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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唐遗玉(VIP完结)第119部分阅读

      新唐遗玉(VIP完结) 作者:po18.de

    法子,将这疤痕暂时遮掩去。 ”

    话毕,便叫了门外的童子去准备物事,一盏茶后,童子捧了只比茶盘大些的托盘进屋,摆在案上。

    遗玉看着那托盘里几盒白的吓人红的渗人的脂粉,抬头干笑道:“婆婆,我不喜涂脂抹粉。”

    “所以你才没有半点身为女子的自知。”周夫人瞟了她一眼,有些不屑道。

    第33章 时机(粉红50加更)

    日子一天天过去,在普沙罗城的生活不同在长安,也不同在大蟒山的朴桑村,没有山林中的自由自在,没有志同道合的朋友,没有那个人在身边,有的是愈发喜欢唠叨的娘亲,和见了就头疼的一对父女,以及喜欢找茬的老妇人。

    从正月到三月里,遗玉经常是早上在周夫人家泡着,中午回家后同卢氏一起打发时间,她写字时候卢氏便在一旁琢磨些新花样,她研读手稿时候,卢氏就在边上做绣活,然后半下午,总会有人来串门,不是韩拾玉便是韩厉,这对父女都是冲着卢氏来的。

    但韩拾玉喜欢缠着卢氏,韩厉却总寻机会同遗玉聊天,说些天南海北的事情,一开始遗玉纯粹是应付他,可久而久之,每每同他相谈,便会不自觉地深入下去,这男人无甚顾忌,大到国家政事,小到家长里短,逮着什么同遗玉说什么,且各有独道的见解,颇有借鉴的价值。

    白天遗玉过的充实,可一到晚上,人前下来,累了一天,躺在床上,却睡不着,翻来覆去,想的都是那个人,想到甜蜜之处会笑,想到恼火之处,会气地咬牙,想到他可能会遇上危险,便会担心的不得了。好不容易睡着了,梦里有一大半都是他,多是在很早以前发生过的事。

    从最初在小镇外树林的相遇,护送她们母女到龙泉镇安家,一别三年之后,在高阳生辰宴上的相见,得知恩人常公子原是位高得势的四皇子。

    从入住秘宅为他解毒,一开始的小心谨慎,到后来的渐渐相触,她为他梳洗按摩,他教她下棋射箭,午后两人在书房,他处理公文,她便从书架上寻出一本本他事先准备好的异志杂谈。每次梦醒后,她都会靠在床头出神,想最初遇上的时候,怎会想到那沉默安静的少年,会变成她托付终身的男人。

    可是,眼下这男人,却一去三个月都没有半点消息传回来,叫她几乎怀疑,临别时那晚,太过热切的亲吻和拥抱,是从没发生过的事,她在这边夜不能寐,他许就半点都不想她。四月,夜梦过多的遗玉,总算是收到了李泰派人送来的书信,除了随信附赠的一盒炼雪霜,便只有三个字一一我无恙。

    当来送信的剑客向遗玉讨要回复时,她转身回屋写了一封给他,用腊封了口,除了她再没人知道,那信上同样不多不少的三个字,是什么。

    之后,遗玉当天便将当日在长安城发生的事,卢中植去世,卢俊失踪,卢智身亡,统统告诉了她,卢氏反将韩厉早把真相说与她听的事相告,母女俩抱头痛哭了一日,等到第二日,便打起精神,准备了香火等物,在院里摆了供秦,将卢中植和卢智分别祭奠了一番。

    这晚,遗玉将同李泰的事告诉了卢氏,又从她口中问出了她对韩厉的想法,母女俩又促膝长谈了一番,互相明了了心思,这便是再无甚隐瞒之处。心存芥蒂。

    “娘是过来人,女儿家的心思怎会看不出,但若你是为了借他之力,去帮你大哥报仇,那终归是要害了你自己,玉儿,你大哥的事,娘从不管,可你瞧他……”

    卢氏会这么想,全是韩厉分析的功劳,她这才去央了李泰把遗玉留在普沙罗,好等她想开,莫要为了帮卢智报仇,便走上一条不归路,一如卢智。

    “娘,我同他好,许一开始是同您说的这般,可若我不喜欢这个人,又怎会委屈自己。”遗玉伸手揽住产氏的腰,在她肩上轻蹭了蹭,眼中绽着厉光,“娘,大哥他生是个耀眼的人物,他死了,也该是光明正大的。”

    不是背负着杀人犯的罪名被载在卷宗里,不是偷偷摸摸地葬在山林中,连块碑文都不敢刻!

    “咱们不说这个,”遗玉晃了晃卢氏,“娘,您同我说,您对韩厉,到底是个什么心思,您是怎么想的?”

