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唐遗玉(VIP完结)第82部分阅读
新唐遗玉(VIP完结) 作者:po18.de
,马蹄溅起的水花高高地澎在路边的墙面上,因这疾奔带来的风劲,谁家门前又有两盏灯被刮灭。
卢智单手握着马僵,身体上下颠簸时,脑子却没停下运转,这算是他同韩厉的头一次交锋,竟是面都没照就失了卢氏和遗玉,他倒是不怕那个男人会伤害自己的母妹,只是……只是担忧自己会迟到一步,让人离开。
韩厉劫了母女俩过去,肯定不草是为了叙旧,若是他没猜错,那男人许是会把他娘亲带离长安,而加上遗玉,则是为了保证卢氏能够乖乖就范。
“少爷,到了、就是这里。”
在临安坊的一条偏僻街道上,十几匹马纷纷停下,卢智翻身而下,在前面人的带路下,走进眼前一条昏黄的深巷中,待一段路程后,见着停靠在一间酒馆门外的小型马车,卢耀定睛一看,肯定道:
“是这辆马车把夫人和小姐载走的。”
卢智双眼一亮,侧身指着门扳紧闭的店铺,道:“动作轻些。”
还没找到人,不易打草惊蛇,谁知这里是否还留有后门。一行人里有檀门径的,在一旁的窗子上摸了几下之后,便将这半人高的窗子从外面推开。
卢耀一跃率先跳了进去,卢智紧随其后,后面是七八名武艺不俗的侍卫,一行从前堂穿到后院,轻手轻脚地搜查了两遍后,既在一间库房里找到一道被藏起来的秘门。
卢智刚才在外面看了地形,知道这处是不会有多余的出口,双眼一眯,冷声道:“弄开。”
看着卢氏倒入韩厉的怀中,遗玉心叫一声“糟糕”,着来这韩厉是打定主意要带她娘离开了。
韩厉动作轻柔地将卢氏放在床上,而在穆长风的帮助下,调息了不到半盏茶肋夫,重新打起精神,道:“长风,你刚才多嘴了,我知道你以前对她有很大的成见,可是你别忘了前日我找你回来时,你答应过大哥的话,若是做不到,那你还是回红庄去吧。”
“我知道了,大哥。”穆长风一脸认真道,不管以前怎么记恨卢氏,可韩厉既然这么说,他就算心里再不情愿,也是会照做的。
“好,你去着看那小姑娘醒了没,别吓着她,准备一下,把人带上,咱们尽快离开这里,半个时辰后从城门离开。”
穆长风应了一声,便大步出了屋子,韩厉则起身去换掉沾染了血迹的外衣。
连她也要一起带走?听到这里,遗玉从惟幔后的孔洞边挪开,一屁股坐在被褥上,揉着发麻的膝盖,着急地想着对策,卢智他们现在应该满长安地找着她们踪迹,按着韩厉所讲,他正是为了引他出来,那事到如今,她大哥该是猜到劫了她们的是韩厉了,他能及时找到她们吗?
耳边却断断续续传来韩厉模糊不清的声音:
“景岚,我马上就带你离开这永远也平静不下来的长安……还记得你少时曾说过,最想要住在湖畔边上,宅子不需太大,有……等到了那里,我会让你忘掉所有不开心的事,我们重新开始,我再不想后悔,也不让你再受伤害…景岚……”
单看这韩厉行事做派,十三年前能将房乔玩的团团转,眼下又识破了她大哥的诱计,心思周密的韩厉,肯定是已经安排好了完全之策,好带卢氏离开长安,听他这口气,此次一去,想要再回来,怕是难了!
“哎,”叹了口气,听见喉咙里发出的声音,遗玉脸色一喜,随即又垮了下来。
她该怎么办,对韩厉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让他放他们离开?真是笑话,一个为了一份感情坚持了二十多年的男人,心智之坚,岂是她能够随意打动的?
