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示:担心找不到本站?在百度搜索 PO18脸红心跳 | 也可以直接 收藏本站

斜阳若影第2部分阅读

      斜阳若影 作者:rouwenwu

    流速也不畅快。 量是已有小成,质却低劣的很。如果真有心要栽培他,青阳宫会没有上得了台面的内功心法?

    于是就想到要了解青阳宫对三宫六院十八室的态度。

    只不过六院十八室里也有特例。比如那天那个艳丽的妒妇,其实是慕陈更之名已久,才屈就于妾室的地位。其实她叫周妍,原来在江湖上已经有了不弱的名声了。

    她想进来,我却想出去。这状况正像《围城》,外面的人想进来,可里面的人却想出去。

    但是要想出去,要想和这些人对抗,以今日之梅若影绝不可能。

    逃脱的计划可以慢慢完善,身上被埋下的异种真气却刻不容缓。如果放任下去,即使后来治好了,也会留下几个病灶祸根。

    我现在手中没有金针银针,只能搜集来十数根绣花针,再让小冉折来竹枝,制成柔韧合用的竹针。

    前生的我,大学读的是西医。除了某门涉及鸟的语言课程,其余一直位居三甲。老师同学常同我开玩笑,说我是生来就应学医的。他们却不知道,真是说对了。某家在高考前,就已精通了中医。

    我本姓邹,是邹姓宗家第七十四代长女。据说这个家族可以上溯到战国末期,创建五德终始说的邹衍。自邹衍而后的子孙,世世代代研习医术八卦五行。家学渊源中,我对医术最有兴趣,也学得最好。

    只是族人烦心世俗的干扰,厌恶无孔不入的传媒,所以一直隐藏家学。就算出去看诊,也不能打着绍兴邹家的旗号。所以我自毕业后,便再没回过家乡。

    至于我的医术究竟学到了什么程度,因恐有自吹自擂之嫌,不敢擅自评价。独有一样却十分骄傲。

    在前世的时代,有手机bbs商务通,有飞机汽车三轮车,许多人喜欢看言情看耽美看奇幻看武侠。小说电视里的武功绝学令人眼花缭乱,大家都道全部是作者胡编乱造的。可实际上,还真有几家古老的门第,家学武功流传至今。

    他们一直潜心武学,皆道任督二脉最是难通。却不知如果将邹家千年来总结发展而成的针灸之术尽数领会贯通,打通任督二脉再不需要数十年的功力。只是能够做到的邹家人,仅有三名。其中两个已是耄耋,另外一个就是我。

    缓缓地将竹针插入任督二脉周边的辅|岤。竹针柔韧,虽是最难操纵,却因易于弯折而能做到许多难以完成的动作。

    执起沸水滚过的绣针,在尾端拈了艾绒,便毫不犹豫地插入足少阴肾经自足心涌泉起到足踝太溪的要|岤。再燃起针尾艾绒,逐渐入肤的药气激起潜藏的阴气,直冲后膝的阴谷。

    难受的阴冷立刻席卷了下肢,我忍耐着恶寒,开始调动气海|岤中不甚精纯却也算略有小成的真气,缠上向上侵袭的寒流。

    好在这个时候,小冉已经在武场和其他村庄少年们练武,不能回来。到我行功完毕,已是满头大汗浑身汗湿。

    展开内视之术,发觉足底的阴气少了一些,而气海上到神阙|岤间的经脉已经扩展了几分,其中填满了温和的真气。

    还需要慢慢地努力。

    待打通了任督二脉后,即使有人妄图探知我的功力,也只能探到气海|岤的动静。其他任脉|岤道和督脉|岤道在观测下都是阻塞的。实际上这只是因为我的真气会贮藏在其中,静而不动,因而造成的假象。

    这样的行功方法,大概也只有我和那名远房表姐杨捷知道。杨捷与我要好,把自己所学教与了我,我也不喜欢在学问方面藏私,当然这些都是年少轻狂时,背着长辈做的。杨门内功的行功法配合我的施针才能达到成效。

    可惜后来她叛出家门去参加了一个十分特别的工作,我也被逐出本家,最后还客死异乡。这样生养修为的功夫,也许从此再也没人会了。

    我承认自己不是完人,也不是聪明绝顶的人,所以常常会做错事。只是很少会再错第二次。

    因此再艰难,还是了打定主意一定要摆脱今日之处境。

    但是近来鄙人四处行走,常常往下走几步,就跳出来一个络腮大胡男,恭敬地劝我:“梅公子,这处不能去……”

    向上走几步,又跳出来一个袒胸露||乳|男,小心翼翼地赔笑:“梅公子,这里可难行得紧……”

