永夜第16部分阅读
永夜 作者:yuwangwen
痪洌骸昂钜宦防屠郏惹肴胱鼙1!?
“不,现在就出关。”永夜与解从龙慢慢走进城内,轻声说道。
解从龙一惊,出关这么急?他迅速答道:“侯爷还有何吩咐?”
“十日内关闭城门,不得放任何人出关。除非,有父王手令。”永夜说完回头看了车队笑笑,“解大人备些干粮食水便可。陈国使臣已在关外百里相候,就算明儿大早出发,也同样会歇在山中。百里的山路一天是赶不完的。”
解从龙听永夜意思,在山中早歇晚歇都一样,若有危险,对方也想不到安国使臣队伍会来得这么快。便笑道:“侯爷英明,下官这就去安排。”
“解大人,”永夜意味深长的看着他,“父王说解大人常驻边关,多少在关外有些爱喝酒的老朋友,分几坛酒去,也是人之常情。”
解从龙一怔,看到手下亲兵将装满酒的马车拉离队伍,这酒中有蹊跷?他低下头道:“下官省得。”
城门缓缓打开,永夜没有下马,与林都尉并骑。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散玉关终年无雪,冬日树长青,这诗句是用不上了。”眼前山势连绵,状若城郭。永夜看春花在峭壁吐芳,花木郁茂,山鸟争鸣。临渊而视,河谷白浪拍岸卷起千堆雪。而脚下的山路狭窄,永夜奇怪起来。“林都尉,你说陈军如何能挥军靠近散玉关?傻了是吧?”
林都尉笑道:“听闻十八年前陈军是由山间小道绕行而至,派了五百精兵黑夜攻城,杀了我军一个措手不及,好在王爷正领兵守城,军心未乱。王爷独自一人斩杀陈军八十多人,剑刃都起卷了,才止住陈军攻势。而当时,并无此外城。陈军集结城门楼楼下,火箭齐飞,这城门楼也是后来重新翻修的。”
永夜恍然大悟,古时城外修筑瓮城形成两道防线拒敌,瓮城城墙比内城矮上两米左右,门小肚大形状似瓮,敌军来袭可诱入其中,放下城门后瓮中捉鳖而得名。在这里却原来是她老爹想出来的法子,虽无瓮城之名,实在让她好生佩服。
当年没有瓮城,仅凭一座城楼与单面城墙拒敌,对方是趁夜突袭,只要打开城门,埋伏在城外的陈军便可一涌而入,情况确实险急。“当时守关有多少人?”
林都尉叹了口气道:“三千人。”
弹丸之地不可能养太多军士,仅凭地势险要拒敌。人来得再多,挤不下,更不可能摆开阵式开打,永夜理解。她想,当年的三千人要应付突袭的五百精兵,同时还要抵抗蜂涌而至的陈军,确实很难。
“当年王爷坚守了两日,援军才到,与陈在此胶着一个多月。这散玉关的花儿都是血浇出来的,听说士兵的尸首,都能堆到城墙那么高了。”
也正因如此,有人便想掳了她让端王投降。可是,为什么影子却没有把她带到散玉关,而且隐姓埋名藏了五年之久?是影子掳的她还是从别人那里抢的?这个问题盘旋在永夜心中已经很多年。
影子叔说报恩,难道他下了手,却又不把自己交出去,就为的是忠义两全?永夜望着群山不语。影子叔已经离开了,十八年前的秘密也许随他而去,她永远也不会知道真相。
有时候探寻真相,是会让人伤心的。暴露在阳光下的真相,不见和心中所想一样。没准儿还会更失望。
永夜见山道险峻勒住了马道:“林都尉,出了这河谷到了清泉镇就进入陈境,这里路险,适合设伏。离散玉关远了不容易引关内官兵救援,可有计策?”
“兵分三路,前军前行探路,我估计申时末牌可出此河谷,正好扎营。”
“前军探路!不设后卫,嘱二十军士保护倚红。”
林宏有些为难:“这里连绵百里,山贼众多,万一冲陈王寿礼来袭,失了礼怎生是好?”
永夜悠然的望着一只苍鹰在山谷上空盘旋,淡笑道:“人都来了,我是陈国驸马,别的礼么,锦上添花而己。照办吧。”
“是!”
她回头望了望,散玉关已看不到全貌,只瞧到朱红色的城门楼一角安国大旗飘扬。月魄,你一定要平安带着蔷薇回到齐国!我一定会来找你。永夜留恋的看了会儿,毅然回头。
河谷还算在安国境内,永夜猜得不错,队伍未受半点马蚤扰平安出了河谷。
眼前豁然开朗。河水在此拐了一个大弯变得平缓。一大片浅丘树林向远处延伸,夕阳已在山颠散放最后的光芒。满山遍野染上一层淡淡的金黄。
“侯爷,我们在河边扎营,明日将穿过树林。”
永夜望着树林问道:“去宋国也是这条道?”
