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唐遗玉 上第91部分阅读
新唐遗玉 上 作者:欲望社
,赵氏正同她交待,顺道为了日后丧葬,把重要的东西清点一遍。
遗玉远远看着那座修的严密的浅灰建筑,便是稀奇,比起住宿的房屋,它俨然大上许多,且只在离地丈高的地方才开有几扇通风的小窗,正中唯有一道两扇的门,此刻大开着,看那门扇,亦是厚实的让人咂舌。
第363章 出去
遗玉正站在不远处打量那库房,跟在赵氏身边的侍女依云看见,凑到她跟前低语了几句,得了吩咐,才过去把人请了过来。
库房外面摆了张长桌,上面放着四五本账簿和一摞礼单,窦氏坐在桌子后面翻看,赵氏则站在一旁清点不断从库房里面抬出来的东西。
遗玉跟在依云身后,绕过摆在外面的箱子等物,走到那桌边,向两人问了好,说明来意。窦氏正全神贯注地查着账册,仅对她敷衍地笑笑,便继续“埋头苦读”。
赵氏听说是自家夫君让遗玉过来“帮忙”,便扭头吩咐了依云两句,让她留在外面轻点,自己则起身,对遗玉道:
“走,你还没见过咱们家的底子吧,婶子带你进去瞧瞧。”
好奇心人人都有,遗玉也不例外,存着见见世面的心思,便没拒绝,带着平彤,跟在她身后,进了那道厚实的库房大门。
遗玉只当是进门便能见着珠光宝气,可事实却同她所想有差,进门右拐是一条长廊,朝前走了几步,身后明亮退去,便像是进到黑夜,不是这里面黑,而是走廊的墙壁上,内嵌着的石灯都被点着的缘故。
极目望去,这里面是比外头看着还要大上几分,走廊一边是临着院子的墙面,另一边,每隔一段距离便有一道实打的木门,为首的一间屋子正大开着,遗玉走过时候,朝里面瞄了一眼,都是些桌椅板凳的。
赵氏边朝前走,边同她介绍,“这里放的是家具,有是到了节气才换的,有是宴客酬宾才用上的,还有些备着,若你屋里有什么物件儿坏了,只管叫人来领便是,知道了么?”
遗玉和卢智已有离意,但听她说些以后的事,嘴里答着“是”。
再往前十几步,方见第二间屋门,也是开着的,比起头间的杂乱,井井有条,架子柜子上,摆的都是些字画和花瓶器具,无需上前,也知道是精贵玩意儿。
赵氏在那门边站了站,对她道:“这里面的东西,都是你大伯在南方时候淘换的,进到京城,便都带了过来,用来待客和装点门面是使得,你可进去瞧瞧,若有喜欢的,挑上几件,我让人送你屋里去。”
遗玉想也没想便摇头道,“不用了。”
赵氏借着壁灯着她一眼,心中有些意外,嘴上没再强求,顺口叮嘱了进到屋里搬东西的下人仔细些,又让平彤待在这里等,便带着遗玉朝最里面最后的一间而去。
又拐了一个弯儿,来到一扇门前,已经只有她们俩人,那门紧掩着,遗玉看着赵氏从脖子上取下一小串子贴身揣着的钥匙,对象门上那只拳头大小的巨锁,便知道里面的东西贵重,方阻道:
“伯母,不用麻烦了,我就随便看看。”
说着话,赵氏手上动作一顿,还是把钥匙插进锁眼儿里面,边开门边道:“无妨,既然来了,便都看看吧,呵呵,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你是咱们府上的小姐,心里清楚些,总归是好的。”
“咔嚓”一声脆响,锁头开启,赵氏却没急着进去,而是在这门上边角地方摸了几把,才双手将这厚重的门板缓缓推开。
遗玉不免有些屏气凝神的,赵氏率先走了进去,遗玉站在门口,不眨眼地瞧着黑洞洞的屋内,但听细微的声响,室内的壁灯被赵氏点亮,瞬间映入眼帘的东西,却让人有些失望,宽敞的屋里,没什么金银财宝,只是一只只大口的箱子,整齐有序地挨边儿放着,一眼望去,大概有十几只。
赵氏点灯之后,便注意着遗玉的神情,没错过她那点儿失望,目光闪了闪,便走到一口箱子前面,在钥匙串子上找了找,捏着一枚塞进外锁里,打开之后,便叫她过来帮忙:
“小玉,你来同我把这箱子打开。”
遗玉听话地走过去,同她一起扣着这高及她大腿的箱子边缘,别说,还真够沉的,这么想着的她,正有些跑神儿,可伴着“吱呀”的响声,那箱子打开之后,入目的一片银光璀璨,却让她险些闪瞎了眼睛——整整齐齐码着的银条儿,个个都有两指粗细,只这么一箱子,少说也有万两白银!
