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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唐遗玉 上第13部分阅读

      新唐遗玉 上 作者:欲望社

    常公子又阖上眼睛闭目养神后,才翻了个大白眼,被卢氏看见她的小动作,狠狠地瞪了一眼,便不再作怪,只是心中偷偷嘀咕了几句自闭怪人之类的。

    就在遗玉暗自诽腹时,马车缓缓动了起来,哒哒地朝前跑了,到底是京都附近,道路平坦,坐在车上显少颠簸,只是一路甚是无聊,因车上座了尊大神,母女两人都没过多言语,仅偶尔掀起帘子看看外面景色,顺道认一认路。

    大概过了半个时辰,周遭渐有了人声,遗玉顺着卢氏掀起的窗帘向外看去,只见此刻马车正驶在一条极宽的路上,道路边缘是一片小林,路边三五行人正在缓缓步行,偶尔有几辆同道的车马被他们越过,远远地一面高大城墙映入她眼帘,阿生逐渐减缓了车速,又前行数十丈,便见一排三洞巨型城门大敞着,她刚看清正中那数丈高的城门头上刻着的“安化”两个青底大字,卢氏便放下了帘子。

    城门两边侍卫将缓缓靠近的马车拦了下来,阿生勒停了马匹,从怀中掏出一块朱红木牌来在他们眼前一晃,侍卫们便躬身退了下去,遗玉母女在车中并不知外面动静,只觉得马车仅是微微停顿后便又开始缓缓前行。

    第四十九章 初探长安

    京都长安以正中朱雀大街开始东西分为两部,东部隶属长安县,领五十五坊之地,西部隶属万年县,领五十三坊之地,除却东西各一座大型坊市,其他里坊面积大致相同,内皆是寺院住宅等建筑,多则数百,少则数十。

    每座坊外皆围方型坊墙,东西两面开门,居民里坊夜禁亥时,东西两市夜禁戌时。

    马车进了城后,就听车外传来阿生的询问声,“夫人,听李管家说你要到定水寺去打听你儿子住处,公子之前吩咐我先把你们送去。”

    卢氏几日前从李管家处打听到学子下宿的地址可到太平坊内定水寺问询,便决定先到那里去探探,听阿生如此一说,稍一犹豫后便应了。

    车外人声逐渐多了起来,遗玉心中好奇,掀了一角帘子朝外看去,马车正匀速行驶在道路正中,一面丈高的黎色坊墙沿着路边向前延伸,纷纷行人走在墙下,有衣着华美者骑马经过,间有两三沿街叫卖的小贩,偶尔可见一两座高楼冒头,前行十几丈后,方见一间可容六七人并行的坊门,门上正中悬挂一块青头石刻,书“大安”二字,匆匆瞥过一眼,门内有横街直道,人群来往。

    卢氏见她目露好奇之色只是勉强一笑,不多言语,遗玉早发现卢氏进城后神色微微有变,靠着自己的身体也有些僵硬,隐隐猜出些什么,便收了看热闹的心思,将帘子拉下。

    大约过了一刻,马车逐渐停下,阿生在外唤了一声“夫人”后,才将车帘掀开来,笑着对卢氏道,“到了。”

    卢氏把遗玉抱下马车,转身就见阿生指着东街一道大开着的两门洞坊门说道,“进去直走,西面第二间便是定水寺,傍晚酉时我在安化门等你们,若是找不着路,只管问了行人便是。”

    卢氏点头谢过,又对车中一语不发的常公子告辞,然后拉着遗玉的小手朝太平坊内走去。

    两人在定水寺顺利询问到了卢智的下落,想到即将能看见阔别两月之久的卢智和卢俊,均是心头喜悦。

    一路打听找到了弘福寺,进到清静幽雅的寺院里面,卢氏客气地拦下了寺内一个正在扫地的小沙弥,温声询问道,“小师傅,向你打听个人可好。”

    见这圆脸小沙弥应了,才又道,“你们这后院客房借住的科考学生,有个叫卢智的,我是他娘亲,可否方便带我去见见?”

    圆脸小沙弥听了她的话,仰着脑袋想了一会儿,方才面色古怪地回答,“是有个叫卢智的,他还带着个兄弟,是不?”

