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唐遗玉(VIP完结)第88部分阅读
新唐遗玉(VIP完结) 作者:po18.de
淡,道:“皇兄这是在威胁本王么?”
李承乾闻言色变,环在身边女子肩头的手掌用力一收,惹来她一声痛呼。
虽说多数人都对太子和魏王的不合有所耳闻,可两人在外面闹起来的次数却是屈指可数,眼瞅着三言两语之后,互不相让的两人之间气氛变得剑拔弩张起来,长孙夕连忙劝道:
“不过是一个赌约罢了,何须发这么大的脾气,太子哥哥,四哥,你们——卢小姐?!”
她话未说完,便低呼一声,两个男人同时扭头看去,便见遗玉手里正捧着那只成年男子拳头大小的酒杯,仰着头“咕咚咕咚”一口气饮下,金黄|色的酒液从她唇角溢出些许,沿着白皙小巧的下巴滴落,一杯饮尽,她仅是皱了皱眉,便将空杯重新放在李承乾面前,对着他躬身一礼,恭声道:
“多谢太子殿下赐酒,小女现在可否离开?”
“……”略一沉默,李承乾扭头挑衅地看了一眼面色深沉的李泰,眼中的愤怒瞬间被兴味代替,嘴上却冷哼一声,道:“本宫说过,从不赖账,你可以走了。”
“小女告辞。”
遗玉转身后才用手背抹了下唇角的酒痕,头也不回地朝着来时的楼梯口走去,这一下,只要是眼睛没出毛病的,多能看出她步子的摇晃了。
“哈,有趣。”李承乾看着她的背影,咧嘴露出一抹邪笑道。
“皇兄,”李泰从席间站起,侧头俯视李承乾,眼神冷淡,道,“你欠下那一件事,本王会‘仔细’想想,要你做什么的。”
李承乾笑容僵在嘴角,眯眼看着他展臂让侍从为他穿上纯黑色的大氅,转身留给他一道黑色的修长背影。
“四哥等等——太子哥哥,夕儿先回去了啊。”长孙夕冲他告罪一声,麻利地起身拎着裙摆追了上去。
第三四九章 难耐的心浮
楼上发生的事情,楼下的有心人虽看得一清二楚,却因听不到声响,到底是不知道具体情况如何,只见没多大会儿功夫,遗玉的人影便出现在楼梯口,消失在厅门处,接着从楼上下来的,便是一身雅黑的魏王殿下,紧随其后的,是脚步有些匆匆的长孙三小姐。
看着这三个人一个个从厅门处离开,席间才道发出一连串的低语声,不过所谈的话题,却是同遗玉半点不相干,而是围绕在李泰和长孙夕两人身上。
舒去阁里面热闹,外头却很清静,因地处在周林寺附近,一入夜来往行人便稀少,这会儿将近亥时,门前的街上便只有一辆辆马车停靠在路边街角等人。
遗玉站在挂了四盏招客行笼的大门外,手指笨拙地系好胸前披风带子,深吸一口气,冬季夜晚独有的冰凉漏入胸腔,沁人心扉,也让她发晕的脑袋,清醒了不少。
胃里的滚烫和喉咙间的辛辣,提醒她方才勉强饮下的那杯酒是多么的烈性,不然她此刻浑身上下的飘忽劲儿,又是从何而来?
她心里清楚,照李泰刚才的态度,那杯酒她就是不喝,太子爷也不能拿她怎么样,可这么一来,绝对是会把事情闹大,事后她会有什么麻烦,她那时并未想过,只是增纯地不想给他添麻烦。
望了一眼远处街角,卢耀驾着马车和平彤平卉就等在那里,她抬脚欲行,却忘记此刻正站在门前一尺高的台阶上,意外地一脚踏空,整个儿地朝前栽去,眼瞅着地面“唰”地一下在眼中放大,腰上却突然传来一股力道,将她重新捞了回来。
“嗯……”不舒服地低吟了一声,手脚发软的她身不由己地被勒在她腰间的手臂拉的向后依去,她垂下发胀的脑袋,腰上的一圈黑色衣袖刚刚映入眼帘,便听头顶传来一道低沉的嗓音:“本王还当你酒量有多好。”
背后的依靠,淡淡的熏香气瞬间将她包围,许是因为醉了,身体不听使唤,脑子也管不住嘴巴,她嘟囔一声,回道:“那酒好难喝。”
李泰环着她靠在胸前,刚才还在不悦,这会儿听她用着软软的声音冲自己抱怨,那张从见她喝下那杯酒便绷起的俊脸,总算是缓和了一些,对一旁的阿生递了个眼神,阿生会意地朝着街角走去,李泰正要再开口说话,耳朵一动,使听身后传来一道满是惊讶的声音:“四哥?”
