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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夜 桩桩第5部分阅读

      永夜 桩桩 作者:rourouwu.com

    那股香味在鼻端一直没有散去,永夜忍住睁眼的冲动,继续酣睡。

    他很感激那个抱他下来的人。让他可以缓和马上见到端王爷夫妻俩的紧张。虽然长相一样,举止神态也学得像,毕竟人是感觉的,当父母的也许感觉会更敏锐。永夜特别担心在一些书卷上没记下来的小细节上出问题。他有些遗憾地想,紫袍小孩是个哑巴就好了,连声音都不用装。

    想到这里,永夜对自己说,你真的是个坏人,一点同情心都没有的坏人。可是他得活下来,还得活得好好的,这样一想,永夜又释然了。不能怪他狠,要怪就怪出这主意的人!

    自从知道李言年是端王府内院的执事之一,永夜就明白他的命运在当年走出小楼见到李言年的时候就定下来了。

    因为这张脸,这个计划他们筹谋了三年。而且一直很有耐心的等着自己学艺。如李言年所说,大皇子今年十四岁,二皇子只比大皇子小几个月,也十四了,三皇子与自己同龄。他们的大计应该是在几年后皇子成年时进行,这几年,或许还能让自己顶着世子身份轻松逍遥一点。

    这几年就是自己所能掌握的时间。永夜微微笑了,然后睁开了眼睛。

    “少爷!?”眼前的女子喜滋滋地喊道。她身材比山中别院假扮她的人高大多了,足有一米七二,难怪抱自己没费多大的劲。脸很熟悉,五官还算秀气。

    原来她就是倚红!永夜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目光落在倚红腰间的小香囊上:“水!”

    倚红吓了一跳,然后脸上爆发出神采:“茵儿,快去告诉王妃,少爷说话了!”

    永夜懒洋洋地支起身子,揽翠赶紧给他支上靠枕,揽翠比倚红娇小玲珑,一看就是手脚麻利的人。

    倚红端了水埋怨地说:“少爷怎么不多睡会儿?马车上折腾一宵怎么受得了?”

    我还巴不得睡呢,永夜喝了口水,舒服不少,他摇头说:“屋里人太多了,我睡不着。”

    倚红大惊:“从前少爷可是最怕一个人睡。虽然不说,晚上却不肯放我和揽绿走。”

    “山上总是我一个睡,久了就习惯清静了。”永夜解释道,他很懊恼,如果能一手抱一个一张床睡就太惬意了,但是不方便。有她俩在,自己什么事都别想做了。

    说着说着,门口传来一个极温柔的声音,似在叹息:“真的会说话了。”

    屋子里的侍女纷纷行下礼去:“王妃!”

    永夜半靠在床上,嘴微张着,口水从嘴角溢出。他看得目不转睛。难怪端王爷由百练钢化成了绕指柔,男人要是娶这样的美女回家,等同于建功立业后的荣耀!瞧瞧,我老婆就这样!你老婆呢?永业完全理解端王爷。他忍不住摸了下自己的脸。

    端王妃和那卷王府说明书上画得很相似,不过,画哪能和真人相比。她的五官极为精致,永夜和她很像,准确说,那个世子和她很像。

    她站在房门口远远的瞧着永夜,那眼神似怜惜似矛盾,又带着说不出的痛楚。

    永夜突然打了个冷战,自己杀了她的爱子!

    他低下头有些心虚。杀了她的儿子,再冒充她的儿子。永夜突然觉得不忍心,只求她千万别看出他是个冒牌货,不然,她会很伤心。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远远的这么一瞥,就对端王妃心软了。

    “你们好生服侍着,少爷长途跋涉,多休息几日才好。”端王妃说完这几句,竟转身离开了。

    永夜揉揉眼睛绝对没看错,那个他正准备扑进她怀里的美人王妃居然就走了!

    而倚红揽翠并不奇怪,仿佛很正常。

    永夜觉得游离谷太失职了,这像一个疼爱儿子的母亲的行为?岂有此理!以自己这张脸居然吸引不了王妃走到床前抱他一下?他的嘴扯了扯竟有种被遗弃的感觉。

    仿佛知道他的心事,倚红赶紧过来握住他的手说:“王妃心里是极疼少爷的,她的性子就是如此……”

    永夜有点恼怒地扯出来手来,往床里一翻说:“你们都出去,我睡会儿。”

    倚红轻叹口气退了出去。

    房间彻底安静下来。永夜这才翻过身仔细地思索。难道紫袍小孩的自闭症就是这样得的?王妃如此,王爷肯定更不必多说,对那孩子不够亲,以致于他心里难受不肯说话。李言年在王府多年,连倚红揽翠都能易容一出来让他熟悉,为什么独独没有提到王爷与王妃对世子不亲呢?

