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阳若影第35部分阅读
斜阳若影 作者:rouwenwu
离,倒吸一口凉气,冲上前就要抓住他问个清楚。却见他极其防备地往床里退了一退,脸上满是阻止和抗拒的意思。
这样的见面,与他想象中不一样。
怎么会如此!
胸口蓦然腾起困惑,是这四年里任何一刻都没曾体验过的。就算隐隐觉得梅若影已经死亡的时候,也只是恐惧,而不会如此地茫然无措。
刘辰庚停下了脚步,攫紧了双拳,定了几口呼吸,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小影,你可是还恼着我?”
梅若影低低地看着地上,自帘帐的缝隙穿过的日光十分明亮,如同他此刻的心胸。刘辰庚在他面前停下,两人的距离不过数步,却不可能再靠近了,因为在很久以前,两人已联手将这段旧情埋葬。
斜阳若影(法医穿越) 第四卷 西江斜阳 第98章 以爱为名
章节字数:4474 更新时间:070905 00:06
梅若影脸上恢复了常态,问道:“你怎么来了?”
刘辰庚一阵惊诧,因为对方的平静。莫非是还在恼恨他当年的冷血无情?他脸上的神色放得柔缓,轻声道:“我来接你了,跟我一起回去,好吗?”
刘辰庚情不自禁地又上前了一步。
不料梅若影突然之间脸色就是一白,扯了扯被子,又向床里缩去。他这一退,终是退无可退,却也因为这一个位置,恰好坐到了一件坚硬的长物。
蹭了蹭,才明白深藏在褥下的是什么东西,梅若影嘴角僵硬地抽了抽,终究没有明示出来,略感局促地对刘辰庚道:“呃……可否请你,稍退个半步?”
帐外的颜承旧听到这里,再也无法忍耐,面色铁青地想要冲进去,却被林海如一旁扯着,道:“别急。”
看看左右,北燕的士兵固是躲得很远,东齐的几个人也在数丈外围成一圈,怒目横瞪地看着他们。
颜承旧兀自愤怒道:“那禽兽,那禽兽大概已经到床前了!再不进去,再不进去……”
聂悯和司徒凝香也正站在帐外两步左右,面上虽若无其事,实际偷听得正是紧张,也回过头来看向一拉一扯的林颜两人。
“床里放了长剑,”林海如低声道,“真退到无可后退的地步,他会发觉的。再说,若影若愿意让他靠近,我们自然不好当面阻止。可他若不愿意,一把长剑足以阻他片刻,我们到时再进去。”
“剑?”司徒凝香闻言,若有所思地看向林海如,果然他腰间长鞭依旧在,背后长剑却不知所踪。
林海如笑笑:“刚才陪若影过夜时解了下来,忘记带出了。”
聂悯无言地继续聆听帐中进展,没有提醒大家这个徒儿记忆本就是无人可比。
因数丈处东齐家臣又在嗡嗡地低声谈论,似在打点精神讨论如何围攻,而颜承旧他们一致压低了声响,帐外的这一丁点儿番马蚤动便显得十分隐蔽。且不说梅若影身体初愈,内力未复,就连刘辰庚没有察觉到。
“那我们何时回去?”刘辰庚见到对方如此强烈的抗拒,心情顿时一落,微不可查地皱眉,有些疑惑地问道。
梅若影摇摇头,坚定而且平稳。
刘辰庚终于了解到,这是在彻彻底底地拒绝他,就算还怀着希望,也终是难以忍耐地微微摇晃,只觉得几乎支撑不住自己的重量。
他越来越弄不明白,眼前这人究竟是不是他想念中的司徒若影?这个人有着他所不熟悉的容貌,而就连神态、心智,都已经与他所熟悉的那个司徒若影所不一样。
半晌,刘辰庚终于平定了不稳的呼吸,也许,在外面久了才发生这样的变化。如果回到他的身边,小影应当还会变回原来那个听话、温顺的小影。他深吸了一口气,道:“三宫六院十八室,我已全都遣散了。”
“我听说了。”
“和我一起回去吧。你是司徒家的人还是什么人,我已经不在乎。”
梅若影并没有思索,摇了摇头,道:“你遣散姬妾,早已和我无关。道不同不相为谋,我们已经不是一路人了。”
刘辰庚浑身一阵冰凉,如同在过那腊月的冰水,顷刻之间,一颗火热的心变得湿淋淋凉浸浸。他甚至有些不能理解他的反应,眼前人究竟是在欲擒故纵?还是在欲迎还拒?
“难道你就要这样子埋怨我一辈子,然后分离一辈子?”
梅若影倒吸了一口气,这人究竟听得懂他的话么?为什么好像还没理解他的意思?