长孙夕干站在舒云阁门外,愣愣地看着李泰“亲密”地环抱着遗玉的画面,待他扭头看过来,她脸上才挤出一抹强笑,道:“卢小姐这是醉了么?”
说着她便走上前,伸出手想要帮忙搀扶,却被李泰想也不想地抬起空闲的那只手臂隔开,连遗玉的披风料子都没让她挨着,仅是这么一个动作,便让长孙夕娇美的脸上白了三分,不过这门前灯光昏黄,却是看不大清楚。
遗玉虽这会几脑子有些迷糊,可身边发生什么事儿却明白,侧目发现来人是长孙夕后,神智瞬间清醒了三分,想到李泰同这长孙家的三小姐的关系,胃里一阵翻腾,抬起长孙夕看不见的那只手,想要拉开腰上那条手臂,同时忍住头晕,嘴里轻声道:“多谢殿下搀扶,不然刚才我非要摔倒不可。”
这话算是她故意说给长孙夕听的解释,可腰上那条怎么也掰不开的手臂,却让这句话的效用很是苍白,长孙夕看着两人间细微的动作,熟知李泰脾性的她,脸上笑容牵强,早在前不久便萌生的不好预感,再次涌上心头。
“卢小姐,你不打紧吧?既不善饮酒,你下次可莫要那般逞强,看你这连站都站不稳了。”长孙夕柔声道。
听见长孙夕这么说,手脚无力又正愁拉不开李泰手臂的遗玉,顿时心生无名之火,脑子一冲,便不再遮遮掩掩了,扭头冲着李泰一瞪眼,道:“放、放手。”
哪知她这么哑哑的一嗓子喊过去,李泰低头对上她带些火光的眼晴,察觉到她此刻满身的抗拒,不但没有放手,反而是在长孙夕的一脸愣然中,弯腰将人拾抱了起来。
身体腾空,遗玉脑子一晕,难受的说不出半句话,只能靠在他胸前低吟,听着他冷冰冰的语调传入耳中:“卢小姐身体不适,本王送她回府,你且进去吧。”
长孙夕睁大眼睛看着李泰抱着人上了远处的一辆马车,待车子没入街角后,眼睑方才落下,紧紧咬住了下唇。
布置舒适的马车里,遗玉被李泰放在用柔软的皮毛包裹的铺上,背靠着车壁,他上车在她身边坐下,待马车驶动后,从案上倒了杯茶水递到她嘴边,她却板着脸撇过头去,睁着有些失焦的眼睛,开口哑声道:“我家的马车…下人们尚在楼外头候着。”
“就在后面跟着,喝水。”阿生已经得了李泰的吩咐提前过去知会,不知是用了什么法子说服,现在卢耀就驾着车子在后面跟着。
一只大手从颈后扳过遗玉的脑袋,冰凉的手指碰触到她的发烫的脖子,杯缘就贴在嘴边,遗玉想要抬手接过,却半点力气都使不上,只能张开嘴,任由他将水喂进嘴里,避不开这太过亲密的举动,让她耳根发热,酒劲儿直直地往上冒,忍不住难受地低吟起来。
看她那难受的样子,李泰唇线一绷,冷声道:“为何要喝下那杯酒,你以为有本王在场,谁能强迫你不成。”
遗玉这会儿醉着,没能去细究他话里明显的袒护之意,很是直接地低声将内心的想法说了出来,“已经得了殿下许多帮肋,不想再给您添麻烦。”
“麻烦?”李泰蹙眉,看着她白皙泛红的小脸,扣在她颈后的大手下意识地摩擦了一下那里的光洁,“我何时曾说过麻烦?”
遗玉身体轻颤,脑子有些混乱,想着刚才在舒云阁门口,李泰那惹人误会的举动,又记起今天上午卢中植还特别叮嘱过她离李泰远着点儿,自己当时明明是答应了的,可这会儿却又同他牵扯上,且是在长孙夕的面前,还不知会引起怎样的误会。
想到这,她胸口一闷,睁开朦胧的眼睛,迎上那一片漂亮的青碧色,道:“您没说过,是、是我自己不想……”
李泰听着她软软又沙哑的低语,看着她酒后染上了一层憨态的小脸,视线落在那睫毛轻轻颤抖的黑眼睛上,想起她先前在二楼全神注视着太子的目光,没由来的一股心烦,视线再移,至她那张正在轻轻开合的唇辩上,因方才饮水,尤带着一层湿润,泛着柔软的浅红色泽。
他目光渐沉,似有什么东西正在身体里发酵,耐住有些浮动的心.沉看嗓音问道:“不想什么?”