    端王爷肯派出军队接他回来,说明足够重视他,可是回来听王妃的口气似让他独自在莞玉院住着,见亲爹的话提也未提。

    他想不明白的事情太多了。这些都是游离谷没有告诉过他的,这让永夜对下一步该怎么做很为难。他想也好,就先独自呆着吧,也不怕露马脚了。

    想到这里他下了床,心里又是一惊。脚底板那朵花开得太久,他自己都差点忘了,还好是冬天,没有除去他的布袜子。这让永夜决定,性情再孤僻一点,少让倚红揽翠服侍。

    卧室中间立了道沙橱,外面摆了张睡榻,是倚红或揽翠晚上陪他睡觉的地方。这个要拆了,晚上不能有人睡在他旁边,太不方便。

    走出卧室,外面是一片很大的园子。他的书房在东厢,倚红揽绿住西厢。院子里积了厚厚一层雪,墙角一枝老虬梅花开得正好,永夜有些想念美人师傅。

    “少爷,外面冷怎么出来了?”倚红和揽翠正和茵儿一块做饭,几人盘算着做些永夜爱吃的让他开心一点。

    夕阳映得院子一片辉煌,永夜笑了笑:“给我一个干净的水罐子。”

    他的笑容让倚红和揽翠愣了好半天,才急急冲进厨房找。

    永夜接了罐子去扫梅花上的雪。倚红讷讷说:“少爷以前都不爱笑的。”

    “以前不知道外面有那么多好玩的,现在知道了,很高兴。”永夜积了一罐子雪,又摘了梅花进去,把罐子递给倚红:“凉上两天,等雪化了,我煮茶给你们喝。”

    倚红受宠若惊地哎了声,捧着宝贝似的进了房。

    临到开饭,茵儿又提了个食盒进来说是王妃让厨房特意做的。

    “王妃多疼少爷啊!”倚红笑道。

    永夜对倚红好感又增了几分,拍了拍旁边的凳子说:“都坐下陪我吃吧。”

    侍女们掩口笑了不肯。

    永夜也不勉强,挟了一筷子示意倚红过来,喂她吃了,又挨个地把揽翠和茵儿全喂了一遍,见她们手足无措的娇憨样,心里得意无比。一顿饭吃得无比痛快。

    吃过晚饭,倚红笑着说:“热汤备好了,奴婢侍候少爷吧。”

    永夜吓了一跳,摇头说:“我是大人了,以后我自己洗。你们不准偷看!”

    “少爷才九岁呢,要开了春才满十岁。还是孩子呢。”揽翠也在旁打趣。

    永夜把脸一板:“谁说我是孩子?还有,从今天起,我晚上独自睡,你们别来打搅我!”

    倚红和揽翠见他不开心,心道少爷今天被王妃冷落不痛快,恨不得自己早点长大成|人,便理解地应下。

    永夜这才放了心。又拉着她俩闲聊了会才回转房中。

    他在石室里呆得习惯了,晚上精神见好。独自练了会功,很满意地发现功夫又进了一层。便全身放松静静地感觉屋里屋外的气息。

    子时过后,永夜起床披上披风轻轻开了房门。

    月华如水照在雪地上,四周安静无比。永夜想起来王府前李言年和他的约定长叹一声,若是佳人有约,他肯定跑得比兔子还快,现在么,虽然滴水成冰的季节,让李言年多冻会又何妨?

    他漫步走到假山处,李言年闪身而出。

    永夜轻轻一笑:“其实师傅用不着这么着急,第一晚这样出来很危险。”

    李言年黑衣蒙面站在阴影中轻声说:“你看到了?”

    “看到什么?”

    “王爷和王妃对世子不亲。”

    “为何不早告诉我?”

    李言年笑了:“你以为当了世子我们就拿你没办法了吗?你所有的一切都需要你自己去争取,要想真正得到王爷的宠爱,将来的权势,你就得照我说的办。我一直认为你是聪明人,你不会拒绝这个任务。对你也没坏处。”

    “师傅原来还瞒了谷里一手。真漂亮!”永夜承认李言年说的是对的。如果不执行这个任务,他们随时可以要自己的命,而接受,将来的一切就看自己的造化了。

    “当师傅的总要尽点心力。学会了吗?对任何人都不能全抛一片心。人若是已无用处,就不容易长寿。”

    “多谢师傅指点。如果我让谷里知道师傅还瞒着他们一些东西,游离谷会怎么对待师傅?”

    李言年颇有意味地看着永夜:“你连师傅也要出卖?”

    “徒儿不坏,师傅不爱!”永夜笑得很天真。

    这笑容让李言年嘴里有点发苦,他觉得自己是不是把永夜教得太好了。

    “最后一个问题,如果师傅死了,山谷里会找谁与我联系?”