饶是对卢家的财富已经有了心理准备,见到这十几口箱子之一,遗玉还是忍不住心跳剧烈了些,往后退了两步,避开这片银光。
“弄错了,本是想给你找两件稀罕玩意儿,倒是开了这最不稀罕的,来,咱们看看这口箱子。”
赵氏似是没发觉到遗玉的失态,走到另一口箱子前面,如是道。
遗玉深吸了一口气,扭过头,轻声道:“我有些胸闷,许是这里不通气,大伯母,咱们出去吧。”
赵氏的目光在她身上逗留了一瞬,才道:“好。”
将箱子重新阖上后,两人退到门外,遗玉眼见着赵氏在门角摸了几把后,将门锁上,听那“咔嚓”一声脆响,她的心方才缓缓静下来。
那一箱银子,代表着什么,万两白银?不,若说是这样,并不足以让她的心都有了些微微动摇,对这京中的权贵来说,多半都是有着万贯家产的,可重点在那剩下的十几口箱子上!
从赵氏的话里,不难判断出,这剩下的箱子中,也都是真金白银的东西,要知道,这天下货币通行,铜钱还是占据主位,虽一两银子一贯钱,可银子的价值,却远远高于铜钱。而官宦人家,多是靠着地产和奴下商人的店铺赚取,钱财多是换成了地契和房契,因此,就是在这长安城里,又能有几个人家中有本事放着这么多现银!
难怪……在见过了这真金白银之后,遗玉突然对窦氏和赵氏的相争,有了些理解的心情,面对这份偌大的家产,想不动心,想不伸手,难!
想到这里,她不免心生疑惑,偷偷奇怪地看了眼走在前面的赵氏,对她昨晚爽快地将库房交给窦氏管理的举动,大为不解。
看这情况,若是日后分家,就是大伯二伯不争,这妯娌两人,也不会轻易放手的,没了卢中植这泰山压顶,会闹成什么样子,还真够瞧的。
心中暗自嘲讽,走出这仿若黑夜的库房大门,迈进冷飕飕够院子,昨晚被卢智勾起的离意,又盛了许多。
……
魏王府
下午,阿生站在书房门外,听着屋里的动静,眉头时紧时松,脸色一会儿一变,直到门内脚步声近了,方才眼观鼻地站好,等人从屋里走出来,低头相送:
“杜大人慢走。”
哪知这么一句话,又招惹了杜楚客回头,这位脸色不大好看的杜大人,低声对阿生道:“李管事,可否就近一步说话?”
于是,两人便朝院中偏僻的一角走去,过了一刻钟,脸色稍霁的杜楚客才离去,苦着脸的阿生在原地站了会儿,方回到书房门前,敲了门,进到屋里面。
“主子。”
李泰正在拆信看,头也不抬,道:“说。”
“杜大人方才同我说了,属下不知,这侧妃一事不是说好了么,主子为何又变了主意?”阿生踌躇问道。
本来事情好好的,李泰也亲口答应,这侧妃的人选他都同杜楚客商量过了,只等着李泰答应,再上报到皇上那里,求个旨意,到生辰宴上一并宣了,算个双喜。
而那天学士宴回来,定下了初九过后便离京一事,苏勋的巡游人选名单,昨天就递了上来,只等着生辰宴罢,就可以走人。
哪知怀国公突然病倒,昨天还收到确信儿,道是活不到腊月了,这看着同他们魏王府无关的事,却使得李泰一早改了主意——初九过后,先不走了。
文学馆那边儿接到不走的指令,对李泰这折腾劲儿没敢说什么,他阿生也没敢说什么,毕竟自家主子是打算带着那卢小姐离京的,可若怀国公亡故,这就走不成了,哪有亲祖丧葬,嫡孙远游的道理?
不走就先不走吧,可刚才阿生在门口听着,他怎么连侧妃也不要了?这又是想到了哪出?李泰不说,没人知道,只是杜楚客早朝一下,便兴冲冲地跑回府里找他确认这求指婚一事,竟被李泰反口推了,刚才在屋里,杜楚客是据理力争了一番,偏从头到尾听他讲了半个时辰有余,最后只一句“出去”便将人打发了。
杜楚客知道他脾气,不能强求,刚才便把阿生叫到一旁说到,分析了利弊,让他来劝。
李泰把信看完,才抬头瞧了阿生一眼,道:“本王没改主意,是你们挑的人选不妥。”
阿生一愣,随即喜道:“那这侧妃还选么?”