“我不想、不想同您牵扯不清。”遗玉咕哝了一阵,到底将舌头伸直,话说利索了,视线模糊的她,却不知眼前的男人在听清楚她这一句之后,面色霎时一僵,随即微眯起眼中那片变得幽深的瞳色,似问非问道:“牵扯不清?你是不想同本王有所牵连?”
若遗玉这会儿还够清醒,能听出他话里所含的危险气息,便会认真想想再答,可此刻脑筋已经完全伸直的她,却很是“老实”地低吟答道:“嗯,不、不想再同你……晤……”
李泰在听她一个“不”字出口,终是压制不住浮动的心.探身过去,一手撑在她另一侧的车壁上,将她整个人笼罩在自己的阴影下,侧低下头,贴上了那尤在开合的浅红色唇瓣,堵住了她到嘴边的“牵扯” 二字,唇上的触感,一如他所想的柔软和细滑,贴在她颈后的大手稍稍用力,四唇贴的更紧,拇指摩挲着她耳后柔嫩的肌肤,喉间不由发出一抹舒适的低叹。
遗玉这会儿的脑子已经是一片浑,嘴上有些冰凉的柔软,颈后的轻抚,还有脸颊上喷上温热的鼻息,都让“怦怦”的心跳变得几近可闻的她,不知如何反应,手脚发软的她,除了敏感地轻颤着身子,就连推拒都做不到,只能晃着脑袋,做出轻微的挣扎,殊不知她这么一动,却让原本打算浅尝轨止的李泰,改了主意。
原本仅是简单的四唇相贴,却变成浅浅的摩擦,他试探着伸出舌头,在那柔软的唇瓣上轻轻扫过,带些酒味的甜涩,让更加直观的感觉传入脑海,李泰呼吸一重,不愿再压抑心思,张嘴含住了她的圆润的下唇,轻轻的舔抵起那份甜涩来,颈后的拇指上移,拨弄着她泛红的小巧耳垂,舒适之感,愈发明显,身体中的躁动,却也愈发强烈。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就在他不满这般吮咬.欲要探入那张甜涩的唇间索求之时,却突然察觉到怀中的少女没了那微微的挣扎,和变得均匀的呼吸。
他动作一顿,最终轻舔了一下嘴边的柔软,停下了这个吻,撑在车壁上的大手抽离,扣着她后颈的手顺势下滑,毫不费力地将她整个人从软铺上抱起来,置于膝上。
低头看了一眼贴在胸前的睡颜,扣在她肩头的大手紧了紧,李泰的眼中掠过一抹清晰可辨的柔和,随即又恢复了那仿若湖水般深不见底的颜色。
他对自己想要什么,从来都很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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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五零章 酒后
向黎院
夜深,院子里除了侍候上夜的下人,皆已回房去休息,卢智方才从外头回来,在院外询问过下人后,进到里院便见到等在自己房门外的卢耀。
推门进屋,侍女们知道他晚上不喜人侍候在跟前,放下茶便退出去,只有卢耀跟了进来。
“怎么喝醉了?”卢智将解下来的披风丢在软榻上,蹙眉问道。
卢耀低着头,将先前他暗自跟进舒云楼发生的事,连同后来被阿生截住,跟在魏王的马车后面,在怀国公府附近的街上遗玉才换乘的事情说了一遍,最后才道:
“属下接着少爷您的话,若是遇上魏王府的人,没有硬抗,只是不知今晚之事是否有失妥当?”
累了一整天的卢智揉了揉眉心,沉默了片刻后,道:“我知道了,你出去吧。”
等屋里只剩下他一个人时,卢智方才皱起眉头,捧着茶杯独自思索起来。
昨晚宿醉,遗玉早上是被渴醒的,天还没亮,平彤听见屋里的动静,便捧了事先准备好的温水进屋。
又过了半个时辰,喝过水又钻进暖烘烘的被窝睡回笼觉的遗玉才重新钻了出来,平彤拿着热帕子给靠在床头的她擦着小手醒神,道:
“小姐可有哪里不舒服?”