林宏笑道:“出了树林在清泉镇分路,一条往宋国,一条去陈国。”
永夜点点头,想了想说:“不扎营了,继续走,今晚穿过树林。”
林宏大惊:“为什么?!”
永夜嘴边飘过一丝笑容:“扎营于此,有人来袭,难道跳河?若是想晚上来偷袭,不如我们送上前去。如果今晚平安,明晨便到去陈的官道,有陈军接手护送,大家也少操点心。我坐倚红的马车。”
林宏见永夜说得轻松,心里却在叹息。侯爷是想护着那人与蔷薇郡主安全离开吧,才以身犯险去吸引贼人注意。他摇了摇头,那人便也罢了,这蔷薇郡主……他想起端王大恩,胸膛挺直喝道:“全体上马!双骑并行,一人观察一人歇息。”
车队迅速集结进入树林。
永夜坐上了倚红的车,边吃干粮边说:“应该叫茵儿来,她身段和我相似。”
倚红轻轻一笑:“倚红高了点,又如何?”
永夜手一抖,糕饼散落了一身。
倚红噗嗤笑道:“我学少爷的声音还行吧?”
永夜这才深深叹服她老爹的才智,捏住倚红的脸使劲捏了一把呼道:“我真是爱你!”
“少爷!”倚红揉着脸嗔道。
永夜嘿嘿笑了。她下令封关,风扬兮功夫再高,只要落在她身后也甭想出关,跟随而至的不管是游离谷的人还是李天佑李天瑞的人都出不了。十天,月魄与蔷薇在解大人的护送下,应该能平安到达宋国后转而往齐。
她要做的就是面对陈国可能出现的山贼,或者说,是那个想娶公主的易中天。
普通山贼是不敢与官兵冲撞,更不会轻易劫使臣车队。可是易大将军就说不清楚了,他就算不要她的命,只让队伍丢盔卸甲狼狈出现在陈都泽雅,就尽可出心头恶气。他要杀她,怕也会是在她回程的路上。找个替死鬼如宋国之类,又或者找个别的不会挑起安国起兵的借口。
没有风扬兮,这百名豹骑精锐是绝对敌不过易中天的。今夜真的会太平吗?永夜不知道,她必须暗中出现保护这支随她出使的队伍。她就算不把百名豹骑的性命放在心上,也绝不会灰头土脸出现在陈国的金殿上。
谋定而后动
夕阳已退,倦鸟入林。
林中之路被月光映出一种惨白之色。
夜风无声,偶有夜枭鸣叫。
山中只闻马蹄得得,更伴有车轱辘吱呀翻动的声响。远远望去,黑暗的林间一排火光闪动,宛若游蛇穿行。
豹骑人人缄默不语凝神戒备,空气中暗传肃杀之意。
永夜收拾停当,望着换了她服饰的倚红笑道:“你没武功,记得我教给你的三步曲就行了。”
倚红点点头,手中握紧了短弩,把马车中的灯捻得亮了几分,窗户上便现出一个若影若现头戴金蝉束发冠的人影。
永夜拉上蒙面巾推开马车夹层钻了进去,再拉开一层露出车底正要跃下,听得倚红轻声说了句:“少爷,你千万小心。”
她回头眨了眨眼:“有事进夹层,别的不管。听见没?”
“是!”
永夜一吸气钻了下去,拉好夹板趁拐弯时滚入长草之中。随行的豹骑没有发现半点异样,等车队过后,永夜施展轻功尾随着队伍。
很久没有这样在林间奔行,永夜觉得很愉快,车队速度及不上她,不多会儿她已赶在了队伍前面。
出行之前她已仔细看过地图。这片树林前方会有座木桥,过桥之后树木更为高大浓密。若是设伏,从这边树林奔出的车队一旦出林就暴露在对方弩箭范围之内。等到车队过了桥再炸掉,车队便无退路。
她加快了脚程,像缕风飘荡过去。
月光下木桥安静地伫立,下方溪水潺潺,永夜下到溪涧,利用大石隐藏身影,片刻工夫靠近了桥底。
果不出所料,她瞧到桥下有四条黑影。如何能够让他们不出声响的死呢?车队在半个时辰之内就会到达。她深深呼吸,凝神辩别流水声中杂夹的气息。手一翻已握住三枚钢针悄无声息的靠近,还有两丈的时候针如月光洒出,瞬间刺中三人咽喉,还有一人惊悚回头,脖子正迎上永夜手中的袖刀,气管被割断,呼吸顿绝,他张开嘴努力想吸入空气,捂着喉发出嘶嘶声。
永夜冷冷望着他,手挥过。他只觉得心口一凉,像山溪涌进了心里,薄如纸的袖刀已抽离了身体,快得连血都没来得及涌出人就倒了下去。
还行!永夜耸耸肩,就着月光查看他们的衣物,清一色黑衣,没有任何标识。连武器都是兵器铺里随便能买到的刀与箭弩。永夜笑了,她不以为山贼会有统一服装和统一的武器,而且是全新的家伙。
永夜能肯定,来的是易中天易大将军的人。看来,车队不会有灭顶之灾,想把贺礼抢了让她出糗才是真的。
她站起身,手摸上桥身,手指拈起一丝湿滑,嗅了嗅,果然是火油一类的东西。她想了想,没有入林,陆续拎起几人尸体扔进了树林的长草深处,迅速回头。
等她钻进马车底部露出头来时急声吩咐倚红:“灭灯,唤林都尉过来!”
