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唐遗玉(VIP完结)第163部分阅读
新唐遗玉(VIP完结) 作者:po18.de
花眸直叫宋心慈一下清醒过来,惊慌地抱着被子从床上坐起。
“小姐您可醒啦。”喜鹊从外头跑进来,放下水盆快步扑到床前。
任由喜鹊拉着她抹眼泪,宋心慈沉默了一会儿,才道,“咱们怎么又回来了?”
“奴婢也不知道,小姐被那女卫弄晕过去,奴婢带着您下了船,还没出码头就被撵上,领了回来。”
“我昏迷了多久。”她看着半掩的窗子,天色昏暗,难辨时辰。
“这都傍晚了,小姐,您饿吗?奴婢给您弄吃的去。”
“嗯。”不论如何,先要吃饱肚子,才有力气再作打算。
江外面下着小雨,遗玉就坐在宋心慈床对面一张碧昙花矮座椅上,看着跪坐在床脚,垂着头一副任由她处置的宋心慈,屋里静有好大一会儿,谁都没有开口说话,遗玉更是提也没提那青面荷囊的事。
“夫人,多谢您大人不记小人过,还愿收留心慈。”宋心慈到底不如遗玉心境,率先忍不住,开口打破这寂静,屋里的下人都被支了出去,只有白天一掌把她拍在地上一凝立在遗玉身侧。
“宋姑娘,”遗玉直接改口,没再唤她什么小姐,语调不如白天绝情,可也冷硬,“我只问你一遍,你最好是老实回答,我可保你平安折返,你当知我不是心慈手软的人,若是叫我发现你半点谎话,我先将你那丫鬟丢进江里去喂鱼,这江中亡魂千百,想必不介意多你一个作伴。”
“心慈不敢,夫人放心。”宋心慈身形轻颤,语调诚挚,这是遗玉发现这名年纪尚浅的女子第二个特点,识时务。
“将你身世详说一遍与我。”
“是,”宋心慈组织了语言,尽量压住再见遗玉时候心底腾起的那层畏意,“小女宋晴媛,||乳|名心慈,今年十六,淮南人士,家在扬州城,父亲是越王府中亲事帐,从五品副典军,宋思孝。”
贞观十年,李世民曾大封诸子.八皇子越王李贞,就被赐了扬州都督,都督一职乃是地方军政最高指挥,时皇子王爵年过十六才能之官赴任,之前遥领,事务概由王府长史负责,并不是哪个皇子都像李泰这么受圣宠,年过二十还被特许留在京城开府,又建文学馆,允他在天子眼皮底下抬揽势力的。
三月宫里击鞠那回,遗玉见过越壬,一个十五方到的少年,还在宫中别居,他母妃燕妃,甚至没在那场运动宴会上出席。这宋心慈的父亲是扬州城越王府的副典军,从五品的地方职官,也算是当地一门高户了,但是放到京城,是比从六品的文散官都不如。
“那日与你主仆同行之人,我听他虽说京话,但也有南地口音,他确实是你娘舅家在关内的表兄么?”
话说到这里,宋心悉怎不知遗玉早就戳破她哄骗平卉的谎话,面色稍有尴尬,低声道:
“是心慈欺瞒,还请夫人勿罪,那人的确是我表兄,不过他家亦是淮南人士,并非是我要寻那娘舅家人。”
“你二人有婚约在身?”遗玉问话,毫无章法,似是全凭好奇,宋心慈犹豫片刻,苦声答道:“父母之命,斟勺之言。”
遗玉目光微闪,继续道,“你主仆二人因何离乡?又因何折返。”
早晨一场变故,已让宋心慈在遗玉胆怯,面对她循循问话,一步一步加深,到了最后,不需要什么套话的伎俩,宋心慈便前前后后交待了一遍。
等到遗玉离开,她回过神来,一场琢磨,才迟钝地想起,遗玉这样派人把她又找回来,定有所图,可若是再来一回,她也未必有借此要挟和欺骗遗玉的勇气。
窗边,遗玉坐在李泰对面,正同他讲述从宋心慈那里推断得来的消息:
“淮南盐盗猖撅,然当地不治,有官盗相护的隐情,每年流失大笔钱盐,宋思孝为了立功,私下查访,最后查到了他顶头上司,越王府现任长史胡季泰的头上,准备放手,却被胡季泰反咬一口,诬陷他以典军之职,通兵勾贼,上书到了京城,胡季泰被罢黜收押的旨令一下,胡季泰便迫不及待地将人关了起来。”
