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书难求第8部分阅读
休书难求 作者:rourouwu
是一直都不怎么上心,琢磨着掉毛老鸟爱怎么就怎么吧。
可现在,我真是痛恨死了王嬷嬷。
我今早上和小笨蛋床底之间的话还不知被她在窗下听去了多少,这又添油加醋地传给了李嬷嬷,李嬷嬷又变本加厉地说与了掉毛老鸟。
我很怕掉毛老鸟听到的版本是:少夫人已经有了。
桌上静悄悄的,众人不言而喻,也都眼巴巴地望着李嬷嬷和掉毛老鸟。
待她们说完悄悄话,夙凤勾了勾嘴角,也不避讳地笑道: “这廉枝进府也有些时日了,我看,也该让他们小两口圆房了。”
我惊得目瞪口呆,筷子差点摔在地上。
一屋子人欢乐融融,王婉容首先拍马屁道: “说得是呢,你看这蚊子咬的,啧啧,表姐,然儿也懂事了呢!您不久就要抱孙子了!”
陈贤柔自然不甘落后,“是是,嫂嫂你没发觉吗?然儿自娶亲后懂事不少,说不定真成了人事,这病就好利落了,和正常人没什么两样了。”
夙凤脸黑了黑,但还是挂着笑。
这个陈贤柔也真是笨,拍马屁也拍到蹄子上,哪壶不开提哪壶。
安陵云见老婆嘴笨,忙补上一句。
“嫂嫂依我说择日不如撞日,就今个儿给他们安排周公之礼吧?”
我大惊,拉着小笨蛋求饶,对方却无动于衷,反倒笑脸相迎地给我夹了块大补的龟肉,嘻牙道: “娘子,吃菜。”
这个世界,真的悲催了。
第二十四章
洞房的通知单没接到,本公主倒是先收到了一张催款单。
催款单的大致内容无非是说:你借我的钱已经利滚利堆成小金山了,出于好意,我觉得有必要告诉你一声。干脆公主你现在就来落雁茶楼先把钱还了,免得越拖越多你还不起,我闹上穆王府就不好了。
落款是,张世仁。
看到最后三个字,我拿信纸的手有些抖,我问身边的王嬷嬷:
“这是谁给你的信啊?”
王嬷嬷不假思索:“张大夫啊。”
我晃了晃身子差点歪下去,原来老张同志果真和黄世仁是一家亲,万恶的旧社会啊,这两人除了一样会剥削劳动人民,就连这这,这名字也……哎!不屑说了。
我隐隐约约记得,好像上次小笨蛋受伤,我的确通过文墨玉从张世仁手里讨了半瓶红花油。注意,是半瓶!老娘我给小笨蛋上药时发现那瓶红花油之前是开过封的。就算我再不识货,也知这红花油不过几文钱一瓶罢了,更何况半瓶,怎么现在不到一个月就……我眨眼又认真地瞅了瞅信上说的欠款数字,有点难以置信。
这一趟“欠款之约”怕是势在必行了。
我也不敢向王嬷嬷打听这落雁楼到底具体在什么位置,就随便撒了谎带着淇儿出了穆王府。
其实,这穆王府是不能随便出的,特别是我这种新进门、又有白痴相公需要照顾的媳妇更是不易出门。可一想到信上那恐怖的欠款数额和赤裸裸的无牙威胁,我硬是好说歹说加上脑袋上掉毛老鸟新送给我的一根玉簪收买了王嬷嬷,让她帮我瞒上两个时辰,跟淇儿在街上如无头苍蝇地转悠了半天,终于到了张世仁指定的落雁茶楼。
落雁茶楼自然比不上财大气粗的轩墨楼,地段偏僻且布置简陋,我被小二引着上了楼,还没进张世仁的包间,就隐隐听见谈话声。
一低沉男声道: “张大夫,你这样讹她银子,不觉很无牙吗?”
张世仁咯咯笑了两声:“不觉得。”
我推门而入,那低沉男声的主人竟是位老熟人。彼时,老熟人和张世仁听外面动静也皆回头来看,我笑吟吟地福了福身:
“墨玉公子,张大夫,好久不见。”
身后淇儿也乖巧地行礼。
看来,这文墨玉果真和张世仁是一伙的,说不定这次红花油事件就是他和张世仁狼狈为j,故意来讹我的!
文墨玉见我二人似也有些诧异,只微微咳嗽声便转回脸去,我猜想他定是对上次推我入水过意不去,也没大在意。
倒是张世仁一脸坏笑,拂袖道: “公主快请这边坐。”
听这个称呼就知他乃j诈之人,往日在穆王府,当着掉毛老鸟的面,他一口一个“少夫人”叫得挺欢快,现在一出府,我便又从“少夫人”变回“公主”了。
文墨玉似乎也从刚才的慌张中晃过神来,亲自为我斟了杯茶,道: “公主出来方便吗?”