    李言年眼角抽了抽冷声道:“想我死?”

    “师傅怎么可能死?永夜是担心有急事找不着师傅时该怎么办。”

    “京都牡丹院。”李言年说完悄无声息的离开。

    永夜看着他的背影有些懊恼,自己还要练上些时间才能有李言年的功力。

    他坐在假山旁看月亮,王爷和王妃为何对世子不亲近?有他们这样做父母的吗?这中间又有什么隐情呢?李言年显然以为是因为世子不肯说话,与王爷王妃疏离造成的。可是明明现在自己肯说话了,王妃还是离得很远,甚至连房门都不曾踏进半步。永夜想不明白。

    外面站着有些冷了,他看了看雪地里的足印,感觉到四周无人,运起内力小心抹去了痕迹。这才安心地回房睡觉。

    小丈夫也难为

    永夜其实中文底子很好,得益于他前世沉迷于印章的老爹教诲。他老爹常自得地说:“再好的画这印章才是点晴之笔。”

    他老爹的意思是鉴定字画,很多时候是靠字画上的印鉴辨别的。耳濡目染,久了永夜对书画自有一番心得,他如果不当杀手,也会是个制假贩假的团伙分子。

    但是永夜偏偏讨厌写诗作词习字。他回来的消息被他外公张相知道了,差人送来新作诗集一卷。照理永夜就该把这些诗全背下来,以后随口能吟以讨外公欢心。他很不喜欢这种死记硬背填鸭式的教育,随手就扔到了一旁。

    倚红以为他因为王爷和王妃的态度心情不好,也没说什么,直到几日后见那卷诗集扔在书堆里不闻不问才奇道:“相爷可是少爷最仰慕的人,从前除了吟相爷的诗,都没见少爷开过口。”

    “从前我说话结巴,只有吟诗时方流畅些,所以才肯出声。现在好了,自然不用。”永夜理直气壮。

    “原来少爷不肯说话是这个原因啊!”倚红似舒了口气。

    永夜睨视着她笑道:“怎么?怕我生爹娘的气?我爹威镇四方,生个儿子放不出一个屁来,他当然不喜欢。”

    “王爷临到年节,几乎每日都有应酬,等闲时自然会和少爷亲近。毕竟十年父子俩没说过话,一时不习惯也是有的,少爷莫要焦虑。”

    永夜见倚红总是为他着想,心里暖和,微微笑了:“是啊,快过年了,倚红可是担心我见着外公,连他的诗一眼也没瞧,外公会不高兴?我这就记些好句子讨好他老人家便是。”

    倚红抿嘴笑了,赶紧把诗集找出来,又去砌茶。

    永夜一把拉住她说:“我来,才学得煮茶,正好收了那罐子梅花雪,我煮茶给你们吃。”

    这些日子倚红已渐渐和永夜混得熟了,只知道他病大好之后也肯亲近人了。不欲扫他的兴,捧了家什侍候永夜煮茶。

    “坐啊!”永夜招呼了倚红揽绿和茵儿坐下。一丝不苛的煮茶。

    雪混着梅花在壶中慢慢煮开,沁人肺腑的香在屋子里弥漫开来。

    他抬眼看了看三个侍女。倚红大气端秀,揽翠娇俏斯文,茵儿灵巧活泼,三双黑乌乌的眼睛不染半分社会习气,无怨无悔以侍候自己为最大幸福的心思,放现代去都是一流女杀手,可以杀得男人不战而降丢盔卸甲。

    永夜轻斜茶壶冲下高山流水,他含笑点点茶海:“可以了!”

    三位侍女早被永夜的优雅与茶香迷惑,听到他这一说,才红了脸轻声谢过,端起茶碗细品。

    红唇微启,一派的羞涩天真。永夜叹了口气说:“倚红和揽绿都十六了吧?可有心上人?少爷我能成全一定帮你们。”

    倚红和揽绿脸烧得猴子屁股似的。才十四岁的茵儿笑了:“揽翠许了人家啦,府里的人,王妃说开了春就让她嫁了。”

    永夜来了兴趣:“是府里的谁啊?”

    “李言年李执事啊!样子好人好……”

    揽翠急得去掩茵儿的嘴,永夜脸色已沉了下来:“他至少比揽翠大十岁,难道还未娶妻?”