梅若影和刘辰庚在里面的对答不温不火,外面的人听得那叫一个着急。按这样的速度,恐怕九九八十一天才做成的佛跳墙都熬成膏汤,那两人还没谈到点子上。
司徒凝香在帐外数步偷听,还要装着若无其事,以便不引起东齐诸将的反弹。他听到这里,收了耳力,正想抱怨两句,聂悯扯了扯他衣袖,眼神示意,他一回神,才发觉已经谈到了实质性的问题。
只听刘辰庚道:“我承认那时是我的错。小影,人生在世,孰能无错。当日我们毕竟曾有那样的时光,为什么不放宽了心,给我一个机会,也给你一个机会?回到从前,我们重新开始。”他的声音已经有些急促起伏,不复先前的平稳和缓。
又听梅若影隔了片刻说道:“以当日之情谊,你尚能下得狠手。现在我们已经有了隔阂,又不知将来再发生同样事情时,你会如何处理。”
帐外人只听他声音铿锵有力,掷地有声,已经是百折不可回的气势。聂悯虽不及司徒凝香将心绪好恶放在脸上,但原本也忧心这个孩儿犯傻要回去跟这个冷血之人。如今一听,终于暗松一口气。
“刘辰庚,你能把青阳宫、东齐大军都管理得井井有条,是一个很称职的皇子。但是人非完人,孰能无过,你并不是一个可以全心相托的情人。也许,皇宫内的三千佳丽会更适合于你。”
“我……”刘辰庚只觉有些许无所适从,记忆中的司徒若影很少会与他针锋相对地说话,“小影,两人厮守,终要相互谅解,我也希望你能理解我的苦衷。你要想想,当我得知你是j细时,有多么心寒和痛苦。如果是别的人肯定逃不过被杀的结局。只有对于你我始终下不了手。因为我已经将你当成极为重要的存在。”
他说得诚挚,却不知帐外有几人为他的莽然无知而听得郁闷之极。
梅若影陡然之间听到如此表白,张口欲语,然而心底抽搐了几下,终于作罢。因为刘辰庚是真的很认真地说出这一番话来。
是了,刘辰庚与他不一样,自小生活在那样的环境中,父母尚能相残,兄弟亦能厮杀,身边的人再亲近,对他而言,也许不过是可爱的玩具而已。就像一个拥有许多玩具的孩子,毁掉一个玩具,还会有其他很多很多的玩具,就算有些伤心,但也是会很快就给忘记了。也许这个人从来就不知道当如何去珍惜一个很重要的人,也……没有人来教他。
梅若影侧头看向矮几上的笛子,他认得的,曾经在数年前,斜阳下,雪地里,松林中,两人一同用过的笛子。听颜承旧所说,已经被这个人所丢弃。
刘辰庚见他看向那杆笛子,往事浮上心头,心中一软:“小影,你比其他人来的重要!你忘了么,即使在讯问你的时候,我也会让人为你上药治伤。我再不会怀疑,再不会亏待你。我一定会弥补一切的,所以不要再这么想不开了。别忘了,退一步,便是海阔天空。”
这一回,帐外偷听着的几个人也开始或抽搐或痉挛,或哭笑不得或难以置信。被气糊涂了的抢过鞭子就要进去抽人,神志清醒的赶紧将那秃头拉住。
“如果说,我也很爱你……”梅若影的声音突然清晰了,刘辰庚心中就是一喜。
可这话刚说到半截,帐外突然传来砰咚一下重物跌倒的声音,梅若影蹙了蹙眉,也没有停下来,续道:“如果我们是这么地相恋,那你是否愿意被我关到地牢里去,然后被抽数日数夜,再烙上几天几夜,再……”说到这处,声音嘎然而止,梅若影脸上泛起不忍的神色,半晌又自嘲地笑笑,才道,“既然是因为我们彼此相爱,所以你也愿意的,对么?”
帐外,隐约有人轻手轻脚爬起来的声音,然后又传来被压抑着的细细笑声,很快就变成闷闷的喘气声,似乎被别人给强行捂住了嘴。
无奈地暗自叹气——原来偷听的还不止一个人。心中又是一暖,退一步的确是海阔天空,所以他现在拥有着这么关心他的家人和……朋友。他们也正在担心着自己,所以才这么,光明正大地偷听吧。
看向刘辰庚,他面上正轻微地扭曲着,是痛苦?还是恼怒?相信没有多少个人敢这样正面地顶撞他。
刘辰庚只觉心中渐渐茫然,这样的人是他以前从未接触过的,并不在乎他的感受,也不在乎他的示好,似乎他说什么对方都听不进去,让他感到无力而焦急。
“为什么,不能忘记一切,不愿意重新开始?”这一刻,竟然让他觉得如此无法把握命运。
“为什么你还会觉得可以回到从前呢?”