我道: “还好,小笨……我相公还在午觉。”
闻言,张世仁态度暧昧地翘翘胡须,去看文墨玉。
我没大上心,也不管为什么文墨玉也在这里,只道: “既然两位都知道我出来的时间不多,那么就开门见山吧,那银子……”
我拖了拖,没把后面的话说完。
其实,时间紧迫,我并没有真揣着几百两银子过来,今日赴约,就是想和张世仁好好谈谈价钱。
谁料,我话音一落,张世仁就慷慨地甩了甩袖子道: “哦,这个嘛。公主也看到了,有人早您一步到,所以这个银子老夫不讨了。”
语毕,文墨玉的脸色白了白。
我和身后的淇儿对视一眼,终于开始觉得今日这文墨玉有些奇怪了。虽然我与他见面次数不多,但每次相遇,他都是潇洒俊逸,拽到不行的模样,头发油光光的让我怀疑帅哥他每日出门必抹发油,眼睛明亮闪人让我怀疑他每半个时辰点次眼药水,最可疑的还是他那身白衣衫,不知怎的,有些人穿着白衣衫就跟鬼在飘似的,可文墨玉穿着白衣衫却是衣衫炔炔,风随影动。
我就纳闷了,怎么每次文墨玉往那亭子、路边一站,那风就微微相迎呢?是不是胸前装了小马达?
可是今日,文墨玉墨玉公子却有些失态。
先是见我前来别扭地甩开了头,后是被张世仁一两句话点得脸红脖子粗。
我很是怀疑。
不过,张世仁给本公主做了很好的解释。
我问:“张大夫不是让我前来商议还债的事吗?怎么突个就不讨了?”
张世仁摸了摸小巴胡子,眯得没了眼。
“我张世仁最守信义,既然别人已替公主还了银子,我自然不会讨第二次。”
我咂舌,替我还了银子?他不会是在说我身旁的文墨玉吧?
若真如此,文墨玉还真是脱了裤子放屁——多此一举。
先替张世仁讹我,然后再替我还债,这唱的是哪出?
我偷瞟文墨玉的脸,他表情不大好,说起来话来也有些僵硬了。
“张大夫,你——”
张世仁不待“你”字吐完,又接着道:
“我老张也是一片苦心啊,公主,你说要是今日你知道有人悄悄替你还了债又硬是不让你知道他是谁,你心里能不难受吗?”
我呵笑一声,机械地颔首: “难受。”
其实,我现在更难受。
“你知道我知道,可是我偏偏不告诉你知道,你难受吗?”
我被绕得七晕八旋,又点了点头: “难受。”
“这就对了嘛!”老张拍拍大腿,一副慷慨就义的模样。
可这边,文墨玉却已经开始磨牙。
“张大夫,你答应我不告诉任何人的。”
张世仁拍了拍脑袋,理所当然地盯住我:
“公主,我有告诉你是谁替你还债了吗?”
我摇头。
张世仁又看向我家淇儿,“我叫你家公主来做什么?”
淇儿似乎已摸出些门道,知道张世仁是变着法子在耍文墨玉,偷笑两声才一本正经道: “张大夫叫我家公主来商讨还债的事情,并没告知谁替她还债了。所以……”淇儿转了转大眼珠,机灵地朝文墨玉眨了眨眼才又道: “所以,张大夫没有违约哦~”
张世仁很满意,点点头道: “墨玉公子,听清楚没有?老夫没有违约哦~”
我抖了抖,张世仁都一把年纪的人了,还学着淇儿小丫头装天真烂漫,竟使用颤音。
文墨玉也是气得一塌糊涂,除了呲呲磨牙,别无他法。
看来,文墨玉是真心想替我还债,且计划着做了好事不留名,却被张世仁出卖了。
口怜的孩子呀!
我们是同病相怜。
张世仁拍了拍文墨玉的肩膀以示安慰,道: “真的不是老夫的错,错就错在,公主实在太聪明,随便动了根头发就猜出是你为她还债了。”
我估计文墨玉现在已经十根脚指挠地了。
淇儿却不然,火上加了盆油,继续装天真烂漫: “咦?墨玉公子为什么要背着我家公主替她还债呢?上次又为什么要给她送红花油呢?哎呀!莫不是墨玉公子看上我家公主了吧?”