只要他愿意选,这人是谁,就不重要了。
李泰面无表情道:“父皇给的那份名单,是不是在你这里。”
“是、是。”阿生连忙从袖子里面掏出备份的名单来,递了上去。
李泰接过,打开之后,在上面扫了一圈,目光闪动,执笔蘸了些将要干掉的墨汁,在其中一个名字上圈了一笔,便丢了过去。
阿生稳稳将那名单接在手中,好奇地打开一看,待寻到那处标记,却是两眼一愣。
“……主子?”
“出去。”
第364章 御宴宫
自卢中植昏迷后,遗玉就没再出过门,在这期间,程家兄妹和杜家兄弟都专程上门来探望,杜荷将国子监里的事同她交待了个大概,程小凤则把文学馆这几天的课程讲了些大概给她听。
负责撰书事宜的谢学士上门探病,特意找了遗玉过去说话,给了她两本书叫看,别的倒没说什么。
就这么一直到了初八那天下午,遗玉才被早就收到请柬却迟迟想起的卢荣远叫去,知会她明日和卢书晴一道,到芙蓉园去赴魏王的生辰宴。
明知那是场变相的选妃宴,在卢中植卧病在床时不久矣的情况下,她哪里有心思去参加这烦心的宴会,当下便直言道:
“大伯,我不想去。”
卢书晴也在边上站着,听了她的话,并未吱声,卢荣远劝道:
“这请柬发了下来,白纸黑字提到你们,我和你二伯都脱不开身,你祖父这样子,照俗礼,我们是不当去的,但你们两个小辈不去,那怎么能行,贺礼已经提前送到了魏王府,你们只需晚上去吃顿酒席方可。”
遗玉知道他说的有理,可对那宴会的抵触,却让她张不开口应下,她沉默不语,卢荣远轻叹一声,从椅子上坐起来,道:
“那你便在家里待着吧,书晴你一个人去。”
说完这句,他便大步出了屋,遗玉本打算离开,却被一声冷言冷语止住脚步。
“还真是够任性的。
遗玉转过身,看着卢书晴,因她脸上类同卢智的笑容,一疑后,道:“你是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卢书晴后退到刚才卢荣远坐过的椅子上坐下,看着她,言语间,没了往常的亲疏有度:
“你当魏王是什么身份?他的生辰宴会,可不是什么小打小闹,若是缺席,被有心人拿去说道,便是不给魏王府脸面。你以为咱们现在还是怀国公府的千金小姐么,一旦没了祖父,这国公府的名头不变,实则降成三流。眼下祖父病危,咱们在外人眼中巳是大不如前,这等宴会,你却说不去便不去了,不是任性,又是什么?”
卢书晴是头一次用这种口气同她说话,话里指责再明显不过,遗玉听后,不觉得气恼,反倒认真想了想,心中苦笑,她这哪里是任性,只是一时没能将李泰摆在魏王的位置上去考虑罢了,外人眼中冷淡不近人情的李泰,在她眼里,却像是另外一个人,一个性子有些冷淡的熟人,也是她……
思及此处,被压在心底的情绪冒头,她眼神黯了黯,开口道:“知道了,我会去的。”说罢便从卢荣远刚才放在桌上的两份请柬中,找到了自己那张。
听见遗玉这么快便改了主意,卢书晴有些意外,看着她转身离去的背影,不由思索起来。
遗玉没去朝阳院,而是回到自己院子,写了张单子叫平彤去大厨房找东西,自己则翻箱倒柜寻出了她在密宅时候所用的那套药具,还有一些制作梦魇解药剩下的边角料药材。
那具有提神效果的镇魂丸,在五院艺比期间,她曾给过卢智小半瓶,剩下的则拿去同李泰交换了一盒子炼雪霜。卢智许是用完了,又觉得效果不错,昨晚同她提及,她便想着再制些备用。
姚晃交给她的小玩意儿不少,已经有几样都起了大用,除了这残次版的镇魂外,就说那次礼艺比试上,在实际寺,若不是那防贼的荧光粉招来了一树的乌鸦,她指不定会在井里饿死。
知道了这些小药方的好处,又得了实惠,她便经常随身带着两三种,反正那小肚子瓷瓶儿也占不了什么地方,一只荷囊都能装上三四样。
因无需放血,平彤找来东西后,她便没避着她,就在客厅里面把东西摆开,鼓捣了起来。
而这不避嫌的行为,却让知道遗玉为李泰解毒大概的平彤,大受触动,当是遗玉对她敞了心,暗下决定,日后更要加倍地小心伺候,这就是题外话了,暂不多说。
这会儿待在房里捣药的遗玉,因为连日都没出门,并不知道,这几日,在这长安城的贵女圈子里面,流窜起了几起有关她的负面信息,这让遗玉尚未有正式宴请加入其中之前,便已经被隐隐拒之门外。
……
初九这天,到了晌午,太阳也不见高,算不得好天气,却不显冷,卢老爷子已经连续昏迷了五日,怀国公府不论是主子还是下人,鲜有心情称得上好的,遗玉也不例外。
下午,她从朝阳院回来,在暖厅见着昨儿一整日没见人影的卢智,头一句话便是——
“可算回来了,晚上有魏王的生辰晚宴,我还当你不记得了。”
卢智正坐在桌边儿不知写些什么,道:“记得。
“嗯,那我先去沐浴了,你也早点儿收拾吧。”
“我不去。”
“啊?”遗玉已经走到门口,又扭过头,不知卢智这是使得哪门子性子,“不能不去吧?”