来不及换衣,永夜便听到蹄响,林都尉的声音在马车外传来:“侯爷何事?”
“队伍缓行!”她迅速换衣,倚红赶紧为她戴好金蝉冠,永夜隔着轿帘又低声嘱咐了番。
林宏点头应下。
永夜这才舒了口气,换好衣袍开始整理仪容。
“少爷,怎么回事?”倚红赶紧问道。
永夜喝了口茶,眼睛一闭:“累死我了。等会儿把头埋低点,省得被人看中抢了。”
转眼间,车队已上了桥慢慢地通过,才入树林,听到一枝响箭带着哨音嗖的一声钉到了马车上。这是山贼惯用响箭,箭身绑了竹哨,射来之时会迎风鸣响示警。
“这是安国赴陈使车队,何方贼子如此大胆!”林宏中气十足的吼道。
“哈哈!要从此地过,留下买路钱,爷劫财不伤人!”一个嚣张的声音在林间响起,瞬间前方闪出人马,火把将树林照着通明。放眼望去,似整座树林全是敌人。
为首的满面虬髯,四十来岁年纪,方巾包头,手执一把九环大刀。永夜掀起轿帘看得直乐,这不是传说中的山大王么?
林宏冷冷道:“你是山中哪路客?”
若是山贼,一般会亮出名号,只劫钱财。不过,永夜却摇头,使臣的钱财,劫了没人敢吱声,还报什么名号。
那大汉又一阵大笑:“我留了名,难道还等着你上门索要不成?!”
豹骑一偏将怒了,打马上前:“都尉,末将去宰了他!”
“慢!”林宏从怀中扔出一物扔过去笑道,“这位侠士想来认识这木牌吧?”
那大汉接了只瞟了一眼便扔了回来:“风扬兮算个鸟!大爷不吃那一套,我的地盘,我做主!”
林宏心中叹服永夜算得准,冷笑一声,神态却变得极其尴尬,讷讷道:“风扬兮,风大侠……侠士不知其侠名?”
“少废话!留下贺礼,便放尔等离开!”
林宏显得极为难,手下将士纷纷抽刀喊道:“都尉,打吧!”
“住口!就算拼了性命能敌得过他们人多势众?”他的态度变得极为恭敬:“我家侯爷说了,钱财乃身外之物,就当是结交几个朋友。留下贺礼,我们走!”
豹骑众人愤愤不平,沉着脸不吭声,护着永夜的马车离开,将五车贺礼全数留下。
“慢着!还有三车装的是什么?!”
“侠士,是我家侯爷的行装。”
“留下!”
“这……”林宏甚是为难。来到永夜车前禀报。
那汉子只看到马车中伸出一只手轻轻挥了挥。不禁好奇,这个软弱的连架都不敢打的胆小鬼竟然就是端王的儿子?他心生好奇,催马上前喝道:“出来让爷瞧瞧我陈国的驸马生得怎么个脓包样!”
“哈哈!”嘲笑声顿时响彻林间。
豹骑诸人目中几欲喷火,恨不得抽刀便打。
“你过来,我让你瞧个明白便是。”永夜淡淡的说道。
那汉子仗着人多势众,真的上前。
轿帘轻掀,他瞧见了一个头戴纱帽的少年坐在车内,旁边低头坐了个侍女打扮的人。胆子更大,伸手便去揭纱帘,永夜未动,由他揭开纱帘对他一笑:“侠士可以放我们过了吗?”她的声音清朗,说完却低咳了两声。
那汉子见正是平时所闻的病弱,面色暗沉脸带晦气,嘴唇竟带乌青,夜色中瞧着就像马上要断气了似的,偏生五官精致俊美,说不出的诡异。
他缩回手,挥刀大笑:“放他们过去,兄弟们来搬贺礼!”
林宏见势喝了声:“走!”