我发自内心地颤了颤,估计全身的鸡皮疙瘩全掉下来了。
这是不是文墨玉和张世仁自编自演的戏暂且不说,可淇儿这副模样我是真受不了了。
我正欲开口,就见张世仁拍脑袋道: “瞧我这记性,公主、墨玉公子,老夫突然想起来,还有个病人要出诊,那就先告辞了。”
话毕,连礼都没行个就溜得没了影。
淇儿也跟着瞎闹,“那我也先回去帮公主您顶着,你可要早点回来哦。”
不过转息,小小的包间里只剩下了我和文墨玉。
我突然有种被骗出来相亲的感觉。
这滋味,很无奈、很尴尬。
与旁边的人面面相觑,我开始猜想淇儿和张世仁有一腿的可能性。
文墨玉似乎依旧有些纠结,只和自己手中的扇子过不去,拽的死紧,这样子委实与往常不大一样,害得本公主也不大自在。
良久,我终是忍不住,笑着打破寂静。
我道: “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廉枝都先在这里谢谢墨玉公子了。”
文墨玉顿了顿,一双星眸抬眼瞅我,温文尔雅道: “朋友淡如茶,家人细如沙,理应如此。”
我不禁唏嘘,文墨玉这小子倒是识大体懂进退,如此状况居然还能暗言我应重视小笨蛋,不要因淡如茶的朋友疏忽了无微不至的家人。
我嘿笑道: “那是那是。”
今日的文墨玉很是不同,文质彬彬、温文尔雅,和前些日子那个自恃清高、臭屁拽文的状元爷判若两人。是我的错觉,还是其中有一个只是他的假面具,这和当初他蒙面救我出府又有什么关系?
我很混乱。
如果他真是蒙丹,难道连公主的贴身丫头淇儿都不知道?
我脑袋浆糊成一团,和文墨玉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无非是些家常事,比如我爱吃什么啦,喝什么茶啦,洛云国近日又出了些什么新鲜事。
于是,终于茶喝得没什么味了。
我们两人皆有些如获释重,长嘘一声,文墨玉道: “时辰不早了,公主还是早些回去吧。因不大顺路,我就不送你了。”
我笑着没搭腔,这古人就是麻烦。明明就是你这个未来妹夫不大方便送我这嫂嫂回府,这是大家心知肚明的事,却偏偏要重找个借口来搪塞。
我道:
“不麻烦你了,我叫顶轿子片刻就到。”
跨出门,文墨玉在座位上没动,只站着目送我。本公主感觉到身后那双炽热的眼光突然觉得不大得劲,无论如何,文墨玉的确是替我还了笔巨款。
虽然,这笔巨款他也要付些责任。
文墨玉见我停下来,也问:
“公主还有事?”
我不大好意思地回身,支吾了半天才道: “不知墨玉公子明日可有空赏个便饭?”
不出所料,文墨玉似被雷劈中,呆呆地愣在了原地。
其实,客观地说,今日我和文墨玉聊得还是很愉快,文学、地理、风俗、人情、就连谈到王嬷嬷的桂花糕,他似乎也略知一二做法,与这样的人款款而谈,是种享受。
更言,他为了还了债,毕竟是我欠了个请,请他吃个便饭也再正常不过。
良久,文墨玉似乎下了很大决心,颔首道: “好。”
一个字,简单利落。
我含笑:“就订在轩墨楼可好?”
他还是一字:“好。”
这模样,活脱脱一傻子,似乎我说什么都好。
我忍不住偷笑,勾着嘴角道: “那墨玉公子给打个五折可好?”
文墨玉“好”字已成了形,却走了音,“嗯”了声,也弯眼笑了。
“你这可是在讹我?”
我道:“我们是朋友嘛,人情总要讲的,我去你店里消费你不好照单全收吧?”
文墨玉眼弯得越发厉害,“公主没听过无j不商吗?”