    茵儿正笑着躲揽翠,挣扎冒出一句:“李执事是续弦,李夫人五年前就病故了。”

    揽翠恼了,站起身一福,红着脸冲出了房门。

    永夜顿时没了心情。他正想着总有一天要杀了李言年,没想到他居然要娶揽翠,以李言年的人才揽翠必是喜欢的。可是他不喜欢。永夜一醒,怎么如今变得这般心软,连个侍女也肯护着?这些让他意想不到的变化瞬间让他什么心思都没了。

    倚红看出了究竟,叹了口气说:“少爷若是真舍不得揽翠,不如求夫人收了她吧。”

    永夜呆住。第一时间冒出了小丈夫一词,沮丧得直想撞墙。他苦笑着想,过了年十岁,再过得几年……

    “哎呀,再过得几年,少爷成|人了,不知道要什么样的女子才配得上少爷呢!”茵儿机灵地注意到永夜的脸色不好看,赶紧转开了话题。

    永夜猛地站起来,抬步就往外走。

    倚红连声埋怨茵儿不该在这当口说这些。她心里有些焦虑,少爷莫不是真对揽翠上了心。

    出得门来,扑面的寒气让永夜头脑为之一清,他有些后悔不该轻易流露情绪,自己这般沉不住气,将来如何与游离谷作对?李言年一个小角色就让自己应付得吃力,如何杀他?他深吸了口寒梅香气喃喃道:“形骸久已化,心在复何言。”

    那枝虬梅压了厚厚的积雪,花瓣被堆出一个个小雪球,仍有灿若阳光的梅瓣从白雪中冒出来,永夜瞧着,心慢慢放宽,终于晒笑一声。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如今这王府有无穷的秘密,当是寻宝也是种乐趣。更何况,做安国最有权势的世子,做京都最风流的公子,这乐趣还不小。

    他正独自赏景悠闲,突然感觉有人进莞玉院。他收敛了深思的神情,笑着回了房:“倚红茵儿,过年有些什么好玩的?”

    正在收拾茶海的二人被他的高兴感染了几分,觉得少爷真是孩子气,转眼又开心了。

    “少爷今年身子大好,王爷和王妃肯定愿意少爷出去玩的。初一街上会有很多杂耍班子挨家舞狮讨喜,晚上王府会放烟火……”

    茵儿的话还没说完,揽翠就掀了帘子进来说:“王爷遣人请少爷去呢。”

    永夜一怔,王爷为何要见他?他转念一想又释然,毕竟还是世子,总不能连一面都不见了吧。

    “少爷莫怕,王爷最讨厌和他说话身子发颤的人,少爷,你大好了,莫像从前那般怕王爷。”倚红似早知道了结果,连声安慰永夜。

    是这样?永夜心里有了底。

    揽翠为永夜系上了风麾笑道:“少爷跟了李四去吧。晚间我们做了夜宵等你。”

    永夜听了心里又一阵难过。忍不住说道:“我看李言年就不是什么好人,揽翠别嫁他了,改日我为你选个好人家。”

    揽翠脸一红啐道:“少爷赶紧去吧,别让王爷等久了。”

    永夜见她神色,想起李言年的丰神俊朗知道揽翠已经动心,他暗叹一声,人各有命,他无力回天。笑了笑扭了揽翠的脸一把说:“你出嫁时少爷送你份特别的礼物。”

    “少爷!”揽翠嗔道。

    “呵呵,我这就去见父王。催着早点把你嫁过去!”永夜大笑着走了出去。走到门口突又回头:“嫁猪成猪?”

    揽翠顿时气得哭笑不得,倚红扶住她笑道:“少爷你莫要再逗揽翠了!”

    永夜眨巴下眼睛摸了摸脸无奈地叹息:“其实我做小丈夫也不是不可以……”

    “少爷!”三个侍女异口同声。

    永夜摇摇头带着一脸惋惜离开。

    埋下怀疑的种子

    冬日的阳光隔了窗户纸映得满室生辉。永夜闭了眼睛都清楚博古架上那只双耳曲颈青瓷瓶中插着的孔雀翎是王爷夫妇南游时王妃拾得的。书桌上一色墨芳斋特制文房四宝是王妃送与王爷的生辰贺礼。墙上那幅元宵花灯图是王爷亲笔绘就以纪念与王妃邂逅……这间书房是由内院李执事的贴身侍从李二亲自打扫,旁人不得擅入。

    永夜对李言年有时候也很服气。他为了知道世子的一切,不惜勾搭揽翠,为防怀疑还想娶了揽翠。这书房重地,也亲派李二打听得清清楚楚。

    坐在酸枝木椅子上的端王爷拿着书漫不经心地看着永夜。打他进来起就这样睥睨着他。半年不见,身体比以前长好了。除了皮肤还是苍白。他很想看到自己想看的,永夜却一直低头着。端王爷不着急,他对自己的目光很有信心。