    卢氏连忙笑着点头称是,却见那沙弥面色古怪地看了她一眼,卢氏心头正是疑惑,又听他说,“他们一个月前就离开了,听说是没拿到举荐信――女施主,你怎地了?”那沙弥说到一半便发现卢氏脸色陡然变化,不由出声询问。

    卢氏强压住心里的焦急,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小师傅,你可知道他们去哪了?”心中却在祈盼两兄弟仍留在长安城中。

    小沙弥不明所以地答道,“定是回家去了吧。”

    卢氏听完他的话后脑袋便开始发蒙,只觉得最后一缕侥幸心理也被打散,身形晃了两晃,被一旁遗玉连忙扶住,劝道,“娘,您别担心,大哥也不一定回去了。”

    说这话的时候,她心里的担忧可没半点少了,若是卢智他们一个月前就回了靠山村去,那可就坏事了,且不说找不到他们母女该有多焦急,若是和张家那伙儿人碰上了,才叫真的糟糕。

    那小沙弥见两人模样,摇了摇头便离开了,卢氏借着遗玉地扶持,到了一旁树边坐下,休息了片刻,等到头晕目眩感过去后,才一把抓住了遗玉的手,急急说道:“这可怎么是好,智儿和俊儿若是――不行!咱们立即回去,收拾收拾东西回靠山村去!”

    遗玉也知道卢智他们回家去的可能性占了九成,现下顿觉后悔无比,怎么就没想到卢智可能没拿到举荐信,怎么就没有早点来长安城找他们。

    “娘您别急,咱们又没车马,怎地回去,还是等酉时同恩公他们一起回了镇上再做打算。”虽然遗玉心中焦急万分,却没同卢氏一样乱了方寸,简单对她分析了一下现在的情况,又安慰了她一阵,直到卢氏冷静下来后,才决定等到晚上回到龙泉镇,再向常公子借辆马车回靠山村去。

    两人这头坐在树下商量着对策时,打寺院门口走进来一个面容清秀的布衣书生,正要绕过她们背靠的那棵老树,忽听见树下之人隐约提到“智儿”、“俊儿”一应词汇,好奇地看了她们一眼,犹豫了一下便走到两人面前五六步远的地方停下。

    “这位、这位夫人?”那书生客气地唤了卢氏一声,待她疑惑地抬头后,才又说道,“方才无意间听到你们说话,不知你口中提到的智儿和俊儿,可是姓卢的两个小兄弟,弟弟陪哥哥来参考的?”

    卢氏已辨出这人口音,又听了他的话,连忙从树下站直了身子,急声道,“是、是,那是我儿子,这位小兄弟,你认得我儿子?”

    那书生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后,微微一笑,“是啊,在下季一言,也是从青阳县出来的乡贡,二月时候和两位卢兄弟一同乘租了车来的,你们怎地跑来这里找他们,这会儿他们已经不在这里了。”说来也巧,这说话的书生正是当时同卢智一起借住弘福寺的季德。

    卢氏刚升起的一点希望又被浇灭,脸色难看地点了点头,道:“我知道的,刚刚一位小师傅说他们一个月前就回家去了。”

    季德却一脸疑惑地说:“夫人此言何意,他们并没回家啊,我方才寻了他们回来呢。”

    母女两人神色皆是一变,卢氏急急上前两步,问道,“什么?他们没回家去?”

    季德见她神情激动,心知其中定有什么误会,于是温言安抚道,“夫人不必担忧,他们现居住在国子监内,我刚从那边回来,想必您还不知道卢兄弟被一位大人看中,写了推荐信进了国子监四门学,上个月就搬去学生宿馆里了”

    他将卢智情况大致对卢氏讲了一遍后,又提出带着她们去国子监寻人,卢氏自然是感激地谢过。

    遗玉看着卢氏难掩喜色的侧脸,心底暗自唏嘘:还好遇见了这人,不然阴差阳错下险些就真的错过了。

    第五十章 宿馆门前事

    进了国子监所在的务本坊,季德熟门熟路地带着卢氏二人摸到了学生宿馆的后门,因其规章所在,卢氏和遗玉只能在门外等候着他进去喊人。

    卢氏有些心焦地在宿馆门前的石台上来回踱着小步,时不时朝那敞开的大门里面望去,但也只能看见院中一些花草罢了。

    遗玉倒没她这么迫不及待,静静地打量这四周,刚刚暗赞一声这后门都修的如此气派,就见三个同样身穿雪青色深衣、头戴黑纱小冠的少年结伴从院中走了出来。

    当中那个腰挂精美红玉、两颊略微凹陷的少年斜看了她们一眼,嗤笑一声后,对身旁两人道,“看着没,这不晓得又是哪个穷鬼的穷亲戚。”那两个跟班模样的少年便把视线调往卢氏母女身上看了看,然后赔着笑应和他的话。

    他们声音并未压低,卢氏和遗玉听了个清楚,一个绷紧了牙齿,一个则是静静看着他们。

    那少年说完话后刚向前走了几步,余光扫到遗玉的小脸,轻“咦”一声后,便转身带着两个跟班走向她们,站定在母女俩身前两步处,伸手指着遗玉尖声对身后人说:“你们看看,这小丫头的眼神儿像不像一个人?”