“并非是他不想杀人灭口,可是宋思孝不知从哪里偷到几封他同淮南最大盐泉帮派书信,还有一册私人账簿,为了绝后患,他便先行关押,加以逼问,岂料宋恩孝长女竟带着那些证物逃脱,欲到河东寻找表舅一家求助。”
遗玉喝了些茶水润喉,扭头看了一眼窗外小雨不歇,“前任荆州大都督,武任,正是宋思孝之妻裴氏表亲,武任已故,现由长子武元庆当家,他不愿因一远亲开罪胡季泰,就将宋小姐撵走,告知她上京亦是死路一条,后来胡季泰追兵赶上,主仆两人接连遇险,仆从死伤,知关内更有胡季泰人手把关,就准备折返回乡,恰时绕道躲藏遇见了我们。”
武任,这是个陌生的名字,可是他的大名武士攫,却在遗玉耳中如雷贯耳,如此近闻一位女皇的亲生父亲,足够让遗玉心惊,这叫她想起一直刻意忽略的,现在还不知在宫中那个角落蓄势待发的则天女皇,武氏。
“因何不问那荷囊来由。”李泰听见这等官盗相互之事,果然如遗玉所想般淡漠,他连甚至多问一个字的兴趣都没有,想到越王李贞在久经官场的李泰眼里不过还是一个牙没长齐的孩童,遗玉也就释然。
“此女聪狡,我担心她能猜出什么,会对我二哥不利,毕竟眼下可以肯定,她同我二哥有过接触,而且关系不浅,”关于卢俊的消息,经过一日思量,遗玉已是淡定许多,“等到了扬州,找到人再说。”
在还没有摸清楚对方之前就先漏了底,大多数时候是一种极其愚蠢的行为。
李泰对她如此冷静的反应,还是很满意的,曲腿下塌,一弯腰将她抱了起来,在遗玉的惊诧中,薄唇贴近她耳边,温热的鼻息马蚤动着她的耳廓:
“夜雨江景别致,可愿共赏。”
遗玉纵是没什么赏景的心思,也被他勾起了几分兴致,抬手环住他脖子,轻声笑道,“莫要让我淋了雨便是。”
第183章 江南
宋心慈昏睡的时候,一凝就将那只荷囊又不动声色地丢到她们床上,暗地里观察主仆两人的态度,像遗玉禀报,果然宋心慈发现那只荷囊离身后,脸色大变,一副惊慌又失魂落魄的模样,后来在床上找到,又放回身上,别的什么讯息并没透漏。
这个发现好让遗玉烦闷了两日,私心上,她是不希望自家二哥同这样一个精明又过于自私的女人有什么过密的牵系,但现在看来,这种几率是越来越大。
好在李泰这些天有意无意地提起了镇魂丸的进度,遗玉才收回心,让人在卧室隔间整理了一间临时的药房,每天调调药水,捏捏药丸,就没空多想别的。
一晃又是七八日过去,坐船坐的头晕犯难时候,总算准备要靠岸。
半下午,船是直接在扬州城西外的小弯停靠,遗玉正穿着一件自作的白大褂在楼上将新炼出来的两种丹药装瓶,平霞抱着衣裳,平卉捧着梳簪在一旁,忍不住催道:“主子,等落脚了再弄不迟,先更衣吧。”
“急什么。”不慌不忙地塞进药瓶,又拿早上现熬好的浆糊把标签贴在瓶身上,提笔在一卷小册上唰唰好几笔落下号,放进已装有十几只瓶子的药匣里,这才起身让侍女们服侍穿戴。
此时南方流行穿半臂,就是衣裳里面穿件紧身的窄袖,外头套一件袖长及手肘、衣长及腰的短外衣,有对襟的,也有翻领的,还有套头的,样式很多。
平卉挑配穿戴很有一套,一番收拾下来,直将遗玉打扮成一朵水灵灵的南湖碧莲,若是不开口,只当是扬州城里哪家又新娶了窈窕佳人。
遗玉对着镜子照照,将头上那支垂絮同心步摇去掉,换上一支仿真的金蕊吐丝花钿,满意地看着镜中人多了几丝北地的贵气,庄重许多。
平卉在一旁偷偷吐了舌头,暗道别人家夫人小姐巴不得住往小里扮,只自己家主子,恨不得在脸上划出两道皱纹来显长几岁。
刚刚收拾妥当,李泰便从外面进来,目光落在遗玉今日倍显得腰身的装扮上,紧了紧,遗玉被他瞧得也有几分不好意思,自知半臂是显得人身段灵巧,轻咳两声,指着案上匣子道:“几张方子我都推出来,没什么副效,对症我已一一写下,你找人试药吧。”
“嗯,”李泰走过来,欲去抱她,被她按住手臂扭腰躲过,低头小声道,“我让人扶着走好了。”