    “娘什么都不想,只想让你们兄妹好好的,”卢氏脸上浮出痛色,涩声道,“许是娘命里就是个带煞的人,拖累了你们三个孩子,没一个命好的。”

    说到这里,她又呜咽了起来,遗玉心里也难受,抬手拿袖子给她擦泪,道:“什么命好命坏,咱们一家四口在一起的时候,过的快活日子,许人家一辈子也得不来,我只觉自己的命已是出奇地好了,有娘、有大哥,有二哥,娘不觉得,这一辈子有我们三个孩子,是足够了吗?”

    “是啊.娘有你们,这一辈子…便是够了,”卢氏搂过她的肩膀,哽咽道:“玉儿,你大哥已没了,你二哥又不知跑到哪里去,娘只余你一个,你是大了,娘知道管也管不住你,可你答应娘,莫再出什么岔子,叫娘跟在你身边,知道你是平平安安的,行吗?”

    闻言,遗玉重重地应了一声,回抱住卢氏,眼里带着浅浅的哀伤,可没有流泪。

    贞观十一年,四月,命长孙无忌、房玄龄等人编修《贞观律》。

    同年五月,太宗诏今,以第三十三章时机

    荆州都督荆王李元景为首的二十一名亲王为世袭刺史,以赵州刺史长孙无忌为首,包括房玄龄、杜如晦等十四名功臣为世袭刺史。

    次月,又封房玄龄为梁国公,杜如晦为莱国公,魏征为郑国公,歌功颂德,是以风头稳压武德年间三大功臣:西安王李恭孝,隋畅帝萧后之弟宋国公萧禹,陇西豪绅士族怀国公卢中植。

    至此,当年扶持李世民上位众官卿,于朝中官爵完全稳固。

    八月,莱公杜如晦病逝,太宗哭之甚彻,为其废朝三日,葬后,嫡长子杜若谨袭其爵。

    十月,转授吴王李烙安州都督,之官,世袭,遂,李恪离京前往安州建府。

    ……

    贞观十一年的大举封赏,恍若一股劲风,将尚沉浸在国母逝世沉痛中的长安城上空阴云刮走,暗潮云涌。

    远在六诏的普沙罗城,冬季又是另一番景象,终年无雪的大城,迎来了今年最后一场暴雨,从半夜下到天明,城中的积水已覆脚躁,街上不见几个行人,幸而城内房舍多是斜顶的防雨构建,又铺有毛毡,不然这样大的雨,放在一些小城,许会家家户户漏雨连连。

    精修的三层小竹楼上,韩厉坐在横帘半卷的窗煎,手握打开的书卷,看着窗外逆向的倾盆大雨,静静地思索着。

    “爹,这么冷的天,您还开着窗子做什么。”韩拾玉端着茶进屋,放在桌上,便伸手去关窗子,被韩厉出声止住。

    “总觉得今日有些心神不宁,你去添件衣裳,咱们到你娘那里去看看。”

    “可是这么大的雨——”韩拾玉见他皱眉,便将剩下的话咽在喉中,听话地去拿了披风,父女俩穿戴上雨蓑后,便匆匆出了门,朝三条街之外的小院赶去。

    等到了地方,韩厉没先进院子,而是冲着街角两头抬手比了比,便有两个穿着雨蓑带着斗竖的白蛮人跑了过来。

    “可有什么动静?”

    “有异状,半个时辰前,有两个路过躲雨的白蛮人进了夫人的院子,在里面待了一刻便出来,您有言在先,属下便装作路人上前碰撞,果然发现,当中一个人是掉包了的,看身形,是卢小姐无疑,因夫人不在其中,属下便照您的吩咐,没有拦阻,在那之后,便无人再出入小院。

    韩厉抬手摸着下巴,望着小院中半隐的竹楼,眼皮跳了几下。入秋后,他暗地里便派了人手在卢氏和遗玉身边,不怕这母女俩私自离开,就怕一去未返的年轻魏王,会派了人将人偷偷带走,可守株待兔到冬末,也未见来人,他不但没有放心,反而加派了人手防备,今日可算是有猎物上钩。

    眼下遗玉使出这李代挑僵的把戏,是他的预料之一,可她没带上卢氏,这便有些耐人寻味了。

    自年初被韩厉摆了一道,遗玉也不知在卢氏面前说了什么,叫这妇人变得软硬不吃,在不伤害卢氏的前提下留下她,韩厉并非没有更好的法子,可需要等待时机,眼下看着,这时机是来了。

    “拾玉。”韩厉领着韩拾玉走到街边屋檐下,在她耳边低语几句,而后便伸手抬来一名属下。

    “剑呢,”他伸手要过一人腰上长剑在衣袖上摩擦着水痕,道:“速去准备行囊,叫咱们的人在城北集合,两刻钟后,启程。”

    “是。”