我歪头:“轩墨楼是你家二叔的,那么这j商自然不是你咯。”
语毕,不知哪来的邪风,又把文墨玉的那袭白衣刮得微微荡漾,迎着风,我瞅他凤眼盈盈、白齿红唇,轻轻道: “好,明日不见不散。”
裹着风,那么一晃神,我竟有些醉。
又那么一晃神,我突然觉得这是场鸿门宴。
再一晃神,我似乎看见小笨蛋含泪无辜地凝视我。
第二十五章
翌日,我并未真的赴约。
不是本公主觉得这样做对不起安陵然、安陵月两兄妹,有红杏出墙的嫌疑,而是,家里出了些事。
原道,临近晌午之时,我瞅着火辣辣的太阳,依旧用一块玉佩、两串佛珠收买了我屋里的王嬷嬷和两个小丫头。正欲动身,就被李嬷嬷传召,说掉毛老鸟叫我去前厅。
天气越发炎热起来,这几日的中午掉毛老鸟都是吩咐各院开小厨房自行用饭,今儿个这夙凤就似知道我要出去“偷人”,竟拦了我的路。去了前厅,一大家子人都在,就连我那很少在家用中饭,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公公安陵霄也在前厅。
一大群人混着几个贴身丫头老妈子,说过来说过去不过是因小笨蛋请先生一事犯愁,原来小笨蛋以前也是有个教书先生的,可因家中老母突然离世,这位先生也匆匆告别了穆王府,这下,小笨蛋就真真应了句话:
“老虎离山,猴子当霸王。”
没了老虎先生的小猴子安陵然,今天爬树掏鸟蛋,明天钻狗洞离家出走,最严重的一次,甚至一个多月不见踪影。而这古人奔丧,又不如现代人,搭上棚子,守几天夜,请了朋友来热闹热闹(这里所描述的奔丧是成都的,可能和有些地方的风俗不太一样。我们这边管老人离世的丧事为“喜丧”,也就是说,她活了这么多岁才死,她也心安了,家人也心安了,要快快活活地送她走,所以需要朋友来热闹热闹,打打麻将,把丧礼搞得很欢快的样子,而不是呼天抢地,让老人走得安心,如此。)火葬场一烧就算了事。
古人的丧事,大多都是一守就是三年。偏偏这位先生是位孝子,安陵霄有些担忧他一守怕没有十年也少不到五年,如此,便召集家人琢磨着给小笨蛋再寻一位先生。
在这个时代,寻先生也是件顶麻烦的事情。
其一、秉性要德高望重,自己要行的端、坐得正;其二、要文才武略,样样精通;其三、更是要恩威并用,吼得住小猴子才可以当老虎,但是这个老虎呢,又必须是纸老虎,如果真伤了小猴子半根毛,母猴子她……不是,是当娘的掉毛老鸟可不答应。
而且最最重要的是,安陵然的这位先生身份方面也不能有失体面。因为“先生先生”,就是安陵然的老师,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所以这位先生岁数不能太小,辈分得高,做小世子的先生,身份也不能太过卑微。
一家人就如此讨论来讨论去,讨论得我哈欠连连,眼睁睁地看着我和文墨玉的约会过了时日,纠结来纠结去,我实在不大忍得住,离了席,叫来淇儿。
等吩咐完淇儿去送信给文墨玉,我再回前厅,一屋子人已经开始准备着吃饭,丫头们也忙忙碌碌地布菜布碗,似乎先生一事已有了打算,我也没闲心问,只等着吃饭。本公主的原则是:有人操心的事情绝对不劳神,小笨蛋闻着饭菜香,也不掏蛐蛐了,蹦蹦跳跳进了房,一家人便饭一顿,闲话不提。
……………………
午饭后,小笨蛋雷打不动地去午觉。
淇儿却给我带回来了轩墨楼的最新消息,说实话,这个消息让我有点吃不消。
她道,文墨玉也没去赴约。
彼时我正端着茶,用茶盖轻轻拨着根根茶尖向上的竹叶青,听了这话咯噔一声响,手上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莫不是……文墨玉在耍我?
我与他几次碰面下来,总结而言此人尖钻难缠、诡计多端,加之他天赋异禀,韬才武略,啧啧,这样的人才真是得罪不得,不然,他记你一辈子仇。
我自己回忆着几次照面我是否得罪他,不得何以他昨天要装出羞羞答答欢喜我的模样,然后放我的水鸽子。
脑袋正乱成一团浆糊,淇儿道,她还打听到一个消息。
我呷了口茶,垂下眼皮道: “说。”
淇儿道:“虽然今个儿墨玉公子没去轩墨楼,可是我却听小二说,是去南街的牡丹园了。”
我怔了怔,这牡丹园不是窑子吗?
这,这……
早知文墨玉随性洒脱,却不知已洒脱成这副模样。他不怕传到安陵霄和夙凤耳朵里也就罢了,居然连本公主一起爽约得罪了!
岂有此理!
淇儿见我如斯状况,咯咯偷笑两声,转转狡黠的眼珠,对我又是一阵耳语。
淇儿话毕,我惊得柳腰大颤,一时不能言语。
淇儿说: “墨玉公子去牡丹园,是赴约。听轩墨楼的人说,昨儿个牡丹园的花魁白牡丹设宴,出了一上联,谁要对上了今中午就陪谁喝酒。凑巧昨个儿墨玉公子下朝凑巧经过那里,一时卖弄风马蚤,对上了下联。那花魁兴致大起,与他又是吟诗,又是作对,整整折腾了一个下午。”
末了,淇儿还补充了句: “很多南街的人都挤进勾栏去看,青丝白玉,错不了,绝对是往日那个喜欢拽文到极致的文墨玉。”
我一时手抖,些许茶水洒在了裙上,还好的是,茶已温热不烫人。
我幽幽眯了眼,深呼口气: “也就是说,昨天下午和我们在落雁楼有一个墨玉公子,和花魁在牡丹园调情的还有一个墨玉公子?”