    他曾经目不转睛看一个人,看见对方慢慢的慌乱,身体慢慢的颤抖,膝盖慢慢发软,然后扑咚跪在地上喊饶命。王妃奇怪地问他那人怎么了?端王爷笑了笑回答说:唱戏的。

    所以端王爷在等,等这个永夜也被他看得露出他想看的表情。

    永夜站在房内一动不动。端王爷的态度无论如何与一位父亲扯不上关系。他觉得端王爷的目光很像刀,一层层削开他的衣裳。

    与其说端王爷是在看着他等他开口说话,不如说端王爷正在上下打量他。他心里不禁有些不安。蓦地想起临走时倚红的话,永夜低着头,让身子轻轻颤抖。

    “听说你晚间敢一个人睡了?”端王爷有些失望的开了口,语气中分明带着讥讽。他的儿子见了他像老鼠见了猫,胆小得不敢一个人睡,想起就丢人。

    “……嗯。”永夜的回答更像抽了抽鼻子。

    “大声点!那点出息!”端王爷吼了一声。

    永夜身子一哆嗦,端王爷恨得拿起手里的书就想砸过去。猛得看到永夜抬起了头,惊得愣住。

    “父王!”永夜笑嘻嘻地看着他,没有半点害怕的意思。那双眸子少了从前的云淡风清,多了些光亮,脸上焕发的神采,他从来没见过。

    端王爷扬起的手慢慢地放下来,眼里露出冰凉的寒意,脸上却堆出了笑容:“真出息了!敢和父王玩笑呢。”说着走到到永夜身前站定,居高临下审视着他。

    永夜目光并未退缩半分,一瞬间他改变了主意,不再和从前的世子表现出同样的胆小。他的感觉告诉他,这才是王爷想看到的,而王爷看到他想看到的,他才能知道他想知道的。

    他也在打量端王爷。这位王爷他在画卷上见过,与王妃倒是绝配。

    端王爷在永夜眼中正是男人最有魅力的时候,成熟且自信。李言年不过是个内院执事,已浑身带足了贵气,和端王爷比,永夜明显感觉到一个是浅水虾一个是蛟龙。就像美人先生与端王妃同样是美人,美人先生再漂亮也没有端王妃身上那种让人一见就能理解什么叫风华绝代。这对父母太优秀,让他这个做儿子的实在无话可说。

    一大一小互相打量,端王爷嘴边的笑意越来越浓:“我小看回魂了,神医名不虚传,李言年游说了我三年,倒也没白费工夫。”

    永夜心里一惊,这话什么意思?他藏住思绪露出天真的笑了:“回魂师傅的山谷很漂亮,有片很大的草地,成片开着花,我只要跑进花丛就会睡着。回魂师傅说我睡着了会说很多话,问我醒了怎么就不肯说了。”

    “哦?你怎么告诉他的?”端王爷眼中的兴趣越来越浓。永夜那双滴溜溜转着的眼睛是以前从没见过的灵动,天真中又带着点狡黠,真像当年瞧见王妃时的模样。

    永夜认为王爷更关心山谷的情况,李言年路上告诉过他,王府所有人都不得进谷,全部留在外面。就算是强势的端王爷也会对游离谷礼让几分。永夜觉得自己越来越狡猾,他低下头沉默了会儿,突然伸手抱住了端王爷哽咽道:“父王,你……你们不要不管我。”

    这声音配着微红了的眼睛,是块石头也会被催放出一朵花来。端王爷身体明显一僵,片刻后才抱住永夜柔声说:“不会……再也不会了。”

    永夜抬起头,眼中还有着水汽,脸上已露出灿烂无比的笑容:“我……过年可不可以和我一起放烟花?还有,带我出去……抱着我看舞狮子?我还想骑马,像回魂师傅的小徒弟那样轻松的抓到兔子,还有……”

    他每说一件端王爷的脸就温柔一分,不等他说完已举起他与他平视:“你是我的儿子,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我饿了,陪我吃饭。”永夜笑道。

    端王爷眉一扬朗声笑道:“好,吃饭!”

    永夜肚里暗笑,将别院中被李言年三天吃了吐吐了吃练出的吃饭规矩一丝不苛的照搬做了一回。看到他把粥碗里的瘦肉挑出来,端王爷的眼神终于消失了那抹冰凉,却又多出几分困惑。他看到了他想看到的,却让他想不明白。永夜的习惯,永夜的脸,永夜从前的神情,还有现在的表情。他有些头疼,对自己的眼神第一次产生了怀疑。无法认出是真还是假。然而不管真假,就这张酷似王妃的脸,都让他不由自主的疼爱。

    原来真如自己所料,端王爷太不好对付了。一个内院执事可以联系到游离谷的神医,三年来为世子治病奔波于京都与游离谷。极力游说王爷送自己去治病,能不引起怀疑?永夜觉得李言年脑子进水了。王爷若真的疼儿子为什么不在三年前就同意?