    ……

    卢氏坐立不安地在屋里等着,床上放了两只轻简的行囊,都用皮子裹着,能防水防雨,她又检查了一番行礼,从床边镀步到窗下,不敢露头,只贴在窗边辨别着暴雨中的其他动静。

    “咔哒”一声之后,一连串急促的脚步,夹杂着男子含糊不清地低唤声,在楼中响起,叫卢氏变了脸色,她沉住气,掏出先前遗玉留给她的小刀子握在胸前,轻手轻脚地躲在屋门内侧。很快脚步声便近了,在隔壁的门被人推开后,那夹杂着低喘的人声也近了:

    “岚娘,岚娘……”

    卢氏握紧了刀子,瞪眼看着推门而入的人影,正待厉喝出声,却先瞄到他半身鲜红的血迹,脸色发白地伸手扶住他,紧张道:

    “你、你这是怎么了?”

    “红庄的杀手找来了,咱们的行踪泄露了,咳咳,”韩厉咳嗽,唇边溢出血来,“快、快同我走。”

    卢氏惊地瞪大了眼睛,慌张道:“可小、小玉她——”

    “娘!”正说着话,便听一声喊,门口多了一道匆匆跑来的人影。

    (本来说三更,结果12点了才发二更,状态突然掉下去,果子十分想按时更新,十分想多更新,可有时候坐一下午码出来的东西都不行,晕头转向的,亲们别催我了,好不,抱歉。新唐也有一百多万字了,最精彩的部分就要来了,果子想把它完完整整地写出来,不烂尾也不敷衍,可是有时候是会蹿进死胡同里,抱歉。)

    第34章 好消息

    “玉儿。”卢氏看见门口套着厚重的雨蓑,依旧被大雨淋得湿漉漉的遗玉,扶着受伤的韩厉,手足无措地看着她。

    遗玉目光掠过他衣上的血迹,还有苍白的面色,皱眉道:“韩厉,你这又是怎么了?”

    “咳咳,”韩厉气息不匀道,“红庄追杀的人找来了,我的手下们正在拖延时间,你们快同我离开,城北有人接应,等他们找到这里来,就糟糕了,你们同我有关,就是不杀,他们也不会放过你们母女。”

    遗玉脸色一变,犹豫道:“可是——”

    “没什么可是,再不走就来不及了。”韩厉打断她的话,反手环住卢氏,待要去拉遗玉,可手指还未碰到她雨蓑,腿一软便朝前倾倒。

    遗玉一愣之后,抢先伸手撑住他,“唉,韩厉?”

    “你怎么了?”卢氏叫了一声,慌忙上前去帮着扶撑。

    遗玉左右为难地看着晕倒的韩厉,正待出声,余光掠过卢氏压在她手背上的一抹红光,一瞬之后,便僵住了神色,抬头看向卢氏,涩声唤道:

    “娘,您……”

    普沙罗城城北

    大雨中,一辆马车连同七八名骑着高头大马的乌蛮人在城门外等候着,一刻钟过去后,有人先出声道:

    “你们在这里等着,我回城去接主人。”

    话说完,当中一人就驾着马朝半开的城门内跑去,剩下的几人都扭头望去,头上的斗签挡不住雨水被风刮在他们脸上,却不妨碍他们视物,眼见那人在城门前坠马,下一刻就见一匹匹马载着身披雨蓑的人从城门蹿出,直直地冲他们奔来。

    “不好,小心应敌!”

    话毕,两拨人马已是交战在一起,后来者足多出这群乌蛮人一倍,本是占尽优势,可随一人高喝了一句唐话之后,双方便成难分难解之势。

    “小姐有言,不许杀人,留活口!”

    就在双方还在打斗时候,并不知晓,城南处,已有一辆简装的马车,冒着大雨,缓缓驶出普沙罗城。

    一场暴雨初停,黄昏的天空,干净地好似一块巨大的琥珀,静谧的树林里,一辆马车飞快地驶过,在湿软的土地上留下几道长长的轮痕。

    “唔,”一声闷哼后,遗玉从昏迷中睁开眼,感到身下马车的晃动,霎时清醒过来,手脚并用地撑着身子坐了起来,身上的毯子滑下,她快速环扫了车内的情况,先是紧张地检查了还在昏迷中的韩厉,而后扭头看向对面端坐的两名妇人,脑子还有些混乱道:

    “娘、婆婆,您、你们怎么——”

    “可是有不适之感?”卢氏略带歉疚地看着对面的少女,担心道。

    “…头有些晕。”她刚答完话,就听见车帘外扬声一句问询,略带沙哑的嗓音,却有少女独特的韵调:

    “娘,人是醒了吗?”