李泰微微掀起了眉毛,不由分说弯腰将她夹了起来,在她惊呼声中,接过平卉极有眼色递上的披风把人从背后裹住,大步下船去,遗玉不敢乱动,又见后头两个丫鬟低头偷笑,红了脸捶了捶他后背,也就乖乖伏在他肩上。
那头宋心慈主仆两个已经下船,就在岸上等候,望见船上有人下来,便抬头去瞧,这会儿天色尚明,两人眼神也没毛病,一眼瞧见那抱着个“包袱”的男人身影,便知是唐老爷夫妇,再一眼瞧了,立刻是被李泰那张皮相晃了眼睛,直到人从她们身边走过,还是怔怔的。
倒不是她们不济,确是李泰这京城头号美男子的封名不掺半点水分,还有那双与众不同的眼睛珠子,即便翡翠院里日常服侍的下人,往往见到他还有些心慌肉跳的,更别提这两个在南方多见文秀公子的小姑娘了。
宋心慈还好,回过神来,忙拉着满脸通红的喜鹊低头跟上,心中更是将这对夫妇身份给猜了个遍,原只遗玉一个出色的也就罢了,现下一对璧人,怎么看都像是书文上写的段子。
好在未免被当地的探子瞧见,主仆两个都覆了一层面纱在脸上,不然是要失态,她俩还算是好的,岸边停靠有马车,李泰抱着遗玉坐上之前,那些脚夫过客,少有不直愣愣地目送着他们上车去。
宋心慈和喜鹊被一凝领着上了另外一辆马车,去了别处安置,接着遗玉意思,并未和他们同行,主仆两个到现在,也知晓遗玉他们此行目的同样是扬州,不由不暗道一声巧了,却不知这是好运还是坏运。
马车上,遗玉伸手在李泰脸上比划了一下,摇头道,“你那面具呢,要不还是戴上吧。”
李泰摇头,非是行走江湖,他并没遮掩的习惯,且他们这趟行踪还算隐蔽,扬州未必有人会接到消息他来,隔着窗子吩咐了周仁将药匣交给李太医,车夫便直接驾着马车朝城里走,也不等候还在岸边卸货的一干侍从。
扬州城比长安城小上一圈,六十坊市格局,不比京中那宽街敞道的气派繁华,但胜但胜在南方楼院搭盖别具一格,小桥流水随处可见的秀气,空气也是顶好的。
遗玉放下一层薄薄的纱窗,瞧着街边风景,她跟着李泰,也到过西南不少地方,看坤元录稿件中南地风貌,早就对南方水乡心驰向住,如今身在其中,才能体会这座在后来争得文人马蚤客无数的城市,是怎样一番清新韵雅的气质。
卢府座居在城东,卢老爷子的保密功夫十分到家,这么多年过去,也没人知晓这从商起家的一户人,同朝中有什么牵连,甚至同范阳卢姓也无亲旧,这许就叫做大隐隐于市吧。
因抵达日期不定,在来之前的书信上,遗玉请特别说过不用人来接,驾车的车夫是当地人,早就摸清楚卢家去处,小半个时辰后,绕绕弯弯地停在了卢府门外。
这条街地处偏静,没多少行人来往,遗玉被李泰抱着下了车,还没迷过东西南北来,就听见背后一声似惊还喜的叫唤:
“是、是小姐同姑爷么?”
遗玉扭过头,在古色古香的院门口,四五个下人里,见着一张熟脸,只道是京中怀国公府里的一位总管,一时想不起来他姓名,便冲他笑了笑,道:
“是我。”
“小姐,姑、姑爷,”那中年人拘谨地冲李泰躬了身,周仁已经下马上前打点,没过多大会儿,院子里头便又跑出来四五个家丁,一通问好,并不知道遗玉李泰真正身份,只跟着叫了姑爷小姐。
“祖母她老人家身体还好吗?”遗玉被李泰抱进门,一边同那认出他们的管家卢贺说话,一边朝院子里面张望。
宅子不大,前院是比魏王府的宴客厅还窄些,屋檐墙壁偶有剥落,地面石砖上生出小片的青苔,院中栽着几簇绿油油的芭蕉,骨相玲珑,无风自凉,一进到这宅里,便让人心神宁和起来。
“好,老夫人不晓得您几日才来,天天早起都要在前厅里等上一会儿,午饭罢,刚刚回内院休息,小的已叫人去请了,”卢贺小步走在前头引路,把他们带进二道门里一间倒座的抱厦花厅,看见李泰一路将遗玉抱到椅子上坐下,并不多嘴乱问。
才有丫鬟进门端茶送水,遗玉来不及多打量这屋里摆设,就听见门外拐杖点地的声音,伴着一声轻唤,抬头就见到被两名丫鬟搀扶进来的卢老夫人,半头花白,慈目未张,干净净的长衫榴裙,几处银细点髻,一只手拄着花椒木拐杖,一只手向前探来。
“玉儿来了么?”
