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示:担心找不到本站?在百度搜索 PO18脸红心跳 | 也可以直接 收藏本站

新唐遗玉 上第83部分阅读

      新唐遗玉 上 作者:欲望社

    大乱子,却也时常冒头,因此,对安王叛党余孽,朝廷是向来重视的。

    刘德威双手接过手谕仔细看过,上面倒没几句话,大致意思是让他该干什么还干什么便是。

    “来人,备座!”

    片刻功夫后,审堂之上,就在刘德威座案的左手边,又特设了一座席案,差役知道轻重不敢怠慢,那毯子足铺了三层厚,桌案也擦拭的发亮。

    遗玉看着那正趴在地上朝桌面哈气小心擦拭的宦官,再看看一厅子的马蚤动,偷瞄了一眼正站在主薄案边拿起一份文卷翻看的李泰,心中可笑道:他是来捣乱的吧……

    如此又过了一盏茶的功夫,众审官才重新落座,堂上受审之人也都再次站好。

    “殿下,下官可否继续审理?”

    李泰翻着卷册,余光中却是遗玉正在拿帕子磨蹭鼻子的小模样,不轻不重地应了他一声,“嗯。”

    刘德威松了口气,心里倒是对李泰的到来没什么抱怨,经过昨天早上房乔的威逼书信之后,这生怕自己声名遭累的清水官儿,巴不得李泰能在这里督案。

    “卢遗玉,你继续将昨日之事禀来。”

    “是。”察觉到李泰扫过来的目光,遗玉想起刚才她那个尴尬的喷嚏,本就因风寒未愈而泛红的小脸,粉色更浓,但还是详吞地将昨日雨中撞车之事娓娓道来:

    “昨日上午从这里离开后,我们一家人乘坐马车驶到了坊南街巷,被转角一辆行驶极快的马车撞上,两辆车子都翻了过去……然后我同娘亲和大伯父便坐上那梁大人的马车,谁知刚刚前行一阵子,我便被人从后颈击晕,再次醒来,便被我大哥带人救下了。”

    尽管李泰已经查得了昨天发生的事情,但这会儿听遗玉用浓浓的鼻音亲身讲述时,眼神还是冷掉了一分,察觉到自己心情的不佳,耳边忽然想起沈剑堂昨夜的问话——

    知道她遇到危险,可曾会担忧?

    听完了遗玉的讲述,刘德威点点头,“你可知,掳你母女二人的,是什么人,什么来路?”

    “当时一直昏迷,学生不知。”

    “好,你且退下吧,”在主薄的记录中,刘德威又分别叫了卢中植和卢智他们上前问话,这一家子皆没确言指出卢氏母女昨夜是被安王余孽劫持,可却字字都在指责这飞来祸事皆是因为房乔乱认妻小引来的。

    “刘大人,”卢中植板着脸孔道,“现在人已失踪,多说无益,望您秉公处理此案,还我卢家一个公道,也让老夫清静下来,好全力寻人。”

    他这么说话,反而深得刘德威的意,这干瘦的中年男子,扭头询问李泰,“殿下,这事关安王余孽的情况,便是如此了,不知您还有什么要问的。”

    李泰抬头,目光在个个眉间带愁的卢家人脸上流过,待遗玉拿帕子擦拭过鼻子,移开手,才缓声道:

    “卢小姐可是染上了风寒。”

    “呃?”忽然被点名,遗玉抬头迎上那双色泽沉静的漂亮眸子,待听明白他的问话后,请些晕乎地红着脸答道:“啊……是着了凉,有些风寒之症。”

    除了眼神有些僵硬的卢智,和面色古怪的阿生外,这一厅堂的人,皆是以为李泰这么一问是有何深意,竖着耳朵听他下面要说些什么。

    “风寒是为感染之症。”

    遗玉连忙拿帕子捂住口鼻,她这么一动,大家都明白过来,原来李泰是怕在这室内,她会传染给旁人。

    刘德威看看李泰,虽有些不以为然,可也怕万一这魏王在他这儿染了什么病,回去不好交待,于是便挥手道:

    “卢小姐,你可先回马车上休息。”

    遗玉自然不像众人那般,以为李泰是怕自己传染给他,看了他一眼,待见他神色如常,便在卢中植的首肯下,转身朝着大门走去,心里却在嘀咕着,这李泰一来就撵她,也不知是个什么意思,那天在城门外也是,明明听见她唤声,却头都不回地走了,连个便车都没搭上,害她只能被弄晕了再乘马回去。

    就在遗玉捂着鼻子,低头看路,走到厅堂门口时候,却听耳边忽然响起一道女子的尖叫声,没容她反应,便被迎面一道花白的人影扑上来扯住一一

    “你还我娘命来!还来!”