    “嗯,醒了。”

    一只手从帘外伸了进来,手背白皙地可辨几条淡青色的血管,因握而突起的骨节圆润可爱,同那手中质地细腻的玉瓶几乎成了一个颜色。

    “拿着,两粒水服,可解晕眩。”

    听见这声音,车内的遗玉总算忍不住冲着车帘外低喝出声,“是你出的鬼主意吧!诱骗我和我爹上当,再让娘迷晕我们!是不是!”

    这一声,道出了她真正的身份,这将脸上的雨水和额前碎发梳洗干净后,乍一看同遗玉无太明显差别的少女,实则是韩拾玉。

    卢氏见她神情激动,忙伸手搭在她气的发抖的肩膀上,劝道:“拾玉,别这样,我们也是不得已为之,若不这么做,你爹是不会让我们离开的。”

    韩拾玉依旧气难消,继续冷声对着车帘外,道:“你有本事大可以带着娘离开,为何使这种下作手段,还带上我和我爹一起走,你到底是安的什么心!”

    车外响起一串低笑声,接着便是一句更加让车内三人都摸不着头脑的问话:

    “你爹的脑子,这辈子你若能及一分便可。”

    她明知只带一个卢氏连普沙罗城的大门前出不了,那她便一早就筹谋着将人全都带上好了,不然那老j巨猾的男人事到临头,又怎么会乖乖配合。

    这般她也不算吃亏,好歹是借了他的人手,甩掉了另一帮人,不是吗?

    马车上仍然在昏迷中的男人眼皮动了动,嘴角微不可察地向上扬起。

    罢,既然有人识相,与其留下她,不如同她在一起,这对他来说也没什么差别,这一年世外的生活已是足够,顶多日后小心些不要被人揪出来便是。

    二月初二,春始浓,正是踏春好时节,长安城内的大小园林,都被游人据满,斗百草,放纸鸢,文人墨客的诗会茶会,地点也都选在了室外。

    若说这京里最好的踏春之处,当数坐落在京中东南一隅的芙蓉园,有言说,同宫里的御花园春色不相伯仲,却更引人入胜。

    可这两年的芙蓉园,都没往年热闹,原因无他,是这倍大的园子主人离京未归,除却宫里的几位,是无人能逾越私自入园的。

    平白浪费了好春光,抱怨和惋惜的人大有人在,可惜此刻身在园中的人,却半点都收不到园外人的怨念。

    缠挂着竹青帷幔的室内,焚着香,味道清淡,从六角的兽足铜炉里,飘散在空中,香案一旁铺着一张一丈见方的毛皮波纹毯,上盘膝坐着一人,赤着上身,露出被晒成淡蜜色的皮肤,精壮的肌理沿着臂膀下移,在胸前被一片白色的纱布裹住,直到紧实平坦的小腹处,才又现出。

    这半身裹着纱布的男人,身边蹲跪坐着另一个人,正将手中的一团纱布剪断,利索地在他背后打了个结,恭声道:

    “主子,王府和园子附近都有人盯着,您昨夜回来的消息,许已是传到了旁人耳中。”

    “不急,明日本王会入宫面圣。”

    阿生面带忧色,道:“这,您还是静养两日吧,先叫杜大人来传个话进宫去,叫皇上放心便是。”

    李泰抬手按了下胸前被包扎起来的伤口,略显发白的俊脸上,眉心微蹙,道:“今日是几了?”

    “回主子的话,今儿是初二。”

    沉默了片刻,李泰侧头看向窗口处探头的一簇嫩黄|色花枝,沉声道:“派去龙泉镇的人可回来了?”

    “还没,约莫着是该回来了。”阿生看着李泰脸色说话,实是不知怎么说才能让他高兴点儿。

    自李泰离京后,他一人在京城待看事情变迁近两年,通过各种手段传消息给出门在外的李泰,进了贞观十二年,半个月前他便收到了李泰的指令,只道是要他在京外五里坡接遗玉,可他带着人手在五里坡等了三天三夜,却只等来一群接丢了人的死士,说是到普沙罗城接人,因李泰有言在先,要听命行事,他们便被遗玉指派去抓一批活口,哪知活口抓到了,要接的人却跑没了影。

    听了事情经过,阿生也不敢就此下结论,遗玉是被韩厉劫走了,还是又出了什么别的事。因此,李泰今早归京,问他要人,他只能一五一十地说了,幸好先前他有心理准备,便没被李泰的冷脸吓着,只是李泰却好像十分肯定遗玉没有出事,当即派了人手到龙泉镇守着,只等一有了遗玉的消息,就传报回来。

    二月初四,一道消息惊动了长安城里的大小官员——离京两年的魏王李泰,巡游回京了!