遗玉也不知是怎地,见这老人,忽地心酸起来,几幅画面从脑中一闪而过,想起她在卢老爷子病床前点教,想起入葬前夜她独坐窗前的模样,红着眼睛起身迎了上去,平卉连忙上前搀扶,可她腿脚异样,还是落入屋中各人眼里。
“祖母,玉儿在这儿。”遗玉伸出手,轻侍在她肩上,涩生生唤道。
“好、好孩子。”卢老夫人握着遗玉的手,摸索着环着她肩膀,轻轻拍哄。
祖孙两个拉着手,只是相互唤了,虽没哭没泪,可也叫观者眼涩。
遗玉来之前,是有做过几种打算,万一周夫人没来扬州,万一卢老夫人不愿同她讲明,万一她们矢口否认,可真是这几样都应了,她在卢老夫人面前,还真就拿不出什么法子逼问。
“姓周的夫人?妆扮手艺极好,又懂琴棋书画的,”卢老夫人侧了侧头,脸上露出些迷茫,“我并不认得这么一位啊。”
“这样啊,许是我误会了,”遗玉拉着她手,转而问道,“那您年轻时候的画像,家中还存有吗,孙儿出嫁那日,娘都说我像极了您,当真是叫人好奇得紧。”
卢老夫人脸色微黯,轻叹道,“是有那么两幅,可都随了你祖父去了。”
是当成陪葬品了吗,遗玉皱了皱眉,在外人面前,她可以使心眼,套话,可在真心待她好的亲人长辈跟前,她却做不来那些,卢老夫人这态度,叫她也是搞不清楚,究竟是她有隐瞒,还是自己误会,安抚了卢老夫人几句,为不让她多想已故的卢中植,遗玉又将话题旁扯,说些她婚后的事给她听,至于卢智和卢俊两兄弟,祖孙两人都有意带过。
那头李泰已是派人在城里打听宋家的事,一有卢俊消息就会来报,而宋心慈主仆,也是焦急地在临时住处等候着遗玉发落。
(二更要晚了,亲们等不及就先休息)
第184章 阿虎的故事
过了一夜,第二天遗玉早起,她心里惦记着卢俊的事,睡不好觉,李泰比她起的更早,才洗漱罢,周仁就在外头求见。
遗玉知道大约是有卢俊的消息了,早饭也顾不得吃,就拉着李泰到了外间。
小厅里,夫妻两人并座,只有平卉服侍在跟前,旁的都被打发出去,平霞在外面守着门,堂下立着个小胡子,一身茶社伙计打扮,朝李泰遗玉恭恭敬敬地拜下。
“小的裘二,拜见王爷王妃。”
周仁指着他道:“启禀王爷,王妃,此人乃是扬州一耳谛,宋家的事.他知道的一清二楚。”
遗玉点点头,喝了半杯茶稳定了心神,又看了李泰一眼,张口问道,“宋家现在情况如何?”
“回王妃的话,宋典军同盐盗勾结,犯了上罪,一经查出,胡长史派人送书京中,扯文下来,一家老小已被收押在扬州府衙牢狱,只有府上的大小姐私逃,现下正在缉拿。”
“可有弄到胡季泰笔墨,章印图形?”
“有的,在这里。”裘二掏出两张帛纸,平卉呈递给遗玉看罢,果然是同在宋心慈那里见的书信字迹相同,章印相仿。
江南水寨匪窝不是一两家,盐贼盐贩子屡禁不止,地方官员多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若是无法无天到了一定程度,引起民愤影响了正常的通商,又同官员勾结,那就是大案了,风声传到朝廷,天子若怒,一样要剿毁,这也是宋恩孝铤而走险,想要立功的缘由,亦是胡季泰要抓替死鬼的必然原因。
越王已经十五岁,明年就要被之官离京,胡季泰身为王府长史,此时不把担子甩出去,又待何时,难道要等人家查到他头上吗?
“宋家这两年可曾接济过一名外乡的年轻男子,浓眉大眼,身材高大,样貌颇为俊朗。”遗玉问罢,竖起了耳朵去听。
“回王妃话,”裘二显然知道重点来了,能不能在大主子面前露脸也就这一回,“是有这么个人,他是两年前流落到扬州地界,口音还带着京腔,似是关中人士。”
“怦怦”几声,遗玉心跳如鼓,她面容紧张,手掌紧紧握住座椅扶手,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还是李泰伸手覆在她手背上,握了握,才叫她缓过来这口气,扭头看见他眼里淡淡的担忧,勉强冲他笑了笑,接过平卉递来茶水,饮下一杯,缓和了情绪,又耐着性子,再次开口:
“你站起来,莫要跪着,把这人的事一五一十同我详说,不许有半点漏的,知道吗?”