一百将士护着马车迅速离开。
直到天色将明,出了树林又奔行了十里终于到了清泉镇。
“侯爷,这里就分路了。”林宏低声说道。
永夜下了马车,呼吸林间清新的空气,心情很愉快,笑着说:“在镇上歇息吃饭。”
清泉镇小,只有十来户人家,沿岔路两旁分布。麻雀虽小,却五脏俱全,茶楼酒肆客栈都有。
永夜指指客栈道:“大家一夜劳累,在客栈稍事歇息,饭后出发。大家只有一刻钟的时间。”
山中往来都是行脚山客,穿行在三国贩买货物,客栈里突然涌现百来人的队伍把老板吓了一跳。
林宏扔了锭金子笑道:“我等是安国使臣,往陈贺陈王寿,只歇息会便走。弄点饭菜,吃的高兴再赏。”
老板捧了金子听说只是吃一顿歇歇脚,高兴得眉开眼笑,吩咐厨房赶紧盛粥端馒头,整治了山中野味小心伺候。
众将士心中甚是不满,永夜一眼瞥见,唤了林宏过来同桌,笑道:“憋气是吧?还没动手,就奉上了五车贺礼并三车行李,空手去贺陈王寿怎么也说不过去,太狼狈了?”
众人被说中心事,都低下头,脸上显出鄙夷之色。
永夜喝了口热粥笑道:“味道不错,大家辛苦一夜,多吃点。”
林宏见有人脸涨得通红便要起身发作,忙喝道:“赶紧吃饭,侯爷自有安排!”他心里也在打鼓,虽说照永夜说的办了,他也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永夜叹了口气道:“林都尉也在奇怪是吧?我只不过觉得那五车贺礼耽误脚程,叫那些贼子帮忙运一程罢了。至于行装嘛,都是些破衣服,不要也不打紧,有银票还买不到东西?吃过饭轻装上路。”
林宏疑惑,贼子如何肯把五车贺礼送还,更别说帮忙运送。
倚红见他傻愣着,抿嘴笑了:“林都尉,少爷说是就是,你赶紧吃东西吧。”说着给他盛了碗粥。
林宏见永夜胸有成竹的样子放了一半的心,几口喝完粥匆匆出去准备。饭后队伍踏上了往陈的道路。
永夜掀起轿帘对马车外的林宏说道:“全速前行,路上再遇剪径山贼,不用再问,全杀了,一个不留。再有,到了老虎嘴时叫我。”
林宏点头。
永夜这才躺下养神。
“少爷,你说能拿得回贺礼吗?”倚红轻轻给她捶着腿问道。
“嗯,你家少爷最喜欢黑吃黑。”
血染的风采
山路蜿蜓曲回,林木幽深。
春暧日和,鸟语花香。
老虎嘴名如其形,两山在此靠近,一山山崖前突,远望似老虎张开的大嘴,而过了老虎嘴又是平缓山丘。如有人设伏于老虎嘴,居高临下袭击,从嘴里经过之人无疑就成了老虎口中的美食。
“侯爷,前方就是老虎嘴了。”林宏说道。
永夜打了个呵欠,支开轿帘瞧瞧了吩咐道:“如果不出所料,此地还会有埋伏,林都尉,你行军多年有经验,你瞧着办吧,我要的是来人一个也跑不了。”
“是!”林宏应下,迅速分兵准备。
百来人的队伍打着安国的旗号护着马车直奔老虎口。前锋刚到,便听到一声呼哨,箭枝从坡上射向队伍。
豹骑早有准备,圆盾合围护住了马车,长槊挥舞,把箭枝挑开,竟无一人中箭。
箭过之后,坡上站出一大群人,口中呼喊道:“棋山风林寨讨要买路钱!”几十人顺势从坡上冲下来。
林宏冷笑抽刀一指。豹骑诸人得了令,心里早憋坏了,见令下挥动兵器便上。
端王选的是豹骑精锐,虽是山林,却秩序不乱。
前方风林寨的人见了却大吃一惊。还没来得及反应,冲上前的一批人已如割草般倒了一地。
马长嘶人立,领头之人怒极冲下,手中长刀挥出,眼看就要砍倒一个豹骑士兵,横的蓦然伸出一支马槊挑在长刀之长,只感觉手中一沉,虎口发麻,长刀被激得飞出,射穿了山寨中一人。还未等他反应,长槊一横已逼住了脖子。
“住手!”林宏大喝。
岂料风林寨都是匪油子,见首领被擒,呼啦一声全作了鸟兽散,豹骑士兵面带轻蔑,羽箭跟长了眼睛似的,转瞬间惨呼声不绝。
寨主也算是豪杰闻声大喝道:“我等遇上官兵,落入你手死也活该,打不过逃了,何苦一个也不放过?!”