    也不管是真是假,当天魏王府的门口,便聚了一群得了消息的人,径魏王府的管家确认李泰的确是归京后,便纷纷递了名帖求见,只是最后能送到李泰手里的,怕是少有一二。

    魏王回来的消息,让长安城各处都有了动静,宫里的不说,什么尚书府、中书府、将军府的不说,咱们且瞧瞧于此事颇有干系的卢府,是个什么情况。

    “大哥、大哥!”卢荣和急匆匆地走进前厅,午饭在酒楼同人吃到一半,听说了李泰昨天下午进宫面圣的消息后,便丢了著子跑到卢府大宅来。

    卢荣远从后堂走出来,见他慌慌张张的样子,皱眉问道:“又出什么事了?”

    卢家这两年的日子不好过,别看卢智死了,遗玉又被人使了手段逼退国子监,撵出长安,虽又借着李泰回来,可她离京后,暗中便有矛头对向了他们。

    先是老大卢荣远因一些小错,丢了三品职官的位置,去年末,又被御史台参奏酒后失仪,在酒宴上说了有不题之嫌的话,被降爵处理,由从一品的国公变成了从二品的县公,念在卢中植的份上,允许他们继续住在京里,可那国公府的牌子,却是被摘了换成“卢府”。

    卢荣和要比他大哥幸运些,不过是官职掉了一级,变成五品的闲职。

    两兄弟心知有异,从去年开始,便花费大把的银子,想要疏通关节,但暗地里长孙家不点头,银子花了也是白花,丰厚的家产去了大半,只勉强维持住现状。

    当初威风无几,荣耀无二的怀国公府和卢家,终是从二流,变成了三流。

    “大哥,好消息!魏王回京了,小玉定也回来了!”

    (今天一更,傍晚感觉好些了,那种脑子一片空白的感觉真不好受,果子明天准备去附近爬个山溜达溜达,呼吸呼吸新鲜空气。)

    第35章 人呢

    “什么,回来了!?

    盈盈碧水旁,雪纱环缭的水榭中,凭栏依着一道窈窕的身影,听见侍女来报,一声难以自制的低呼后,转身时,恰若粉蕊的掌心中所剩的鱼饵尽数坠在湖面,引得一群花团锦鲤相争。

    “小姐,夫人差奴婢来传话,道是魏王殿下已回京了,昨天下午还进宫面圣呢,这消息是高阳公主亲口所说,不会有假。”侍女又将话答了一遍,偷偷抬头,纵是她天天见得自家夫人那般美人儿,但见这眼前的少女美色,还是会不由失了神。

    京人有言曰:阅尽百花相,唯有一夕绝。这话说的虽是有些夸张,但凡是见过长孙家视若珍宝的三小姐长孙夕,鲜有人会对这赞美置喙,长安城的美女繁多,可当称是绝色的,相较之下怕是只得这么一位。

    “我大姐还说了什么?”音色婉转,若玉笛盈耳,字正腔圆,似朗文默诵,当是美人才该有的声音,只是语气稍显的急切了一些。

    “夫人还说,皇上看了魏王殿下两年来巡游记录的天下奇闻异事、风土人貌,龙心大悦,今日特命内务司的人在芙蓉园安排设宴,挑了初八这个好日子,要众人前去给魏王殿下接风洗尘。”

    “初八、初八……”凭栏而坐的少女低喃了一阵,一开始听到这消息的慌忙,消了踪影,只余下

    心中或喜或愁或盼的复杂滋味,无人知晓。

    东宫

    内殿之中,浓郁的夜来香气从金顶焚炉中飘出,掩盖住室内糜腐的气味,却掩盖不住晃动的金丝提花帷帘后,粗重的喘息声和低吟。

    “太子……太子殿下…嗯,奴、奴受不住……”

    “给、给本宫忍着。”一声难耐的低喝,帷帘摇摆的幅度又加剧了一些。

    刚听一声夹杂着痛呼的低吼,殿门口便匆匆走进来一道人影,跪在内殿当中,道:

    “殿下,皇上上午下了令给内务司,叫他们主事到芙蓉园去准备给魏王办接风宴,定在初八晚上。”

    闻言,帷帘后响起冷笑声,接着便是物体磕碰在地上的声音,前来通风的宫人稍抬眼,便见帷帘后爬出一道衣衫不整的人影,视线掠过对方平坦的胸前布满的红肿,宫人蹙了下眉头.便又低下眉梢。

    “接风?好个接风,本宫还当父皇只顾得爱护九弟,原是没忘了还有那个贱种。”

    “殿下,您慎言。”

    “哼,本宫在自己的殿里,连句话都说不得了!刘呈,本宫忍你几次了,你若再敢这般放肆,就算你是母后留给本宫的,也决不轻饶!”