    那根指过来的手指,离遗玉的鼻尖也不过两寸,卢氏攥紧了牵着遗玉的那只手往后退了退躲开那根手指,废了好大劲才止住上前掌掴他的冲动,沉声道,“你放尊重些。”

    “噗哧”一声,那少年听了卢氏的话顿时笑地前仰后合,边笑边指着卢氏高声说道,“听见没,让我放尊重点呢,哈哈,叫小爷对这些个下九流的尊重哈哈”两个跟班凑到他身边,跟着嗤笑了起来。

    遗玉撇头避开他说话时候喷过来的口水,扭头指着自己的小脸对卢氏道,“娘给擦擦,唾沫星子喷到脸上了,臭臭的。”

    腰挂红玉的少年猛然止住了笑声,伸出双手将两个尚在咧嘴嬉笑的跟班使劲推开,逼近母女俩,在卢氏尚未反映时一把扯住了遗玉的的左肩将她拉到自己跟前,睁着一双瞪圆了也不显大的眼睛,咬牙问道,“你说谁嘴臭?”

    “你做什么!”不待遗玉答话,卢氏厉喝一声后,忙伸手一把将她又扯回了自己身边。

    那少年脸色愈发难看起来,侧头对着刚才被他推开的两人低骂道,“蠢货,还愣着干什么,上去把那臭丫头给我拉过来!”

    遗玉正暗自后悔刚才自己为何要逞那口舌之快,两人已经围了上来,待要伸手去抓人,就听身后传来一阵轻咳声,夹杂着沙哑的人声道,“咳、长孙止,咳咳、你们又在欺负人了么?”

    听见这声音,两人却出奇地停下了动作,有些局促地走到了那带着红玉似乎是叫长孙止的少年身后。

    遗玉趁卢氏手劲略松时候探出了小脑袋,偏头便看见从门口处翩然走出的瘦高少年,十五六岁的年纪,那身雪青深衣穿在他身上更显纤瘦,一手掩在唇边轻咳着,容色清秀的脸庞泛着病态的白皙。

    长孙止看见来人后,脸色微变,冷哼一声,道:“杜若瑾,你这病秧子还没好全就又跑出来多管闲事,等下晕倒了我可不会送你回去。”

    这名唤杜若瑾的少年听他如此说话却不气恼,反而放下了掩唇的手,唇角扬起一丝淡淡的笑容,“咳咳、若是你知道长孙大人在前院寻你不着,咳、这会儿正往后门走来,怕是还要感谢我的多管闲事呢。”

    长孙止顿时慌了神,半点没有刚才恃强凌弱时候的傲气,只是转身狠狠瞪了遗玉母女一眼后,便带着两个跟班一溜小跑不见了人影。

    卢氏拉着遗玉走过去,轻声谢过仍在掩唇轻咳的病弱少年,他却笑着轻摆了两下右手,一路咳着远去了。

    就在遗玉侧目望着他的背影暗暗思索的时候,忽闻有人在身后喊道――“娘!小玉!”待她扭头看见一灰一白两道身影从门口处先后向她们奔来,刚辨出卢俊的脸庞,就觉得腋下一股大力传来,身子猛然腾空,已是被高高举了起来。

    “小玉!想二哥不!”遗玉被卢俊举在空中一阵猛晃后,除了头晕还是头晕,哪听的清楚他在说些什么,又见眼前一张陡然凑近的脸庞,一巴掌贴在他的额头上将他的大脸推开,一边叫着让他把自己放下来,一边暗恨自己刚才怎么没站到卢氏身后去。

    “娘。”卢智还好,虽神色也有些激动,但却是老老实实地没有做出什么过激行为。

    卢氏眼眶微微泛红,连连应了几声后,便拉着卢智的胳膊,在他身上这边摸摸那边拍拍,一会儿说他瘦了一会儿又说他长高了。

    几人这边正上演着千里来相逢的戏码,打宿馆后门处又远远跑过来一个人,喘着粗气停在他们身边后,呼呼地说道:“你、你们两个,怎地、怎地跑这么快”

    来人正是带着卢氏母女来找儿子的季德,卢智见他这副模样,略带歉意地走到他身前替他拍背顺着气,低声道,“季大哥,刚才一时情急,也没来得及对你道谢,现下向你赔个不是,多谢你带我娘和妹妹过来。”

    卢氏带着遗玉上前又向他道了一回谢,已经缓过气来的季德连忙摇头道了几声“客气”,便声称自己还有事在身,告辞离开了。

    等他走后,卢家四口才在这附近一间清静的茶馆,找了隔间坐下。

    “啪”地一声,卢俊的手掌狠狠拍在身前的矮案上,一张俊脸气地通红,“娘,他们、他们怎地这么不是东西!”卢智也黑着一张脸,一语不发地攥紧了手中的茶杯。

    听卢氏将他们走后发生的事情讲了一遍,间或有遗玉小声地补充,两兄弟皆是心头冒火,既心疼娘亲和妹妹糟了罪,又恨那些人的无耻。

    此时距她们被害逃亡已经有两个月了,经过这段时间平静缓和的日子,卢氏和遗玉从一开始满心的仇恨和愤怒,在慢慢冷静下来后,反而看开了许多,若说不记恨那是不可能的,可若说迫不及待地想要报仇,母女俩也没这想法。