林宏冷笑,敢打劫我家侯爷,没灭你的族算是对得起你了。
不到片刻工夫,这片山林就尸横无数,风林寨下山打劫之人一个也没跑掉。
寨主恨得双目血红,又瞧得心惊胆寒。见不远处马车缓缓走下一个紫袍少年,脸色晦暗苍白,看似柔弱。悠然的神情却没把这遍地死尸看进眼底,倒似在欣赏山中风景。这是什么样的一个人?心中正不安着,永夜清朗的声音传了过来:“你知道这是官兵?”
那寨主闻声抬头,瞧到一双精光闪动的眸子。他哼了声:“打这么大旗号,穿这么齐整不是官兵是谁?这位使的是马槊,普通护卫哪用得起军中之物!”
“呵呵,你既然知道,谁给你的胆子?说了,我便放你一条生路,还奉送银两给你做盘缠。”永夜的声音和蔼而又轻柔。
能保命还有钱拿,对一个山贼来说,自然诱惑极大。何况,这并不是什么大秘密。那匪首大声说:“半月前便有消息传开,安国使臣贺陈王寿的队伍将经过此地。各山寨主本犹豫不敢打劫,但是又有消息说,贺礼价值连城,只做此一单便可逍遥一世,且来者是个不会武功的软蛋,护卫仅百人。就动心了。”
“不怕陈王派兵剿了你们?!”
那匪首一笑:“咱们是战时兵,闲时匪,安国抢不走这百里国土全仗我们熟悉地形,让安国官兵进得来出不去。何况消息传来,皇上绝对不会追究。”
永夜心里明白了,轻笑一声说:“忘记告诉你了,我就是那个软蛋,你背后说我可以,当我面不行。林都尉,给他个痛快!”
“你……”话还没说完,林宏槊尖雪刃一摆,匪首喉间喷出鲜血瞬间气绝,那双眼睛瞪着永夜仿佛在骂他不守信用。
我说话不见得一定算话!永夜撇撇嘴不觉得出尔反尔有什么可耻。又笑道:“剥了他们衣服换一些咱们的,制造匆匆逃跑的痕迹,动作要快!咱们就在这老虎嘴休息,抢咱们贺礼的人在林子里歇了一晚也快到了。”
豹骑众人一愣,顿时明白永夜的安排,欢叫一声,齐齐下马行动。
日落黄昏,彩霞遍天。
鲁达与手下三百军士押着抢来的八车贺礼及永夜的行装有说有笑慢悠悠踏上了往陈的山道。
“将军,前方就是老虎嘴了。”
鲁达嗯了声,突笑道:“不知道风林寨对上安国豹骑会如何?”
“哈哈!肯定打几下就赶紧护着那个病弱侯爷逃呗!”队伍暴发出一阵大笑。
鲁达眯了眯眼,侧头问偏将:“安国端王威名传扬天下,怎地生出这么个脓包儿子?”
“听说小时候就是个白痴,一直病着。公主也不知怎么想的,要嫁给他?!瞧那胆小怕事的模样,连咱们将军一根手指头也比不上。”
“豹骑是安国精锐,昨晚一个个脸都气绿了。比杀了他们还难过!”
队伍又一阵大笑声。
“不过,昨晚桥下那四人怎么就失踪了?”鲁达看上去粗放,倒也不傻。
偏将小声说:“会不会是风扬兮?他武功高强,永安侯有他的令牌,说不定一路在暗中保护他们。”
鲁达想了想吩咐道:“注意戒备,小心为上!”
“将军你看!”有人惊呼起来。
鲁达顺着手指方向瞧过,见老虎嘴散落着零星尸体,有风林寨人的,也有安国豹骑服饰的。看来是有一场恶战。
而一道车辕歪歪扭扭往前,看来是逃过了。
眼前的一切让他忘记了桥下四人离奇的死亡,双眼发光笑道:“果不出所料,豹骑应付山贼还是绰绰有余。只不过,这使臣队伍更加狼狈!哈哈!鲁某真的想瞧瞧他们现在的模样!走,追上去瞧瞧!”