刘辰庚面上浮现困顿之色,如同在挣扎着的困兽。
“以前也有这样的情形吗?”
“……曾经,有过。”刘辰庚不确定地道,“是宫中一个家臣。我也曾误会他通敌。”
“后来呢?”梅若影不欲他继续说下去,因为大致能想象得出,被他怀疑上的人会遭遇到什么样的对待。
“后来平反,他后代仍然誓死效力。”
……看来那人还是被大刑伺候死了,而他现在仍活得自在,果然是非同一般人的厚待。真是无可奈何,像对一个天真无知的孩子。而这孩子拿着对待下属臣子的方式来对待理应平等相处的情人。
梅若影半是无奈地仰视着刘辰庚,说道:“在离开青阳宫时,陈叔曾经挽留过我。他跟我说了你母亲的事。”
刘辰庚的面容明显地一窒,而后因忆起少年时的家变而变得苍白。
“你父亲之所以会犯下这样的错误,大概也是因为你所说的那种爱,他当时大概也因此而痛苦心寒。然而你母亲呢?谁来为她痛苦心寒?
“王家的爱,像是施舍给别人的高高在上的这种爱情,一旦觉得稍不如意,就会收回。但是刘辰庚,你要知道,不是只有你才有心有感觉,也不是人人都企盼施舍。没有人会因为情爱而跟任何人领取俸禄,靠此生活,所以情人不是臣子也不是奴隶。”
梅若影不是一个爱讲话的人,然而到了今日,很多话不能不说个清楚,就算是为他们两个作个完全的了断。
这样的他让刘辰庚觉得越发绝望,那种自身体内部发出来的寒冷,比以往任何一场生死血战更让他惧怕。他想起来了,那段地狱般的时间。那段地狱般的幼年旧事。
然而刻下这种惧怕并非来自父皇的绝情又或是母妃在他面前的死亡,而是来自于梅若影有礼却疏离的口气。有一种以往被掩埋在不为人知角落的幼芽刚刚开始萌发,然而滋养它的阳光,却在偏移直至消失。
“刘辰庚,既然皇族的人能够随意伤害臣民,为什么臣民就不能离开皇族呢?更何况我根本就不算是你的臣子,更不愿自甘堕落低人一等。情爱之事若是不能平等,最后都只会成为悲剧。”
这一次,刘辰庚清晰地想起,他母亲原本美丽的面容上被割出的淋漓血肉。画面不断闪现,阴暗的,血腥的,寒冷的,种种往事纷至沓来。直至,四年前的地牢……鼻尖似乎又闻到了焦香烤熟的肉味,手中,似握着一柄烙铁。
在那里,他亲手将面前这人的脸上烙下了一块掌大的印记,亲手碎折了这个人全身的经脉!
他努力地平复着翻腾的气血。然而无论如何也平止不下,上一刻明媚灿烂的阳光,这一刻变成焚烧天地的炼火。
梅若影看着这样的刘辰庚——从小封闭在固定的环境中,在奴仆妻妾面前高高在上动辄要人性命,在父母兄弟面前却时刻小心翼翼。他的确懂得驾驭群臣,懂得霸道,甚至王道,但是他,并不懂爱——至少不知道如何平等地将爱分享给别人。
适才这一番话的确很残忍,是在刘辰庚尚未全好的疮疤上生生揭下一块皮来。不过,他已经没有责任必须要去顾及这个男人的心情了。
刘辰庚最终不能抑止茫然无措的动摇,眼角发红地冲前两步,终于还是到了床前。
“感情面前,没人是帝王。你可以抛弃,又凭什么要求别人重回?我们之间早已结束,过去就是过去,以后各自为道吧。”
“为什么!我愿意用一切来弥补,为什么就是不愿意跟我走!”刘辰庚伸出双手,要揪住梅若影的衣襟。
斜阳若影(法医穿越) 第四卷 西江斜阳 第99章 黄莲之苦
章节字数:5455 更新时间:070905 00:06
外面的人看不到帐内的情形,只觉得帐中两人的对话已进入短兵相接,愈发紧张难耐。
颜承旧不安地扭动一下,便极为忿忿不平,低声抱怨:“口口声声要把人带走,他难道忘了若影的毒?他能负责?”
就在此时,聂悯脸色一变,一声“不好”道出之后,拔剑在手,一剑将那帐子上划出个人大的洞来。围在数丈外等候的岁寒三老和东齐家臣以为他四人要加害自家皇子,赶紧也自另一边的帐门冲进。
“若影!”