    都说女人是小心眼,可映在卢氏和遗玉身上,这种特征就不那么明显了,遗玉看着两个哥哥愤怒的样子,竟意外地察觉到自己心中对那些害的她们狼狈而逃的人早没了一开始“恨不食其肉”的心态,只有在想起那些事情时才会觉得愤怒。

    卢氏拉着两个儿子的手温声劝慰了一阵,待他们面上缓和后,才道:“好了,你们也别气坏了身子,我和小玉现下不都好好的么,善恶有报,那些恶人自然会有报应的时候,不需咱们多操心智儿,跟娘说说你们的事情罢,娘现在还糊涂着。”

    卢氏因不想让两兄弟过多烦恼,适时转移了话题,卢智心知就算再恨那群人现在也没办法给她们出气,只暗自记下这一笔后,顺着卢氏的话,将他们来到长安之后发生的事情,不分巨细讲给了她们母女听。

    第五十一章 偶现一角

    那日卢智得了杜如晦的紫玉作为信物,却没急着上门,而是用了几天时间打听了一些事情,又过了整整七日才拿着紫玉拜访了杜府。

    杜如晦也不问他为何姗姗来迟,当日便带他到国子监办理了入学手续、载入籍册,进了四门学一部,又使了些特权将他们安排在了国子监后院专为学内俊异所置的学宿馆里居住,只等着开学。

    卢智讲到他们搬到学宿馆时,卢氏忍不住开口问到,“怎么你二弟也能住在那馆里,若是不方便,晚上还是让他同我们一起走罢。”

    卢智笑言,“这里多的是官吏子弟,谁家出来上学没带个书童的,因此房间倒全是单独的,只委屈他顶了那书童的名额便是,娘不必担心,您和小玉现下毕竟是寄住在别人院子,再带了二弟多有不便,还是先让他跟着我在这边住,等咱们买了房子再说。”

    卢氏这才放下心来,又询问了他一些衣食住行上的问题,就见卢智轻拍了一下脑子,对一旁的卢俊说道,“二弟,你且回去把我收起来的银子取来。”卢俊点头应了,不待卢氏制止,就掀起这隔间的帘子风一样地跑了出去。

    一旁遗玉纳闷地问道,“什么银子啊?”

    卢智脸上笑容更深,“我在这里上学,每月还有二两银子拿,”见到卢氏和遗玉惊讶的表情后,才又继续说道,“不只是银子,一日三餐和茶点也都是学里供应的,每个季度还会发三身衣裳下来。”说到这里,他便起身让她们看了自己身上的新衣。

    遗玉早注意到卢智所穿的衣裳同先前见到那三个纨绔子弟样式相同,区别在于卢智这身是纯白色,头上戴的也是同色的白纱小冠,而这身白衣穿在卢智身上,却更显得他面容清俊,品质温润。

    母女俩极默契地没将她们在门外等候时遇到的事情讲出来,又坐着吃了一会儿茶点,跑去取钱的卢俊就回来了。

    卢氏接过他递到自己手中的白色小包,只觉入手颇沉,揭开细掂了那几块银子,竟有十几两,没待她将惊讶问出口,就听卢俊大咧咧地说道,“娘,大哥可省了,我们离家时候您给的银子只花了小半,加上大哥前几日领的六两银子,这里足足有十六两那。”

    卢氏忙道,“你们这么省吃俭用做什么,娘那里有钱,这些还是你们留着用罢。”说罢就将那银子重新包起。

    卢智闻言拍了一下卢俊的脑袋,笑斥道,“哪里省了,可有少了你吃嘴的时候,”才又转向卢氏,“娘别听他混说,我俩住在这里本就不花什么钱,我且留着二两银子呢,这些钱您收好,买些东西给香香姐,我真要多谢她。而且我见小玉的衣袖都短了,您这身也是前几年的,回去扯些好布,做几身衣裳也好过放在我这里闲置着。”

    卢氏听了他的话,先是一愣,而后斜身飞快抓住尚未来得及将手臂缩起的遗玉,果然发现她身上穿的这身衣裳袖口处短了约莫两寸,虽洗的干净,但因每日练字而磨损的地方却刺目的发白。

    卢氏抬头看着遗玉可爱的小脸,忍住心酸温声道,“这阵子忙,也没顾得上你,怎地上次给你香香姐做衣裳时候,没跟娘说你这里短了?”