说话间,队伍已走进老虎嘴。
地面突然爆出一层烟雾,越来越浓,伴随着香气飘来,瞬间牛奶般浓的白雾已包围了队伍。山坡上蓦然箭发,似疾雨嗖嗖密集落下,同时听到巨石滚落的声响。
马受惊长嘶直立。
“不好!有埋伏!”鲁达喊了这么一声,已觉头晕脑涨,他迅速捂住口鼻,想往后撤,回头一看,身后队伍中陷入浓烟之中推掇挤攘并传来惨烈的呼号声。他心一横,拍马前冲。
还未见对方人影,队伍便伤亡惨重。鲁达心中愤恨,知道上了当,大喝一声:“捂住口鼻冲过去!”一声呼出,脑袋更晕,人低伏于马上往前急奔。
才过老虎嘴,前面五十名豹骑列成方阵,长槊挺直,挟杂着雷霆之威扬蹄直冲。
马上骑兵最擅长的兵器便是长槊。取上等韧木为主干,剥成粗细均匀的蔑条,在油中浸泡风干,再以上等的胶粘合成长八尺的槊身。外层再缠绕细麻绳,待麻绳干透,涂以生漆,裹以葛布,刀砍如金属之声不断不裂方成,前装精钢槊首,雪亮如刀,颈部装有一圈尖刺,可刺可挑。
长槊轻便,马上冲锋,勇不可挡,近战挑刺同样轻便。
不是官制,普通人根本没办法得到一杆好的长槊。此次豹骑出行,武器配制便是长槊雪刀,长弓为主。看似百人,又从中精选武艺精湛好手,尤胜五百人。
昨晚屈辱地送出礼求路,豹骑人人心中憋足了气,士气正旺,又在老虎嘴休息一日。加上永夜阴险的在山道上先布迷|药,后放滚石。天时地利人和三者俱全,鲁达冲出老虎嘴的残兵如何能挡。
不到半个时辰,来回两个冲刺,鲁达便被林宏一槊刺中坐骑滚落马下,长槊雪亮的刃口逼住咽喉,动弹不得。
“李永夜,你可知杀了我有何后果?!”鲁达听到手下惨叫声不断,片刻后便连声息也无,身边几个亲卫也已被擒,气得脸红筋涨大吼起来。
“侯爷,只有这几个活口了。贺礼并行装俱在。”一豹骑恭敬的禀报。
此番刀不血刃,一箭一个,把被迷|药弄晕了的人一一射杀,他开弓都觉得无趣。心里的一口气却长吐出来,说不出的痛快!
“绑了。本侯才入陈境就被惊扰,好歹也要找陈王评个理,他们就是人证。”永夜淡淡连马车都没下,淡淡地吩咐道。
鲁达听闻,心一横,脖子使戏一扭便想自杀。林宏防着这手槊尖一回,槊身大力敲击在他背上,立时便将鲁达击晕了过去。
“将军!”几个亲兵急呼出声。
林宏哈哈一笑,目中露出嘲弄之色:“原来是陈国的将军,打劫我安国使臣车队,是何缘故?难不成,想坏了两国交好,再起兵交战?绑了!”
说着目光却瞟向永夜坐的马车。侯爷先行示弱,再设伏出击原是怕敌众我寡豹骑伤亡惨重。如今自己人只受些轻伤,对方连山贼在内全歼四百人,生擒对方的一员将领还能要胁陈王。他对永夜佩服得五体投地,只觉得永夜体质虽弱,却真正是王爷的儿子,对永夜由衷生出恭敬之心。
他策马走到马车前轻声问道:“天已暗下,在何处安营?”
永夜叹息道:“这里尸首太多,血腥味太浓。咱们前行吧,本侯胆子小。”
胆子小?林宏哭笑不得,她下令一个不留,对方中了迷|药晕倒的照补一箭,这叫胆子小?转眼老虎嘴便横尸三百,血溅如修罗地狱拜谁所赐?侯爷年少对敌人如此狠辣。这样的人,谁是她的敌人,只会心寒后悔。
他低头答道:“是!”
队伍清点物品,一样也没少,豹骑与车夫只受些轻伤,分出士兵赶上马车,离开了老虎嘴。
倚红看永夜懒散的靠着软垫,忍不住叹了口气道:“如此不是与易将军结下深仇?”
永夜笑了笑:“总比打得我狼狈不堪灰头土脸乞儿一般出现在陈王宫中好。难不成,我挨了打,他就不恨我了?总之是要恨的,恨多恨少都是恨。”
倚红嘟囔着说:“王妃临行前还直说少爷体弱心善……”
“我娘还说我街坊传言父王杀人不眨眼是假的呢。砍下的人头能把他的坐骑压趴下,我娘照样不相信!”永夜呵呵笑着,见倚红听得目瞪口呆,又起玩笑之心,伸手扭了把她的脸道,“我的倚红如此美丽,小心公主会吃醋!”
倚红一掌打开,脸红道:“倚红哪比得上公主!”
“谁说的?这叫健康美,别人欣赏不来的。”
两人调笑间,队伍又停了下来,林宏匆匆来报:“侯爷,陈使提前在翠坪相候。”
永夜挑挑眉哦了声道:“看来死三百人让易大将军心痛了,怕咱们挨个把这里的山寨都平了?将那几个俘虏交给陈使,由他们安排吧。”
“是!”