    听见这叫喊,屋里的人唰唰扭头,便见门前不知什么时候冒出来一个人,正揪着遗玉的衣裳使劲儿摇晃着。

    “大胆!”随着刘德威一嗓子,最先跑上去的却是刚刚还站在李泰身后的阿生,紧接着几名差役也围了上去,把那疯子一样的人给拉开。

    “啪!”醒木一响,刘德威着清楚那人影,喝道:“未曾传唤,为何跑到前堂喧哗!”

    房乔也赶紧走了上去,对着那正挣扎着冲遗玉大叫的人,道:“你怎么跑出来了?”

    在一屋人的注视下,卢智疑惑的目光中,和李泰眯起的视线下,刚刚站稳的遗玉,在看清楚那正冲着自己大叫还命的人后,因着对方脸上有些眼熟的伤疤,心中一磕——

    李小梅!她怎么在这?

    第332章 您哪儿痛?

    面对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李小梅,曾经儿时的玩伴,亦是几年前在那小村落里陷害她娘亲的帮凶之一,遗玉只是震惊和恍惚了片刻,待卢智走到自己身前挡住那张陌生又熟悉的脸上骇人的目光后,才定下心神。

    “房大人,这疯子是你府上的?”卢智直接询问正在安抚那情绪不稳的年轻女人的房乔。

    “这是我找到的人证。”

    耳闻一脸难色的房乔如此回答,夹杂着李小梅冲她喊骂的声音,遗玉的心中突然泛起一阵恶心来。今年四月时候,王氏和李小梅母女曾行乞路过龙泉镇,最后两人被巡街人关上一夜,之后便不知所踪,遗玉和卢氏都没刻意在卢智和卢俊面前提起过此事,没曾想竟是让房乔把人给找到了。

    只是脑子这么一晃,遗玉便清楚房乔在打的什么注意,卢中植帮他们母子四人改过户籍等物,谁人都够摸到那座八竿子打不着的,偏远又破落的小山村里去查探他们消息,可眼下冒出这李小梅来,房乔必定是从她身上寻到了什么线索,能够证明他们母子四人现在的户籍有异。

    卢氏尚且行踪不知,这个男人却有心思找来曾经害过她们的人来指认他们,她真不知该如何想他才好!

    卢智瞥了一眼几近毁容的陌生女,嗤声道:“疯子也能做人征?”

    他这一句话,道尽屋内所有人的想法,刘德威皱眉看了一眼房乔,早上是这家子先到的,带来这么个人证放在隔壁候厅,开审前他也见过这女子,当时神情还是正常的,怎么这会儿却疯癫起来。

    “我没疯,我不是疯子!”

    着着那因挣扎搞得披头散发衣衫不整的女子,说她不是疯子,这屋里恐怕没几个人信。

    “大哥,我上车去等。”看了一眼房乔,遗玉扯了下卢智衣袖,轻声道。听见她的称呼,刚才还神情激动的李小梅,却一下子安静了下来,两眼定定地瞅着卢智,将这锦衣华服的俊秀青年同记忆中的布衣少年重合在一起,颤声道:

    “卢、卢大哥?”

    卢智看也不看她,对遗玉道:“去车上等,多喝些水。”

    眼见遗玉就要转身离开,李小梅立刻喊道:“你别走,你不能走!”因身边差役把她抓的牢牢地,遗玉的背影愈见远去,她慌乱地屈膝住地上一跪,还知道要朝着最北边刘德威的方向。

    “大老爷!她不能走,她们母女害死我娘,她们要偿命!”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会审的官吏心中这么想时,便听刘德威“啪”地一下猛拍了醒木,室内一静。

    “堂下何人!”

    房乔心中无奈,却还是低声提醒李小梅答话,若非必要,他真是不想让她上堂,刚才遗玉临走那别样复杂的一眼,虽未能全部读懂,可也辨出了荒唐和不屑来。他也不知道这先前还算稳妥的女人,怎么见了遗玉会这般激动。

    “我、我、啊不,是民女,”好歹记起房乔的叮嘱,李小梅在几名宦官发难前改了口,不然是难免一顿掌嘴了,一介平民,在李泰面前自称“我”的,着实为大不敬。

    “民女叫李小梅,是蜀中青阳县旁靠山村中一农户女,今年初,家中逢难,民女和民女的娘便行乞到了关内,在龙泉镇上遇见了当年的同村人,就是刚才的卢遗玉还有她娘!”原本房乔是教到这儿的,可李小梅却自顾讲述了下去:“她们娘俩怕我们把她们的丑事抖落出去,便让人抓住民女的娘毒打一顿,害的民女的娘没过一个月便病死了,大老——”

    “刘大人!”