    遗玉正是长个子的年纪,每年衣裳虽做的不多,但在靠山村时候,每每她明显增了个头,卢氏或是给她改大一些,或是重做了新的,从没叫她穿过短了这么些的衣裳。自去年卢智赶考家里为了凑钱,却是让这遗玉穿了一整年的旧衣裳,现下细看却是短了这么些。

    遗玉看她神情便知道自己惹了她心疼,心里瞬时涌上一股暖意,看了一眼正一脸“说错了话”的表情的卢智后,对卢氏道,“这还不是大哥眼尖,我自己都没注意到,想是到了龙泉镇才长了个子。”

    见卢氏仍是眼眶微红,忙搂了她的胳膊,撒娇道,“娘既然心疼我,回去做件漂亮的裙子给我便是,大哥给的钱您就收下罢,我看他俩在这里住了个把月,却是吃胖了。”

    卢智趁机接到,“是啊娘,学里伙食很是不错,有菜有肉的,还多是油炒。对了,听季大哥说这附近有家食馆菜品不错,价格也便宜,这会儿都晌午了,咱们去填饱了肚子再聊,可好?”

    卢氏见他们兄妹三人均是做出一副“饥饿难耐”的表情后,便破涕为笑,应了下来。

    就在卢家四口吃饭说笑的当,长安城的偏僻一角,一间环境清幽的私宅内,一座精致的小楼上,阿生正守在二层的一间房门外,静候着自家主子的传唤。

    “进来。”低低的一声隔着房门传入他耳中后,他这才轻轻推开眼前的漆花木门,进屋后转身又将房门合上,方躬身走了进去。

    摆设精致华美的卧房内,一身水色锦袍的常公子正斜靠在碧纱笼窗下的一张红木软塌上,一头漆黑的长发松散开来,几缕沾染在白皙的面孔旁,半睡半醒地微阖着迷蒙的双眼,偶尔几丝青碧色的流光从中溢出。

    若是遗玉看到这位少年恩公大人此刻慵懒的模样,一定会大呼上当受骗,怀疑这人和自己见过的那个总是正襟危坐着的自闭怪人是否是同一个。

    “那边还不松口么?”

    “属下无能,他们不肯交待。”阿生垂着头说完这句话后,屋里便没了声音,直到门外另一声传报到来,才又听那夹杂着少年韵调的音色,低低响起。

    “全杀了,”微顿之后方又道,“留个全尸,毕竟是”剩下的话常公子并没有说出口,反倒伸出一只莹润的手掌对着阿生轻挥了一下,阿生便转身退了下去。

    另有一人继阿生之后轻手轻脚地躬身走了进来,直到那张红木软塌前三步处,才双手捧上一只银丝荷囊,等常公子取过后,才快速退了下去。

    常公子伸手从这荷囊中捏出一片翠绿的叶子,仅闻了一下便低叹一声,轻轻自语,“明明是一样的东西,怎么就不管用,非要”

    说到这里,他将那精致的银丝荷囊随手丢到地上,从宽松的袖口处摸索出一片纤若小指的娇嫩翠叶,放在鼻间嗅了,半阖的双目缓缓闭上,薄润的唇间轻溢出几节音色,

    “是这个味道才对”

    第五十二章 搬离

    卢家四口吃了饭,又聊了一阵,龙泉镇离长安城很近,卢氏说定了下个月再来看他们,又交待了两兄弟一些生活上的琐事,日渐西落时,才由他们陪着朝城南安化门走去。

    从务本坊到城南着实有一段距离,但难得相见的一家子只恨不得这段路能再长一些。卢智存了见一见救助了母妹的常公子的心思,待他们到了安化门附近,便陪着她们在城墙下等候。

    卢俊这头在逗着遗玉说话,卢氏看两人闹的开心,脸上一阵犹豫后,悄悄将卢智拉到一旁,见那两兄妹没注意这边,才低声询问,“智儿,你、你见着他没?”

    卢智早发现他娘从吃饭那会儿便一副欲言又止地样子,这会儿果然听她问出口,心中叹了一口气,面上表情却很自然,“没有,只是听说了一些事――娘,就算见着了,也是认不出的,咱们已经离开九年了。”

    卢氏脸上一僵,神色有些黯黯,“娘就是随口问问”

    卢智瞄见她袖口处紧攥的手指,声音渐柔,“好了,咱们过去罢,小玉都朝这里看了好几眼了。”卢氏点了点头,便同他一起走了过去。

    不到酉时,遗玉便看见早晨她们乘坐的那辆马车远远驰来,阿生驾着车稳稳地停在了他们跟前。

    “卢夫人,这是你两个儿子吧?”阿生一眼便看见了站在卢氏母女身旁的两个出色少年,眼中精光一闪,笑着问出声。

    卢氏点头应了,有给卢智和卢俊介绍了阿生,两兄弟遂躬身向他道了谢,又委婉地提出想要见一见车中的常公子,只是阿生听了却苦笑着说:“不巧,公子这会儿并不在车内,他这几日要留在长安处理些事情,只派了我来把人送回镇中。”