    永夜甚至觉得自己病好是王爷意料之中的事情。而让他去游离谷似乎根本不在意这个儿子的生死。

    而永夜自己最想知道的却是他与这家人的关系。因为他的脸,实在是和世子长得太像了。

    “父王,你说奇不奇怪,我在回魂师傅的山谷里好像还看到一个小孩,和我长得很像。我想细看,回魂师傅就把他送走了。”永夜喝着粥似乎很自然的提及。

    他的目光低垂,落在下方端王爷的手上,那双放在膝上的手一震,又迅速恢复了平静:“真的?真的和你长得很像?”

    “是啊,是挺像的。”

    端王爷没有再说,摸了摸他的头笑道:“这世上长得像的也没什么。你母亲和她同族的几个妹妹小时候也长得很像。”

    “哦。”永夜喝完粥擦了嘴。拉起端王爷的手笑道:“我们去看母亲在做什么。”

    端王爷愣了愣,弯下腰对永夜说:“你母亲这会儿习惯小睡,别去打扰她了,对了,后天宫里赐宴吃年饭,太后见你大好必定很高兴,先回莞玉院吧。”

    永夜往外走的时候,悠闲的迈着步子,一如山谷里的紫袍小孩。这世上长得像的人有这么多?他不信。端王爷的手也只那么一震,却没能逃过自己的眼睛,疑惑的星火在端王心中点燃,他就在旁等着看火烧燎原好了。永夜此时的心情一如冬日的阳光,有传说中杀人不眨眼的端王爷相助,游离谷对自己的威胁只会越来越小。

    端王爷看着永夜离开。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一掌狠狠地拍在书桌上,咬牙切齿地说:“李言年,你们太狠了……总有一天我要灭了游离谷。”

    走进内堂,王妃正蔫蔫的靠着榻休息。端王爷挥挥手让侍女们出去,他放轻了脚步,还是把王妃惊得醒了。她睁开眼浅浅一笑:“我又不是猪,成天睡。”

    端王爷走到榻前握住了她的手沉吟片刻道:“永夜说,在游离谷瞧见了一个孩子,与他长得很像。”

    王妃惊得坐直了身眼圈突然就红了:“真是在游离谷么?”

    端王爷摇了摇头:“从李言年三年前提起神医回魂时,我就知道他们的计划。一心想着那孩子是否就在游离谷中。可是,永夜还是回来了,没有掉过包。我想,那孩子冒充不了永夜,不会是……”

    王妃眼泪从面颊上滴落,颤声恨道:“他们怎么会这么狠!要什么没给过他们?狠也就罢了……”

    端王爷轻掩了她的口,软声哄道:“永夜也会难过,又不是他的错,这孩子今日开口求我陪他玩,你终究是他的……”

    王妃恨恨的背转了身哭着说:“让我怎么对他好?我瞧着就难受!”

    端王爷尴尬地咳了两声提醒道:“也许……真在游离谷呢?”

    王妃转过身来盯着端王一字一句地说:“这么多年了,一点音讯都没有,现在多少总有点消息,难道怕了游离谷不成?”

    端王微微一笑:“这,就要听我的安排了。”

    王妃眼中露出希望的光来,那容光摄人心魄。端王轻轻托起她的黑发深深一嗅,轻笑道:“相信我,没错的!”

    牵住了端王妃的手

    安国京都的皇宫与所有的皇宫一样都很气派。

    永夜望着看不到边的高大宫墙很羡慕皇帝,按照每平米五千的均价来算,皇帝的别墅群至少要花好几个亿。若是他有这么些银子,他肯定不会靠当杀手赚钱。要知道,游离谷一个月只给他二两银子的工资。

    二两银子能买多少个平方?永夜郁闷地想起游离谷集市的那个胖掌柜,给青衣师傅买的薄衫都标价十两银子。

    可是,皇帝却奢侈地让一个老婆住一栋别墅,每栋别墅要配备两个扫地的,两个做饭的,两个守门的,两个侍候衣服鞋帽的,两个化妆的,两个倒马桶的……永夜想的比较人性化,两个人才能轮班休息。

    皇帝还雇用了若干内侍对这些人员进行管理,以保证自己的老婆能专心服侍自己。雇用了若干保镖保证安全。

    这只是家事,就相当于经营一个企业,还没算上上处理国事。这样一想,永夜觉得皇帝是可怜的富翁,有钱到了极致生怕有一天被推翻,被别人抢了董事长的宝座没钱没权了。天天想这些,就没有放松心情的一天了。永夜暗自盘算,自己还是过过小富即安的生活。钱太多也不是件好事。