    不管不明真相的众人听到李小梅这么说,心里怎么想,卢中植自然不愿女儿和孙女这样平白被人污蔑,厉声冲着堂上刘德威一唤,打断了李小梅的话。

    “此人先前疯疯癫癫,现在又满嘴胡话,分明是在扰乱公堂,大人以为有必要听她多言吗?”

    出于审讯习惯,正仔细听辨李小梅话语的刘德威,面色一窘,正要答话,余光却见着从刚才起便默不作声坐在一旁的李泰,突然站了起来。

    因为他的动作,其他在座的官员,也都“唰唰”站起身。

    “殿下?”刘德威出声询问。

    李泰将手里的卷册丢在案上,道:“太吵,中午让人将案录整理送去本王府中。”

    说完他便甩了甩衣袖,朝着门外走去,一屋人连忙又弯腰恭送他离开,阿生给那几个正要跟上的宦官使了眼色,示意他们留下听审,自个儿却快步跟上眨眼便走到门外的主子。

    ……

    马车里比起审讯的厅堂要暖和的多,遗玉捧着手炉,看这次跟出来侍候的平卉就着车内小炉煮茶的动作,心中渐渐平静下来。

    “小姐,您饿么,这有点心,还是温的。”

    平卉将茶泡好,从矮案下面抽出一只扁圆的食盒打开,放在她面前。

    “想。”遗玉掰了一小块月牙形状的小点心放进嘴里,甜津津的感觉,让她心情又好了一些,说来还要多谢李泰,不然她这会儿还要在堂上忍受身心的折磨,哪比坐在车里舒坦一一咦?

    想到这里,遗玉再去掰点心的手指一顿,隐隐约约有些明白了李泰刚才为什么突然提及她风寒之事,却又觉得那种猜测,太过无稽了吧,李泰怎么会因关心她带着病,故意说了那些话,好让她回车上休息,明明昨晚在城外还懒得搭理她的。

    “小姐,您不舒服么,脸好红。”

    对,一定是她想的太多了。遗玉冲平卉摇摇头,又拿起一块点心塞进嘴里,正在这时,车帘却被人从外面掀开,一道深蓝色的人影不紧不慢地登上车,在她左侧的软铺上坐下,车内的气流瞬间变得紧致起来。

    “出去。”

    “是。”本能的,平卉忘记了谁才是自己现在的主子,只听那冷声一响,便老老实实地出溜一下蹿出了车子,将空间留给两人。

    她一下车,便见到原本应该待在驾座上的卢耀,却正在车旁一丈处,和一名宦官模样的中年男子一动不动地看着对方,那宦官见她下车,冲她一笑,道:

    “姑娘随我来一下。”

    听见阿生这不加掩饰的声音,平卉脸色微变,心中虽是担忧,但还是听话地跟着她朝一旁的墙角走去。因是冬季,本就行人稀少的大理寺,更是不见什么人影,卢耀见两人远处,却没跟上,扭头看了一眼马车,也没再凑上去,只是那么不远不近地站着守候。

    ……

    马车内,两人静坐,遗玉原本堵塞的鼻子,却因为这会儿车内流动的空气中淡淡的宁静熏香,变的敏感起来,吸了吸鼻子,为怕传染给他,她不着痕迹地朝车角挪了挪,才开口唤道:

    “殿下。”

    这般临近听她说话,鼻音更重,比起往常那脆生生的嗓音很是粗哑,李泰并不觉得难听,却忍不住想要皱眉。

    “怎么弄成这样,没有喝药?”

    昨晚要让她坐马车的话,许是不会变得这么严重好吧。遗玉仍旧对昨夜李泰的视而不见有着小小地抱怨,嘴上却认真答道:

    “昨儿淋雨了不是,早上才喝过药。您这两日如何,休息的还好吗?”关心的话不自觉地脱口而出,到嘴边才觉得有些冒然。

    “还好,”李泰刚才在厅堂之中带出的冷硬目光逐渐柔和,看着她侧耳的浅红,目光闪动,语气淡淡地补充道:“只是睡多了,会头疼。”

    “嗯?头疼?”遗玉听到这,总算肯抬起头来看他,目光一触,被那青碧色的流光投注在墨黑的瞳孔中,心跳微浮,眨眨眼睛,似是要挤出那些不自在,重新把注意力放在刚才他的话里,仔细问道:“是怎么个头疼法?是太阳|岤那里痛,还是后脑痛?”

    见她白皙泛红的脸上一如在密宅时候在不自觉间流露出的关切,李泰心头一动,原本放在身侧的右手抬起,在遗玉迷茫的目光中,就这么贴在她的左颊上,宽大的掌心和修长的五指很是轻松地将她的半边小脸覆住,指尖传来的温热,他瞳色微变,食指轻轻顺着她眼梢翘起的地方,向后轻轻摩擦。

    遗玉的眼神有那么一瞬间的失焦。脸上微凉的触感对正有些发热的她来说,很是舒适,可是在片刻后,待眼角被摩擦时又麻又痒的感觉传来,一下子便让她重新找回跑丢的魂儿,鼻子的堵塞让她的眼睛沾上些许水汽,有些磕磕巴巴,哑着嗓子唤道:

    “殿、殿、殿下?”