“小的明白,”裘二从地上爬起来,也顾不上整理衣衫,就拿捏着不大标准的京腔,卖弄起了口才:
“话说前年夏天差不多这个时候,五月端午赛龙舟,城西河上那叫一个热闹,大姑娘小姐,公子小伙儿都出门赏玩,河岸拥堵,这船塞到一半,就有人被从桥上挤了下去,当时那叫一个乱,喊的多,慌的多,却没人下去救人,这眼瞅着落水的就要没了顶,就有人从岸边,‘噗通’一个猛子扎了进去——”
“您道这落水的是谁,正是那宋家的大小姐宋晴媛,她那年芳十四,一手箜篌音,在咱们扬州城里是小有才名。这救人的,然是外乡来的一个流浪汉,大姓不知,名叫阿虎的,平日在弯口扛扛沙袋搬货谋生,换几口酒喝,这英雄救美是一桩好事,但换了做粗活的和官家小姐,就弱了风声,后来宋家也算是有义,招了这阿虎入府做事,谁晓得还真捡了一抉宝,这阿虎身强力壮,又学得几手武艺在身,洗洗干净也是一表人才。他在府里抓了一回贼偷,就被宋典军看中,平日出门坐车,都叫他赶马当驾。”
裘二为示恭敬,一直低着个头,也没看见遗玉愈显得发青的脸色,绷紧的唇角,他来了劲头,越说道是绘声绘色:
“要说这阿虎,还真是宋家的福星,去年入夏,宋家母女到城外的清风观去求签,逢上大雨,在观中等候雨停,倒霉地遇上了一伙从北方流窜来的贼人,见母女两人穿金戴银,就动了歪念,欲将人掳走,这阿虎以一当十,退去强敌,可为护这对母女周全,受伤不轻。”
“原本这一趟过去,阿虎也算是立了大功,谁晓得又去两月,进了秋天,这阿虎竟然因为偷东西,被撵出了宋家,他身无长物,只好又在河岸弯口上操回本行,做起粗工,但因先名声不好,多为人耻笑,仗着一身力气,也仅能顾个温饱——王爷,王妃,这便是那阿虎的故事啦。”
这故事若是发生在别人身上,遗玉或许会感慨一番,但知道故事里的主角入成是她失散近三年的兄长,除了心疼,便只有怒气。
他究竟是遇见了什么,堂堂卢家子,怀国公卢中植的直系后人,竟然沦落到给人家当车夫卖命,受人冤屈诬陷不敢吭声的田地!
这会是他二哥么,那个一身豪气,说要出门去寻找志向,总有一天要护她周全的二哥?!
李泰侧头,看着气的嘴唇发抖的遗玉,握着她有些冰凉的手背没有放开,神色平淡地询问裘二:
“此人现在何处。”
“回王爷的话,这事奇怪,小的昨日去案口找他,但听人说,自从宋典军一家犯罪被抓后,他便没了踪影,这不见已有一个月了。”
“你曾见过他人吗?”遗玉听见自己的声音。
“见过的,小的不会画画,不然是能给王妃画出个模样来。”
“平卉,去取画像。”遗玉在船上就根据记忆,拿烧成的炭笔描了一副卢俊的画像出来,不若水墨好看,但同人的相似度却极高。
裘二捧着画纸仔细看过,在遗玉略含冷意的目光中,惊叹道,
“没错,这就是阿虎,这画得可真像——”
“咚”地一声闷响,打断了他的话,遗玉狠狠一拳头砸在扶手上,屋里顿时静成一片,裘二大着胆子抬头一看,就见这貌美的王妃脸色难看之极,吓得他以为说错了话,慌忙伏在地面上,大气不敢喘一下.心中是在呜呼哀哉。
好半晌,遗玉才又发出声音,“宋家在扬州城还有一门表亲,此次是否也受牵连。”
裘二咽了口唾沫,小声道,“是、是,张家同宋家去年秋天订亲,宋大小姐同张二公子还未成婚,一家受此事牵连,一并被收押审问,这次私逃出去的,就有这张家公子。”
话说完,他脑子转了半圈,也不知是哪根神经搭错,跪着上前了两步,道,“关于这阿虎,小的还知晓些隐情,不敢欺瞒,王爷王妃可要听讲。”
“说。”
“去年阿虎被赶出来,说的是偷了宋家东西,但听小道儿说是因为他同宋家大小姐生了私情,宋夫人这才寻了借口把他撵走,又同张家订了亲,断了两人念想,”裘二说着,又上头,砸嘴道:“这宋家也忒不厚道,怎么说阿虎都是救了她们母女两条,不,是三条人命才对,用着人家就靠前,用不着人家就甩走,哪有这个道理,我瞧阿虎人品相貌,也就是出身差点,若宋典军肯提拔提拔,配个小姐也未尝不可,只是宋夫人性子出名的尖酸,又多有几分势力眼,这才苦了一对鸳鸯。”
遗玉深吸了一口气,肺部胀痛,百感交集,她反握住李泰的手,低头沉思了一会儿,扭过头对他道.