    “皇宫很漂亮是吗?”端王在一旁问他。

    永夜以相当专业的水准在鉴定皇宫的一切。

    他没有来过皇宫。端王府指南书里说这位世子从未进过皇宫,端王爷遍召名医,太后皇帝派遣御医,一切事宜都在王府内进行。

    据说曾经太后还亲临王府看望这个自闭安静的小外孙,端王爷恳请张相爷速作新诗逗得永夜开口,然而太后还是伤心而去。为避免让太后悲伤,永夜就再没出现在太后面前。

    他一路上东张西望不用隐藏自己对皇宫的好奇。看到圆雕镂空雕浮雕完美的结合,他有点手痒,这才想到自己还是有一技之长的,哪天不做世子去逃命,没准儿还能靠这手艺生活,不禁有些得意。

    安国的皇宫很中国,这是永夜得出的结论。因为这里的布局很像北京故宫博物院。沿中柱线一串高大殿堂四周配以各处殿室,烘托出天子威严。他远远地看到正中那处高大的宫殿遥想,那里就是全国最大最高级的会议室了。

    皇帝每天天不亮就把大臣们唤醒开会,还是非常人性化的。毕竟晚上没有电视电影电脑,晚上八点就睡觉,睡到凌晨三点半,保证了七八个小时的睡眠,下了朝,有大把的时间休息娱乐。永夜暗想,自己恐怕是不适应这种坐班制,每天迟到会不会被廷杖伺候?他耸了耸肩不置可否。

    方方正正的四合院子一处套一处,大殿接偏殿缀合成院子。同样的红墙黄瓦,同样的金砖白玉栏杆。皇宫的名字依然叫紫禁城。紫气东来,紫微星为帝星……仿佛只要是古代,想法就差不了哪里去。永夜嘴角露出笑容,他想起那句很著名的台词:你以为换身马甲就认不出你来了?

    王八骂谁呢?他反应过来,暗笑连自己都绕进去了。一路边看边想,这时听端王问他便呵呵笑出声来:“没王府舒服!”

    永夜的回答让端王一愣,低声问道:“为什么?”

    “皇上有三位皇子,父王只有我一个,我不必搬出去住。”永夜笑道。

    端王忍俊不禁。他慢慢回味着永夜的回答,看他的眼神中又多了重深思。永夜病好之后思维原来是这般敏锐。十岁的孩子就能说出意味深长的话来。一句话概括了多少血腥,为争夺这座美丽皇宫而起的杀戮。端王不得不对永夜刮目相看。

    永夜没注意到端王爷的神情。他很兴奋,以前他是没有单位的人,听别人说起年年单位吃团年饭的热闹劲头。没想到今天也能过一把瘾。

    端王妃突然轻叹一声,牵住了永夜的手:“这里太大,跟娘一起走。”

    永夜一愣,触手绵软,他又喜滋滋的高兴起来。想开口说话,觉得端王妃说不定不喜欢,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走在一旁的端王瞥了母子俩一眼,一大一小牵手走着的姿态如此和谐。他的心情不自禁的柔软。轻声对永夜说:“永夜从来没见过皇上,会怕吗?”

    永夜摇了摇头。后宫三千佳丽,他只害怕自己今晚会把眼睛看瞎了。

    “好孩子,记得先叫皇上,再喊皇伯伯!一定要开口的。”端王越来越放心永夜,这个儿子每一次接触都给他惊喜。他有些感叹又有些骄傲,毕竟是他的孩子。端王觉得有种叫父亲的情感在体内慢慢滋生。

    永夜点点头。见端王与王妃似松了口气,他笑道:“父王放心,永夜会好好打招呼,不会丢王府的脸。”

    团年饭设在了太后寝宫毓庆殿。这是后宫中仅次皇帝寝宫龙祥殿的宏伟建筑。白玉石阶之上朱漆宫门大开,宫女与内侍直排到了石阶下方。

    端王一家三口到达时,悠长的报讯声在空旷的殿堂内外久久回荡。

    各宫嫔妃及皇子公主都已就位。进了毓庆殿,永夜顿时眼花缭乱。

    香风阵阵,细细碎碎的谈笑声环佩声钗头璎络摇晃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他抬头看了眼镇定自若的端王妃,还是觉得她最漂亮。禁不住有些得意,手握得更紧。下巴抬得和端王一样高。

    “端王世子啊?”

    “和王妃长得好像,真漂亮!”

    “听说以前是……白痴!”

    “……是哑巴吧!”