卢智抽空抬头看了她一眼,道:“为何不能?我又没收到请柬。”
见她一脸诧异,卢智心情稍好一些,冲她一笑,道:“你且去收拾吧,既然出门,就打扮的漂亮些,今儿晚上芙蓉园是要热闹,去的小姐们不会少了。”
她当然知道小姐们不会少,可被再三提醒这场宴会的目的,她难免心头不爽,从荷囊里取出一只装有镇魂丸的小瓶,放在卢智面前,便转身回房去了。
卢智察觉到她这是在闹别扭,挑了下眉,将那药瓶小心地收了起来。
半个时辰后,沐浴罢,带着少女馨香的房里,遗玉捧了一本在大书楼借阅的书册,在妆镜前头坐下,道:
“弄得简单些。”
听了她这句话,平彤和平卉对视,都从对方眼中寻到了不赞同,两人虽在这府里大门不出,可消息却灵通,知道这场生辰宴的意味,怎么也不想遗玉在这宴上落于人后,但碍着屋里有别的下人,没开口多话,只是心中有了计较,一个去翻箱倒柜挑衣裳,一个则开始顺理有些潮湿的长发。
两刻钟后,遗玉换上平彤配好的衣裳,在镜子前面转了个圈,就如她先前交待的,发式简单,钗环只戴了一套的三支,湖蓝色的衣裙也中规中矩,只除了胸前那颗鹌鹑蛋大小的红色玉璞有些显眼,其他的都不出彩,可她总觉得有些不对,却说不出哪有问题。
“是不是太薄了?”想来想去,可能是这点。她实际是不大怕冷的,可上次风寒后,便习惯多穿一件。
平彤暗松一口气,笑道:“不薄,像这样的宴,穿多了是不礼貌的,宴席摆在御宴宫,那宫里埋有地火,很是暖和,小姐路上穿着毛皮里子的披风,入宴再脱下便是。”
说着,她便让小侍女去取了披风过来,给她系上,这么一穿,在屋里又觉得热了,眼瞅着天色暗下,遗玉便没再计较,又瞄了一眼镜子,领着平彤出了门。
到了大门口,毫不意外地得知,卢书晴乘马车先走了,遗玉已经完全确认,这位卢家的大小姐,对她实在缺乏好感。
……
位于芙蓉园西位的御宴宫,是一座三层楼的红白建筑,魏王的生辰夜宴摆在这里,让这宫殿成了今晚园中的主角,华灯初上,密织的红毯,从芙蓉园外的雁影桥开始,一直蔓延到御宴宫的正门前,还有一路早早便挂起的八角灯笼,清一水的福红,给来客指明了通路,喜庆之外,尤让这夜色染上了三分艳丽。
明亮的宫殿内,左右各设百座群席,中央空敞的白玉石板上,铺着三色的地毯,一群体态丰盈的舞姬正赤足踩在上面曼舞,西北角正在弹奏敲击的,除了宫廷乐师外,另一半竟是从舒云阁请来的一班女乐师。
此刻席满一半,且伴着宫外宦官的通传,陆续进到殿内的客人,纷纷走向正北处一张大的夸张的雕花银足案前,冲着其后正座的男人,躬身拜贺。
宴会上在正常的交谈外,不乏少女娇声嫩嗓的窃窃私语,皆是从右宴上的席位发出,所谈所论,三句里面有两句同这宴会的主人脱不了关系。
作为今晚的寿星,此刻身穿黑底金边锦衣的年轻魏王,坐在这宴中最了然独立的位置,自然为他招惹来一大片见过他和没见过他的少女瞩目,就连他那张俊脸上的冷淡神情,也阻拦不住那些面带桃红的少女们炙热的眼神。
谁不知道今晚这宴会是做什么的,在这崇尚才名和容貌至上的长安城,尚未婚配的魏王李泰,几乎被京中一半以上的适婚少女幻想过,眼下难得一见魏王真人,果如传闻俊美,就是没有那心思的,恐也会被那双青碧眼勾出来。
“尚书府,长孙二公子,长孙大小姐,长孙二小姐,长孙三小姐——到!”