“先找到人再说。”
扬州毕竟不是李泰的地盘,接连找了三日也没有卢俊半点消息,遗玉坐不住了,她眼皮这两天狂跳不停,总有种不好的预感,一番衡量之后,决定把宋心慈放出来,当饵。
不是钓胡季泰的饵,而是引卢俊出来的饵,她相信一个人再变,秉性也不会天差地别,卢俊重情义,八成这次失踪是为了宋家。
勾结盐盗这等大罪,朝廷降下的责罚,是将同宋家牵连人口一并牢狱,因为长孙皇后病逝不到三年,朝中并未轻下杀令,但胡季泰却不会留他们活口,是因为宋思孝手中握有他把柄,才暂时不敢杀人灭口,但捕到宋心慈后,定会让他们在牢中不声不响地丢了性命。
遗玉猜测,宋心慈出逃,卢俊并不知道,他只当家家小姐还在扬州哪个角落隐蔽,等着救她性命呢。李泰的手下找不到卢俊,但宋心慈这个走投无路的女子,应该能。
夜里,一凝从城南回到卢府,向李泰遗玉禀报。
“主子,她们跑了。”
“很好,”遗玉目露精光,“盯紧人,拿着画像,一旦见她同人会合.不要打草惊蛇,先来报我。”
卢俊是个牛脾气,他若有心救助宋家,遗玉相信,即便是她现在出现在他面前,也改不了他的主意,她一心寻兄,却不想同兄长因为一个女人生了间隙,这也是她不愿意直接从宋心慈那里下手,询问卢俊可能去处的原因。
人人都有私心,宋心慈有,她更有。
李泰一手撑着下巴,望着遗玉那双眯起的桃花眼,左手轻轻摩擦着食指上的蓝宝石面。
第185章明日陪你
预计比遗玉早到扬州的卢氏,因为韩厉在路上生了一场病耽搁,好在传书信过来,才没让卢老夫人和遗玉因为他们迟到过多担忧。
这也正中遗玉下怀,能在卢氏来之前,将卢俊和宋家的事解决掉,再好不过。
昨晚上宋心慈和喜鹊逃走后,一华和裘二跟了一路,主仆两人很小心地买换了男装打扮,在城西南一座道观投宿,暂时还没有去找卢俊的打算。
在家等消息是最难熬的,尤其是李泰这两日总白天出去,傍晚才回来,不知忙些什么,遗玉在平卉撺掇下,这天白天,干脆换了衣裳,坐着马车出门去逛扬州城。
扬州最繁华的街道就在明月坊中,大到家具、马匹,小到一针一线,贵到古玩字画,样样有卖,且满是南方精致的情调,遗玉坐着马车走走停停,因为找不到卢俊心情不好,直接将这份冤枉气发泄到购物上头,见着什么顺眼的都不放过,到了最后,几乎是她眼睛瞄在哪,平卉就上前掏钱,侍从们拿走,塞车里,几条街游走下来,车里都被塞满到人快坐不下的地步。
快到中午,又在明月坊里最大的春庆楼吃了一桌,难得她浪费一次,生煸的、红烧的、清蒸的,点了满满一桌子酒菜,平卉平霞跟在她后头,早就因自家主子今日的反常麻木,老老实实在一旁布菜不多话,等她顺过来气儿。
“唉,”遗玉瞧着楼底下来来往往的行人,叫卖谋生的小贩,几个成群结队的小乞丐被人捂着鼻子驱赶,还有对面巷子几个正在蹲着啃黑饼的老乞者,她突然叹了一口气,将箸子放下,指着桌上没动几口的饭菜,道:“把这些没动过的都包一包,再添几张油饼,于通,你下去一趟,给那些乞儿分了吧,再散些铜钱给那几个孩子。”
遗玉说话声音不大,但这楼上没有雅间,她这一桌派头,本就引人注意,一对穿戴得体的丫鬟,后头还跟着两名侍卫,一个管事打扮的在旁听命,五六个小心侍候着一个如花似玉的小女子,能来明月楼吃饭的也都是在扬州有些体面的人家,听出他们一口京腔,多看几眼,不由就好奇上了,这是什么人家?是来探亲的还是来游玩的?是官家还是商家?
“这位夫人好心肠,不过扬州城乞丐之多,你是接济不过来的。”
听这笑语,遗玉扭过头,打楼梯口走过来一群人,当头的是个年轻的公子,手中轻敲着一把折扇,二十来岁,人长得倒是端正,可惜那双过于发亮的眼睛,让她不喜。
说着话,一群长相参差不起的公子哥已经走上前,扮作男妆的一凝同另外一名护卫当即站在遗玉身侧,就在五步远处挡住他们不能再上前。
“于通?”