正侧头看着床侧屏风上的花鸟图案出神的遗玉,摇摇头,又点点头,“嗓子有些难受。”
因为昨晚喝了平彤在院子里的小厨房煮的醒酒汤,除了喉咙干涩,倒是没有什么头痛和乏力和不好的感觉,不、若说是不好的感觉,除了嗓子外,应该还有一样。
“平彤,昨晚我是怎么回来的?”遗玉揉着并不疼的脑袋,声音沙哑的问道,她只记得在舒云阁二楼喝了太子一杯酒,然后晕晕乎乎地下了楼,后面的事情便印象模糊了,只剩下一些零散的片段,怎么也拼凑不起来。
平彤手上动作一停,平卉打着火折点灯,嘴快道:
“小姐您不记得啦,昨儿您喝醉,是王爷载了您回来的。”
遗玉被平彤这么一提醒,先是怔忡,随即无奈地暗叹一口气,越是不想牵扯上,越是没完没了地碰在一起。她是有点儿印象在舒云阁外见着了李泰,好像是因为她差点跌倒,被他扶了一下,但是怎么被他送回来的,却完全没印象。
她皱起眉头,绞着脑子回想了一遍昨晚发生的事情,但记忆似乎就在那一跌之后断了弦,像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被她忘记,却死活想不起来。
床前的纱灯被平卉点亮,比起刚才屋里更明了一分,打量着遗玉的平彤看着床头那张又清晰了一些的红润小脸,待瞄到她仍有些红肿的下唇后,不动声色地拿热水绞过帕子,对她道:
“小姐,拿热帕子敷下脸吧,似是因为醉酒,有些淤。”
“好。”遗玉很是听劝地闭上眼睛,任她将温热舒适的帕子盖在她的面上,鼻间若隐若现的酒味儿也因为水汽而消失不见。
天色渐明,早上下人来向黎院传了话,遗玉和卢智收拾妥当,便同去前院饭厅用早点,路上,身后仅跟了平彤平卉两个侍女的兄妹俩,谈论着昨晚的事。
“依大哥的意思,长孙娴这是打算排挤我?”遗玉两手抄袖,抱着手炉,问道。入了十一月,天气更冷,今早她又添了衣服,这会儿说话呼出来的气儿都是白色的。
“嗯,”卢智便将交际对士族子女的重要性同她大致一解释,话末,道:“等过上几日,我便在咱们府里办次小宴,邀上一些朋友来给你认识。”
遗玉听他为自己想的周到,脸上带着笑,边朝前走,便轻声道,“大哥,你专心做你的事,找娘便是,我这边,自己应付的过来。”
她虽不清楚卢智到底在干什么,可也知道他每天都忙得很,还要时时操心她的事,岂不是太累。
卢智扭头看她,见她带笑的脸上,清晰可辨的坚持,挑眉,道:“应付的过来?”
“你也太小瞧我了吧,”遗玉佯作不满地瞪他一眼。
“呵呵,我可不敢小瞧你。那大哥就少操你的心,你若应付不来,再同大哥讲。”卢智并未坚持,从一开始,他便不是将遗玉这唯一的妹妹放在手心上去呵护,而是将各种难题摆在她面前,看着她成长。
“嗯,对了,有件事忘记和你商量,咱们家同大兴干果行签的那份契子,我觉得……”
两人一路聊着走进了前院饭厅,进屋便听见卢景姗的笑声,卢家两房皆已在座,就差他们兄妹两个,见两人进来,方才止了笑语,遗玉和卢智向几位长辈行礼问好后,卢智在卢老爷子右手下侧落座,遗玉挨着他坐下。
“可是有什么好事要说?”下人给两人乘上热粥,卢智问道。
卢景珊嘴最快,她脸上带着了喜色,不等卢中植开口,便道:“可不是好事么,小玉没同你大哥讲?”
正碰了热粥暖手的遗玉一疑,反问道:“讲什么?”
“唉?”卢景珊笑容稍敛,看向正同赵氏交头低语的卢书晴,“书晴,你不是说小玉知道么?”
“是知道啊,”卢书晴对上遗玉疑惑的目光,嘴角一牵,道:“不过她昨晚醉酒,怕是忘了把我俩被选上撰书一事告诉大哥了,是不是,二妹?”
遗玉被她一声“二妹”喊得心生怪异,但因卢智侧头看来,将它暂时忽略,颇有些无奈地笑了笑,对他道:“是忘了同你讲,昨晚我才听说被选上撰书一事。”
卢智眼神闪了闪,方才露出笑,“是件好事。”
坐在遗玉对面最末位置上的窦氏,突然开口感叹道:“我可真是羡慕大嫂和弟妹,弟妹且不说,是个有儿有女有福气的,就是大嫂您没有儿子,养的闺女也顶的上儿子强了,”她神色一黯,“可惜我到了这般年纪,跟前却连个闺女都没得。”
赵氏和窦氏虽已确定了卢氏便是当年她们那被逐出家门的小姑子,但卢老爷子没开口同她们明说,她们便很有默契地没有将这件事挑明。
赵氏听窦氏话里带刺,神色不变,开口道:“说起这话,倒让我想起,二弟在南边儿不是还留有几房妾在,这看着咱们也在京里重新安生了,是不是该把人接来,咱们国公府最近喜事多,没准冲上一冲,弟妹想要抱个闺女,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
窦氏脸色一变,假笑一声,道:“我只不过那么随口一说,弟妹眼下还音讯全无,我们老爷怎好住府里接那些个不懂事的,岂不添乱。”
说完她还瞄了一眼身边的卢荣和,心里是怕他被赵氏那几句话勾了心思,念起扬州那几个狐媚子。
赵氏还待说些什么,却被一声轻哼打断,一直默不作声的卢老爷子,打眼瞥过这两个儿媳,将两人瞧得低了头,才板着脸对两个孙女,道:“这撰书一事听起来是光耀,可若是出了什么岔子,麻烦也不小,书晴、小玉你们两个都是懂事的孩子,可年岁到底还小,不要被这虚荣蒙了眼,记着日后做事要更认真仔细些,出门在外,莫要坠了咱们卢家的名声,记住了吗?”