    “梅公子,这里已经十八室范围外……”

    “梅公子,那已经到了沈室的地盘……”

    ……

    有点愤,真的有点愤。

    想在前世时,我虽然不爱走动,却也是爱去哪处去哪处,怎料到如今却处处制肘。

    好在平日里事情也不少,小冉不时从邓大夫处搬来的书籍中,除了医书还有志怪。我也不急着把书退回,随意翻翻,也好补充一下空白的文化知识。

    时间过得不快不慢,当我借助行针冲击任脉,正扩张完膻中|岤时,中秋已是到了。

    听下人闲聊里的意思,青阳宫每逢春节、清明节、乞巧节、鬼节和中秋节,都是要一起过的。有时宫主会不在,但是留守的三宫六院十八室也要例行地聚一聚。的

    月圆之夜,我是被四人扛的竹抬子抬上泰山顶端的。

    在青阳宫,即使是挑夫,也十分了得,几个壮汉扛着我加一顶竹抬,竟能轻易攀上几近垂直的十八盘险梯。

    其时有云雾,这在北方的中秋十分少见,但也没能碍着赏月。过了碑林,已经超出云线,浓浓的云雾似被踩于脚下。

    被人抬在十八盘上,山风猎猎,转头看去,自己简直如凌空飞舞。而仰望明空,一轮皓月当头,几点稀星依旧,漫天光华耀人,直似李白所写的“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

    可惜这个破烂溜丢一社会里,连王勃(唐初四杰,《滕王阁序》作者)都没出现过,何况李白。

    恍惚间,已然来到左右两峰间的望月台下。

    竹抬被停在地上,我抚平了衣角,走下地来。

    抬眼看去,台上灯火阑珊,并不纷扰。可是月华明亮,让云海生辉,山峰寂静,好像入了云上的天宫。

    我深吸一口气,悠然走上楼梯。

    听小冉说,每逢春节和中秋,宫主会让妻室们许愿。但至于能不能实现,还要凭妻室们各展所长取悦众人。我现在最需要的,就是这个愿。

    上到台来,其他人都已经坐得差不多,就差陈更和三宫未到。

    梅若影只是半年前才来的,并不知道中秋的规矩,来前我也就得以此为借口,大问特问了许多。

    环视一周,自己就差点被满台美色淹没了过去。

    青阳宫主,果然是艳福不浅。环肥燕瘦都被搜罗于此,就连几名男子,也生得颜如宋玉,貌比潘安。

    那天所见的妒妇周妍也在,坐在位于右首的席位,她是六院之首。因为我住得最远,来的时候也是最晚,此刻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后来的我身上,她自然也不例外。

    只是周妍脸上也没有那天的妒嫉和愤恨,只有轻蔑和不屑。我自然知道她不屑什么。

    梅若影本就生得平凡普通,虽然筋骨清健俊秀,面目却是一般且偏黑。小冉怕我今日失了体面,临行前还特地给我挑来最华美的袍服。

    我只用“丑人多做怪”为由,没穿那套孔雀开屏似的衣服,倒是换上了最为不起眼的浅灰长袍。

    刻下在场众人都似是一只只五颜六色的开屏孔雀,我倒像迷路闯入的灰鸡。哪里是十六室的梅公子,根本就是兢兢业业干粗活的“没工资”。

    我也不理他们和她们交杂着诧异、不屑、冷漠、厌恶的目光,径自走到右方下首的末尾坐下。

    不知究竟哪里扯上关系了,我突然想起前世的一段旧事。

    那时有个大学同学,长得很是难看。五短身材,头骨巨大,学校里的同学给他取了个外号叫做“e。t”(电影《e。t》,意指外星人)。可是我却向往像那样的人。因为他并不在意周遭的评说,不在意好奇的、恶意的目光。

    十分向往他在校园中匆匆而过,走路生风,昂首挺胸。

    也向往他辩论会上高谈阔论,足球场上围追堵截。

    甚至是坐在草坪树影的角落,捧书细读。

    我可以清楚地感觉到他的身上自然流泄的自信、谨慎,深思熟虑、我行我素。

    不管他长得如何,矮得如何,我就是向往。

    十分纯粹的,与外貌无关。

    是的。

    我的确会因别人的美貌而觉得赏心悦目,却不等于我会被层层的外表皮相所惑。

    然而在这世上,能看清我表象之下的人会存在吗,能看清我又愿意包容我的人存在吗?

    如果有,或许我会稍加停留;如果没有,我也只能心若浮阳,飘荡四海。

    而至凝神,扫视全场。

    眼下既无人懂我,我又何必兢兢业业,讨好于人?