“儿子!”
“殿下!”的
甫一进入,两拨人发出三种不同的叫唤,却又蓦然停住。
但见靠卧床上的青年正持着一柄清光湛湛的长剑格着刘辰庚,胸口急促起伏着,刘辰庚脸上青白相交,瞬间数变。
岁寒三老只见床上一人持着一柄清光湛湛的长剑指着刘辰庚的咽喉。那人显然是拿惯了武器,又或是惯于自卫的高手,即便显得面无血色,持剑的手依旧稳稳当当。这人——是当年那个司徒若影吗?
刘辰庚正以着十分疑惑的目光看着指着自己的长剑,他认得这是林海如的剑。良久,淡淡道:“你当真这么恨我?”
“无关情爱,何来怨恨。”他持剑稳稳隔开两人的距离,不欲多说,因为无话可说。
数种人数种心思,一帐沉默。
半晌,刘辰庚突然笑了起来,低沉嗜血的笑声在帐中回荡。他退了一步离开长剑控制的范围,再退一步回到己方阵营中。
笑声停止时,他已恢复了常态。他要得到的东西,如果笼络不回,那么总也能抢得来,也不急于这一时半刻。阴婺的双目扫视着对方众人,在林海如身上多停留了片刻,又落回梅若影身上。
梅若影毫不避让地回视,将长剑放落身侧。
司徒凝香见他笑得开心,心中不屑,越是要赞赏自己孩子,于是欣然道:“好马不吃回头草,不愧是我儿子,这种无耻之徒,让他自己一边凉快去吧!”
这一声说完,引得对方那边喝骂纷纷。
刘辰庚不怒反笑,深深地凝视了梅若影最后一眼,转向林海如道:“那可是你的剑?”
林海如手按鞭柄,全神戒备着刘辰庚的突然发难,脸上神色已经回答了他的问题。
“好!真是一个好师弟!”语毕,刘辰庚仰天打个哈哈,转身排众离开。
见东齐诸人都随之而去,聂悯一直紧蹙的眉放了开,见梅若影正慢悠悠拂着身侧的出鞘长剑,问道:“刚才你被他咬了?”
“什么?”颜承旧首先沉不住气。
梅若影有些入神地看着帐篷顶,过了一会儿才又点点头,然后叹了口气,挪挪身子躺下了。
真是一个惊天巨雷!颜承旧只觉得自己简直受不了这个强烈的打击。
他,他自己当日费了多少年的等待,花了多少心机,才终于在那个溪边月夜下“小小”地啃了若影一口。
简直要站不稳了,有着万里追魂之名的杀手晃晃荡荡地扶住旁边的林海如,这才发现,这个面上冷冰冰无表情的人,肩膀也紧紧地绷着,好似随时可能冲出去狂砍人一百遍啊一百遍……
颜承旧苦忍了又忍,原是不想添乱,但终是忍无可忍,估摸着已经无需再忍,于是放开林海如,转了身追出去,见那众人还没走远,便大喊道:“七殿下!还请等等!”
这几个字喊得响亮,也顺利地让前后诸人都听得清楚,两个长辈还在奇怪这孩子要出去说什么,刘辰庚也已经停下脚步,回身看来。
刘辰庚见是一短毛初长的光头男子嚷嚷着追了出,便凝下脸来看他有何话可说。
颜承旧两步追到他面前,状似十分抱憾:“七皇子殿下,刚才实在太过匆忙,不及跟您道谢。”
说着,自怀中取出一张银票道:“我家若影曾说过,当年自青阳宫出来原是身无分文,幸得殿下资助黄金面具一枚,让他得以为盘缠。在下是做生意的,深明有借有还再借不难的道理,这一千两银子银票算是连本带息,在下就代我家若影还给殿下了!”
他毕恭毕敬地递上银票,猛然间,似乎觉得气氛不对,抬头看向对方。
刘辰庚脸色瞬息数变,白青交错,已经来不及掩饰,突然身体一晃,箭射般狂喷出一口鲜血。
颜承旧是何许人也,纵使事发突然,慌忙中往旁边一避,没有沾到一点血星子。还焦急关切道:“七殿下!七殿下您怎么了!”
糜去病赶紧扶住刘辰庚,却被一袖震开。
刘辰庚低喘了几口,平抑下混乱的气脉,问道:“你说那面具……”
“已被我家若影剪成碎金了,我家若影拿它来当盘缠,着实买了不少东西……”颜承旧说到一半就停了下来,面露担忧地道,“殿下,殿下您怎么了?您脸色十分不好!”