    “奴才知错,殿下息怒。”

    魏王府书房

    “王爷,这是初八芙蓉园宴客的名单,您请过目。”杜楚客双手递上厚厚的一份文折,红光满面地请示道。

    书桌后,李泰大致掠过这份名单,接过阿生递来的毛笔,将其中一些人名勾去,合上名单,撂在书桌那头,杜楚客又捡起看了,确认被抹去的不是什么要紧人物后,神色一整,又道:

    “殿下,您离京两年,这长安城里的大小诸事,想是李管事已同您报过了,克己便不多言,只是眼下有一桩,却是当务之急,若能碰上初八这个好日子,又是喜事一件。”

    李泰瞥他一眼,两手相叠放在膝上,闭上眼睛靠向椅背,既没出声要他讲,也没说不要他讲。杜楚客并不是没看出李泰这两日气色不大好,但只当他是旅途劳累,没歇过来劲儿,可阿生是明白人,知晓自家主子是为哪般正在烦心,眼瞅杜楚客被晾在那里,便出声道:

    “主子有些乏了,杜大人有事还请直言。”

    “是这样,”杜楚客清清嗓子,道:“东方大人家的明珠小姐,眼下已是二八芳年,这婚事指下来两年有余了,于情于理,都该当尽快完婚,此外,王爷不在京里的这两年,克己也暗暗查访,物色了一些品行才貌皆佳的小姐,正是婚嫁的年纪,还望殿下能酌情桃选几名,充作后宅,好为尽快诞下子嗣做打算。”

    “咳,”阿生闷咳了一声,心中后悔刚才多久要他开口,瞄了眼闭目养神且面无表情的李泰,知自家主子这是要他自己解决,喉头发苦,冲着杜楚客道:

    “杜大人,殿下刚带了各地文卷回来,正是忙于修编《坤元录》的紧要关头,怎好在此时——”

    “李管事此言差矣,”杜楚客一脸不赞同地打断他的话,道:“正是因为殿下忙于外事,这偌大的魏王府才需要妃子来管理。且王爷今年二十有二,太子、楚王、吴王、齐王、蜀王都已有后,王爷却尚无一子嗣,实不利兴。”

    “这——”阿生迟疑道,“杜大人说的是没错,可主子嫡妃未娶,便纳这么多女子进门,怕是不妥。”

    杜楚客看看“装聋作哑”的李泰,再看看阿生,想起一些留言,脸色微沉,冲着李泰抬手行了个恭礼,闷声道:

    “殿下,恕克己无礼,您离京两年,这京中已不是当初模样,长孙皇后仙逝后,九皇子晋王被皇上亲养在身边,眼瞅着圣眷益盛,是已盖过您当初,吴王被之官离京,太子又多被御史参奏,废象有待。

    您如今回来,正是该好好筹谋一番,如何重获圣心,多做让皇上高兴的事。明珠小姐是您亲选,岂有反悔之理,依克己之见,您需明日进宫请明皇上,选在初八那日宴上,诏了婚期才是。”

    杜楚客这番话,站在一个已投诚的幕僚的位置,是半点无错,句句都在替李泰着想,身为王府长史,他管这些也无错,可是这般要求李泰该做这个,该做那个,着实有逾越之嫌。

    阿生跟了李泰这么多年,自当知道这种态度是最触李泰禁忌的,当杜楚客说完,便赶紧插嘴引走话题:

    “杜大人,您是一心为殿下考量,可您是不是忘记,咱们魏王府订下的小姐,不只是东方家的一位。”

    闻言,杜楚客脸上红光尽褪,他是有意不提遗玉,可被点名,又如何能装聋,攒了攒握起的手,半点没了刚才提起李泰婚事的热切,轻描淡写道:“那位卢小姐,尚未及笄,虽可婚嫁,但却不是育嗣的好年华。”嘴上这么说,杜楚客心里想的又是另一件,虽时隔两年,可遗玉若被正大光明地抬出来,必是有人会重新记起当年长孙家嫡子惨死一案。

    阿生实没想到,李泰这一回来,杜楚客的胆子是又大了,竟当面就将未过门的妃子,作成生育之用抬上明面来讲,这话他是再不敢接,就怕被李泰迁怒,只闭了嘴,干脆当起哑巴。

    “王爷一一”