    斜阳若影(法医穿越) 第一卷 青阳宫 第4章 周妍舞剑

    章节字数:5095 更新时间:070904 23:21

    众人隔远互相问讯,或是与邻近的人低头说笑,气氛甚是轻松。不过不知什么原因,却没有一人与我说话,就连打个招呼的功夫都省了。

    我也不觉尴尬,反正这样更轻松,省得叫错人的名字,一个人坐在末席看身旁的小僮温酒。

    也没清闲了多久,突然听到台下衣声??,有人来了。

    青阳宫主缓缓从露台下走了上来,他仍然戴着金色的面具,身后跟着两男一女,也都是各自覆了轻纱。但是单看着身姿,却都是极其动人的美妙,仿如月中人物下凡,风神水韵。

    月华流泻,倾洒人身。

    有人肩宽腿长,步履沉稳,缓缓过了两排陪席坐到上首,抬足落步间英气潇洒,恍若王者。席旁的小僮递上一斛温酒,悠然温暖的酒香就溶解在空气中,闻者醺然。

    陈更说了些开场话,这类领导致词我向来是不听的,只是坐着发呆,想自己的事情。

    陪坐末席有个好处,躲在角落,没多少人会注意。

    的确是名副其实的领导致词啊。

    又想到前世时我们院那个喜欢开会讲话的半秃院长,突然扑的一声轻笑了出来。

    这一笑刚出,便立时暗叫不好,急忙四处看去,还好领导发言已经结束,大家饮酒赏月,并没人注意到我,真真是大松一口气。

    刚松气时,却看到两道若有似无的目光对来。心虚下偷眼回看过去,却是陈更身旁一位轻衣掩面的温雅男子,目光向我这边露出清浅的笑意,举杯遥遥作了一个对饮的手势,便转了眼目,不再看我。

    那是什么人呢?

    不过,又与我何干呢?

    席间言笑不羁,乍一眼看去,真是和乐融融,可我用手暖着酒杯,呆视半晌,不知此时是何世。

    发了半晌呆,突然间,一声古拙的丝弦低沉地震响,搅动起平和安稳的夜气。心头一震,抬头看去,原来该台上已焚了素香,适才那名遥遥微笑的掩面青年,双手缓缓按捺,在一尾桐木古琴上撩拨出串串凝如深潭般的颤音来。

    那双手在月下晶莹如玉。

    无声地叹了一口气,真是温淡君子文雅乐。

    只见那些袅袅沉香在夜气中弥漫出淡白的雾霭,烛火摇曳下飘散着宁静的弦音。

    众人都沉醉不能自已。可惜我心乱如麻,只想着如何摆脱这种不尴不尬的境地,真有点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感觉。

    正不动声色地看着别人,却不经意间触到一个人射过来的目光。与奏琴青年的温雅目光不同,那双眼光芒灿灿,逼人凝视。我窒了一口气,赶忙低头装作品酒,错开了来自于青阳宫主的视线。

    一曲已毕,众人鼓掌称好。

    “林宫琴艺精妙,我早有耳闻,今日一听,才知道什么叫做见面更胜闻名。”座下一人举杯敬酒,说得甚是诚恳。

    原来奏琴那人正是三宫之首的林海如啊。全身上下透着一股世家青俊的书卷气息,感觉如深谷幽兰。

    “沈院过誉。”林海如淡淡回了一句,就不再说话,回眸看着陈更。

    “呵呵,奏得好,曲好,人更好。说说你的愿望吧。”陈更看着他,面具下半露的嘴角翘起一个很柔和的弧度。

    林海如从怀里掏出一张素笺,放到他面前的矮几上。

    小冉说,中秋赏月之时,每人各展长才,如若入得宫主的眼,就可以许下一个要求。只要宫主能够办到,又不损了别人的利益,这个愿十有八九是能实现的。

    陈更眼角示意,早有一个伶俐小僮上来将素笺收好。

    席间又开始笑闹,互相推让着下一个上场的人选。

    我有些踌躇。这个愿我是一定要争取的,难的就是该如何争取。

    施展长才……某家最擅长的莫过于解剖,难道能要求陈更为我找一具尸体,然后我当场剖个臭气熏天碎肉横飞,然后分析死亡时间和死亡原因?我看还是免了吧。

    正犹豫间,突然剑风凛然,扑面而来。

    惊讶下抬头看去,原来是那天所见的妒妇——六院之一的周妍在月下洒出一片剑芒。看不出她人长得娇娇弱弱,使起剑来却毫不含糊,剑身反射月光,舞得一团莹白,几乎隐没了人影。

    她舞得畅快,不知是否我的错觉,只觉得她有意无意地把剑气往我这儿逼。

    真是奇了,这场中容貌姿色胜我的大有人在,她怎么偏偏与我过不去?莫非这便是传说中的“项庄舞剑意在沛公”的改版——“周妍舞剑,意在男宠”?