淇儿颔首:“对,有两个墨玉公子。”
我搁了茶杯,缓缓站起来踱步。
淇儿不失时机地亦步亦趋地跟着我,悄悄在我耳边道: “公主,可听过易容术?”
我道:“就算易容,声音为什么可以如此之象?”
淇儿摇头,“非也非也,公主有所不知,每个人声音虽有所不同,但通过一些药材也是可以使声音变沙哑、变低沉的,这种汤水,鬼医张世仁一定会。另外,有些江湖人士也可以通过体内运功,自行转换声音。”
我蹙眉,手托香腮。
这个假文墨玉想干什么?张世仁又在其中扮演什么角色?一切答案似乎脱口欲出,却偏偏又像差了些什么东西。
淇儿道:“公主,你可知文墨玉还有个绰号叫‘牡丹墨玉’?”
我摇头,淇儿正声道:
“传言墨玉公子甚喜画牡丹,形似其真,每次作画完毕,甚至有蝴蝶前来采蜜,可是……我却在轩墨楼发现了这个东西。”
淇儿将手中的画卷递到我面前,本公主展开一看,是副墨竹图。
竹子根根有力,线条苍劲挺拔,寥寥几笔,却把竹园清幽寂静之情表现得淋漓尽致,落款是墨玉。淇儿又在矮桌上展开另一幅画轴,上边是姹紫嫣红的三朵牡丹,画者求精求细,似乎每一笔都用心琢磨,也怪不得蝴蝶蜜蜂要以假乱真。
淇儿问:“公主,你觉得这两幅画有区别吗?”
我望了望雍容华贵的牡丹图,又看了看清汤寡水的墨竹图,道: “我敢肯定,这两幅画不是出自一人之手,这墨竹图是文墨玉的真迹我倒是信得。”
文墨玉生性怪癖,却文采出众,自恃其高。寥寥几笔的竹墨图怕正是他心中的深境,高处不胜寒,他寒的,却是无知己、无敌手。竹子挺拔苍翠,却又显出此人刚直不阿,和他死拗死拗的性格刚好匹配。
这牡丹图却是磅礴大气,胸中壮志林云已不是这小小的园子管得住,我似感觉,这几支牡丹已要伸出园外。
淇儿道: “公主说的极是。可这牡丹图,是墨玉公子在外最流行的一副画,他还曾在御前表演牡丹图,而这墨竹图,却是我悄悄潜进轩墨楼墨玉公子的书房偷的。”
我眨眨眼,心中已有些思绪,却只问: “淇儿,这事你怎么看?”
淇儿晃晃脑袋,得意道: “首先,有两个文墨玉怕是假不了了。其次嘛,这世人都道状元爷文墨玉温文尔雅、大度得体,我看未必。御前赐画、巧嘴拒公主这些佳传都是那个假墨玉搞出来的,真正的文墨玉,虽然文采出众,却是我们见得那个——臭屁得很,与朝廷中的人说不定不是那么和谐,只是大家都畏惧其身后的七皇子才不敢言语。”
“而这个假墨玉,利用身份之便,帮助文墨玉积累朝廷关系,帮助七皇子玄玥打通暗道,私通大臣,蓄谋着篡夺皇位也不可知!”
这一点,淇儿倒是说进了我的心坎里。
这个假墨玉,定是身份不便,所以只能以文墨玉的身份到处招摇撞骗,与真墨玉和玄玥里应外合,在预谋着什么。到底预谋什么具体计划不用猜也知道,太子无能,皇帝昏庸,还能预谋什么?
可是,我刚穿越过来,就看见的文墨玉是真是假?他为何又口口声声要带我离开穆王府?
事已至此,我实在瞒不住淇儿,便一五一十地把文墨玉如何潜进我卧室、如何要带我离开的事情说了,当然,前面做人工呼吸的事自动省略。
淇儿听罢,稀奇道: “公主并未有什么情人,更不可能是文墨玉。”
我咂舌,一个镜头突然划过我脑海,惊得我说不出话。
这个镜头恰是当年红极一时的《唐伯虎点秋香》里的镜头,老夫人答应把秋香嫁给唐伯虎,但条件是唐伯虎必须在二十来个盖红盖头,身材一般的女子中认出秋香,唐伯虎无奈,运用功力刮来一阵大风,谁料老夫人后有后招,每个新娘子脸上居然还带着脸谱。
这个假墨玉何其聪明,怕眼尖如我的人认出他那半张脸,干脆在蒙面之前又易容成文墨玉的模样,如此,我便一直傻傻地把凤眼帅哥当做了文墨玉。
呜呼哀哉!