    谁能告诉她,眼前顶着这张漂亮脸蛋却神情冷淡的男人,他、他正在做甚!

    看着遗玉含着水汽的眼中明显的慌乱,将她的反应视作不喜的李泰,目光沉了沉,胸口有些轻闷,食指在她眉梢之上轻按了一下后,便将手收回,低声道:

    “就是这里痛。”

    第333章 过甜了

    “就是这里痛。”

    贴在遗玉脸上的手掌收回,听到李泰这么说,她刚才有些局促的神情便缓和下来,在李泰看来,却更像是说明了她对自己碰触的不喜,好在他掌心和指尖尚留有的细滑温热,让他不至于心情不悦。

    遗玉伸手碰了碰刚才被他接过的眼梢靠上的位置,想了想,道:“这里痛,应该不是因为余毒未清,您若不放心,就继续喝那汤剂,最好是请大夫看着。”

    “嗯。”李泰应了一声,眼里仍是她泛着红润的白皙面孔,垂在身侧的双拳缓缓握起,侧过头去不再看她,想要碰触的感觉总算稍微淡去一些。

    身为皇族,又是天子最宠爱的儿子,比起太子的任意妄为和其他皇子的暗地放纵,李泰的随意着实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因着生而冷淡的性子,他的随意才不比太子那般扎眼,但像是现在这种,想做什么却要克制不做的情况,着实是少的可怜,单看方才在审堂之上,明明他是奉旨前来督审,听了一半不到就走人的行为,便可见一番。

    然而,他这时的克制,却只是本能地不想招来遗玉的不喜罢了,就像是刚才下意识地想要去碰触她一般。

    遗玉见李泰盯着素上的茶壶,便伸手斟了一杯递过去,“您喝茶。”

    李泰摊开右手去接,托起小小的茶杯,不免又挨着她的手指,体温的差异让这种接触感于他来说异常明显,整条手臂都僵硬了一瞬,自从昨晚听了沈剑堂的话后,他便发现,同这少女待在一处时,情绪的波动总是较于往常时候明显的多,谈不上不喜欢,只能说不适应罢了。

    两人一个本就话少,一个则是不会主动搭他的话,车内一时静了下来,遗玉脸上潮红稍稍退去,思绪便飘到了此时不知被韩厉带往何处的卢氏身上,神情不由露出些许忧色。

    李泰瞥了她一眼,便又移开目光,嗓音低缓,“担心你娘?”

    遗玉一愣,这倒是从昨晚到现在,头一个主动在她面前提起卢氏的,点点头,她给自己也倒了杯茶捧着,轻声道:“担心她,也想她。”

    李泰稍一沉思,便道:“韩厉此人,算是言出必行,他既言不再沾染他人恩怨,想必你娘跟着他,是不会有危险的。”

    遗玉大感意外,因为卢智的关系,李泰知道她娘是被韩厉带走的也不奇怪,可听着他的话,就像是已经认识韩厉,且见过他一般。

    “您见过韩厉?”

    “嗯。”李泰抿了口茶。

    “什么时候,在哪见过?”遗玉有些急切道。

    李泰毫不避讳地答道:“昨晚,延平门。”

    昨晚?!就算没有镜子,遗玉也知道这会儿她的脸色是有多难看,昨晚在城门处见过韩厉,不就是韩厉带着卢氏跑路时候见过他们!

    “你、你怎么不拦下他们?”太过气急,她连敬称都忘记用,李泰认得她娘,又认得韩厉,却眼睁睁着她娘被别人掳走!

    李泰侧目看着她气结的模样,倒是比刚才那蔫蔫的样子精神多了,视线挪开到那盒大开的点心上面,道:

    “没必要。”

    卢氏在他眼里,不过是个认识的陌生人而已,又换了韩厉一卖一赠两个重要消息,赶着去金光门阻拦穆长风将遗玉带走的李泰,就算是时间够,也未必会救下卢氏。在他这么多年的人生当中,孰轻孰重,向来黑白分明,只除了……那个时候,他似乎偏了重心,但事后,却丝毫没有反省过。

    且不管李泰是怎么想的,听闻他一句“没必要”,遗玉的火气当场便看退,转换成了淡淡的自嘲。他说的对,两人非亲非故,他自然没必要救下她娘,是她越过了,李泰没有那种责任和义务。