“孩儿记住了。”遗玉和卢书晴异口同声道。
卢老爷子见两人乖巧听话,神色缓和下来,但这桌上的小辈,多是看出,老爷子对两个孙女参与这撰书一事,却是不怎么高兴的,因此,先前喜洋洋的卢景珊和暗自得意的赵氏都收敛了神色,有些眼红的窦氏神色亦不再假笑。
遗玉将这桌上的动静看的一清二楚,加上先前赵氏和窦氏那一段儿暗斗,不由感叹:这宅子大了.果真是非多。
昨儿沐休罢,今天就又要到学里去上课,用过早点,遗玉卢智和卢书晴三人,同乘了马车前住国子监,一路上,车里出奇的安静,若放在之前,遗玉还有心和卢书晴搭上几句话,可经过昨晚在舒云阁的事情之后,她心里还是同这本就不亲的堂姐又生出一层隔阂来。
再叫她主动去同卢书晴交好,却是不可能了,因她本身,便不是个喜欢拿热脸去倒贴的性子。
三人在前门下车,遗玉抬头看了一眼国子监高高门楣上挂的青头石匾上的“国子监”三字,有些意外地感觉久远,从大理寺开始审案起,到此不过短短几日,却让她有种过了很久的感觉,经历的事情变多,似乎连日子也跟着变得长了起来。
“卢小姐,二小姐,卢公子,早。”
一连串的问好声,让遗玉收回视线,落在来往路过同他们打招呼的学生们身上,五颜六色的冬季常服,看着虽不利索,却让她感到亲切,尽管在这学里的几个月来,她经历过的糟心事儿要比开心的事情多得多。
国子监除了大花园和君子楼附近外,其他地方栽种的树木到了这个时候,都已经变得光秃,却不显难看,三人同行住五院处,遗玉抬头看着路边被风吹得摇晃的树枝,时不时扭头去应上一两声问好,一阵阵冷风吹过,呼吸间都是清凉的气味儿,却让她心中生出一股子真切的安定感来。
第三五一章 有言相告
“小玉!”
遗玉三人刚刚走到宏文路上,便听得身后一声叫喊,扭头见见着不远处正拉着程小虎朝他们跑过来的程小凤,到了他们跟前,先是瞪了一眼卢书晴,而后冲着遗玉笑嘻嘻地问好。
“小凤姐,小虎,早啊。”遗玉见她无论何时都一脸精神的模样,心情亦被感染。
程小凤一把拉过遗玉的手摇晃起来,满脸的兴奋,“你听说了吧,哈哈,我都快高兴疯了,撰书啊,巡游啊!到时候咱们可以结伴儿到大江南北四处去玩了!”
对她来说,参撰《坤元录》就等同于一次光明正大到外面游玩的机会。
“没听说已经定下了巡游人选啊?”卢书晴在一旁仰头看着比自己高上一头的程小凤,道:“我们许是会被留京编书也说不定。”
程小凤被她泼冷水,扭头轻哼一声,道:“那你就留京编书好了,我们是要去巡游的。”
卢书晴毫不在意她呛辣的口气,笑笑,道:“这个小凤姐说了不算吧。”
“那你说的就算了?”
遗玉站在一旁,看着一言不合便争执起来的两人,有些头疼,程小凤从一开始对卢书晴就很不感冒,这种情况变得严重,好像在五院艺比期间开始的,也不知在她们之间是发生了什么事。
说来,对程小凤那时候假装受伤,和礼艺比试上的反常,到现在遗玉还是不知原由,难道,和卢书晴有关?