    好笑之下,我也乐得与她演戏,便顺势将自己的黑脸憋得惨白,露出不知所措和懦弱。

    盏茶时刻过去,她突然一剑甩出,银白剑光向上射出。足尖点地,也冲天而起,在空中接住剑柄,转身挺剑直刺地上。

    几声细微的抽气声在席间响起,眼看剑尖就要触地折断,她却在电光石火之间收剑入鞘翻身回落,轻盈落到地面。

    “好一手入水鱼鸢,真不愧当年投林燕的盛名。”陈更抚掌大笑,似乎颇为得意,“你随我几年,也没落下功夫,今天就许你这个愿吧。”

    我有些好奇,不知她会提什么要求。

    她却没有像林海如那样取出笺子,有些傲然地笑了起来。突然间我耳旁一股冷风扫过,笃的一声,再看她手中剑已然不在。回头看去,那银光闪闪的利刃已经没入我身后的一棵小松中。

    “天下间凭我武功还有什么事物不能为我所取?妾身只有一个要求,”她的声音冷傲不驯,坚决地道,“在座各位都是身份高贵,不比俗人。妾身就是屈居人下,也没有怨言。独有一人,我是忍无可忍。”

    说到此处,席间已有几人向我看来。

    她也不看我,继续道:“论身份,是贱籍;论样貌,不及中人之姿;论才学,也不见惊人之处,与这种身份低下之人共事一夫,试问我‘投林燕’周妍如何能够忍气吞声。还请宫主免了梅室的地位。”

    原来如此,竟是鄙视我是戏子的出身,竟是因为这么无聊的理由。这世间人云亦云的人本来就多,我看她武功不俗,眉宇清傲,想不到她也是看重身份差别的俗人。

    阿妍同志,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你,你,你可真是女同胞的耻辱啊!

    其他人看看她,又看看我。看她的大多带着赞同和同情,看我的大多是鄙夷和不满。

    看来在这个世界,戏子的地位恐怕是低到了极致啊!我毕竟接纳了梅若影的身体和身份,心中一痛,不知他这个未及十五的少年,曾经是如何面对这样的奚落这样的目光?

    眼前这些人面目华丽,容姿双绝,却如此无情,丝毫不去体会别人的心情。

    陈更握着酒杯,斜目看向我,半晌没有说话。妻妾间的争风吃醋,想必有些难断吧,如果同意了,说不定会损了他的威严,开相互弹劾的先河;如若不同意,周妍说的却又很有人赞同。

    我一口气冲上喉头,干脆顺其自然,站了起来,道:“既然如此,我也向宫主讨一个要求。”

    “噢?你也要讨要求?不知梅室是想表演唱念做打,还是表演说学逗唱?”周妍说得轻蔑,一眼也不向我看来。

    我轻轻一笑,道:“我想向宫主借一具十六弦筝。”

    陈更微露讶色,问道:“小影善筝?”

    “宫主为何会认为我不善于弹筝?”

    陈更想了想,道:“你的班主说你厌恶古琴,虽学过一点,却从来不在人前弹。”

    我一怔,古琴的声音纯正悠远,如君子之音、温玉之音。我不喜在人前弹奏古琴,只是因为古琴要求繁礼甚多,待得焚香净手之后,我早已没了奏琴的兴致。

    梅若影却不知为何不在人前弹奏?也是与我一样的原因么?

    林海如噗哧笑了出来,说道:“宫主,你可是让人笑话了,古琴和筝是不一样的乐器,你可别把张三当成了李四。”

    陈更难得地微窘,挠挠耳边,才道:“琴筝不是长得很像吗?我是怕他厌乌及屋,也不喜欢弹筝。”

    林海如横了他一眼,明明是个翩翩君子,陡然间变得风情流转。

    周妍却冷哼了一声,道:“我倒要看看一个戏子能弄出什么名堂。”

    陈更终于发话道:“阿妍少安毋躁,今儿个是中秋之夜,也不要太过了。”