等他回到帐中时,帐外还有数名北燕士兵在补着刚被破坏的帐子,动作十分迅速。
帐中几人早给梅若影灌了药,又让他睡了去。聂悯正坐在一边诊脉。
聂悯说是耗了心神,还需好好调养,于是起身取了一些药瓶重新配药。
林海如倒是有些另眼相看地直直看着他,低声问道:“回魂了?”
“什么回魂?”
林海如笑笑不答,若非今日这一茬,他都几乎忘记,这个在梅若影面前如同宠物般乖巧的“夜明珠”当年也曾是调戏过他的杀手呢。
司徒凝香也低声问道:“想不到你也挺狠的,洪土教的?说个谎都能把人气吐血。”
颜承旧对于这位未来的家公大人十分敬畏,搔搔有些扎手的脑袋,惭愧道:“其实,我没说谎……第一次和若影正面接触的时候,他那面具已经剪了四分之一。其余的四分之三,都用在筹建群竹山庄上了,果然是买了不少桌椅。”
“筹建?群竹山庄?”司徒凝香讶道,继而阴恻恻地笑,“看来还有很多事情你没有和我们说明白呢!”
他是看得出来,群竹山庄与自己孩儿的关系大不寻常,但是不寻常到了“筹建”的地步,就有待斟酌了。
“哪里哪里,不敢不敢。”颜承旧冷汗了一把,“但有垂询,莫敢不从。”
司徒凝香还待说话,蓦然间身上冷冷一颤,如被冰水过身一般,回头看去,聂悯正不悦地扫了过来。
“如果实在闲着无事,出去拔拔草,吹吹风,别在此处扰人休息。”冷冰冰碜人的目光。
冷风吹过……
莫道是,天凉好个秋……
林海如出帐前,若有所思地凝眸看向梅若影,床上人睡得沉熟,安安静静地对一切若无所觉。
但是,仍然觉得有些什么不祥的苗头正在冒起。
他压下心中一丝丝的异样之感,还是走了出去。
帐外一人长身而立,见他出来,躬身请礼,继而稍退了半步,是示意他“有话别处相告”之意。那人面目年轻俊朗,正是随他多年的书童廖毅。
日前西江原一战后,已派他率众追捕潜逃的司徒族人去了,却不知这次有何要事,让他直接前来相商?
廖毅正要回身引林海如离开,蓦然却见一个头光眉秃的男子跟在林海如身后从帐子中走了出来。年轻人愕然一下,突然觉得这个男子甚是面熟,不知道曾在哪里见过。
这稍微诧异的一瞥令林海如起了疑心,问道:“小六?”
廖毅仔细一想,哑然不语。
说起来,他虽然曾在南楚宁城一泓阁见过颜承旧一面,但好在他认识的人中,也根本没有患了白癜风和癞痢子的人,便就没有人得出来。
“没事,是我没睡清醒,还犯迷糊。”廖毅一边说着,一边引着林海如来到一处避人的角落,他修为有限,尚不能传音入耳,凑到临海如耳边低声道,“教里兄弟们在捉拿孙玉乾之时,顺便逮到了两个胡言乱语之人,我已经将他们另行囚禁。”
“胡言乱语?”
廖毅脸现为难之色:“是关于司徒若影的……那些话却不好说,公子随我一去就知。且那两人似身染恶疾,皮肤上出现红斑,瘙痒不止,脓肿不堪。我也没敢再让旁人接近。”
林海如回首看看外面,各人又都回到了各自的岗位,没有注意这边。拍拍廖毅的肩膀道:“走。”
后来的事情一时半会也说不清楚,两个长辈怕那刘辰庚半途改了主意又转回头来硬抢,也烦心那少不了也是一场好闹的,于是商量着打算暗里将个病号护送到了最靠近此处的一个北燕小镇。
慕容鸫诗人虽粗豪,心思也细,早已安排了最上好的马和车,这一行路上倒是没受什么颠簸,而她则率兵南奔支援融翔女皇而去。
所以,当梅若影终于因为睡得太久无法再睡而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已经不再在马车上摇晃,而是躺在一间茅草铺顶的矮屋中。
屋里光线很足,让他一时有些迷糊。身旁忽然有什么东西动了动,猛然间脖子上十分地痒,刮得他浑身一个寒颤就要弹坐而起。然而终究是仍然虚软,勉强动弹了一下,就又倒了回去。
于是又变成莽莽然看着茅草天顶的姿势,想不起为何如此疲惫时,近在咫尺的枕畔突然传来一个熟得不能再熟的声音。
那声音模模糊糊,大概叫的应该是他的名字。
梅若影略略转了目光,才发现自己身侧原来还贴身睡着一个大男人。
颜承旧?怎么又与他睡了一处?这里的“装潢”,可不是一泓阁的风格吧。
大概是因为枕靠太小,颜承旧只能往下缩了半截睡着。梅若影恍然大悟,刚才脖颈那阵奇痒,应该就是他头上那刚刚冒芽数日的毛刺所致了。
颜承旧难得睡得这么熟,被他刚才一阵挣坐惊起,揉着眼半撑着坐了起来,由于憋屈地缩在床铺的一个小角落里,半边脸上都是衣服被褥的褶皱印记。
这人大概是累得实了,难得把脑袋也睡得糊涂进去,习惯性地低头看看身旁躺着的人,反手伸出床外要取过汗巾为他抹汗,不料想对上的是一双已经大睁的漆黑眼睛,直愣愣对视了半盏茶的时间,他才狂喜着把那条已经僵在半空半天的可怜汗巾狠狠一甩而出,双手齐抓上梅若影的肩膀:“你,你可醒了!”