“走。”卢智对遗玉示意后,便抬脚朝着书学院的方向走去,任由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斗嘴。
遗玉连叫了程小凤几声,也没能引起正全神贯注于同卢书晴的争辩中的程小凤的注意,摇摇头,跟上了卢智的步子。这一路上,来往向他们问好的学生更是多了起来,比起五院艺比结束那两天,有过之而无不及,遗玉留心了一下便从神态和语气上发现,这些示好的人多是冲着卢智来的。
遗玉走进丙辰教舍后,先是扫了一圈在座的学生,在经历过不同的事件之后观察这些学生对她的不同态度,已经成了一个让她觉得有趣的习惯,这不,就这么简单的一打量,她便察觉到了不对。
“卢小姐,早。”
“早。”
比起前阵子帮得书学院拿到两块木刻的热情,这教舍里的十几个孩子,对她明显是冷淡了一些,不,与其说是冷淡,倒不如说是不敢表现的太过亲近为好。
遗玉看了一眼教舍后排正冷眼望过来的长孙娴,脑乎一转,想起来早饭前卢智对她的提醒,便知道是怎么回事儿,得,才说是要排挤她,竟然这么快就动作了,不过效果看着倒是不大显著,要不然这屋子里应该没有半个搭理她的,才对吧。
这么想着,已经坐在位置上的遗玉,抬头看着专属自己的红木书案那头一脸灿烂笑容的杜荷。
“恭喜啊,我听说你被选上参与撰书的事了,真是让人羡慕啊。”
“多谢。”礼艺比试后,两人的关系已经变成了朋友,遗玉同他说话也是随意,整理着书袋,答道。
“遇上这种好事,不庆祝一下怎么说的过去,不如中午咱们几个一同用饭?”
遗玉挑眉,和着这是要她请客来着,“好啊,甘味居二楼,吃什么随你选。”学里的食堂,反正也不用掏钱。
杜荷笑容一僵,轻咳,正待再说些什么,便听钟鸣声响起,随即扭过了头去,遗玉抽出了书本来看,见他动作,疑惑道:
“钟鸣响了。”
杜荷扭头,“我听到啊。”
“那你还不回座位上去?”
杜荷咧嘴,露出一口白牙,“你不知道啊,邓公子耳朵不好使,前天我同他换了位置。”邓公子便是原本坐在遗玉前面的一个男学生。
遗玉听他解释,将信将疑地瞅了他一眼,才低头去看书,杜荷抬眼看了一眼正冷眼看着这边的长孙娴,冲她假笑了一下,重新转过身去。
因为又是月初,上午的头一节课依然是书艺,但遗玉没写几个字,便被晋博士上门来叫走,要说的自然是有关《坤元录》一事。
后院憩房,遗玉两手接过晋博士递过来的热茶,道谢之后,方就着刚才的话题,继续道:“您是说,从明日起,学生们每天下午都要到文学馆去待命?”
晋启德在她对面盘膝坐下,点头道,“谢学士昨日宣读的诏文上是这么吩咐的,”他眉眼一笑,“本来老夫还以为,这次又轮不到咱们书学院,你倒是争气。”
这次枚选中撰书的,国子监十人,太学院占了五个,四门学院占了三个,算学院一个,剩下的一个,便是在书学院的她了。
“学生自己也很是意外,毕竟那五日,只有前两天去了。”遗玉道。
晋启德抬手示意她喝茶,片刻后,才道:“无妨.谁也没明说,那几日不到的便不能当选,老夫找你过来,一是为了将这诏文一事说给你听,一是有些话相告。”
遗玉见他神色严肃起来,也不由收紧面孔,道:“先生请讲。”
“这《坤元录》编修,是件利国利民的好事,除了你们这些孩子,参与者另有一批年长的学者和官吏们,虽明面上说,你们皆是主修人员,可老夫还是觉得有必要提前告诫你——莫要被这份殊荣迷了眼晴,戒骄戒躁,进退有度,才是行事上策。”
这番话,竟同早上卢老爷子所讲如出一辙,到底是活了一把年纪,看事情要全面的多,遗玉是个识好歹的人,自然知道晋启德这些话不是在泼她冷水,而是身为长者的关心告诫。
“多谢先生,学生会记得您的话的。”对这撰书一事,看来她还真需要好好琢磨如何对待了。
晋启德看她神态,便知道她听了进去,神色缓和下来,笑道: “老夫知道你是个明事理的,好了,且回去听课吧。”
“是。”遗玉将茶杯放下,躬身一礼后,退了出去,走到后院门前时候,迎面看见一道脚步匆匆的人影过来,侧身让路,同时行礼问好: “杜先生,早。”
杜若瑾脚步稍顿,气息有些不匀地苦笑道:“不早了,都日上三竿,今日睡过头了。”
遗玉憋着笑,抬眼看他,这么一看却不由地重新低下头,闷笑起来,杜若瑾看着她肩膀轻颤,不解道:“怎么了?”
遗玉清了清嗓子,忍住笑伸手指了指自己嘴角.道:“先生这里.粘了酱汁。”
“啊,是么?”杜若瑾俊脸一红,连忙将手上的书夹在腋下,用手背去蹭,果然抹下一块褐色的酱汁,有些尴尬地瞥过头去擦了几下,方才回头对遗玉道: “好了么?”