    兄弟俩脸上望着车厢的眼神虽难掩失望,但还是客气地谢过了阿生专程来送人的事,卢氏和遗玉依依不舍地同他们哥俩告别后,便坐上马车回龙泉镇去了。

    又过了几日,悠院花圃里的薄荷叶子到了采摘的时候,李管家事先指派了两个心细的小丫鬟来帮忙,遗玉也乐得清闲,同他们讲过几点注意事项后,便跑屋里拿了本书,搬着小凳子坐在院子里“监工”。

    这两个小丫鬟各拿了一只竹编的小筐子,围在花圃周边小心翼翼地摘那薄荷叶子,个个动作轻柔仔细,遗玉起初见她们这幅模样,还笑着告诉她们这东西没那么娇气,不用如此小心,又见丫鬟们只是笑着应了,手上动作却没放送半点,也就没再多说。

    让遗玉感到奇怪的是,两个丫鬟只各自摘了小半筐就离开了,过了一会儿李管家也来了悠院,见到正蹲在花圃边数薄荷的遗玉,上前唤了一声。

    “卢姑娘。”

    遗玉正心有疑问,回头看见走进来的李管家,便纳闷地指着花圃,问道,“怎地她们只摘了那么点?”

    李管家笑了笑,“正要来和你说这件事,这薄荷叶子摘下来也就七八日有些味道,因此公子特派人前来吩咐了,需每隔五日采一些,上次移走那几株都没能成活,咱们怕是种不来这东西了,因此还需你多照料一些时日。”

    遗玉纳闷的很,薄荷这东西用种子种起来麻烦还说的过去,可是将半成品移植过去都养不成,难道这常公子的手下都是笨蛋不成?

    虽然心有疑问,但遗玉还是爽快地应下了,李管家这意思就是要她继续帮忙种薄荷,这倒是不成问题,反正她们还要在这别院住上一段时间,至于那移走的薄荷,人家既然都那么说了,不论是真假,自己何苦去拆台。

    李管家见她答应,脸上笑出了褶子,又关心了几句起居问题,便转身离开了。

    到了下午,上街去买东西的卢氏和刘香香回来,遗玉把李管家来找的事情说了,卢氏笑着摸摸她的脑袋,只叮嘱她好好帮人家种东西,便拿了买来的新布让她挑颜色。

    卢氏有了卢智给的那些银子,手头宽裕起来,同刘香香两人很是在街上买了一些东西,遗玉明显察觉卢氏自见了卢智两兄弟后心态放宽不少,见她脸上愈发多起的笑容,也很是高兴。

    转眼到了秋末,卢家地里的粮食收完后,在十月末的一天,李管家亲自来知会了她们今后不用再帮忙种薄荷的事,卢氏只当是他们自己已经移植成功,遗玉却暗暗猜到,那人大概是不再需要这东西。

    得了这消息,卢氏将家中银钱细算了一遍,加上前几次去看卢智时候得的那些银钱,虽仍不够买房的,可却能租上间一进的小院子住了。

    于是年前卢氏便找了住处,交了半年的房钱,打点了行李后才去向李管家告辞,对方早得了她们要搬出去的消息,见了卢氏也不挽留,顺道帮忙挑了个吉日,派了两个家丁帮她们搬了家,又送了一些日用的物事过去,因不是什么值钱的,卢氏并没拒绝。

    新住处就在镇南一道小巷中,一进的小院子并不宽敞,两间住人的屋子紧连着,西侧还有间狭小的厨房。这院子四周都是些平民农户,房东也是这一带稍富的居民,虽新家的环境和母女三人原住的悠院不能比,但总归是独门独户,脱离了寄人篱下的日子,行事说话都自在了不少。

    值得一提的是,在遗玉偷偷摸摸的“特殊照顾”下,山麓下面那块地上栽的果树和山楂,长势都十分看好。恰好卢氏请来照看的农工,正是原来卖地的农民,看了地里的苗子,若说不眼红那是不可能的,临近年头时候,倒是寻了旁的借口找到卢氏家来闹了一场,卢氏也没给他们好脸子,当下就结了雇约,按原来说好的工钱给他们发了,将人打发走。原想着他们还要再闹上几回,可是直到年底,都没再见他们上过门。

    到了年关时候,李管家带着不少年货来了小院子一次,卢氏见他所带多是些鱼肉之物,本想婉拒,他却声称这些都是自家庄子上产的,并不花钱,又言明是常公子亲自吩咐的,卢氏谢过之后才收了下来。