    “咚咚”的敲门声,赶在杜楚客再开口惊人之语前响起,阿生如释重负地一溜烟跑去应门,当听得下人来报后,脸上喜色一过,又小跑回来,凑到李泰耳边,低语了几句。

    于是杜楚客睁大眼睛,就见李泰听完阿生传话,不疾不徐地站起身来,静看了他一眼,一语未发,便扬长而去。

    这一眼,竟盯得杜楚客心头发凉,隐隐觉得,是有什么他不想看见的事,将要不可避免地发生。

    龙泉镇

    下午,两匹健马拉着一辆棕漆的马车驶进镇子,阿生在前头驾着车,口中时而出声,街道两旁的行人便自觉避开。

    马车上,李泰一人端坐,背脊是习惯性地绷直,一手放在膝上,一手拿着半卷文稿在看,脑中分神想着别的事,脸上不时露出些细微的表情,或是蹙眉,或是抿唇。

    去年这个时候,他离开普沙罗城,到东北平州去办事,不算来回路程,也耗去半年之久,等到总算事定回程,因意外受了伤,便传书派人去普沙罗城按遗玉回京,却把人接丢了。

    一年里,除了她一封信上三个字,再没她只字片语,尽管他信心十足,也在他至京她未归的时候,生出一丝不安来。这方听说龙泉镇宅子有了动静,竟是迫不及待地亲自赶来。

    分明是有些后悔同她分隔了整整一年,可笑的是,当初说要给她选择的机会的人,是他自己。

    马车路过一片红果林子,在一栋白墙红瓦的大宅门前停下,李泰掀帘下车,望一眼精修的门头上“璞真园”三个秀气的刻宇,这是离京前她亲书后,他找人刻了送来的,便是这别院的名字。

    阿生前去敲开紧闭门,这两年遗玉和李泰离京,他没少往龙泉镇跑,来应门的侍从认得他,仅是瞧了李泰一眼,便知身份,也没通传,便躬身迎人.阿生笑问道:

    “你们小姐可是回来了?”

    侍从摸摸头,似是不知如何答话,扭头叫另一名下人先跑去同传,又伸手一引,道:“请随小的来。”

    李泰和阿生便跟着进了大宅,穿过门真的长廊,走过一片小花园后,北面是一间花厅,门帘卷起,能听见隐隐人声,待到走上石阶,门内的人已是迎了出来,当躬身一礼,道:

    “参见魏王殿下,下人没说明白,卢氏未有远迎.还请赎罪。”

    李泰目光掠过说话的卢氏、她身后站着的周夫人、韩厉、韩拾玉,甚至还有两名丫鬟,唯独不见他想见的人,声音略沉,道:

    “人呢?”

    第36章喜事稀罕事

    想打听长安城里的大事小事新鲜事,不需多跑地方,去到西市井门坊找间老字号的小酒馆坐着,半下午,一壶好酒、两碟小菜,左邻右桌且听着,实在不行,一双箸子敲在碟边上,便有店活计凑上来,看桌上点的酒菜决定是哈腰还是赔笑。

    “客官,还有什么要的?”

    穿着湘缎滚绿边锦袍的瘦弱少年,伸手指指一旁空着位置,笑声道:“小哥坐着,这会儿客人不多,陪本公子说说话?”

    “这——”眼瞅一块碎银翻手搁在桌上,店伙计嘿嘿一笑,便捡起钱来揣进袖子里,一跨腿坐在长板凳上,机灵地冲少年道:

    “听公子口音,带些蜀中味道,想不是长安人士。您有什么想问的,只管说来,小的好歹在这杂市里跑了六年的穿堂,必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哈哈,”少年爽朗一笑,翻手又是一块银子搁在他跟前,道:“我不问你多的,只想打听打听,这近两年,长安城里可是有什么值得一闻的事。”

    “要说这能听的事可多了去,公子是要听喜、丧事、怪事还是稀罕事?”

    “唔,你且先说喜事吧。”

    “喜事么,看公子也是个富贵的人家,小的便不讲那些小门小户的与您听了,单说这两年排的上号的喜事,有三件——一是前年五月,长孙皇后病前,皇上下话将城阳公主指婚给了尚书杜如晦大人的二子杜荷少爷。”

    “咦?”

    听少年疑声,店伙计压低了声音,朝跟前凑凑,道:“您也觉得吧,城阳公主是皇后嫡女,杜二公子只是杜大人的庶子,可据说啊,这婚事还是城阳公主自己求的呢,因皇后娘娘前年病逝,婚事拖到去年底才成——照实说,这桩婚事可不搭茬。”

    “搭不搭都是皇家的事,小哥你继续说。”

    “这第二件喜事,同是在去年底,长孙家的大小姐,素有才女之称的长孙娴小姐,同高士廉大人的嫡孙,高子健少爷完婚,这表亲间的婚事,喜上加喜,算得一件美事。”

    “这第三件喜事,嘿嘿,今年初,皇上四处征招了一批世家女子入宫,不再沉湎于皇后病逝的哀痛里,总归是件好事吧。”

    少年脸上的浅笑化去,敷衍地点了下头,道:“丧事莫提,再说说稀罕事吧。”

    “稀罕事啊,小的这里是有首坊人编说的打油诗,”店伙计摸了摸喉咙,瞄了一眼少年跟前的酒,对方会意地斟了一杯给他,笑嘻嘻地喝了,才又娓娓道来:

    “程女十八不愁嫁,夕颜绝色不露人,袁师相人不预事,魏王修书不见归。这诗的最后一句是要改改了,个下午才听说魏王殿下近日已归京了,初八还要在芙蓉园办宴接风呢。”

    店伙计揣手摸摸釉里的银子,看看夹着菜细嚼慢咽的瘦弱少年,道:“公子可还有要问的?”