“还有些。”
杜若瑾继续拿手背去蹭,嘴里似是解释道:“路上吃的早点,这才没发现粘上了东西。”
“哦。”遗玉看着他将一小块酱汁,擦成了一团褐色,失笑地从袖子里掏出一方巾帕来递过去,道:“您用这个吧。”
杜若瑾犹豫后接过帕子,又在脸上擦了擦.这回没几下就蹭干净了.可却脏了那条绿柳条枝的帕子。
“已经擦干净了。”遗玉看着那张又恢复了清爽的面孔,道。
“嗯,”杜若瑾有些不意思地递上帕子,歉意道:“弄脏了。”
遗玉感觉到他的尴尬,弯弯眼角,玩笑道:“无妨,我有时候吃东西,也会弄得哪都是,有次黏在牙齿上面菜叶子,一整日都不知道呢。”
话末,她还笑嘻嘻地冲他呲了下牙,说什么这动作都当不得文雅了.可杜若瑾看了,却是一愣。
“先生?”遗玉伸手去接帕子,可扯了扯却没能扯动。
“我洗了再还你吧。”临时改了主意,杜若瑾揪住帕子那头,一拉边从遗玉手里抽了出来,冲她露出一抹笑。
遗玉见他又恢复了往常那温文尔雅的模样,迟疑了下,方才点点头,心里却在想着,那粘了酱汁的帕子,也不晓得能否洗干净。
“刚是晋博士叫你去说话吧,时辰不早了.你且回去上课。”杜若瑾侧身,指了远处的丙辰教舍,道。
遗玉应了一声,又冲他一礼,方才小跑着远去了,杜若瑾站在后院门只看着她的背影,手里握着那方帕子,嘴角绽出一抹和煦的浅笑来。
“这么贴心的孩子,可真是少见,难怪——若是换做我,怕也会好好守着吧,呵。”
他自语罢,笑着摇摇头,夹着书走到夏字间门外,敲了门后,才走进去,晋启德还坐在案边喝茶,挥手招他过来。
杜若瑾在案那边坐下,看着眼前的杯子,道:“先生寻过卢小姐了?”
“是啊,该说的都同她说了,”晋启德拿过一只干净杯子倒了茶推过去,“也亏得你提醒我,对了,后天宴展,你可是准备好了画?”
“嗯,都些时日已经装裱过,地方定下了吗?”
晋启德捋了下胡子,“在天霭阁,这次来的都是画坛的大家,你定要挑张好的出来。”
“您放心,我这次选的,可是是最好的。”
第三五二章 宴客名单
下学的钟鸣声响起,遗玉没急着走,悠哉地收拾着书袋,顺道也听了学生们的闲聊,只是今天这八卦档子,显然不合她口味,只是听了几句,她便加快了动作,三两下将东西收拾妥当,但还是有不少话溜进了耳中。
“唉、唉,魏王殿下的生辰是在这个月吧?”这是一道女声。
“是初九。”这是一道男声。
“你记得倒是清楚。”这是另一道女声。
“哪里是他记得清楚,该是他二姐记得清楚吧。”头一道女声嘟囔道,“怎么你不知道么,几个月前的宫宴,刘小姐曾被陛下指给魏王殿下,差点就成了魏王府的侧妃呢——”
“别胡说!我二姐才没有!”那男生有些愤愤道,毕竟是指婚被拒,当不得什么好事。
“我才没胡说呢,那天晚宴,我大姐也在,也……
杜荷瞅着遗玉从身边儿走过,便同要好的两个朋友打了招呼,瞟了一眼那对快要吵起来的学生,独自跟了上去。
“怎么,跟着我是要蹭饭?”遗玉脚步没停,对走到自己身边的杜荷道。
“是啊,你不是说了,甘味居二楼,随便我吃么。
遗玉笑笑,心情有些烦躁的她没再多说,两人走到门口,没见卢智人影,便朝着太学院走去,远远便见着站在行人稀少的院墙下面同人说话的卢智,程小凤和卢书晴在不远处斗嘴,程小虎在她们边上来回看。
走近,遗玉才认出,这正一脸忍怒地同卢智说话的少女,正是在中秋宴后,就没怎么见过面的封小姐。封雅婷。
“卢智,这是最后一次,你若不去,那咱们便没什么好说的了!”
封雅婷咬着牙对卢智低吼出这句话后,便大步朝东离去了,遗玉看看她气得有些发抖的背影,蹙眉,望向卢智。
“那是封小姐吧?”
卢智抚平有些褶皱的前襟,听见遗玉声音,扭头的瞬间,脸上的淡然之色退去,挂上轻笑,道: “是啊。”
“怎么吵架了?”