这真是个大大大阴谋!
我气得瑟瑟发抖,淇儿道: “公主,你说这个假墨玉到底是谁?”
我冷哼,“还能有谁,想害我的人不就那么几个吗?”
淇儿转转眼珠,笑道: “公主,我们彼此不要说怀疑的对象,先写下来。”
我依约而行,和淇儿彼此兑换纸,发现她上面赫然写着: “安陵然,玄玥。”
而我的纸上写的是“安陵然”。
淇儿果真聪颖,比我想得更深一层。
我只怀疑小笨蛋碍于傻子的身份,和爹爹娘亲是太子派的缘故,所以装作文墨玉的样子出来行事骗人,与文墨玉、玄玥里应外合,共谋大事。
那日落雁楼,倒真不像是故意的,估计是真墨玉顽劣至极,和张世仁故意整我,或者说整小笨蛋,让他忍心不下,只得私下去找张世仁还钱。谁料张世仁是个老王八,骗了我不说,还要继续玩弄小笨蛋,故意约我去,让我以为文墨玉喜欢我,让文墨玉有恩于我,所以小笨蛋那日见我,脸色异常不好。
自己替老婆还了钱,人情却记在了文墨玉脑袋上。
所以我说过,文墨玉这种小气吧啦的男人得罪不得,他定是恨安陵然整日顶着他这张脸到处骗人,所以才导了这出戏。
可淇儿却比我想得更深,安陵然可能是嫌疑犯,玄玥,那个我本来该嫁的男人亦然,玄玥或许以文墨玉的样子示人,希望还能争夺回我,争夺回那些造反急需的兵权。
我道: “既然嫌疑犯已经定下了,我就不信抓不到现行。”
原本我是不愿管这档子破事,更不愿管什么太子派、玄玥派,可是他们竟敢玩到我头上,那就不行!
老娘不发威,他们还真当我是hello kettle!
淇儿问:“那公主我们下一步怎么办?”
我冷笑:“找张大夫啊,他不是无所不知,无所不能吗?”
引个假墨玉出来,对张大夫算什么难事?
作者有话要说:慢慢很多谜团可以解开了,呼呼~我自己都被这些阴谋诡计搅得头疼了
孩子们都猜猜吧。这个假墨玉是谁,猜中有奖。
终于,我的廉枝要反攻了,我这个妈好欣慰!
第二十六章
次日午后,本是小笨蛋拜师请先生的大日子,却因为本公主……咳咳,出了些小小瑕疵,“拜师请先生”变成了“拜地求大夫”。
说来,惭愧。
忆来,悲痛!
这一日早晨在夙凤那请安后,我就听说了下午有个拜师会,顿时兴趣缺缺,可作为小笨蛋的媳妇,是无论如何都推脱不了这无聊的事情,因此,本公主便想出了个一石二鸟的好办法。
装病!
第一,装病可以不用去参加拜师会;第二,我老早就想见见张世仁张大人了,对他,真是想念得紧。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老张同志是请来了,也基本达到了我预期的效果,拜师会因为我而直接延期了。可是,盗用小四一句煽情的话:结果我猜到了,却不知道过程如此沉重。
本公主原只是想装装头晕就回房等张世仁,谁料,却假戏真做,扑了个大跟头,四脚朝地,那动作比拜菩萨、拜真主还要虔诚,就连我最得意的挺鼻子也遭了秧,和地面来了个亲密接触,痛得我是呜呼连天,当场就在地上打起了滚。
而且这一次害我的,又是旺宅!
苍天啊,大地啊,我前世到底和这个小畜生有什么仇啊啊啊!
彼时,我佯装头晕要倒,与我预谋好的淇儿连忙来扶,可在被淇儿扶住我之前,小畜生却如剑般“嗖”的串到我脚下,对着我的裙摆就是轻轻那么一咬、一提,本公主本就重心不稳,如此,自然地跌在了地上,摔成了重伤。
这狼崽子,简直成精了。
我躺在床上,连抬眼皮的力气都没了,只清晰地觉得痛,筋连着骨头带着肉,什么形容词都想不出来,就是痛痛痛。我闭着眼,连呼吸都小心翼翼,起伏过大伤口也会嘶嘶作疼。
偏偏小笨蛋和我有仇,知道我受了伤,冲进来就拽着我的手做深情状,扯得我那是疼啊,可惜就是说不出话,只能鼓大眼睛怒视小笨蛋。一屋子的人却都是白痴,偏说我是见了相公给激动得,安陵然也挺配合老妈子们,眼泪汪汪,一口一个“娘子”,握着我的手力道又大了些,痛的我也是泪水涟涟。
此情此景,一屋子人都开始唏嘘,拍马屁说公主和小世子伉俪情深、患难见真情云云,怕是别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本公主就要驾鹤归西了。
就在我被小笨蛋拽得要晕过去的时候,淇儿带着我的救命恩人张世仁来了。
张大夫就是张大夫,一来就非比寻常。
他拍拍安陵然的肩膀,沉声道: “都出去,堵在这空气都不畅通,少夫人怎么好得了?”
