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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青 作者:温歇
他身上穿着湖青的长袍,腰间裹着玉珏与缀着宝石的小剑。他穿着木屐,发出“嗒”“嗒”“嗒”的声音。到了一扇木扉前,苍白的手指屈起叩在深棕的门上,响起富有节奏与韵律的声响。
三下声毕。
便听见一人急匆匆地跑来,嘎吱一声门开了,露出一张寡淡的脸,那是个男人的脸,眼神与容颜毫不相符,八十岁的眼神,十八岁的脸,他冷冷的道:“你找谁?”
年轻公子微笑,眼睛像一轮弯月,一泓泉水:“我找宫姑娘。”
说着,便将一张玉碟递出。
男人接过玉碟扫过一眼:“等着。”
门边砰地一声关上了。
年轻公子笑一笑,抬眼看了看天边翻滚的乌云。过了一会儿,那男人出来,冷冷道:“跟我来。”
两个人走在曲折的鹅暖石铺就的小道上,窄小的路,走起来要谨慎万分,因为它只有一尺宽,弯弯折折,两边是挖起的池塘,池塘上烟雨朦胧,密集的雨丝融进平静的湖面,湖水愈发高涨,不久后便会漫过这条路,吞噬一切了,回来时便只能乘船了。
他们停在屋前,年轻的公子却知道这才是旅途的开始。一柄黄铜钥匙插`进嵌在门上的锁孔,咔哒一声,门自行打开。两个人一前一后,公子此刻收起伞,将其放入在门口半人高的花瓶中。
“进来吧。”
屋内别有洞天,是更狭窄的小道,只能让一个人通过,两边是高墙,高不见顶,让人觉得人的一生的奥秘便困在其中。两人走走停停,不时转弯,墙上的凹槽上放着昏黄的灯。此处空气稀薄,却还是能极好的地燃烧。
这是一座建在屋内与地下的迷宫。
却是突然间豁然开朗,转角处不再是巷道,而是一片空旷的暗室。
有个女人扑在黑色的长桌上拨弄星盘,不时拿笔演算,宽大的柚袍散落在地上,浑身漆黑,露出的手腕脚腕很白,白到艳丽,白到刺目。
从乌黑的长发中抬起头,她回声媚笑道:“殷素问,你还是来了。”
宫瑟的美是哀艳的,媚是冷厉的。像一只乌鸦,轻叫一声便能撕破天幕。
“对,我来了。”
“我赢了。”
“那倒未必,”殷素问走进她,他不惮于这种美貌,直视她,“不过我的确有求于你。”
宫瑟挑眉,放下笔,甩了甩细白的手腕,以一种不可一世的态度对待他:“我可是很贵的,有求于人,酬金不可少。”
“你要什么?”
魅惑的眼睛在他的身上一扫,她像一个喜好肆意破坏的孩子一样说:“我知道你身边新来了一个侍女,她以一当十,赶走了藤家的蠢货,我要她。”
“那可不行。”
“为什么?”秀丽的眉毛皱起来,她问。
殷素问以一种宽容的语气叙述:“她是我的夫人。”
宫瑟凤目怒睁,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又猛然大笑,她大力拍着桌子,头发都乱了,还在不停地笑着,笑出眼泪,用白得像墙灰的手指沿着眼窝一挑,一滴晶莹的泪珠凝固在指尖,她大声叫道,就像一个泼妇:“阿大,你听见了吗?殷素问竟然有媳妇了。”
叫做阿大的男人从对面的转角处露出一个半张脸,还是冷冷地:“听见了,你把鞋子穿上。”
他的目光停留在宫瑟裸露的娇嫩的足上,那像一对小巧的白兔,因为他的目光而瑟缩一下,藏到裙底。她手忙脚乱地到桌下翻找自己的鞋子。
等她穿好的时候,那个男人又不见了踪影。
宫瑟得意地扭着腰站起身,高傲地走来:“我还以为你会做一辈子孤家寡人,没想到竟有姑娘瞎了眼看上你。”
她说这话,显然已经忘记了自己从前是怎么追在他身后到处跑的。
殷素问温和道:“我也没想到,但事实如此,想来是我福泽深厚。”
他一笑,天地便要失色,然而宫瑟意有所属,又知他秉性,故而只是冷哼一声:“说吧,你来做什么?”
“自然是来试药。”
“我竟不知道你是这般舍己为人,殷素问,你今日为天下舍自己,须知将来他们却是要背弃你。”
“我从未想有天下人,何来背弃之说?”
“那你何必趟这趟浑水?”
殷素问幽幽叹了一句:“医者仁心,我若不救,老头子纵使坟上三尺蒿草,也得爬出来教训我。”
“你不后悔?”
殷素问走到桌边,将袖子一挽,露出瘦长洁白的手腕:“来吧。”
边境将士中毒,众人束手无策,光凭症状无法断定毒性及解毒之法,只能找一个顶得住的人,来试毒炼药。事态紧急,郑将军派人前来求救,他不能不管。
如今朝堂之上,波云诡谲,以宋宣林为首的“靖河”派已占半壁江山,景帝无德,刚愎自用,残暴不堪,如今天下已在濒危之际,各地战乱四起,民不聊生,倘使他袖手旁观,这大晋的江山,当如何?
宫瑟将乌黑的长发聊到身后,取来一支竹管,拔开塞子,便将一黑色的蜈蚣放出来,半尺长的大蜈蚣在他的手腕上爬行,一滴殷红的血珠沁出。
殷素问眉头一紧,血色从脸上迅速抽离,他的手有些颤抖,然而还是坚定不移地放在桌上。豆大的汗珠顺着额角留下,他气息不稳,哼出声来。渐渐地,原本红润的唇变得暗淡,颜色加深,变成紫色。身上的肌肉都在抽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