“是,夫人,”于通扭脸就高声喊了小二来打包,那年轻公子被无视,脸上闪过一丝恼意,但仍是一副笑脸,脚步一移,目光越过一凝肩膀,直勾勾看向遗玉,扇子在手里耍了个花样垂握,拱手揖道:“是在下唐突,夫人莫怪,我听你口音像是京城人士,能在异地遇上同乡,难免不自禁,哦,忘了自告,在下胡安溪,现居越王府上,乃是小小一名文士,敢问夫人高门?”
姓胡的,又住在越王府上,遗玉余光看见四周客人一脸看好戏的窃窃模样,可以肯定这人是越王府长史胡季泰的独子无疑了。
看这一脸风流相,遗玉懒得去想他打什么歪主意,以免将卢俊不见的火气撒在此人身上,打草惊蛇可不好。
“回吧。”像是没有看见这一群官二代,遗玉搭着平卉的手站起来,刚朝前走两步,就听见一声轻嘴。
“嘁,原来是个瘸子,亏得生有一副美人脸。”
“啪、啪、啪!”
话音未落,那站在胡安溪身后的公子哥,脸上已经结结实实地挨了不知几巴掌,迅速红肿起来,一凝退回遗玉身边,冷冰冰地看了一眼被这一下打蒙的那人,一抬手便是一道气劲,生生将胡安溪推得后退两步。
“让路。”
胡安溪有些狼狈的被人扶住,站稳脚,便冲着快走到楼梯口的遗玉背影,冷笑道:“这奴才好不客气,夫人初来乍到,想必不识在下,这头一回我不计较,但我友人遭打,还请夫人给个交待吧,不然就恕胡某无礼了。”
“大胆——”平卉黑着脸,一句话还没斥完,就被遗玉出声打断,她扭过头来,上下瞥了两眼胡安溪,挑了眉毛,轻声道:“哦?你待怎么个无礼法子。”
眼前女子神色从容,可那双朦胧水眸中闪着的点点神采,似嘲似讽,就是有种叫人想要逼近的冲动。
胡安溪隐隐猜到对方有些来头,只是忍不住想要凑上去,同她说说话。
“我——”
“公子!”
从另一边楼道跑上来个男人,匆匆走到胡安溪身边,低声道,“公子,老爷叫您回去。
“什么事,挑在这个时候。”
“是……”那男人附到他耳边几句低语,胡安溪脸色一变,又精神烁烁地瞧了遗玉一眼,不大情愿地留了句话,带着两个跟班同那人走了。
“夫人今日欠我,改日再讨。”
有其父必有其子,老子是个坏蛋,儿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遗玉鉴定完,便领着侍从下楼,平卉愤愤不平地低咒道:“算他跑得快。”
“你同他置什么气,”遗玉捏捏她手,出了门,才扭头去问一凝,“他们刚刚说的什么悄悄话?”
“有人在弯口见着宋家小姐。”耳力极佳的一凝老实道。
“这消息还算灵通。”遗玉暗道:昨晚上她就让人去散布的消息,这会儿收到也不算迟了。
李泰傍晚回来,看着一屋摆的杂七杂八的匣子盒子,传了侍卫询问一遍遗玉今日动向,就让人去卢老夫人院子里叫她。
遗玉正拿着街上淘买来的一对碧玉葫芦同卢老夫人讨论真假,一听说李泰回来了,也没放下东西就跑,而是絮絮叨叨又同她祖母说了一盏茶时候,还是老夫人撵人,她才留下葫芦离开。
回到房里,门外只有周仁一个守着,他伸手拦了平卉,掀了竹帘让遗玉进去。
屋里没见下人,遗玉一瘸一拐,狐疑地进到内室,听见屏风后面水声,才晓得李泰是在里面沐浴,正打算退出去,便听见他在这空荡荡的屋里更显冷清的声音:“过来给我擦背。”
遗玉踌躇一顿,便厚着一张脸皮撩开榷幔绕进去,李泰不喜热水,隔间里没有雾气,一眼瞧见他光滑挺拔的背脊,忙低了头,磨磨唧唧蹭到浴桶边上,抓起一旁三足高架上的澡豆,在手巾上搓了搓按在他背上,边擦拭边问:“晚膳吃了吗?”
“嗯,”李泰侧仰起头,看着她微微垂下闪着弧光的睫毛,想起侍卫的汇报,从水中伸出一只手,滴着水珠的手掌轻抚在她脸上,低声道:“今日出门了?”