    “您若没事,就请下车吧,莫要被我传染了去。”遗玉将茶杯放下,重新用帕子捂了口鼻,板着小脸道,她是没理由怪他,也知道他肯对她“实话实说”总比瞒着好,可人的情绪哪是那般容易控制的,她这会儿心头不爽,也没想过要对他“虚以委蛇”。

    “……”李泰自然知道把他见过韩厉之事说出来,会引起遗玉的不快,可他却没想过要在这事上面瞒她,听她赶人,见她变得生动的表情,不但没有不悦,反而生出些新鲜感来,他不慌不忙地将茶杯放在案上,然后两指随手从那扁圆盒子里夹出一块点心来。

    遗玉正在生闷气,瞅着他的动作,见他夹起一块点心送到唇边,眼尖地发现那缺了块儿的月牙点心上明显的牙印子,急忙探身伸手去拦——

    “那是我吃过的!”

    她的手抓住了他宽大的衣袖,却没能阻止他把那变成半月的点心送进嘴里,她瞪着眼前那道挺直的鼻梁下,薄而润泽的双唇轻轻蠕动,末了,还从中探出一抹灵活的浅红色在下唇滑过,舔去沾在唇瓣上雪点似的碎屑。

    砰砰、砰砰,耳闻清晰可见的心跳声,遗玉“嗖”地一下缩回了手,低头拿帕子捂住似有液体流动的鼻子,身子又住车角缩了缩,车内却在这时响起对方低沉的嗓音:

    “过甜了。”

    听见他这挑三拣四的话语,捂着鼻子的遗玉是又好气又好笑,心里冒出个荒谬的想法来,他就是专门过来逗逗自己玩的吧。

    她还不知,李泰并不喜食甜,三年五载也难见吃丁点儿甜食,刚才那一小块点心送到嘴边时候他便闻到了甜味,可以说,若不是遗玉喊那一嗓子,他是绝对不会住嘴里放的,这么甜的点心竟然还咽了下去,若是给阿生看见,难免要惊讶地直瞪眼。

    “殿下,”捂着鼻子的遗玉说话声音更闷,她有些无奈地看着从上车起便有意无意地招惹他的李泰,认真道:“您昨夜也淋雨了吧,这车厢狭小,又不通气,您还是早些回去吧,莫要被我传染,最好回去后让太医给看看。”

    李泰虽在男女之情上是一片空白,可在官场和宫中,乃至游历江湖之时的阅历,却让他极容易分辨出真情和假意,看出遗玉是真的担心他染病,又约莫了一下现在的时辰,才将今日寻她最主要的目的问了出来:

    “姚不治是否给过你一份东西,上面记载着各种奇毒的解制,其中便有我先前所中的梦魇。”

    若说刚才看见李泰不经意间流出的性感模样,遗玉是头疼脑热,这时听他这一问,整个脑子愣是空白了一瞬,身体也顿时紧绷了起来。

    仅是从她这短暂的反应,李泰心下便了然,尽管先前已有猜测,可真正证实,他的眉头还是紧紧地皱了起来,不等她回答,便沉声交待道:

    “你记住,那东西你且好好藏着,这件事不要再说给任何人听,哪怕是卢智问你,也不要告诉他。”

    单从卢智眼下的举动,李泰便知道他尚且不知遗玉得了锦绣毒卷,此事牵扯甚广,知道的人越少,遗玉便越安全,凭着卢智的脑子,肯定能猜到些什么,若是他稍动心思,便会为遗玉引来祸事,话他眼下不能说的太明白,但这番叮咛,态度却是再慎重不过。

    遗玉老早就怀疑姚不治留给她的漆黑扁盒绝非常物,眼见李泰神色间明显的严肃,才知道事态的严重,这份毒卷,肯定是牵扯到了那个神秘势力红庄,如此说来,她会不会给家人带来危险?

    “我知道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凭着她对李泰为人的了解,他着实是不屑同她在这方面撒谎的。

    看着遗玉脸上嫣红消退,苍白渐显,乌黑发亮的眼中却并未流露出什么惧意,反而又坚定了几分,正是她不同于旁的女子之处,李泰眼中碧波微闪,抬起手臂。

    “不会有事的。”

    车身微晃,帘声响动之后,那低沉的仿若带着安抚的音调犹在耳边回响,让她忐忑的心绪奇异地渐渐平复下来。

    遗玉扭头看着左侧空空的软座上略微下陷的痕迹,摸上额前的碎发,上面似乎还带着刚刚被人轻抚的掌温,证明那不是她的错觉。

    她身子住后靠向车壁,闭上带着迷茫和不解的眼睛,嘴角却泛起一丝苦笑,那人无端对自己这般温柔,就不知道会让她误会么。

    ……

    马车的晃动,让遗玉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脑袋在她靠着的肩膀上蹭蹭,磨掉因发丝滑落的痒痒感,然后才坐直身子,捂着嘴打了个哈欠,道:“怎么样了?”开口才发现声音已经哑的要命,几乎听不出腔调。

