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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桃花扇

      京华梦

    三更时,京都琼园夜晏笑语正浓,杯觥交错,京华一梦,多少人在此放浪形骸。

    要说京都烟花内媚之地,应数昙华池,长亭水榭、潋滟月影、画舫轻泊自在,岂能不赴这如梦幻夜。

    举世滔滔,世人早已安于清平,不识g戈之事。燕国居南地,又加上长年不战,更好那脂粉丝竹。

    王公贵族中少年多喜敷粉施黛,这等浮靡之风传入民间,少年崇尚弱柳扶风之美,行在大街上也是莲步碎履,折腰顾盼。

    只可惜,绿鬓未曾,朱面不俱,京都一片粉饰太平,夜夜笙歌。

    这风气被将门虎帅收在眼底,长叹国之无望,后辈只知征歌逐酒,大好男儿何在,这万里河山如何镇守。

    当朝帝王龙t久恙,缠绵病榻,正是君王式微之兆。又奈何龙脉子嗣本单薄,皇子太过平庸,处理朝政不够决绝,遇事屡次询问府中慕僚才下以定夺。但念在母族势大,才得以立储。母族裴家乃簪缨门第,在朝中有不可动摇的地位。

    若问京中百姓裴家子弟如何,定会满脸神往,道是凤表龙姿,不单是皮相,而是骨相。

    有皮相者,而不俱骨相。人不过是具充血的皮囊,不堪流光。只是祸国常在,又有几人能参透。

    朝中帝相猜忌益深,君臣常纲怎抵得过如画江山。

    百姓只念得清平安乐,愁的不过一时赋税国收,最好年年风调雨顺,享五谷丰登。

    京都舞榭歌台妍影妖娆,只是这表面上的太平,又怎堪岁月更迭?

    故事发生于此,道是盛世,却也是乱世。

    一、

    桃花扇

    这是一条经年置于喧嚣的长巷,很难想像其中曲曲饶饶、四路纵横,三教九流常驻。

    或通酒楼,酒徒划拳吵闹,恣笑不绝于耳,杯盏倾泻也是常事,不得已,长风巷的酒楼器皿一向是最磐固的。或通赌场,人声鼎沸,掷难得寻一清静。

    有趣的是,在这个混杂之处,竟有摊位卖字画对联。

    那摊子生意惨淡,不过摊主倒也不在意,依然无事时小酌几句,也尽濡了纸去。

    摊主并不年长,正是弱冠之龄。眉宇之间有gu化不开的书卷气,怕是从小就断文识字。并不深刻俊朗的五官,却无端给人一gu舒坦之感。

    一根素带束发,着文士青衫,只是这身风骨可掩尽?

    虽无霁风朗月之姿,却有清风朗月之淡然。

    若远观,便让人想到《诗经》中一句“瞻彼淇奥,绿竹猗猗”,诚然,好似从古书中走出来一般,如杆修竹,丰姿绰约。

    一把折扇从不离手,只道是故作风流,扇面题了一句:

    “燕衔明霜,马去轻疾,晓风过桃林,倦倦惺容取春衣。”

    旁人只知他名为君瑜,从临城而来。

    君子握瑜怀瑾,这是他的秀才爹给取的,记得很小的时候,他承欢膝下,秀才爹突发兴致问还在吮手指的他:“君瑜,你知道爹为什么给你取这个名吗?

    小君瑜偏过头,不解地眨眼,爹望着澄空幽幽道:“君子坦荡,理应握瑜怀瑾,即便难成,亦不可为恶一方,行罄竹难书之事。”

    小君瑜并不懂秀才爹说的大道理,只觉得秀才爹说这番话的时候很凝重,目光似乎要穿透灰墙瓦砌,落到远方不知何处……

    秀才爹一生科考无数,稞官小吏不曾任之,小君瑜常不岔,以父亲的才气,怎会名落孙山,金榜无名呢?不过是这监考的官员,只认财,不识才罢了!