听见这声通报,宴上的来人,一改方才漠不关心的姿态,纷纷抽神看去。
第365章 正在进行中
魏王的生辰夜宴,来的都是京中权贵,虽有个别位份高者,诸如长孙无忌和房乔等人,为了避嫌并不亲自到场,可嫡子嫡女齐至,便是给足了面子。
长孙娴和长孙夕这对姐妹花的到来,一下子便让这宴会之中的女颜档次,提高了三等不止,两人今晚显然精心打扮过,一个是体态纤长,楚楚动人,一个是丽质浑然,钟灵毓秀。
众人看罢,怔仲之后,无不暗叹,这长孙家好出美人坯子果然不假,长孙皇后便是出了名的美人,这两个侄女,更是不落名头。
“四哥,”一行走到主宴前,长孙夕先于长孙娴甜甜地叫了一声,在李泰抬头看过来后,有些夸张地冲他躬身行了个礼,道:
“夕儿恭祝您,福如东海,日月昌明。”
“瞧你急的,”长孙娴走上前笑斥了她一句,而后同兄妹一道说了贺词。
许今儿日子不同,李泰点头之后,还多送了一句话给人,“入席吧。”
“等等,还有贺礼没送呢,”长孙夕从袖子里面掏出一只蓝底的金丝荷囊,递了过去。
站在她身旁的长孙娴看着那荷囊面上的莲图,眉头微皱,正要说些什么,却听宫殿外头响起一嗓子尖锐地通传声——
“怀国公府,卢二小姐——到!”
听见这声响,比起刚才长孙家的来人,宫内众人的回头率却不见低,因为卢家最近的确是闹腾一一好奇之心,人皆有之嘛。
众人眼中,那缓缓从宫门外面走进来的少女,样貌不及先前进来的长孙姐妹花,身形尚且青涩,那身湖蓝色的襦裙样式简洁,就连那头上的珠花钗环,亦是叫不出什么名堂。
然而,就是这么一名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少女,履步之间,却带着一种独特的平和气韵,让众人一时移不开目光,眼神一旦落在她身上,便不知不觉地跟着她的步子移动视线。
这种异样,发现的人寥寥无几,却不包括主宴上的几人,若是有心人此刻朝上面瞧上一眼,便能发现,从一开始便对来客漫不经心的李泰,这会儿正端着酒杯,目光定定地望向来人,带些形容不出的锐利。
……
遗玉一进到宫门内,便若无其事地瞄了宴席两侧,左边的席位还好,有老有少的,可看到右边席位上的一群莺莺燕燕后,却让她心里发堵。
她是属于那种眼不见心不烦的类型,看不着还可以假装不在乎,可明知道这群漂亮可爱的小姑娘里头,总有那么一两个以后会变成那个人的妻妾,她的心里怎能不堵的慌。
处于郁闷当中的遗玉,并未发现众人的注目,抬眼望向主宴,瞄了一眼长孙姐妹之后,便落在李泰身上,正对上他望过来的眼神,忍住瞪他一眼的冲动,走上前去,恭谨地拜道:
“恭贺魏王殿下生辰。”
若说遗玉这过于简单的贺词让长孙夕感到意外,那李泰的反应,便让她疑惑了。
李泰在遗玉道贺出声时,便收回了那锐利的眼神,低声道了句,“入席吧。”就低头喝起酒来,这态度就如同刚才应对旁的客人一般,没什么两样。
“是。”面对李泰的冷淡,遗玉在失落之余,不免轻松了口气,若他像那天在文学馆大书楼时候的相熟态度,她还真不知在这敏感的宴会上,该如何应对。
遗玉转身跟着宫娥去找座位,没走两步,便听见长孙夕的声音——
“四哥,知道你喜欢蓝色,这荷囊是夕儿一针一线亲手绣的,送给你。”
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目光在长孙夕手捧的蓝色荷囊上一落,正瞅着那绣面上的莲花,当下转过头去,脚步快了些,知道没资格生气,她还是不由在心中暗嘲:当真是艳福不浅,这都快赶上并着表情了,莲心啊、连心!
……
按着宴会座次,没能同坐的远远的程小凤挨在一起,遗玉被领到了卢书晴身边,两人简单打了招呼,卢书晴便扭头继续同邻桌说话。让遗玉郁闷的是,这座次便位于一进门她便注意到的那群“莺莺燕燕”当中,不知道她们这个别无心选妃一事的人,是不是被拿来混淆视听用。
遗玉在坐下前,不动声色地环扫了一圈,暂不细数,这右席的适婚少女,大概也有百来号,环肥燕瘦,浓妆淡抹,各式各样,说这不是选妃宴,谁信!