可还没等梅若影答话,颜承旧似乎还没真醒,突然间神情暧昧地俯下身子,一口咬上了他的双唇。
梅若影只觉得被这轻轻一触将一口气被堵在胸口,越过颜承旧的脑袋,恨恨瞪着屋顶垂下的一两根麦秸——这都是怎么了?变天了?怎么人人逮着机会都要摸他一两下,啃他一两口?
还来不及挣,颜承旧又已经起了身,脸上竟然还有着些许的不满意,嘟哝着道:“若影,没人告诉你么?这时候应该要闭眼,闭眼!”
一边将手插入他的颈下,托起他的后脑,另一手轻轻盖起他惊愕的双目:“你这么看着我还怎么好意思继续下去?”
梅若影倒吸一口气,直想吼了出来:“你睡糊涂了么!一大早就做这种事,还敢说不好意思?”可惜没等他把话说出,颜承旧又已经俯下身子,就着吸气的微张的双唇,长驱直入。
双眼中尽是黑暗,口中被什么搅入的感觉十分鲜明,梅若影真的是觉得有什么东西在自己脑袋中炸开了。渐渐地握紧双拳,绷紧了身体。
直到怀里的身体发出轻微的颤栗,有些失了神的颜承旧才猛然一惊,清醒了过来。怀里轻盈微凉的充实感告诉他,这并不是往常那些瞬间消逝的春秋大梦,而是真实。而这个暧昧的姿势,适才那个让他迷醉得几乎要完全失控的深吻。
这刻的心情十分复杂,有想要昭告天下的喜悦,然而更多的是害怕,不敢揭开蒙着若影双眼的手,不敢面对他。
他甚至能感到自己身上某一部分由于刚才半梦半醒中的激动而正在起了一些十分尴尬的变化。
然而若影在发抖,在,害怕?
他犹豫再三,从来没觉得自己如此孙子过,终于还是移开了覆在那双目上手。便见梅若影紧闭着双目,长睫轻轻颤动,脸上一片苍白。
“我……”适才的热情如火,瞬间便是熄灭成灰,颜承旧抖着唇,吐了一个字,觉得没法再说下去,突然间一翻身从被中出了去。可还没来得及奔出去,身上一紧,衣角被一只手抓了住。
“你……”他低头看着,这里没有别人,抓住他的自然不可能是其他的人。
梅若影也已经睁开了眼,看着自己紧紧握着对方衣角的手,他想干什么呢?留他下来?然后?然后又能怎么样?