    他显然积威甚深,平时虽然不动声色,却能令狂傲如周妍之辈不再放肆,顿顿足,转身走回自己席位。

    我静坐品酒,醺然的酒气直冲鼻腔,是有了一定年头的黄酒。

    场中一时静了下来,无人说话,只是互相眉目传言。我就算再没感觉,也知道他们就等着看“一个戏子的把戏”。只是已经不想和他们斗气,抬眼看那一轮明月。

    眼前人虽多,却想起李白的《月下独酌》,真个是独酌无相亲啊。

    少待,已有仆役呈上一具十六弦筝,我双手抚过,便立知这是上好的缠丝银弦,面板也是梧桐木整木泡水压弯的。

    这具筝的音色,一定十分纯净吧。

    我拨了一首小熊跳舞试音。

    多来咪发索索索发咪,

    发发发咪来,多米索……

    才弹到一半,台上突然传来一声清咳,我讶然看去,原来是青阳宫主陈更大人,只见他不知当说不当说似的僵着嘴角,眼睛向席下扫着,似乎是在示意我看些什么。

    随他视线望去,原来众人都已经乐歪了,鄙夷嘲讽的视线更甚,就连侍候的仆役、温酒的小僮,都低下了眼不敢看我,大概是怕自己笑出来吧。

    他还真有心。我心里一暖,轻轻摇头,示意无妨。

    记得上小学时,语文课本里有篇文章,是鲁班刻凤凰的故事。那凤凰才刻了几刀,连雏形都没出来,村人们就纷纷断言:“这玩意儿好生难看,怎么会是凤凰?”然后都嘲笑鲁班技艺不行。

    而当后来,一只凤凰展翅欲飞,栩栩如生地展示在鲁班手下时,村人们又纷纷叫好。

    凤凰刻得好,故事写得更好,一语道破了世人自以为是的劣根性。

    我嘴角一翘,停了弹奏,抱筝起身,走到露台正中的空地。

    四周的人见我突然停了弹奏,还走到众人目光之下,深感大奇,更有几个人交头接耳起来。

    斜眼看向刚刚献筝的仆役,眼中射出斥责之色。那人本来也有轻视之意,但见到我一眼扫去,浑身竟打了个抖,收敛神色,赶紧献上一具矮几。

    而后环目四射,与众人或讥或蔑的目光一一对视。看多了尸体,再看这群夜夜笙歌不解人情的人们,便觉得真是无聊之极。他们大概从没想过,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竟能有如此的神情,都是一怔。

    我仰天打个哈哈,将筝轻轻放置于矮几上,盘腿席地而坐。

    举指轻勾。

    前世时,邹敬阳的指甲是水甲,凹陷柔软,弹琴筝时总要缠上玳瑁小片。梅若影的指甲却是十分漂亮的木甲,圆润坚韧,拨起琴弦来清如溅玉,颤若龙吟,直贯秋月凉风之中。

    我缓缓张口清吟,正是刚刚有感而起的《月下独酌》:

    “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

    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月既不解饮,影徒随我身。

    暂伴月将影,行乐须及春。

    唐人善诗,常常做了诗句,就要在酒肆间伴着琴曲箫笛吟唱,这一首诗吟诵间虽短,却透出浓浓地醉意和洒脱和孤傲。我吟才及半,已然微醺,飘飘然忘了周围的人,神态顿时更加张扬。

    “我歌月徘徊,我舞影零乱。

    醒时同交欢,醉后各分散。

    永结无情游,相期邈云汉。”

    最后一个音节缓然消散,周遭众人已露疑惑之色。

    这个时空真真都是俗人,虽有类似楚辞汉赋的文学,却还没发展出张扬狂傲的唐诗、清新婉约的宋词,他们又如何能不为酒中诗仙的李白而惊奇?

    不待他们缓过神来,转指抚捺,曲调渐转,顿时高亢激越。

    这首曲子本就是恣意飞扬,我现在对那些空有面貌的人已经鄙夷透顶,随手一挥,拨出几声似嘲似讽的清响。

    林海如大概是自幼习琴,闻弦歌知雅意,眼中的光彩已是大涨。

    陈更却没再看我了,只握紧那盏青玉酒杯,呆盯着杯中酒水,不知道心中在想什么。

    我将笑不笑地斜觑了周妍一眼,她的脸色已是铁青,大概在不忿我这贱籍之人也能吟诗作乐吧。不过即是出身戏子,歌唱乐舞本就是我的吃饭家伙,也不必怕他们怀疑我的身份。

    不知怎的,这时候突然想起“鸡同鸭讲”的典故来,我在这里和他们弹琴论诗,不就是“鸡同鸭讲”么。况且,我这么一个不搭调的外来人,何苦跟他们争风吃醋?

    而且……想到一事,浑身突然一颤——怎么办,不想还好,一想之下好像被自己的行为给雷到了——以前多少也接触过一些耽美,多多少少也看过些穿越,还总是奇怪,怎么现代人到了古代就突然变成吹拉弹唱的能手了?