    后面的声音压得极低,永夜连黑暗中掉根针都感觉得到,这些声音隐在暗处,一字不漏听了个清楚。他感觉端王似担心的投来一眼。永夜保持着脸上的笑容,他感觉到端王似松了口气。

    他走在端王身后,看不到他的表情,却感觉到议论声越来越小。永夜暗笑,他这位父王的眼神可不是一般的凌厉。被扫过一眼的最好乖乖住口,免得端王发飙。

    手却被端王妃握得更紧,这种自然流露的保护欲让永夜感动,不管王妃是否冷落他,却是不允许外人伤他一根寒毛的。

    太后皇帝皇后都还没到,端王含笑与老王叔、静安候等寒暄坐了一桌,永夜的座位与皇子公主们一起。

    端王妃牵了永夜柔声对内侍说:“世子初次来皇宫,公公多照拂了。”

    那内侍连声答应,引永夜过去。

    他跟着内侍往大殿角落上去的时候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端王妃还站在原地瞅着他,永夜心里的那处柔软就被狠狠地撞了一下,说不出是喜是忧。

    角落里摆放了的这桌坐了三位皇子,四位公主,两个世子以及一个郡主。他们多产见过面彼此熟悉,正在说笑。见内侍引了永夜过来,都好奇地瞪圆了眼睛看他。

    永夜见是一群孩子,虽有皇子,他也不知道该如何行礼,便笑了笑坐了末座。

    “永夜哥哥!”一个六岁大的小女孩突然离座跑到他身边甜甜的喊了他一声。

    六岁的红颜知己

    “永夜哥哥!”一个六岁大的小女孩突然离座跑到他身边甜甜的喊了他一声。

    永夜还来不及看三位皇子,听到这声音侧过头。看到了一双黑乌乌的眼睛,乌木一般的黑发,穿了件领口翻着雪狐毛的棉袍更衬得肌肤胜雪,唇红齿白。白雪公主!永夜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头,温柔地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蔷薇!我是静安候的蔷薇郡主!永夜哥哥,你好漂亮!”蔷薇的声音脆生生的,喊得满桌人都听见了。

    永夜真想狠狠地亲她一口,太可爱了。“蔷薇才漂亮,以后肯定是大美女!”

    “我喜欢永夜哥哥!长大了嫁给你好不好?”

    永夜怔住,呵呵笑了起来。

    “没大没小!还没给本皇子行礼呢!不懂规矩!”

    永夜一愣,见说话的人很英俊,脸部轮廓分明。身着玄色织锦缎龙衮服,绣有五爪团云龙,头髻用了根墨玉簪子绾住,穿得正是皇子礼服,眼神冰凉地睥睨着自己。

    这位皇子他左边,坐着位相同年纪相貌清秀的少年,同样的织锦缎龙衮服,只是着紫,头发也用根紫玉簪子插了,浑身透出一种温润如玉的气质。

    再往右,则是年纪与自己差不多的绿袍少年。永夜明白这正是安国的三位皇子,便微笑着站起身,对三位皇子一揖:“永夜初次进宫,不懂规矩。见过三位殿下。见过公主殿下。两位世子哥哥好。”

    “二弟,永夜第一次来宫里,他年幼,不知者不怪。”大皇子李天佑温和的开口解围。

    二皇子李天瑞哼了声。

    三皇子李天祥没说话,只好奇的打量永夜。

    这位大皇子果真如李言年所说,温文尔雅,一身书卷气,脾气很好。永夜想起游离谷交待的任务,赶紧对大皇子一笑以示感激。

    “蔷薇,回来!”李天瑞喝道。

    永夜看了眼蔷薇,见她嘟了嘴,露出一副不情愿又害怕的神色。他马上明白二皇子刁难的原因。永夜嘴角抽搐了下,为了一个六岁的小女孩吃醋?他很想笑。

    永夜还是微笑,这种事情少掺和为妙。他自己才十岁,他不想现在和二皇子为敌。

    “我要挨着永夜哥哥坐!”蔷薇咬着嘴唇突然大声说。手便扯紧了永夜的衣襟。

    永夜哭笑不得,哄着蔷薇:“听话,你的座位在那边,赶紧回去坐好。”

    “我不喜欢他,我喜欢永夜哥哥!我要坐这里!”蔷薇招过内侍命令道,“给我把座位移过来!”

    内侍僵住。

    永夜立马头大如斗。他悄悄看过去,二皇子眼中已似要喷出火来,俊脸黑得和外面的夜色有得一拼。

    他该怎么办?永夜叹了口气,站起身抱起蔷薇让她坐了自己的椅子,施施然走到二皇子身边一礼:“永夜擅越了。”

    谁都没想到永夜会这么做。蔷薇咬着唇,委屈得眼泪直在眼中打转。她是从小被捧在手心里长大,连皇后嫡子二殿下对她也是重视有加。永夜居然不给她面子。

    李天瑞看着永夜的脸,再瞧着蔷薇的神色,嫉妒之心骤起,冷笑道。“你也配!”

    永夜怔住,他正苦恼是不是该拍屁股走人,多少也不能丢端王府的脸。

    听到李天佑笑着解围:“三弟去挨着二弟坐吧,永夜坐我这边来。”

    三皇子听话地起身走到沉着脸的二皇子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