    卢中植他们坐在另一辆马车上,和她同车的卢智接过平卉递过来的热茶塞到她手里,道:“大理寺派人到蜀中取证,下午暂休审。”

    果然是这样,遗玉喝了口热茶,嗓子是好些,心里却堵了起来,但平卉在车上,她也不好多问,只能叹了口气。

    卢智听见,训道:“小小年纪总是叹什么气,叫你多喝些水你不听,方才都火气大地出了鼻血,等回去让……”

    他后面的话,遗玉完全没听进去,而是低头看着捏在手上的鹅黄|色帕子,几处血点落在她眼中很是刺目,耳边尽是卢智的唠叨,脑子里却晃荡过那张泛着浅浅光泽的嘴唇,她心中哀嚎一声,将脸埋进两只小手里。

    第334章 私下谈

    “宋大夫,这孩子是怎地了,比昨晚还要严重些?”

    卢景珊将遗玉的手塞进被子里,转身去问走到案边准备写方子的中年大夫,卢智他们都跟着卢老爷子回书房议事,她特过来照看遗玉。

    “虚火过旺,风邪入侵,早上是喝药之后又吹了风才会如此,并无大碍,却需好生将养,不要胡思乱想,我再给开副方子,于先前的多添两味药即可。”

    等着宋大夫将药方重新写好,卢景珊又看了一遍,才递给候在一旁的平卉,让她拿去熬药,又让平彤取了事先准备好的银两作为封赏递于他,吩咐她将人送出府,才回到床边重新坐下。

    遗玉平躺在床上,脑袋有些昏昏沉沉的,撑着眼皮看着卢景珊拿帕子温柔地擦拭着她的额头,心中一暖,轻轻唤了声:

    “姨母。”

    年近四旬却无儿女傍身的卢景珊,被她这一声叫的心里都是软和的,目中怜色更重,道:“饿了吗,不饿就先睡一觉,待会儿再叫你起来用饭,有什么特别想吃的?”

    鲜少生病的遗玉,每次有些不舒服都是卢氏小心呵护在一旁,这会儿见了模样同她娘有两分相似的卢景栅,难免会忆起已经不在身边的娘亲,鼻子一酸,眼睛就些模糊,倒不是她心理脆弱,只是将亲情看的太重,一想到可能再难见着卢氏的人,怎么会不难受,好在知道韩厉应不会屈待她娘,不然她这一病,恐怕会更严重。

    大夫刚走没多久,卢老夫人便由赵氏搀扶着走了进来,卢景珊连忙迎上去,嘴里小声埋怨道:“娘,这冷的天,不是说过这里由我照看着么,您还来。”

    “不打紧,我穿的厚,玉儿?”

    “祖母。”遗玉扭头蹭掉眼睛里的水珠,看着那慈祥的老妇人轻轻隔开赵氏将她扶到对面椅子上的动作,而是在她床边坐下,又摸索着伸出一只手来,知她眼盲不便,遗玉便一手捂住口鼻,另一只手将被子里伸出来,握了上去。

    “您怎么来了,您身体本就不好,别再过了病气。”

    卢老夫人摇摇头,捏着她手腕,对一旁道:“瞧这孩子瘦的,素仪,你去叮嘱厨房熬些清淡的汤品给她补身子,景珊,让人去切些紫姜煮碗糖水,叫院子里送些热水来,给玉儿烫下脚,这药虽要喝,有些偏方却还是使得的。”

    两人都各自出去吩咐下人,屋里便只剩下祖孙两人,遗玉隐约感到老夫人是故意将她俩支开,果然,人一走,便见她摸索着抚摸上自己的头发,叹声道:“玉儿,这是同你说,莫要愁你娘,韩厉那孩子,也算是祖母亲眼看着长大的,这人的性子啊,少年时候定了,年纪再长,就是改了,也不跑不掉个主心,你娘被他带走,是不会出什么岔子的。”

    “你年纪还小,莫要整日愁这些个,坏了身子。以前也就罢了,你们孤苦伶行的,没个依处。眼下回了家,咱们国公府虽不如往昔荣耀,可也是不怕事的,家里有你祖父,有你大伯他们,还有你哥哥们,有这些男人们在,你记着,这种时候,便是要他们去担着,去扛着,不管结果如何,咱们将自己照顾好了,少让他们分神担忧便是帮了大忙。”

    “你是个好孩子,祖母知道你这些年吃了不少苦,心思多也是该的,可有些时候,实是不用想的太多,就拿这大理寺的案子来说,你再愁,也要按规矩来不是,所以说,放宽心,多想想是没错,却别过虑了,好吗?”