    算了算了,什么意气之争的年轻气盛全部被雷飞了,我无奈地冲面具男笑笑,便罢手不再弹第二曲,转头对周妍笑道:“真是献丑了,说实在话,在下此番可真是使出了浑身解数来了。”

    斜阳若影(法医穿越) 第一卷 青阳宫 第5章 小厮难当

    章节字数:5075 更新时间:070904 23:21

    众人大概觉得此曲像神经病弹琴般怪异,都有些怔怔不知言语。我一哂,算了,就算我认为是对牛弹琴,人家或许还以为是牛在弹琴呢。

    “梅室何必过谦,好是很好,就是太俗。”周妍还是比较厚道的,用我前世那半秃院长的话来说,这就叫做“批判性地赞扬”了一番。

    陈更转头问林海如道:“你来评评。”

    林海如眼中异彩连闪,恨不能将我生吞活剥似的,终是淡然道:“我所习之曲谱,意境虽悠远,却没有此曲的跌宕起伏,旋律连贯。并且,这十六弦琴的奏筝指法,我也仅知有撩拨点顿,并未曾见梅室手下的抚抹轮杂,故而此曲只觉得醺然如半醉于花间,洒然若快意恩仇,又怎能说是大俗!”

    陈更一拍矮几,高声道:“正是如此,小影,你把笺子递上,我倒要看看是什么样的愿望才能配得上这曲。”

    我垂首起身,从怀中掏出一张早已写好的素笺,交给仆役递上主席。

    陈更也不像以前一样让小僮收了,自取去展开观看。我偷眼看他,只见他扫了一眼,愣了一下,就转而将笺子折好放入自己怀中,岔开话题道:“啊,差点忘了问你——今日大好佳节,你怎么穿得灰不溜秋的,活像一只大灰老鼠。”

    四下立时发出几声暗笑,情知这个要求看来是没指望了,只得赔笑道:“正是我自己淘气,出来前绊进泥潭里,把正装弄脏破了。眼看天色已晚,只好胡乱找了一件套上。”

    陈更不再说话,只抬手让我退下。

    我躬身致意,行回末席。

    席间,仍是和乐融融。只是已经有几双眼睛不着痕迹地对这边上下打量,目光中充满探究。

    我不闻不看,独一个人斟酒浅抿。

    秋风习习,吹动散落的发角,心中一片宁静。船过桥头自然行,就看陈更会有什么对付。

    他似乎不是个十分残暴的人。只要不是一上来就一掌把我轰死,我俩应该能就这点微薄请求够达成共识的。

    分了月饼,再品了瓜果,已经是月过正空。

    这几日看多了志怪笔记,心下一阵惆怅。在这里没有嫦娥这个说法,只把嫦娥叫婵娟,月宫里也没有砍树的吴刚。人们愿让嫦娥如此寂寞吗?

    什么都大不一样了。

    ……

    宴罢,他挥手屏退众人,只留我一人在露台上。

    起身,向他走去。垂首聆听,心中已经平稳。

    他没有看我,自把玩着手中酒盏,淡淡地道:“我记得你一向听话,不曾有自己的要求。所以七个月前才将你带离了那个戏班。当时你也没有异议,如今却说要走,又是何时萌生去意的?”

    “大约两旬前,我曾落入水中。当时岔了气去,往事如烟而过。”我缓缓说道,他既是这个宫的主人,宫里大大小小的事肯定瞒不过他,更何况我毕竟是十八室之一,落水生病这么重大的事情,不可能没人告诉他听,“醒来后就想着,如此浑浑噩噩仰仗着宫主的威望生活,总有一天我会人老珠黄,宫主也不再青睐于我。”

    说到此处,停下来,等他发话。

    “你是说我喜新厌旧?”他的声音清清淡淡,听不出什么情绪。

    “也不是这样,”我恭谨地答道,“宫院兄姐们似乎都有一番阅历才底气十足。我一个戏子,又只有十四五岁的年纪,就这么突然成了十八室之一,恐怕也不能服众。”

    “也是这样……你也有你的难处。”他沉吟半晌,终于从怀中掏出那张素笺握在手中。待张开时,纸笺已然碎裂,山风吹过,片片飞舞开散。

    “也好,你也不用离开,就跟在我身边学习着点,多做些事。过得两年,你也干练了,看谁还敢欺你。”

    “宫主恕罪,十八室的人向来需呆在自己的范围内,若影不愿破了青阳宫的例,如果宫主不弃若影出宫,那若影请辞十八室之位。”

    “哦?你不要?”

    “我愿为青阳宫一普通奴役,与他人同吃同住。”

    低着头,只感到陈更身上气息一凛,我便本能地竖起汗毛如临大敌。

    “你宁愿当个奴役,也不愿做公子,原来我是如此令你生厌。好好,好个有出息的!”