    卢智和卢俊在年前得了假回到龙泉镇的家中,同卢氏母女三人高高兴兴地度过了来到龙泉镇以后的第一个新年,直到上元过去,卢智才独身一人回了长安城。

    第五十三章 眼热之人

    随着几声鸡鸣,当太阳从地平线上冉冉升起,从沉睡中渐醒的龙泉镇又迎来了一个新的清晨,||乳|白色的晨雾尚未散尽,镇西的一处小巷子里,低低的人语声渐渐响起。

    “大嫂,咱们还是晚会儿再去吧,怕是人家还没醒呢。”一个二十出头农妇打扮的女子轻扯了扯走在自己身前的人影。

    被她这么一拉,那人堪堪停了下来,回过头来,便见一张略显精明的椭圆脸盘,“早什么!昨个夜里得了消息我就说要过去,你偏说晚了拦着,现下咱们早起了,你又怕打扰了人家。”

    “可是、可是咱们毕竟是去求人家的,打扰了人家休息,到底不好――算了,还是听我的,咱们先回去吧。”那少妇遂要拉着自家嫂子往回走。

    “谁说咱们要去求她家的?好歹也帮着她们做了大半年的工,说断了咱们的赤爪就断了,这让咱们还怎么赚钱”那精明模样的妇人越说脸色越难看,反手拉住少妇的手臂,“走,就算不卖了也不能便宜了她们,没了赤爪那糖葫芦咱们是制不成,她们本来就富,现下又得了那么一大笔的银子,好歹也要分上咱们一笔遣散费!”

    那少妇没有自家嫂子力气大,只能任她扯了自己一路向前走去,穿过了镇上的主街,进了对面的小道,朝南拐进了一道宽敞的巷子,又行了几步,方停在一处贴了红底黑字楹联的两扇大门前。

    那精明模样的妇人这时才松开了少妇的手臂,踏上台阶,深吸了一口气,使劲儿拍起眼前的黑色木门来,口中叫喊着,“开门开门!快开门!”

    就这么喊了四五回,方隐约听见人的脚步声,没等她再把巴掌落下,大门便被人从里面打开。

    一个脸蛋圆圆、丫鬟模样的小姑娘正一面打着哈欠,一面问向来人,“做什么呀,这么大早就来扰人清静。”

    “我要找卢二娘!你去把她给我叫出来!”

    那丫鬟这才仔细看了门前说话之人几眼,而后皱起眉头道,“我们夫人还在睡觉那,你待会儿再来吧。”说完便要将门掩上,却被那妇人快了一步闪进门内,她身后的少妇咬咬牙也挤了进去。

    “唉、唉!你们这是干嘛呢!快出去!”小丫鬟的瞌睡虫子一下子跑没了影,慌忙上去扯住那走在前面、不请自入的妇人。

    可她毕竟才十三四岁的年纪,怎比一个成年女子的力气大,只两下就被甩在一旁地上,正要爬起来继续拦时,却突然听见一道清脆悦耳的唤声:

    “小满?”

    三人一齐回头,但见一只白嫩的小手掀开对面大屋的帘子,从中走出一个身形纤细的少女来,这少女里着白色中衣,外面仅披着一件粉藕色长衫,抬头便见面上胜雪肤光,一头乌亮的长发披散在肩上,更衬得那张白润的小脸娇嫩无比,她左手半掩着粉唇轻轻打了一个哈欠,一对半眯好似勾玉的黑眸,正飘飘地从她们身上一一扫过。

    “小姐!”名唤小满的丫鬟大叫着跑到这十二、三岁模样的娇美少女身边,转身指着门口处两人愤愤道,“小姐,这两个人大清早的来敲门,说是要找夫人,我说夫人还没起,她们就闯进来了!”

    遗玉揉了揉发麻的太阳|岤,大早上的被人从清梦中吵醒可不是什么让人高兴的事情,她昨个晚上算了一大笔帐,直到深夜才睡下,这会儿正是睡眠不足的时候,想要压下起床气,可没那么容易。

    “你们这是要打家呢,还是要劫舍呢,连个家伙什都不带,却是不像样子了――小满,去厨房拿把菜刀来给她们使使。”遗玉只一眼便认出了这对“私闯民宅”的姑嫂,对她们印象本就不好,既不问她们来由,说起话来也很不客气。

    卢家迁来龙泉镇头一年种的那片山楂林,不到第二年便结了果,起初只是她们母女三人做了那冰糖葫芦卖,谁知生意竟出奇地好,由于她们只有三个人,每日仅能做上五、六十根,用驴子托着带到长安城去卖,每每不到半个时辰就被一抢而光,价钱从一串二十文涨到两个月后的十串一两银子,足足翻了五倍,还是供不应求的状态。