刚才在外头看着还不觉得,真正身临其境,被这衣香鬓影环绕,耳边娇声细语,她才察觉到这右席的古怪气氛,说是暗潮涌动,也不为过。看来这些千金小姐们,都很清楚自己今晚是来干嘛的。
“唉,我还当你们言过其实了,没想到,魏王殿下果真俊俏如斯。”一名刚到宴中的少女,在遗玉身后落座,说话声音清晰地传入她的耳中。
另一道声音显然压低,不过也听得见,“单说那双蓝眼睛,真是漂亮的紧了。”
“什么蓝,那分明是青色。”第三道声音响起。
“就是蓝色。”
“青色。”
遗玉身后的三道声音因着李泰的眼珠颜色争论不休,让她忍不住抽动了一下嘴角,这时代的女子要大胆许多,几人议论一个男子,也不觉得有什么害臊的。
“行了行了,别争了,是青是蓝,要凑近了瞧才知道。”
“你说的容易,魏王殿下岂是那么容易亲近的。”
“这可不好说,指不定啊,今晚过后,便有人有这机会亲近的,呵呵……”
这句话落,便听身后一片意义不明的娇笑声,遗玉暗叹了一口气,心里盼着时间能够走的快些,好让她少在这里受会儿折磨。
又过了一刻钟,三百宾客齐至,方行宴,这皇室子女的生辰宴会,遗玉算是有经验的,原当李泰这个同高阳的差不多,可等到正式宣布开宴,才知道她当真小瞧了李泰的身份地位,小瞧了一名皇帝的“宠爱”。
单说这开场的歌舞,竟是“五绝”虞世南特地为李泰生辰,在一个月前便写好的词、交由宫廷乐坊编修,在今晚的宴会初次演奏,那十八名舞姬,个个容貌不俗,稀奇的是体型个头不差毫厘,整齐划一的曼妙舞步,霎时震撼人眼,仿若仙姿,单拎出去一个,也能当成是独舞欣赏了!
一曲舞罢,没等下一个节目开始,便有六名身穿门下省常服的官员并着一群宦官鱼贯而入,在一片鸦雀无声中,宣布了今晚最奢华的一件礼物——建在曲江之上的,整座芙蓉园。
直到李泰领下诏文归座,御宴宫内才想起一片难忍的哗然声,这便是天子的宠爱。
……
因为李世民将芙蓉园作为生辰礼物赠给了李泰,满座宾客接下来便没了心思欣赏表演,切切私语声不断。遗玉将目光从李泰不见悲喜的脸上收回,眼神随便落了一个方向,“冥思”起来,卢书晴扭头看她,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道:
“那位身穿苗裙的,是刘家的小姐,据说是魏王侧妃的内定人选之一,她是太学院的学生……”
遗玉脑子缓了个弯儿,才明白过来她是同自己说话,眼睛重新聚焦,落在斜前方那抹倩影身上。
十五六岁的少女,体貌姣好,五官柔和,正侧着身子倾听身边的人说话,看那神态,便像是个体贴的人。
遗玉目光一恍,便将那刘小姐身边的人影模糊,渐渐现出李泰的身形来,眼见两人相依,脑中不由联想出一幅幅画面:
他手把手教她射箭,他和她安静地坐在书房里看书,他面无表情地同她说些关心的话,他在深夜里一子一子指点她下棋,在潮气的书楼里面帮她寻书,他徒手为她挡剑,他惊鸿一现的笑容在她面前……她为他梳洗长发,她对他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她帮他缝制些贴身的零碎,她同他漫无目的地说着自己的心事——
“二妹,你怎么了?”卢书晴说了半晌,扭头看见遗玉有些挣扎的脸色,轻拍了一下她的肩头,却换得她浑身一震。
“没、没事。”遗玉冲她摇摇头,待她转身重新同邻桌说话后,才缓缓抬手抚上胸口,那里的阵阵钝痛,宣告了她这些日子筑建起的防线,只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她的心理,到底是个成熟的女子,她不能用年少无知来自哄,她,还是喜欢那个人。
喜欢到不想看见他同别人在一起,就连想象,也觉得心里发疼。
“二小姐,你还记得我们么,上次在舒云楼……”边上不如何时凑上两三名少女,手里端着酒杯,同遗玉笑着打招呼,“我们也是国子监的学生,五院艺比的时候,便对二小姐很是钦佩,你若不嫌弃,这一杯酒罢,就算作咱们相识,可好?”