    遗玉一愣,没曾想她是要说这些,说来,卢氏性子是个有些大咧的,还真没有女性的长辈,同她认真讲过这些话,半是教导,半是宽慰,她看着嘴角含笑轻轻抚摸她的老人,沉思了片刻,神情一松,答道:“祖母,孩儿明白,让您操心了。”

    “乖孩子。”卢老夫人闭着的眼睛轻轻弯起,在眼梢处虽有褶皱,却依稀可辨同遗玉相似的翘纹。

    两人又说了会儿旁的话,卢景珊便端着一只热气腾腾的碗,领着手捧热水盆子的下人回到屋里。遗玉裹着厚厚的被子坐在床边,脚泡在略烫的热水里,喝下卢景珊小口吹温后喂过来的姜糖水,听着卢老夫人的念叨,心中某个角落,不知不觉间,又被补足了几分。

    ……

    书房

    卢荣远站在门外,将门掩上后,扭头对着卢荣和示意,两人一同朝着远处的长廊走去。

    “二弟,爹好像有事瞒着咱们,昨晚韩厉送来的东西,应该不只是那一封信和玉吧,我看明明还有别的,爹却没同咱们讲。”

    卢荣和伸手拍了拍他的肩,“爹自有打算,哥你想多了。”

    卢荣远苦笑,“我不是介意,就是总觉得,自己帮不上忙,像是以前家里出了什么事,总是爹担着,如今多了智儿,总归没咱们的份。”

    卢荣和脚步一顿,站在长廊边的阶梯上,看着远处高强下一棵弓腰的老树,道:“同大哥一样,对当年的事,让岚娘他们吃了那么多苦,我也一直都在内疚,眼下总算有了弥补的机会,我觉得帮不帮的上忙,倒是其次,可只要他们需要时,我不会再退避,大哥,你说呢?”

    卢荣远想了想,神色一松,点头道:“说的是,都这把年纪了,还整日胡思乱想,倒像个娘们了,走、走,到我院子里去,让人送几个菜,咱们哥俩好好喝两盅。”

    “呵呵,好。”

    站在书房窗口的卢中植,看着两个儿子的身影逐渐远去,开口道:“你想好了,当真要私下同他谈谈?”

    “嗯。”

    卢中植转身望着他,满头的苍白却衬得衰老的面容异常威严,“何必,我先前安排的事不会出岔子,你又事先在蜀中那里打点过,就算是让人找到什么蛛丝马迹,刘德威也不可能根据那丁点儿的证据,便把你们判回房家。你这时候去见房乔,又是想做什么,我知道你怨恨他,想要报复,可既已拿捏住了他的把柄,你若要同他算账又何必急于一时,非要赶在这个时候?”

    卢智盘膝坐在案边,清秀的面容上没有笑,神情有些冷淡,“孙儿只是突然发现,有些话,还是当面同那人讲过为好,免得这案子了了,他还继续纠缠不清。我亦是帮着皇上做事的,虽不如外公当年鞍前马后来的亲近,可也多少清楚,皇上之所以把这案子甩给大理寺处理,便是在警告我们俩家做事不要太过火,若我们不顾及颜面,在这案落之后,还是硬要闹个头破血流,谁都不会有好果子吃,我只是不想让那人好过,却没想过要拿府中上下去同他硬拼。”

    卢中植听得他难得的肺腑之言,竟是将自己看做这家里的一份子,一时老怀大慰,道:“你清楚不管怎样,还有这个家在背后给你们依傍着便是,唉,是我太过多虑了,你这孩子,一向都有主张。”

    “您放心,”卢智面上冷色稍退,笑容浮起,“孙儿会好好处理此事的。”

    卢中植见他笑,刚落下的心,反又升起,犹豫道:“那、那件事,你该不会也要告诉他?”

    卢智眼线轻勾,缓声道:“自然,您不觉得房家就是太冷清,才会一直有空马蚤扰我们,若是让它热闹些,岂不是更加有趣。”

    卢中植皱眉,又松开,沉默了好久,方才长叹一声,转身去到书架上,在暗阁里摸索一阵,取出一只四方的盒子来,走到案边放在卢智身前,道:“这些东西,还是由你保管吧,韩厉他,本就是要交给你的。”

    卢智拿起盒子,从绒毯上起身,向卢中植微微躬身,“祖父,那我先出去了。”

    ……

    太极宫新安殿书房

    赭黄的身影端坐在精雕细琢的龙足案后,人到中年的皇帝脸上虽有褶皱,却不显老态,将手中文折合上,李世民抬头看向正立于对面一排书架下,同自己的年轻时候身形再相似不过的儿子,但见从窗外窜入的阳光打在那青年的侧脸上,折射出异常的瞳光后,这身为九五之尊的男人眼中,飞快地闪过一抹无奈之色,随即又恢复正常。

    “皇儿,过来坐。”

    书架下的青年转过身,露出俊美的容貌上一成不变的冷淡。李泰缓步走到龙案对面坐下,却没主动开口说话,上午刚从审院回到王府,便被诏入宫中用膳,饭后又随驾到书房,向往常一样,父子两人各干各的,半个时辰后才搭上一句话。

    “上午的案子,处理的如何?”