我泪流满面地盯住张世仁,说的好啊,老张,只有你最了解我。
小笨蛋理所当然地扯了扯我的手臂,护在胸口,痛得我嘶嘶咬牙的同时也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佯装天真烂漫道: “不要,娘子病得好厉害,我要守在她身边。”
靠!猫哭耗子假慈悲,谁知道旺宅是不是你专门放出来害我的?
老张也笑得一脸天真烂漫,他说: “小世子放心,我一定把少夫人医得蹦蹦跳跳,你在这里守着,她也不一定欢喜。”
闻言,小笨蛋想了想,终究还是带着一屋子人走了。
房里只剩下我、淇儿和张世仁。
这个世界终于清静了。
张世仁给我喂了几颗消炎止痛的药丸,便笑道: “公主还真是认真,想见老夫装装头晕咳嗽就好,怎么真把自己给摔了?”
我心下大惊,莫不是这张世仁会读心术,要不怎知我找他?嘴上却平静道: “张大夫说什么本宫听不懂,我确实是摔着了,哪日别让那小畜生犯在我手里才好。”
老张捻了捻胡子,嘿笑道: “公主莫要装了,我知昨天你未去赴约,此刻怕心里正着急呢!”
我和淇儿对视一眼,霎时心中嘹亮。
哦,原来这只老狐狸一直躲在背后偷笑,昨天也悄悄溜去墨轩楼想看好戏,不想我没去,害他落了空。今天又这么巧,我伤着了请他来,所以他才觉其中大有蹊跷,刚才那话,不过是故意套我的。
如果是前天,或许我就这让这老狐狸给骗了,可他们天算地算,其没算到我还有个无敌小雷达的淇儿——无所不知,无所不晓,早已察觉他们其中的阴谋。
我乔装女儿羞涩样。
“既然张大夫已知其中蹊跷,又何必故意点出让本公主为难?”
淇儿和我默契有佳,见状也赶紧凑到老狐狸身边道:
“张大夫不瞒您说,自从那日知晓墨玉公子心意后,我家公主是茶不思饭不香,就盼着能再会,偏偏府里有事走不开,我家公主拿不定主意,又不敢贸贸然去找墨玉公子,所以才请您来的嘛。”
我正考虑着要不要再学月儿往日害羞的模样咬咬下唇,嗔淇儿一句“讨厌”,张老狐狸却已经连叫三声“好”。
什么叫“唯恐天下不乱”,我今日算是见识了。
见过众多狐朋狗友,却没见过这么禽兽不如的“狐朋狗友”。
根据以前种种,看得出小笨蛋暗地里和张世仁也算有些交情,我刚嫁入穆王府时,小笨蛋发过次烧,现在细细想来,那时说不定安陵然正受着伤,那时就是张世仁来给医治的,文墨玉虽碍于情面不好探望,也趁夜摸黑进穆王府来看过一次小笨蛋。
可今日却也正是这两位损友,一个劲儿地把朋友的老婆往别的男人身上推,这样揣测又让“假墨玉是安陵然”的猜想多了几分证实。
现在本公主缺的,不过是“捉贼在赃”。
我笑道:“既然张大夫说好,我也就开门见山了。这里有封信,望张大夫能帮我转交给墨玉公子。”
淇儿将信交给张世仁,老张连句客套话也没说,就甩着袖子走了。
其实,那信里也没说什么,不过是道: “前尘无缘,后世待叙。三日后墨轩楼,不见不散。”
三日后,相信我的病已经好齐全了。
三日后,也恰是玄玥生母的忌日。
闻言七殿下孝义有佳,每年都会去祭拜生母,可如果那日假墨玉再出现的话,意味着什么?
我在床上勾了勾嘴角,牵动面部神经,扯得鼻梁骨隐隐作痛。
最好,结局不要像我想的那样,不然安陵然你死定了。
…………………
三日后,我在墨轩楼见到了如沐春风的文墨玉,墨玉公子。
我笑靥吟吟,施礼证实: “墨玉公子有礼了。”
文墨玉文质彬彬,抱着扇子回礼: “听说公主前几日摔了跤,可曾好些?”