永夜眨了眨眼问林宏:“你说咱们帮陈国灭了这么多山贼,易大将军会是什么表情?”
林宏一怔,压住闷笑沉声道:“易大将军当然会夸侯爷勇猛!”
永夜满意的点头同意。
易中天的琴
陈都泽雅左将军府。
蜿蜒的回廊洗刷如镜,天井中苔痕渐深。雕花瓦当滴水如丝,声声如琴敲击着下方几只青瓷缸的水面,泛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回廓上正坐着一个灰衣人,长发披散正在抚琴。一双手瘦削单薄,骨结突出,正是执剑之手。以手观人,灰衣人必定心志坚强。偏生这双手抚的一曲琴音缠绵缱绻,他神情专注,脸上满是温柔之意,仿佛手中正轻抚着少女的柔软的身体。
身后不远处跪坐着两名侍者,受琴音感染,目光痴痴望着滴落的水珠,嘴角隐含笑意。
琴音袅袅,虽停不绝。檐下再闻滴嗒水声,似与琴声合二为一,琴已绝,音尚存。
良久,灰衣人才抬起头来,面容清癯,鹰勾鼻,薄唇,不露自威。他的声音如雨天的气息,带了丝鼻音,清冷无比:“活了五个?”
侍者闻声全身一震,匍匐在地,声音发颤:“是,将军。”
“怎么会活了五个?”易中天眉间闪过一丝怒气。
“回将军,鲁将军欲自杀……亦不能!”这是个极屈辱的回答,侍者的鼻子几乎已触到了地板上,头也不敢抬。
“鲁将军欲自杀……亦不能?”易中天喃喃重复了一遍,咣当一声推琴而起,厉声道:“人在何处?”
“百里外……青州驿站!”
易中天背负双手,大步离开回廊,灰袍翻起。两名侍者听到足音,这才抬头,赶紧提起袍角低头跟上。
回廊再次恢复平静,片刻之后,檐下青瓷缸咔嚓一声脆响,碎裂成片,几尾红鱼被倾倒在青石板的天井中,鱼尾挣扎摆动,不多时嘴张开不动了。竟是被易中天怒气所裂。
雨依然下着,似面无面情的嘲笑,有人会像这鱼一般,死得很惨。
青州驿站。
重檐红柱,同样蜿蜒曲回的长廊连接着一个又个天井。永夜回想安国的建筑,呵呵笑了:“林都尉,陈国比我安国如何?我是说房舍建筑。”
林宏轻蔑一笑:“我安国大气恢宏,这里真是南方秀气斯文地。连房子也建得这般小里小气,九曲十八弯的。”
“不然,若以建筑论,陈国精致,构建玲珑,何尝不是他们更懂得雅趣?论性格,安国豪爽,陈国细腻。这次赴陈,林都尉可要小心约束兵士们莫要轻易被挑逗起怒气才是!”永夜淡笑着说道。
林宏一怔,见永夜已伸出一双白玉似的手掌去接檐下的雨,那抹浅笑挂在脸上露出天真欣喜之色,不禁迷惑这位侯爷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时而精明,时而狠辣,时而病弱,时而天真,他摇了摇头,看不清,也不是他可以去看得清楚的。
“林都尉!”
他回头,见倚红换了身浅绿的深衣罗裙,如天井里郁郁葱葱的青苔一般新清,便一笑问道:“倚红姑娘何事?”
倚红竖了根手指嘘了声,冲他招了招手。
林宏忙对永夜一揖:“末将告退!”他大步走向倚红,跟着她拐出回廊,倚红才一跺脚道:“你告什么退啊!我不是让你不要出声?我家少爷这时候最喜欢一个人呆着,我见你杵在她身边傻子似的,怕你又要出声打扰她。”
“对不住了,倚红姑娘!”林宏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
倚红笑了:“不知者无罪,对啦,少爷说,今晚上让都尉撤了她院子护卫,留两个在门口做样子便罢。”
林宏不解。
“少爷说,她请了保镖的,怕今晚咱们的人冲上去无辜受伤,吩咐说有什么动静都别进来,除非她出声唤人。”
林宏一路对永夜佩服得五体投地。那日陈使提前迎接,移交俘虏后陈使尴尬的脸色他现在还记得清清楚楚。一路上陈使谢大人更是小心侍候,直到这距都城百里外的青州城才似松了口气。
还有三日便可入陈都泽雅。他们在青州城已停留两日,谢大人的轻松是因为有什么人会接手吧?等了两日,会是何人?