    “并非如此。只是如果在我有能力让众人心服前,能够韬光养晦,低调行事,于宫主,于人于我,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他听这么一说,身上的气势慢慢消停。

    “你倒不觉得委屈。”

    “我本来就是戏子出身,现在当上奴役,已经可以算是升格了。”

    陈更沉思半晌,终于点头道:“也未尝不可。我明天就下令去除你的地位。你以后就跟在我身边做事好了。”

    大惊!

    跟在他身边?那还当个狗头的奴役啊!岂不是“近水楼台”更先“得月”?只是这“月”太恐怖,可比我安安稳稳呆在十八室里危险多了。

    于是赶紧躬身推辞道:“千万不可,三宫六院十八室里本来就有许多人对我与宫主之间的……那个,有所怨言。”

    陈更冷哼一声,身上的气势又复,更甚于前:“我倒要看谁有这个胆子敢不满,也不能让他们忘了这个青阳宫到底是谁做主。”

    “绝对没人对宫主不满,只是对我这个无才无色无德无能的戏子不满罢了。宫主一意维护于若影,若影感激涕零,可也因为这样,更不愿见到宫主和大家之间发生一丝一毫的不快。”

    我说得十分诚恳,装作不知不觉间抬起头来,看进他的双眼,也任他探视我的双目。

    他突然举杯一口饮尽,落杯时断然道:“你自是有许多难处,今晚我是应当许你这个愿的。不过既入了青阳宫,却也不是那么容易能走。你仍是跟在我身边当贴身小厮。只要我不动你,也就不会落人话柄,让他们有借口为难于你。”

    得了他的承诺,面上虽不动声色,心底却是惊喜。

    说实在的,来这里人生地不熟,真要我马上出去寻出路还真的比较为难。现在他却答应不动我。其实他宫中佳丽甚多,何曾缺了我一个?

    既然解决了一大难题,眼下是无需急着走了。

    只要装着不显眼一些、笨拙一些,也不会引人注目,反而还能熟悉这个时空的环境,何乐而不为。

    思考已罢,我双膝跪下,向他行了一个正式的认主礼。

    “你今夜先回去收拾东西,后日就搬到我的听风阁楼下耳房居住,以后除了我,你就听陈总管的支使。”他身上的气势慢慢消减,这句话说完时,已经是波澜不兴,就像刚才的杀气腾腾只是一场虚空梦境一般。

    我正要离开,他突然问道:“刚才那两曲,是你自己做的么?”

    我本来就是要打装傻的持久战,自然不敢锋芒太露,立刻垂头答道:“不是,却是我学筝时,老师偶尔间弹唱的。因为十分好听,也就记了下来。”

    “你在戏班里是跟这雪月学的吧。这样看来,他还真不愧了台柱之称。你老师常作这类曲子吗?”

    我生怕牛皮吹破,赶紧答道:“不常,在外人面前是不唱的,因为我照顾他日常起居,所以偶尔也听过一两曲。”

    “是吗……是这样啊……也难为你记得这么清楚了。”

    他不再看我,往青玉杯中斟了新酒,举杯独酌。

    小僮都已经被屏开,这酒,依然是冷了的吧。

    斜空月光清清,脚下云海苍茫,突然间让我觉得他似乎很是寂寞。

    一个人究竟会为什么,要无时无刻地戴着面具,像是防备着这世间所有的人?又究竟因为什么,即使在人影憧憧的欢歌笑语间,也只是独自浅酌?

    然而他的目光淡定,我想也许除了我,没人能看到里面的东西。因为那种寂寞孤冷的感觉,对于我来说是那么的熟悉。

    我也曾有牙牙学语无忧无虑的年代,曾有少年欢歌恣意飞扬的记忆。但是在此后远离故乡的多少个日夜里,一个人坐在熄灯的宿舍中,听着舍友熟睡的鼻息;一个人下了班,站在拥挤公车上,看道旁璀璨的灯火;一个人走在小区中,闻着别人家中飘出的饭香。

    我从不喜欢看一些风花雪月无病呻吟的文章,因为无须矫情,冷淡的色调已经深深地刻在我的骨头里。

    突然听到低若蚊蝇的吟诵,却正是那句“独酌无相亲”。

    不敢再看他一眼,退了下去,似乎自己欠了他莫大的债。然而,我原本就和他没有纠葛。

    梅若影身体里的魂魄,现在已经是邹敬阳了。

    这世界上有哪个傻瓜会自甘降级为奴的么?如果有,那其中一个肯定就是我!

    但是傻瓜毕竟是傻瓜,这个降级哪,我可是降得心甘情愿、甘之如饴的哪!