    那个说道德经是太白金星写的钱严居然中了榜眼!就在前几天,街坊邻居才把这桩学堂上发生的事作了茶余饭后的谈资,笑话堂堂钱家少爷五经不认,没想到几天后就得去钱家笑脸贺喜,作揖恭维,看钱严披红cha花,春风得意。

    而那时,父亲淡淡闲观这一幕,抱起小君瑜,不急不缓道:可笑啊,京都风流才子无数,却是“太白”拨得头筹,这虚名头衔,要它何用。从此我君遥再不科考。”

    小君瑜耳畔是锣鼓喧天,皱起纤眉,当下只觉得聒噪难听。忙向父亲怨道:“爹,我们走远点好不好,这声真恼人。”听罢,秀才爹朗声笑道:“好,我们回家!”父子踏过一地红屑软碎,渐行渐远,只是无人留意。

    这世态炎凉、人间反复,那时,年幼的他初识。

    庭院中麻雀惊起,云笺上诗不成行。君瑜蹙起英眉,这是这个月第几次失笔了。

    想到此处,君瑜便掷笔不书作罢,出了门,且行在街头漫漫自耽。

    春节将至,一切都变得繁忙。货郎走动得越来越频繁,拉长的吆喝叫卖着头绳、面人、以及年货g炒,还有各种君瑜自己叫不出的小玩意。

    熙攘的人群,素来不喜喧闹的君瑜却觉得闲适惬意。

    也不知那总是向他讨蜜饯吃的小东如如何了,最近怕是巴望着远方的父亲趁早归来。君瑜似乎感受到了一丝暖意。

    宝马雕车驶过,川流不息。

    若有若无的香味飘来,是糖炒栗子,小时候最ai吃的零嘴了。君瑜不由停驻摊前,一m0囊袋,屈指可数的几枚铜板,不由苦笑:“委屈你了囊袋,文人无财,也学那洒脱散金之行。”

    日光微曛,将君瑜孑影叠行,他斜倚在粉墙,高砌的幕墙旁植了数株桃花,香锦熏风,又加上慵春本是多困,恍惚中阖上了双眼,怀中那油纸包中的糖炒栗子犹散发着温热。

    是啊,该回去了,离开这里。

    江南水乡灵秀风光,画楼醉岸、酒家林立,纸盏红灯摇曳,且随船棹碾碎椒墙黛瓦。檐棱描线,g勒出烟雨清雅之境。

    霏霏细雨,梨眉艾发的姑娘撑一把油纸伞,婷婷袅袅地行在霜露翠草之上。也不知这一方灵秀生养出多少水灵的姑娘。

    乌篷船悠悠划过桥洞,梢公唱起渔歌,吴侬软语煞是好听。“青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一盏温酒,一把脆皮瓜子,再吃杯茶,道不尽的浮生闲啊。

    君瑜立在船头,风卷扬袂,看着这一切。彷徨萦怀,隐有近乡情怯。

    多久没有回去了?十年还是不止?当年秀才爹为了让君瑜才冠一方,特意让君瑜远舟拜师,没想到一去就是那么多年。不知家中父母安否,还有那从小就ai缠着自己的妹妹。

    想到师父,君瑜眸中神采不禁黯淡一分,师父玄月是江湖高手榜中排行第九的游侠,一身修为化臻绝顶高手之列的他,没想到也会失踪不见,只留下贴身的一把剑一一溶月。

    溶月是百年前筑剑大师道虚子的得意之作。溶溶月se广照,无尽柔se,却能杀人于无形,往往只是须臾之间,已然毙命。出鞘便意味着弑杀,如雪的刀锋,不知洇染了多少鲜血。

    不过玄月既然喻为游侠,自然是有一颗侠肝义胆,典型的霜面赤心,若不如此,当年又怎会救了遇到匪徒的小君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