    “暂休。”

    “哦?怎么又休了,”李世民随时问,却没等他回答的意思,“不过你这办法倒是不错,交给大理寺来办,少了让朕头疼,就让他们两家闹腾,朕也看看他们是不是真的就不识好歹。”

    惊!李世民把房卢两家的案子交由大理寺处理,竟是出自李泰的主意!?

    第335章 她年岁还小

    李世民用“不识好歹”来形容房卢两家,脸上却并没带上多少怒气。

    身在皇位,自然是希望朝廷上下一片和睦,可这和睦也不能过了头,若是家家都紧紧抱作一团,反倒不利于帝制,可也不能像卢中植和房乔这般,互不退让,大丢了朝廷颜面。总而言之,这和睦,要有个界线,这闹腾,也要有个度。

    这番道理,为人君者,自然不会和臣下明说,在房母大闹卢家宗祠之后,李世民之所以凉着不管,便是等着旁人来自己跟前说道,长孙无忌是个有眼力界的,他的入宫觐见,让李世民有了插手的推力,但这事情怎么和李泰扯上了关系,说来还要提到当天晚上,皇帝诏了自己亲近的几个儿子进宫用膳,有意无意地提及了此事,单看他们见解如何。

    太子先前得了长孙无忌的叮嘱,倒是没表示什么意见,李恪正有着拉拢怀国公府的心思,有意无意地帮着卢家说了几句“公道”话,剩下几人亦是各有偏帮,到最后,李泰才冷不丁来了一句:

    “不妨交由大理寺审讯。”

    这个意见当场便被太子嗤笑,道是这么一来岂不是闹得朝廷更没脸面,却被李泰又丢了一句话堵回去:

    “就是为了让他们丢够脸,才好脑子清楚一些。”

    于是乎,李世民当时并未表示什么,可第二天就将卢中植和房乔留朝,训斥之后,找了个原由,把两家的糊涂账交由大理寺处理,虽当了甩手掌柜,可审案头一天便出了卢氏母女被安王余孽掳劫事件,于是第二日早朝时候,才会派了自己儿子前去督案。

    话说远了,再讲此时父子同室,李世民提及此事,脸上不温不火的,李泰看在眼里,不大关心地应道:

    “房大人和怀国公都是明白人,此案落定后,不论结果如何,应都会安分许多,只是牵扯到了安王余孽,那卢氏又被掳走,眼看追回无望,两家矛盾更加不可调和。”

    李世民沉思片刻,轻轻皱眉,“若这卢氏真是房家妇人,那就不好说了,朕记得当年卢卿好像很是宠爱他那幺女的,朕是被他们搞糊涂了,皇儿,依你看,这卢家四口,到底是谁家的。”

    李泰想也不想便低声答道:“儿臣不知,单看大理寺如何决断了,本就是笔糊涂账,就是算不清他们还敢埋怨您不成,您又何必为此耗神。”

    李世民目光微闪,眉头展平,笑道:“呵呵,好,那咱们便不说他们这烦心事,”瞅着龙足案那头自己品貌皆佳的爱子,话锋一转,“听说,你近来同长孙家的三小姐,走的很近?”

    李泰没有答话,而是垂眼看着案上的一叠文折。李世民伸手轻轻拍着案面,似笑非笑道:

    “怎么,还不好同朕说么,几个月前你拒了指给你婚事,什么由头都不肯讲,朕便宽限你这么些时日,可眼瞅着下个月你生辰过罢,便是年满二十,府中尚且没有一妃一侧,若非知道你别院里还养着那么些个女人,朕都要以为自己这儿子是个清心寡欲的了。”

    除了他,恐怕李世民再没同其他儿子这般私下开过玩笑,可李泰心底却没什么喜意,都言四皇子圣宠隆厚,是皇帝最喜爱的儿子,可谁又知道,眼前这正含笑看着李泰的中年人,却从没向他明确地透漏过丝毫传位之意。越是这般没道理的偏宠,就越是为他招惹来兄弟们的敌视和不明所以的臣子们谄媚,所换来的,不过是一日更比一日多的虚假而已。

    “皇儿,真有喜欢的,不妨同朕直说,若是合适,朕会亲自下诏,等你生辰过罢,便行立妃吧。那长孙家的三小姐,虽然品貌皆佳,可年岁却不当,你若有心,便再等上一两年。”

    这话是父子两人私下说道,若是被旁人听去,可不知会怎么想,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