只是颜承旧刚才的声音涩得,让他无法放心得下。
握了又松,终于还是松了开来,手臂收回被中,转而望向上方,带着些许倦意:“没什么的,只是因为饿得慌了,打颤。”
颜承旧已经整顿好情绪,十分利落地答道:“我去煮些东西来。”说完立刻豪情万丈地大步跨了出去,可还没听他走出几步,突然听得哐啷啷一阵响,然后,从轻风拂起的布帘缝隙中,看到檐下阴处晒的桑叶撒落一地,扁平宽大的簸箕着地滚了两圈,骨碌碌地慢慢定了下来。
梅若影定了定神,转手取过床旁桌上搁着的一个半干的药碗闻了闻。苦笑着放了回去,又躺下了。
难怪颜承旧这么昏头转向,那碗里的药可含着些镇定催眠的药物。那家伙一定是趁他之昏以口渡药。不过这么喂药本来就没有什么科学性,到了最后,果然还是他喝下的药比灌进他胃里的药要多上了些许吧。
人啊,总是要为自己曾做的事负责。
颜承旧失常是因为自己尝了那碗药物,虽是自作自受,药过了也就该正常了。而他自己不能正常,却已经成了一种本能,是因为自己曾经地呆傻和懒惰,可悲的却是难为了身边的人。
穿过敞开的窗框,檐影外的日光明媚,早就过了鸡鸣的时间,远远的倒是时不时有一两声狗吠,更多的是鸟雀的吵闹声。风吹得院里院外,绿灿灿的黄杨一树树地摇。
色彩纷杂,亮得,让人睁不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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斜阳若影(法医穿越) 第四卷 西江斜阳 第100章 黄雀在后
章节字数:4693 更新时间:070905 00:06
梅若影深深地透了几口微凉的气,回头再看了一眼床上睡得正熟的颜承旧,吹熄了盏上的烛火,推开房门。院中仍然是静谧,这个时候,不会有谁醒来——他前几日投入井中的药物,终于在昨夜里起效了。
转到另一间房前,他站了很久。窗子大开,帘布随着夜风里外飘动。视线有些晃动,屋里黑漆一片,看不清床上并排躺着的两人。
家人,家族,在前世曾经拥有的,然后失去了。在这一世,终究还是他在伤别人的心。
抬手,展指,弹开,一封信笺插入房内床上枕侧。一个习惯使然的动作,原本都是不费吹灰之力就信手发出,却此刻光是维持着两脉的平定就已经耗了不少精力,蓦地,体内一股乱流涌起,丝丝缕缕地作乱。
梅若影压抑着呼吸喘了几口,才勉强压抑了下去。情知这一次病势拖得太久,果然是耗损了根本,不再像以前了。只可惜身上功夫修来不易,也靠着别有蹊跷的内力修为一直压着残毒待它消逝。
看这情况,过不了数日,冰魄凝魂的寒毒便又要重新开始发作。到时,连他自己也没有多少把握能够死里逃生。早晚都要做别,何苦让这些人看他挣扎。到时候如果能侥幸活了下来,再回来也不迟。
回转身子,走出住了半月有余的小院,在树林中牵出一头毛驴,驴上早缚了他所准备的包袱。
原本想在走前再见林海如一面,然而终不可得。
临走前,在院内各处布下迷香,这样,直至他们醒来的这段时间,也就不会有人能够清醒着走入内院。即使闯得进,带动了迷香的走向,正好也就解了院里人服下的睡药。怎么着,也不能因他的任性而让这数人陷入危险的处境而不自知。
小镇外便是农郊,晨曦还没有露,因为北方昼夜温差的缘故,露水更比南方还是厉害。
当田间阡陌还在朦胧暧昧的墨蓝色夜光中静默之时,巷里巷外的鸡已开始打鸣。远远近近,往还不断,偶尔还激起几声犬吠。
他慢慢地走着,也不怕被人追上。
那驴子,半身灰白半身泥,腰背上还挂着一两个癞痢子,他又换上了私自准备好的短褂,披着蓑衣,裤腿挽在膝间,便成了一个极其平凡的农家青年。这一双赤足在南楚时早就走多了山路,步满的厚茧还没消完,只是踩在被昨日骤雨灌湿的泥地里也觉得有些凉意。裤腿被长草上的露水沾湿,低矮的草叶利齿不时在溅了泥珠的腿上划出一两道细细的血丝,他也根本不在意。
左右疏落的农舍里,鸡鸣犬吠声不断后退,当天边蒙蒙的云光逐渐变得清明透亮时,他已经走过了村郊外第一围的高岗。
往后看看,已经走出好远。虽然身子破烂得七零八落,不过好在乡下空气十分清新,走起路来却也没觉得勉强。
在蒙蒙蓝色的晨光中,已经有农户出了屋,扛着锄头远远地走向麦田里头,大概是进夏骤雨多,又或是露重的缘故,有几个也披着与他差不多的竹叶蓑衣。吆喝着打招呼的声音渐多,鸡鸣也已几乎听不着了。
又走出里许,日头也已经渐渐上来。回头望向已被高岗挡着的村镇,几道淡淡浅浅的炊烟已经上来。
转回来,地平线那方是橘红亮黄的一片,还有线下渐渐被阳光侵染过来的茂林,因为过于遥远,空气又格外的干净清亮,反而显得前路是一马平川的广阔。