“有些误会罢了,”卢智看见杜荷,话题一带而过,“怎么,杜二这是蹭饭来了?”
听见兄妹俩前后相同的问话,杜荷暗笑,答道:“小玉说,甘味居,随我吃。”
卢智点头,领着欲言又止的遗玉朝前走,路过程小凤他们身边,三人也跟了上来。
“喂!你跟着我们做什么!”程小凤不满地对着卢书晴道。
“大哥方才不是说要请吃饭么。”
“又没说带你。”
“那就说带你了?”卢书晴不见脾气,说出的话却满是刺儿。
“你……”
遗玉头疼地听着身后两人又争了起来,犹豫着是否要劝的她,在走过路口后,却见卢智脚步一停,对着杜荷指了指甘味居的方向,笑道:
“还跟着做什么,你且去随便吃,我们这是要到鸿悦楼,不顺路。”
“……卢大哥。”杜荷嘴角一抽,哭丧着脸叫道,见卢智不搭理他,朝着正门方向走去,在原地站了片刻,方才追上去。
“卢大哥,我一个人吃饭多没意思啊,你们也不多我这一个……”
看着前面纠缠着卢智的杜荷,听着后头卢书晴和程小凤的争执,遗玉轻叹一口气,揉揉眉心。
“小玉,你怎么了?”走在遗玉身边的程小胖子问道。
“头疼。”
魏王府梳流阁
午膳后,阿生一手端着茶盘,一手拿着刚才在门外拿到的名册走了进去,穿过前厅绕到内室的屏风后面。
李泰这时正靠坐在软塌上,一手握了书看,另一只手里则拿着一只普通的缎面荷囊,软榻前面的毯子上放着一只小巧的藤箱,里面装着一些衣着所用的零碎,诸如佩带和革带之类,若不论那上面的绣工,不过是些用料寻常的物件罢了。
这么一眼看过去,虽仍是面无表情,阿生却知道自家主子从昨晚回来便好的没话说的心情,这会儿依然不错。
“主子,”放下茶盘,阿生大着胆子将那份名册递上,“这是杜大人整理出来,生辰宴上所邀宾客名单,请您过目。”
他说的杜大人,是指杜如晦的族弟杜楚客,现任魏王府长史,协理府务,又身兼工部尚书一职,算的是魏王府下头一号人物了。
李泰放下书,单手接过名册挑开来扫过一遍,便抬手掷在了地上,道:
“让他进来。”
“是。”阿生看了一眼散落在地的一长叠纸张,转过身,心里默念道:杜大人,可别怪我没帮你,已经是挑着王爷心情好的时候递上去了。
片刻后,杜楚客被阿生领了进来,对着那塌上的人一礼后,便躬身去拾起地上的名册,这人过中年的男人一边折着名册,口中道:
“知道王爷不喜欢太过热闹,这次宴会的客人是请的多了,可皇上昨儿才特地嘱咐过微臣,要在芙蓉园御宴宫精办您这次的生辰,如何能敷衍陛下,您且忍忍吧。”
能用这般冷静的语气面对李泰,说出这种淡定的劝说的人,整个人魏王府,怕也只有杜楚客一人了。
“那你便来敷衍本王么?”李泰接过阿生递来的茶杯,把玩着荷囊问道。
“克己不敢。”杜楚客道。
“第三页、第五页的客人,去掉。”这名册的文折上共有七八页,每页大致是载着十几个人名,也亏得李泰扫上一遍便能记得大概。
杜楚客将名册翻到那两页看过,抬头道:“这个不能去。”
“嗯?”
杜楚客从袖子里摸出一份青头文折来,道: “这是陛下和皇后娘娘吩咐过的,都是这上面载有的京中小姐们,专为您日后选妃所备,如何能去。”
李泰瞅了一眼便记起这是前日他在皇宫里,李世民塞给他录有这京中适婚女子们的名单,当天回府他便随手丢给了管家,也不知是怎么到了杜楚客的手里。
“王爷,自弘文馆起,克己便近侍您跟前,如个已有七载,当是比旁人更清楚您乃成大事者,然而,恕克己直言,王爷眼下在婚事上着实是寡断了一些,就是正妃难立,也当有侧室在府才对。您生辰一过,便是年满二十,若府中仍无妃,无子嗣后继,于大事不利,于您之心向不谋。”
阿生干咽了一口唾沫,偷瞄着李泰,只见他侧眼看着垂头而立的杜楚客,低着嗓音道:
“大事、心向?本王不记得何曾说过这些,你的心思倒是不小。”
听到这声问,杜楚客平静和直板的脸上方才露出一抹失落之态,但很快又被严谨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