会关心人,笑起来两眼闪光,和冷哼拽文、自恃清高的文墨玉不一样,这个……来的人果然是假的墨玉公子。
我沉着气,摸了摸鼻子上的药膏,颇有些无奈。
“墨玉公子不知,我家有只小畜生,真是机灵得很,几次害我栽跟头,我真是恨不得扒他的皮!”
这几句话我倒真是发自肺腑,所以说来牙齿自然磨得呲呲作响,谁料假墨玉却“噗”地笑出声。
他道: “非也非也。其实公主与你家旺宅的事情我也有所耳闻,不过就墨玉看来,旺宅倒是极亲近你的。”
我咋舌:“它亲近我?它天天横眉绿眼的,要不是我堆头比它大些,说不定现在早被它啃得骨头渣都没了。”
假墨玉打开扇子,英姿飒爽地扇了扇,一双桃花眼辗转流离,还好这里不是大厅,不然不知道多少痴女扑上来了。
他道:“畜生和人都是一样的,只在最亲近最欢喜的人面前卸下伪装显露本性,旺宅想与你玩耍,所以拖拖裙摆、呲呲牙也是想得过的。”
我转转眼珠,顺着假墨玉的话道:
“照墨玉公子这么说,亲近你的人偶尔对你发脾气、吼你,反倒是亲热的你表现咯?”
“正是。”
我转了转茶杯,幽幽道:“那墨玉公子你说,装白痴是亲热的表现吗?”
这“墨玉公子”本端着茶正准备往下饮,听了我这话手不自觉地抖了抖,一瞬即逝,慌乱之神掩过去了。
他咳嗽两声,笑道 “装傻子……这倒挺新鲜,我却是第一次听说了。不过想必……如此痴痴颠颠,他也不好受,也定是有他的苦处。”
我咯咯笑了两声,没答话。看着某人额头冒冷汗就是不敢抬手去擦。
是,装傻子这个说法他是第一次听,不过嘛,就是自己已经把这门手艺练得炉火纯青了。
正说着,淇儿回来了。
伴随着清脆的脚步声,淇儿掀了帘子,进来笑眯眯地对我行了礼。
“少夫人万福。”
闻言,我不动声色地呷了口茶,笑了。
嘴角微笑,心中狂怒。
一把大火烧得心尖尖都疼,我真恨不得,这把火把对面冠冕堂皇戴着面具和我品茶吟诗、谈笑风生的人也烧焦了。
一处化了灰,灰飞烟灭,也是好的。
早在来之前我就和淇儿商量好,我去会假墨玉,她去玄玥生母坟地,如果玄玥真有去祭拜,她回来便开口叫我“少夫人”,若玄玥没去,她就开口喊我“公主”。
玄玥去了,上坟祭拜生母。
依淇儿的智慧,我不怀疑那个玄玥是假的。倒是我眼前这个人——
两个嫌疑犯,排除一个。
这个人,还能是谁?
我阴阳怪气,笑得对面人猛起鸡皮疙瘩。
我道:“墨玉公子,我和你,真是相逢恨晚。”
作者有话要说:真相慢慢要大白了,大家等着看廉枝收拾小笨蛋吧!
第二十七章
每一个奥特曼背后,都有一个默默挨打的小怪兽。
同理,每一个聪明男人背后,都有一个坏事的女人。
比如,唐明皇之于杨贵妃、吴三桂之于陈圆圆,小笨蛋之于我。
我把这样的定律叫做“英雄美人关。”
小笨蛋是不是英雄,现在忍辱负重装傻子以后能不能成就一番大事业我不知道,但是我却很乐意把自己捧上“美人”、“祸水”这样的位置,然后继续陪小笨蛋演戏。
男人,或许聪明,或许狡诈,或许腹黑,可是当他遇到心爱之人时就会变成彻彻底底的白痴。小笨蛋到底是怎么喜欢上本公主的我确实不得而知,但就眼前的现状 来看,小笨蛋是真心相信我“笨”到了家,委实没有发现他半点破绽。我轻飘飘一句“相逢恨晚”的甜言蜜语就让他飞上了天,我甚至能看见这皮囊下面那双笑弯了 的桃花眼,他或许一辈子也想不到本公主会起疑,更想不到我身边还有个玲珑剔透的小丫头淇儿。
后来经受害人安陵然自己阐述,他当时真是上了我的大当,彼时还孔雀一把,自信心蹭蹭往上涨了好几番——只觉得自己实在是太太太有魅力了,往日他碍于傻子 的身份不好在我面前展示自己的个人魅力、文采、风度,现在借着文墨玉这皮囊,猴耍般地统统献了个尽。不过两三次见面,我就已倾倒在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