他抱拳笑道:“多谢倚红姑娘提醒,末将这就安排去。”林宏走得几步又回头轻声道,“多谢姑娘那日递饼之恩。”
倚红头埋下,声如蚊蚋:“都尉一夜未歇,早饭仅食稀粥,倚红不巧多带了两个饼罢了,不算什么。”
林宏看了她一眼,离开时,步履又轻快了几分。
永夜望着淋淋漓漓的雨出神。她前世的家乡就是陈国这种南方气候,春日细雨绵绵,一入陈境,脸上的皮肤都似扑上了一层水汽,湿润得欲要拧出水来。
但是这样的天气,倚红与豹骑却不是很喜欢,总觉得天空始终盖着层灰色的盖子,心情跟着压抑。
这样的天气最适合感怀。
月魄英俊的脸,温柔的笑脸又出现在眼前。隔着雨雾她似乎瞧见他白衣飘飘如谪仙般的身姿。
他日后会在齐国开一间叫平安的医馆,在繁华的街上或是在很小的镇落。前面是医馆的门脸,后院会种着他喜欢的各种药草。
没有电视没有网络,月魄平时何以消遣?永夜扯出一抹笑容,他多半再会饲养条蜈蚣当宠物玩。他还会叫它小星吗?
永夜静静的想,月魄与蔷薇应该平安离开宋国去往齐国的路上了,两人还会一路斗嘴一路笑着玩着。耳边似已传来蔷薇银玲般的笑声。
她的目光落在滴水下的石缸上。水滴划开涟漪,一个又一个的满月,月魄的面容在水中浅浅浮现。
永夜嘴边擒着微笑,干脆坐在回廓上拿了一罐围棋子一颗颗往檐下两丈外的石缸里扔。
水叮咚溅起水花,一个又一个圆月出现,突然一变,水纹竟另起波澜。
永夜闭上了双眼,心随水波漾起温柔的甜蜜与丝丝得意。
凝神时,她仿佛能感觉水中游鱼惊恐的摆尾,永夜满意极了。自己的感觉越来越灵敏,在这样的雨天,无数雨滴落檐下的杂音中还能清楚分辨出游鱼的动静。
六祖说心似明镜台,能映出世间万物,天上鸟飞翔,水里鱼游曳。见风吹旛动,六祖道不是风动,也不是旛动,是心动。
永夜眸中光彩掠过。
她深吸了口雨中的清新,所有的一切都让她来结束吧!
风林寨匪首的话她细细回味,能得她入陈消息这么准确的,从安国一路上跟着队伍的人就应该是陈国的探子。
传出这个消息的人一定是易中天。陈使见了五个俘虏汗都急了出来,人不敢放,又怕真的于殿前对质把脸丢尽。在青州停留两日,说是雨天不宜赶路,她想,等的会是易大将军亲自前来处理。永夜嘴一咧,无声的笑了,易中天,我太想和你聊聊三国了。
她越想越好笑,
就在这时,她感觉到气息压迫过来,迫得檐下雨幕直直朝她扑过来。这气息说强不强说弱也不弱,足以让她湿衣罢了。
“哈哈!”永夜不让不避,冰凉的雨水兜脸袭来,带着股醉人的清新,她扬起脸大笑:“哎呀,倚红,我的衣服都淋湿了!”
“少爷!你会生病的!”倚红赶紧过来欲扶起永夜去更衣。
永夜蛮不在乎的擦了擦脸上的雨水,这易容药水泡也洗不掉,想看我的真面目,不行。她低头看倚红抖着衣上的水渍,叹了口气:“一直都病着,又有什么关系!就是怕公主一嫁过来,我这身子,唉!”
“永安侯?”清冷的声音从回廓不远处静静传来,带着疑问,也是肯定的语气。
鸿门茶
“永安侯?”清冷的声音从回廓不远处静静传来,带着疑问,也是肯定的语气。
易中天?永夜敛去眼中神彩,故作惊诧的抬起头。
回廊尽头站了几个人,当先一人一身灰色长袍,三十出头,发用根灰色布带随意系住,身材高大,鹰勾鼻恰到好处的勾勒出一种威严,目光炯炯上下打量她。
永夜没有回答,头微偏着,看了灰衣人一眼,他没穿官服,就这身气势便知他是陈国第一高手,左将军易中天。原来他长得这般……阴沉暴戾!
“易将军稍等,永夜狼狈失礼,换身袍子就来。倚红,请将军水榭歇息!”永夜拧着衣袍的水走进了内室。
易中天身边扈从怒意顿显便要发作,易中天伸手拦住。他盯着永夜单薄的身影没吭声。只看了他一眼就知道他的身份,且镇定自若,永安侯果然不是寻常人。
鲁达告知他永安侯一副短命相,他不太相信,故意让雨飘上永夜的脸一试,肤色依然苍白黯淡。一瞧便知阳气不足,气血弥亏。一个羸弱少年出手却狠辣之极。三百军士与风林寨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