扑扑两声轻响,两颗水珠打在了短褂的前襟上。梅若影醒了醒神,突然自失地一笑,暗自嘲道:“走便走了,又不是第一次,有什么好婆婆妈妈的。”看着襟上挂的两道湿印,黯然一阵。可是自己看着看着突然又笑了,这样的痕迹可不正像登徒子流口水般,忒也不雅。
他又突然想起了什么,往脸上摸去,一愣之下又暗自生恨,离愁别绪倒消了几分。这几日过惯了素面朝天的日子,竟然不闪不避地将这么一张脸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喜幸一路行来天色既暗,也没人和他打了照面。只是易容的药物早就在竹壑时就被搜刮干净,这乡下地方一时之间怎么也凑不齐材料了。
便想着,于是稍偏了方向,将驴子牵向半里开外的一个水池子。
周围仍是农田,池子不小,可能是农夫们挖出来蓄水用的。昨日新雨冲了不少浑泥,泥水相扰下,变得浑黄不堪。这死水里早就生了不少蚊蚋的幼虫和蛙类的下一辈,只见一波一波细细的涟漪随着孑孓和蝌蚪的上下跃动细细地晃荡。
他这几年行惯了野地山路,根本懒得讲究,将短褂的下幅往裤带上再别了一别,蹲下身子掬了一捧水往脸上抹去。犹恐池水尚不够脏污,又自地边随手抓了一把泥灰,把一张脸刮得泥娃一样,再往两鬓发髻上擦干净了双手。一番整顿下,便是村里乡下最为顽劣邋遢的小童前来与他相比,也不会讨得了好去。
他刚要站起,突然传来咕嘟嘟一阵声响。惊了一大跳,还首看了周围一遍,除了微微泛黄的麦田,就只有几片矮树,再远点,便是疏疏落落的大片杨树林,然后连到了更远的茂林。
而路边左右延伸的麦田,大概因为品种的缘故,麦秸几乎有一人高,有几片在昨日的雨中倒伏了下来,其余的地方,稍显疏落的麦浪随着风动一波波地起伏,却没有什么异常。
是,多心了吗?
咕噜——
又是一声长响,他又吓了一跳,才惊觉原来是自己的肚子正哀嗥嗥地叫着,双腿一软,登时跌坐下来,一下子坐进了软软的湿泥中。
这,这不就是传说中的惊弓之鸟么。而他自己的感觉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迟钝了的?是因为太久没有挨过饿了么……
左右再确定了一下,终于放下心来。应该不会有人追上来,他下的药可足够让人睡上两日的时间。
放下心来,肚子便叫得越是响亮。梅若影不无乐观地想,好在大概因为毒素日深,五感知觉已经消退了不少,否则这会儿大概已经胃疼了。
肚子的主人最终还是决定不再虐待自己,就坐在原地取出怀中捂得温热的干饼,就着池里的水吃了起来。
以前做些偷鸡摸狗的事情前,总要吃个半饱,又不能多喝水,大抵是因为怕做到一半肚子就叫,又或者便溺急不可耐。想起这些,梅若影嘴角不知不觉翘了起来,可是又因而想起,手把手教导他偷鸡摸狗的那人现在被他迷晕,以后就要各奔前程,那笑意又收了起来。
一块锅盖大小的饼子啃了巴掌大点,用布巾包好,又塞回腰带中绑好了。梅若影才腾出双手,在那浑浊不堪的蓄水池水面上滤了几滤,捧起一捧去了浮叶蝌蚪的水就了几口。虽然知道这水不大干净,然而毕竟是昨日新雨。北方干燥,待一会儿进了杨树林子,难保什么时候才能找着活水,也断然不会有人跑到深山老林里去修什么蓄水池的,所以水囊中的干净清水已经计算着要节省着用了。
在家靠亲戚,出门靠朋友,不过现在既然是自找的,也只能什么事情都靠自己了。
心口有一瞬间的纠扯,犹豫和离愁又升了起来。
这算什么,都走到这步田地了,还想着回去?回去干什么?让两位长辈为那日渐深入膏肓的毒素日夜内疚?还是左拥右抱,让林海如和颜承旧自此如雄鹰缚翅,从此纠结再这复杂的关系中,再也不得自由?
梅若影冷哼一声,捶飞一地烂泥,恨恨站了起来。
只可惜他自我厌恶中忽略了自己的状况,还没起到一半,眼前陡然一黑,头脑中嗡嗡作响,几欲一头栽倒。
他正心道不好,慌忙中扶上一旁的癞驴,也不管有没有抓到那几块秃了毛的癞痢子疤,整个人半弯着身僵在原地,一手扶额喘了一会儿气,眼前才又慢慢亮了起来。
眼睛睁开一缝,慢慢看清被坐得乱七八糟的泥地和烂草,缓缓惊愕地睁大了眼睛。眼角所及,竟然有一双溅满了泥尘的靴子,他心中震骇莫名,手上也无法克制地紧了一紧,才发现自己抓着的,竟然是一只厚茧密布的大掌。
“小影……”那人慢慢地,慢慢地透了一口长长的气,一句话并没有说完,突然间,反手将他带着凉意的手掌覆住,一下子,自后方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