遗玉收回心思,目光闪了闪,垂下眼睑,强扯出一抹笑,接过酒杯仰头缓缓饮尽,卢书晴在旁微皱了眉头,却没有阻拦,如此三杯过罢,少女们归了各自的座位,余光打量着遗玉,待一盏茶后她伏趴在桌案上,方互相得逞一笑。
第366章 知心
杂艺表演完之后,又有一段歌舞,紧随其后的,便是长孙娴先前准备的一首琴曲,虽然在五院艺比上传出了不好的名头,但并不妨碍她那一手真材实料的琴艺受人追捧。
就在宫殿内众人沉醉琴音之时,李泰的余光,却留意着远处的一席,待见到两名宫娥将像是醉了酒的人影搀扶起来后,他目光一疑,随即收回。
大概又过了一刻钟,长孙娴的琴曲正到酣处,却听“啪塔”一声响,众人回神望向殿上,只见下摆酒湿的李泰从席上起身,对着众人道:
“失礼,本王去更衣,诸位尽兴。”
琴音在这里明显错了一节,却少有人发现,而坐在右席上的长孙夕,扭头看了一眼不远处少了人的席位,目光一紧,便对身边的人道:
“二姐,我出去透下气。”
……
御宴宫后殿,专供宾客醉酒后休憩的一间室内,两名宫娥将遗玉搀扶到了屏风后的软榻上躺下,其中一个眉眼秀丽的,对那个样貌普通的,道:
“你去端醒酒汤来,我在这里侍候卢小姐。”
“哦。”
那样貌普通的宫娥点头应下,起身去将一旁半开的窗子关上,方转身离开,直到房门开阖声响后,那蹲在软榻边上正要给遗玉喂水的侍女,才从怀中掏出一只纸包,将里面的黄|色药粉倒进茶杯中,拿手指搅匀后,便捏开遗玉的腮帮子,水杯凑到她唇边,却是灌不下去。
“啊!”
宫娥手腕上突然多出的一只大手,吓得她惊叫一声,猛地抬头看着不如何时出现在软榻那头的,一身苍衣的青年,惊慌失措道:
“你、你是谁?”
卢耀将茶杯从她手里拿走,把人拎到了一边,问道:“你在杯里放了什么,谁让你这么做的?”
那宫娥手腕被他掐的生疼,吓得连忙答道:
“是、是、是贺将军府上的四小姐,里面不是什么毒药,不、不、不过是喝了会让人拉肚子的泄粉……”
卢耀听了,眉头一皱,先是点了这宫娥的睡|岤,待她软倒后,将那杯子泻药灌进了她的嘴里,随手把人丢在地上,便转身去将软榻上醉倒的遗玉扛起来,换到了别的房里。
半盏茶后,那名去端醒酒汤的宫娥回到了这间屋子,绕过屏风看见一动不动地倒在地上的宫娥,却并未发出该有的惊叫声,而是神色不变地将醒酒汤放在一旁的桌上,去将软榻后面大开的窗子重新关上,安静地离开了房间。
在她走后,从这屋子的另一扇屏风后面,才缓缓现出一道模糊的人影,几步走到灯光下面,竟是一身今晚守御的侍卫打扮。
这人也没在房里逗留,而是几道闪身去到门外,左右一望,见着从右边长廊上走过来,身着黑衣头戴金冠的男子,方低头迎了上去。
李泰的步子不紧不慢,见那侍卫迎上也不见停下。
“主子,红庄的人出手了。”
“人呢。”李泰目光闪了闪,从收到沈剑堂的示警之后,过了这么些天,红庄隐匿的人总算是有了动静。
“在前面房里,有人守着……”
“去引开他。”
“是。”
……
屋子里点着两盏并不太明亮的烛台,李泰一进到屋里,便嗅到了一股子的酒味,是今晚宴上的供酒之一,花了两天一夜从醉江南运回京城的,不同于专门给右席的小姐用的那种香酿,是供左席的成|人饮用的酒水,口感亦佳,酒劲儿却不小。
本应放在小厅的火炉子,被人移到了屏风后的软榻前,榻上静静地躺着一名少女,身上盖着一床浅黄|色的锦被,头上的发簪松动,几样简洁的钗环散落在一旁。
李泰将在厅里拿起的烛台放在榻旁的小几上,撩了下衣摆,在软榻边上的空当坐下,侧头借着昏黄的烛光看着遗玉那张微醺的小脸,做了一件打从半个时辰前看见一身湖蓝色的她走进御宴宫时,便想做的事。
将那些散落的钗环拂落在地,伴着“叮当”的脆响,借着身形的优势,他毫不费力地将人连着那床被子一同抱在膝上,身子向后一靠倚在软榻背上,修长的双腿连着靴子搁上榻尾,稍稍挪动身体摆了个舒适的姿势,低头看着靠在他胸前的遗玉,环住她人的右手伸到她细白的下巴上,轻轻把她的脑袋抬起一些,那张微醺的小脸便尽收眼底。