    一夜过去,晨光斜斜地照了下来。可是却没带来任何暖意。

    我搓着手无奈地看洋洋洒洒飘下的鹅毛大雪。

    这可总算见识到什么是鹅毛大雪了。曾经在北京呆了几年,见到最大的雪也就是小得不足小指甲盖的鱼鳞小雪。

    雪景壮观是壮观了,可是,真td冷啊。

    我寒了一下,不知是不是因为在这个身体呆久了,说话的口气越来越男性化了,最近也有一些胸肌隆隆的武师过来跟我吃酒,吃到一半还捶着我的胸说:“梅小弟真是越来越有男子气概了!”

    nnd,竟然跟我搞同性马蚤扰。

    数九寒天,青阳宫宫众已经搬到山脚下的山庄里。我现在是陈更的贴身小厮,却也不比别人轻松。

    耳边传来主屋的侧厢传出的……这个那个的声音。陈更今天好大的欲望,竟要了周妍一夜。

    还好我早有先见之明脱离了苦海。陈更如今被诺言所困,不会来动我的,哈哈!否则……

    我正难过地咽了口口水,林海如房里的跟读小厮六儿却一边咬着热腾腾的包子,一边打院门前走过。

    “喂,”我听到动静,赶紧回头轻声叫住了他,“小六子,过来!”

    “小黑哥哥……”六儿满口都是包子的热气,见我窝在墙根下跺脚,乐得咧开了嘴傻乎乎地向我跑来。

    我有些想倒。

    梅若影长得黑就罢了,偏偏还叫做若影。若影若影,影子不就是黑的么,所以连带着,我在仆从间的绰号也就顺理成章地有了——小黑。

    怎么让我想起《蜡笔小新》里面那个小白?

    “厨房里还有包子没?”

    唉!反正就是长得黑又怎么了。

    “刚才还剩几个,现在可能没了吧。”六儿看我似乎是冻得厉害,赶紧把一个油纸包的包子递过来,说道,“我吃一个也够了,这个给小黑哥哥。”

    “如此就多谢了,不愧是我的哥们!”我也不和他客气,接了包子赶紧捂在怀里保温。

    “小黑哥什么时候才上我家院里去呢?我家公子这几天虽然不说,心里也是念着你的……”

    “哦?你还看得出来了?”

    “自然自然,我家公子这两天天天都在弹你留下的曲谱呢。”

    我心里一凛,上次只是熬不过他的软磨硬泡,才无奈地奏了一曲凤阳花鼓。那曲子对邹家的女子来说是极为熟悉的,小时练指法时都要倒弹如流,在这儿却是从未有过的谱。

    他竟能听一遍就记得住么?

    且不说林海如,就连这小六儿,看上去呆头呆脑的,也能听得出他是在弹我奏的曲。

    我毕竟都是借口说是授业师傅授艺时偷学的,如果他们记了谱去与梅若影的师傅对质,那岂不是要被拆穿了这个大牛皮?

    不过想想,他们应该也不会为我一个不起眼的小童千山万水地跑去南方找个戏子对话吧,忙把这些让人冒冷汗的想法撇了。

    “小黑哥哥在这儿干啥?”他又问道。

    “当门神。”我撇撇嘴说道,“小孩子家家的,什么也不懂,还不快回你家院里去侍候着。”

    “哦,我知道了,不过我家公子说,今天没什么事,放我一天假。”

    他呆呆的,也不知我是不想再和他说下去,只点着头说话,也不离开。

    我叹了口气,把话挑明,道:“宫主在此处,你还是快回避吧,免得等下宫主见我们闲聊要不高兴。”

    他呆了一呆,突然问道:“这不是周院的小院么?宫主在这里干嘛?”

    我几乎要吐血,青阳宫主在他的妾室屋里,还能干什么事情?

    而且这异样的声音……

    可是我也不忍教坏小孩,只得挥挥衣袖骂道:“贼小子,还不快去厨房告诉大娘,帮我留碗玉米梗子粥。”

    他也被我使唤惯了,吐吐舌,连蹦带跳地跑了。

    我已经是站了一夜,又等了许久,已经又冷又饿,怀中那个包子没一会儿也和我体温差不多了,我看把它的温度也剥削的差不多,就赶紧送到嘴边大口咬下。

    虽然有些面上的真气护体,但是怕别人发现我本身的功夫,也就没有调动已经充填了半条任脉的真气,所以吃得这么狼狈也是情有可原的。

    堪堪将包子吃了个大半,那边的房门却突然开了。我愕然看去,只见陈更穿戴整齐,肩上披着长袍,缓步走出主屋。

    斜阳若影(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