    遗玉看了这情形便存了做大的心思,同卢氏商量后,狠心将林子里一些果树换掉,种上了山楂,又雇了村里几个家境较差又闲事在家的农妇,每日下午到卢家的小院子里加工冰糖葫芦,第二日带了她们到长安城分散在各处去卖,每卖出一根算她们十文钱的提成。

    由于山楂林子牢牢掌握在卢家手里,那些妇人虽有些有心思的,却也没翻出什么浪来,渐渐卢氏母女就只把着原料这关,不再去参与贩卖之事,如此半年下来,不但买了间两进的院子住,还剩了不少积蓄。

    就在一个月前,长安城两座大市之一的西市,一家名叫大兴干果行的老板找上了她们,几次商谈之后,对方以五千两银子的价格买断了山楂的独家货源,并签了约,每季按山楂产量支付给她们银钱。

    卢氏也在几天前停止了继续供应山楂给那些零卖糖葫芦的农妇,并且每人给发了五两银子作为抚恤。

    遗玉眼前这两个女人,都是后来她们雇的第二批女工,那个神色唯诺名唤乔氏的还罢,其中那个神色精明些的,人称三姑的妇人,却是曾到自家林子里窃过山楂,后被守林子的发现了扭送到卢氏跟前,也只是口头上教训了她一顿。

    再说遗玉那句带着浓浓讽刺的吩咐出口,丫鬟小满只是微微一呆后,便使劲儿应了一声,朝后院的厨房跑去,就在那对姑嫂愣神的当儿,小丫头就又捧着一把沉甸甸的菜刀跑了出来。

    遗玉伸出一根白嫩的手指,朝那对姑嫂比划了一下,“递给她们。”

    小满听话地走上前去,将那刀面足有五、六寸长的菜刀捧到三姑面前,咧嘴嘻笑道,“给,我家小姐让你拿着。”

    那三姑这会儿方才反映过来遗玉是在捉弄自己,侧身避开小满,冲着遗玉冷笑一声,道:“好个嘴厉的丫头,你这是什么意思?”

    遗玉拢了拢耳畔的碎发,淡淡地开口,“我这不是给你找个物证么,等下巡街的来了,正好拿你当强盗抓了去”说到这里,她便垂头掩唇轻笑了起来。

    这下姑嫂两人脸上都变了颜色,不过一个是惧的,一个则是气的。三姑咬牙切齿地看着一脸笑意的遗玉,深吸了几口气,竟是面容扭曲,一屁股坐倒在地面上,一边双手拍打着大腿,一边哇哇哭喊了起来:

    “这是欺负人那!卢家欺负人了啊!把咱们这些做活的都要往死里逼了,说遣了就遣了,自己得了几千两的银子,就不管咱们这些人的死活了!咱们勤勤恳恳跟着你们家做了那么久苦工,没日没夜的,如今你们谋了好事,就要断了咱们的生路啊!呜呜”

    看着坐在地上撒泼打滚的三姑,遗玉面容瞬间变得古怪起来,不大一会儿功夫,卢家院门外已经围满了看热闹的人。

    第五十四章 你想怎么地

    看着坐在地上撒泼的三姑,耳中不断传来她的哭喊声,遗玉总算弄明白了这人是来干什么的,还不是听说了她们把山楂和冰糖葫芦承包给了别人,得了一笔钱的事情,想着来借机沾沾光。

    之前那些雇来做冰糖葫芦的农妇们,多是卢氏看着家境贫寒的,想着帮衬一把,所以每个月至少也让她们有个小五两银的收入,大半年下来可就相当于普通农户十亩田产五年的收成了。卢氏遣散她们时候又每人封了十两银子,可谓是仁至义尽,却没想还真有不知足又贪心的找上门来了。

    五千两银子确实不是一笔小数目,按遗玉的估测,有这么一大笔钱至少也相当于她穿越前那个地方的百万富翁了,若说她们家半个月前的生活还只是小康之上的话,现在也算迈入中产阶级大部队中,翻身农奴把歌唱了。说白点,她们现在就是爆发户,能不引得旁人眼红么?

    “呜呜呜没天理啊没良心的人啊若不是咱们帮衬着你们家能这么快富起来么自己偷偷摸摸昧了那些银子呜呜呜”三姑耳中听着身后纷纷的议论声,哭喊地愈发卖力起来。

    且不论她的话有几分真假,门外看热闹的镇民们却是开始偷偷指点起遗玉来,有些胆子大的还会大声映衬上三姑两句。

    遗玉早起的那点懒劲儿早没了踪影,又听卢氏在屋里隔着厅子问了好几句,看也不看地上那人一眼,转身掀了帘子回屋去了,她尚且披着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