手指摩擦着掌下柔软的肌肤,怀里是想要拥抱的人儿,在三百号人前面坐了一晚的疲乏轻易得到了缓解,就连那份少女独有的馨香中掺杂的酒味都让他感到放松,李泰暗舒了口气,又看了一眼遗玉那张让他心静的小脸,正要阖上双眼,却听一串低吟响起,便见怀中的人眼睫轻抖,几下之后,半睁开来。
“唔……嗯,殿、殿下……”
“……”听这带些软绵绵的嗓音,同那晚马车上的如出一辙,李泰轻抚着遗玉下巴的手指一顿,同那双朦胧的星眸对上,目光暗了暗,没有应声,手指却缓缓上移到她那微微开阖的粉嫩唇瓣上轻轻摩擦起来。
许是没得他应声,又许是脸上的轻抚有些痒,遗玉头一侧,躲开了他的手指,转而将脸埋在他胸前,断断续续地唤道:
“殿下……殿下……殿下……”
“嗯。”一连几声轻喃后,李泰方才低低应了一声,只这么一个音节,却透出几分沙哑来,被她避开的右手正要顺势抚上她的后颈,却因胸口传来细微抖动,止住了动作。
他是习武之人,并不畏寒,今晚只在单衣外加了件锦衣,昂贵衣料很是轻薄,因此,胸前传来的湿意,再明显不过,身体僵硬了片刻,悬空的右手方才迟疑地落在她的后脑的乌发上,轻顺了两下。
“哭什么。”
他的动作和他的声音,却引得怀中的人哽咽声更加明显起来,李泰好看的眉头皱起,抿着唇将她裹在被子里的纤细身体搂紧了些,过了一会儿,不见这细碎的哭声停止,他的忍耐总算告罄,两手一移,来到她肩头,将她的上半身从自己胸前拉开,两眼盯着那灯光下,顶着一头凌乱黑发的遗玉,哭得皱巴巴的脸蛋。
“不许哭。”
“呜……”得他一声冷冰冰的低斥,遗玉毫无防备的脸上一阵难过,又是两串泪水从眼角滑落,轻眨着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李泰,脑中晃过那一宫殿的娇颜倩影,张张嘴,带着哭音,低声道:
“……我不想……不想……”
“不想如何,”李泰耳朵尖,听见她这么说,当即在语气中带上一丝危险,“有谁强迫你做什么?”
“不想……不想你……不想你娶妃……”
怎知得了这答案的李泰,冷漠的双眼中少有地露出一抹错愕来,但连听她低喃了两遍,又怎么会是听错!
“为何?”沉了口气,李泰双眼定定地看着她的泪颜,丝毫不觉得套取酒后之人实话的行为有什么不妥,且他知道,她酒后醒来,也不会记得。
“因为……因为我、我——呜……”她话到嘴边,不过是简简单单的几个字,却因哭声卡了壳,李泰耐着性子,忍住抬手为她拭泪,任她又呜咽了一阵,就在他耐性磨光之际,她却突然有了动作。
只见她两手借力,胡乱撑着他的胸膛从他身上爬坐了起来,肩头的被子滑下,堆在她身后,毕竟是醉了,手脚发软的她被一床被子围住去路,挣扎了两下想要从他身上起来,最后还是隔着被子瘫坐在他腿上,一手撑在他胸下的位置,一手胡乱去抹眼泪,嘴里不清不楚道:
“……我心里……难受……”
李泰因她在身上这简单的几个动作,眼瞳瞬间变了色,又听见那五个字,心头一跃,虽这不是他最想听到的,然而——却已是今晚最好的礼物。
看着那张哭得毫无美感可言的小脸,他伸长了双手抚摸上她的脸颊,拇指拭去她正滚落的泪珠,一只手移向她的细白的下巴,另一只手收回在唇边,伸出舌尖轻舔了一下拇指上那微涩的湿润,唇角缓缓勾起一抹迷人的弧度来,这恐怕是全天下人都不曾见过的笑容,就这么在醉眼朦胧的遗玉面前绽开,惹得她本就有些茫然的眼中,更是带上一抹怔仲。
下一刻,只觉身下微动,脑袋被托起,一道温热的气息迎面扑来,夹杂着熟悉的熏香味道,落在她的唇上,冰冰凉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