“一直在家中等消息,有些无聊,”最重要是他不在,她一个人也待不住,遗玉没避开他湿漉漉的手指,余光越过他肩头看见他胸前两块紧绷的浅蜜色肌肉,脸颊薰红。
“无聊?”李泰食指有意无意擦过她唇角,滑到她泛着细小绒光的耳垂上拨弄,看着她脸色愈发红润,一双碧眼暗下。
自打在船上见了那只荷囊,两人就没再行过房事,夜里睡觉也是熄灯后亲亲摸摸,点到即止,眼下这气氛暧昧得紧,遗玉下意识就想躲,但脖子还没缩回去,就被他抬手勾下来,一个绵绵长长的吻,足以让她晕头转向,没什么反抗能力地被他捞进水里。
湿了衣衫,扯掉,歪了发髻,散开,水面上飘着她一层青绿的纱裙,她酡红着香腮倚背靠坐在他胸前,像是浮开一朵白莲,透着清香,挂着露珠,好叫人想要采撷。
李泰今日却想细细尝了味道,一手掌握着她上身一对酥绵把玩,下巴从她背后抵在她肩窝上,仗着身高的优势,低头用舌尖描绘她锁骨形状,另一只手探到水面下,些有强硬地分开她并拢的腿儿,摸索到了地处,轻拨慢捻,百般戏弄,直至她可怜兮兮地呜呜出声,才探指进去。
“唔……你、你,”遗玉陡然睁开湿润的眼睛,涨红了脸去捉他手腕,怎敌他力气,几番撩拨,已是被攻地掠地,欲退不能,耳边一痒,湿软的唇瓣贴上来,低哑的嗓音仿佛弹在她心口上:“扬州城好玩么?”
“还不、不错——啊,别,”被他陡然使力弄痛,遗玉委屈地叫了一声,红嘟嘟的小嘴便又被堵上,又过一阵,被他摸索到趣处,他炙热的亲吻又转移到别处,而她只能哼哼咛咛靠在他怀里吸着气,被他握着的柔韧腰肢拱起,没过多大会儿,伴随着一声腻人的低吟,又躺回他怀里,脑子一片空白,还没来得及平复怦怦乱跳的心,就在听见他磨人的嗓音同时,下身又被一团火热凶猛地挤压而入,那倍感异样的酸胀清清楚楚地提醒她,身后这男人忍得够久了。
“明日陪你。”
李泰低头看着她情动嘘嘘的怜人模样,呼吸愈重,掌心紧紧贴在她柔软的小腹上,总算不再忍耐,开始享用今晚的宵夜。
(今天晚了,状态不好只有一更,狂挠头)
第186章 劫狱是好玩的吗
什么叫明日陪你,遗玉第二天腰酸背疼地床上醒过来,可算明白了。
外面下着小雨,闭着眼睛也能闻到屋外飘进来的凉爽潮气,就好像回到了翡翠院,她翻个身,将手搭在李泰腰上,埋头在他暖呼呼的腰侧,听着他翻书的声音,心中一片安定。
“什么时候了?”她嗓音沙哑,懒洋洋的滋味。
“快到午时,饿了么。”李泰放下书,低头拨开她脸颊上的头发,看着她睡得红红的耳朵,声音比平常要温和许多。
“唔,”遗玉咕哝一声,“有动静了吗?”
动静肯定不小,经过一夜,半座城都是在找宋家逃犯的,宋心慈若要继续躲起来,早晚会被搜查到。
遗玉又在床上躺了一会儿,便唤平卉进来洗漱了,差人到卢老夫人院子里说了一声,夫妻两个一道用了午饭,正想着下午做些什么打发时间,同一华一起跟踪宋心慈主仆的裘二便被周仁带了过来。
宋心慈是个什么样的女子,遗玉通过半路上几件小事,也大概认识到一些,她可以肯定她会去找卢俊帮忙,但真以裘二口中听到她在这种情况下去找了卢俊的时候,遗玉还是忍不住又多恼了她几分。
走投无路的时候,遗玉自己也有过,甚至在卢智起初因为长孙涣遇害被捕狱中之时,她登门去寻过李泰帮忙,但那是因为她知道,魏王府对上长孙府,犹有胜算,若魏王府势力弱上一些,她就不做这想法。
正如她去劫狱,诓骗了面具男子带路,但她那也是做好了完全的打算,连退路都计划好,倘若她无毒术在身,亦不会做出那种坑人的选择。
劫狱,那是好玩儿的吗!
“宋典军还有三四个忠心的亲系部下在,阿虎在都督府抓人的时候让人藏了起来,宋小姐去了几个地方,今天早晨在城南一间小杂院里找到他们。
阿虎有武艺在身,一华姑娘没敢太过靠近,只大概听了他们说话,阿虎不知哪里来的银钱,早早买好了一只小船在城南河岸收藏,欲护送宋小姐他们逃走,但宋小姐不肯,坚将要救宋典军和宋夫人出来,最后他们商量定,让宋小姐先到城南上船等候,阿虎独自去城西大狱里救人,宋典军的旧部在城门处接应,介时在一起远走。”
手里的茶杯差点就扔了出去,遗玉勉强忍住怒意,扭头对李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