    少年放下箸子,抬头冲他摇头一笑,又搁了一块银子在桌面,便起身而去了,留下那店小二两手揣袖愣在那里,好半晌听得掌柜的一嗓子叫唤,才回神拍了下脑门。

    “我的娘,一个男人家家的,笑起来恁的好看!”

    龙泉镇璞真园

    “人呢?”

    “殿下问的是小女吧,”卢氏道,“玉儿她送了我们回来,便出门去了,说是要先到国公府知会一声,明日我们母女再一同回府上看看。”

    卢氏尚不知卢荣远爵位连降两级,国公府的牌子已被摘去之事。她也没说假话,这一路从西南行过来,将他们送到宅子,她便换了衣裳出门去,说是要去卢荣远那里。

    “何时回来?”李泰听说她人到底还是回来了,放下心,扫了一眼卢氏身后冲他和善地笑着的韩厉,又看向面色如常的周夫人,平州事了,他便将取得的信物派人送到普沙罗,没想这老妇竟跟着遗玉一行回来。

    “早上去的,也没说什么时候回来。”回京的路上前没那么安全,可是他们这一车老弱病残,却安全地抵达了目的地,虽说有韩厉压阵,但是拿主意的还是遗玉一人,这一年的时间,足够卢氏知晓这个儿时性子软,又有些没主见的女儿,实则是渐渐地成长为能独当一面的人,因此,对遗玉眼下要做什么,去哪里,卢氏便不再细究。

    “王爷若无要事,不妨在这里等等。”韩厉突然出声道,才到这宅子一天,俨然成了能说话做主的人,卢氏反应慢,无察觉,站在边上的两个丫鬟却皱了下眉头。

    “不必了,”李泰稍一思量,便知遗玉是有心躲他,尽管这认知叫他胸闷,可也清楚等在这里也未能见着人。

    “卢夫人,”阿生在一旁恭声道,“主子初八是要在芙蓉园设宴,若小姐回来了,您且帮着转告一声,身为殿下未婚的妃子,是有必要与宴的。”

    卢氏点点头,李泰又淡淡地瞥了一眼笑容不变的韩厉,便折身离开了,阿生又同卢氏交待了两句,才告辞跟上去。

    主仆俩走远后,花厅里方才响起人声。

    “这便是李泰,那个戴着半张面具的男人?我只当他是面相有异,原来是生的太俊——唔,该说是生的太貌美才对,那眼睛的颜色,啧啧,即是皇帝的儿子,那他娘是胡人?”韩拾玉颇感意外地对韩厉笑道。

    “既到长安近前,言行就需得规矩,”周夫人转身走到椅上坐下,看着一脸不以为然的韩拾玉,道,“是非之地,一个不慎,便会为众人招惹灾祸,此处非是六诏,难容你任性为之。”

    “我知道了,”韩拾虽敷衍着答了一声,扭头便搀着卢氏的手臂,“娘,上午睡了一觉,还没来得及看看这住处,咱们去逛逛?”

    卢氏正有心思好好看着这二年前盖成她却无缘住得的华宅,周夫人说是回头再逛,她便同韩拾玉一起出了花厅,韩厉竟没跟去。

    带路的是屋里的两名下人,一个梳了妇人的发式,一个仍旧留着额发,两人引着卢氏她们从小花园,朝西逛去,游廊穿巷,从前院到后堂,花园到小林,书房到香室,一砖一瓦一草一未,都是工匠的精心琢磨,有花草和亭台楼阁相互成趣,简单却不失气派,气派又不失雅致,当得这宅子一个“璞真园”的名,是以返璞归真之意。

    “您瞧,那屋檐上雕了好多鸟儿,”韩拾玉指着一处小楼给卢氏看,“漆了色,好像是真的鸟落在上面一样呢。”

    卢氏望去,也是稀奇,边上那个梳了妇人发式的年轻女侍,忍不住出声道:“夫人,这是小姐的主意,那鸟儿的模子都是她画的呢,当时便说您看了定会喜欢。”

    卢氏神色动容,韩拾虽收回目光,看着那女侍,道:“难怪这鸟看久了,让人觉得不舒服。”

    韩拾玉,和韩厉,被遗玉使计带到了长安城,因韩厉不怪,韩拾玉便也妥协,可心里总是觉得当初同卢氏一家三口在普沙罗城的日子快活,也不掩饰她对遗玉的不爽。

    卢氏皱眉,还未出声,那妇人发式的女侍便不满地回了嘴,“到了别人家来往,即是客,还是客气点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