就在遗玉愁眉苦脸地起身拿惟幔重新塞进了那个孔洞,盘膝而坐想着脱身计时,屋门外一阵锁头响动,“吱呀”一声,门被推开,她抬起头,借着火盆的光亮,着清神情冷淡地站在门边的穆长风。
“醒了?把外衣穿上。”
“……你,你,”遗玉抓着被子缓缓坐起来,火 光渐渐从床帏转移到她的脸上,秀气的眉头先是皱起,干涩的嘴唇抿动了两下,随后竟是|——
“呜、呜呜……娘、娘,你在哪……娘,呜呜呜……”
穆长风看着似是刚刚醒来,正坐在床边抱着被 子哇哇大哭的遗玉,神色僵硬了一下,他虽多少听说过遗玉近来的名头,但面对这模样怎么看都像是 被吓到的小姑娘,一时间并无提防。
他清了清嗓子,走过去,尽量缓声道:“别 哭,快把衣服穿上,我带你去见你娘。”
他这么凑上来一开口,遗玉哭的更起劲儿了, “娘…大哥,有、有坏蛋把玉儿抓起来了…呜呜呜… 坏蛋你别过来……”
穆长风眼见遗玉一张小脸上滴拉着明晃晃的两撇眼泪,手忙脚乱地捂着被子住墙边缩,又听她一口一个“坏蛋”,差点忍不住伸手去摸自己的脸,他长得有那么可怕么?
见软的不行,他又来起了硬的,脸色一板,道:“你不是挺聪明的么,动动你的脑子想想,若我真是坏人,哪会高床软被待你,还燃火盆的,早把你丢柴房去关着了,别废话,起来老实跟我走,真惹我生气,你可就别想见你娘了。”
这一招果然见效,穆长风满意地看着遗玉鼓着 腮帮子忍住嚎啕,先是泪眼朦胧地望着他,而后带上些许防备,一边用手替蹭着眼泪.一边道:“我跟你走,你要让我见到娘…还有,我一天没吃东西,我、我饿了。”
说话间,她的肚子便是一响,穆长风不耐烦地 伸手拿起床尾已经烤干的衣裳,丢给她,“动作快点,要吃什么路上再说。”
“我想、想吃锦记的蟹粉狮子头。”
穆长风着着拖拖拉拉穿衣裳的遗玉,记起韩厉的交待,道:“换个能带在路上的。”
“那、那想吃宏源楼的花篮荷包。”遗玉有些委屈道。
“这个不行。”
遗玉沮丧道:“吃羊肉饼总、总有吧,西市西门前的那家……”
穆长风稍一思索,犹豫道:“好。”
见她总算乖乖地套好了衣裳,穆长风在地上瞄了一圈,没发现她的鞋子,无奈的低叹一声,伸手把她扛了起来,在遗玉的惊声尖叫中,不耐烦的点了她的哑|岤。
“轰!”屋外突然发出一声剧响,穆长风眉头一皱,看了一眼划过闪电的高窗外。
卢智一声令下,便有两人上前,毫不客气的各 自飞起一脚,从里面锁上的结实秘门,“轰”地一声倒下。卢耀在前带着人一股脑地闯入了密室——“少爷,这?”
卢智身在密室左侧一间布置雅致,白烛稍熄的 房间,看着卢耀伸手在一张红木椅背上沾了些血迹,轻嗅后,道:
“应是两刻钟前离开的。”
“少爷,那隔壁房里发现了这个!”一名侍卫跑进来递上一件东西。
卢智仅是看了一眼,便飞快接过,只是这囊口大开,绣着简单花纹的荷囊里面,空空如也,什么线索也没有留下。韩厉他们应是在两刻钟前,换乘了别的马车离开,两刻钟,从这里出城,最快,只需小半个时辰而已,一旦人出了长安城,再找,那就难了!
卢智侧头目不转睛地紧紧地盯着手里的空荷囊,揣测着其中的含义——
一旁有侍卫道:“少爷,这个时辰要出长安,只能从南门走,已经有人在那里守候,我们不如现在也过去?”
精光一炸,卢智伸手捏紧了荷囊,转身大步朝密室外走去,语调抑扬道:“不是南门,是西!随我来。”
空空如也,乃是花了个精光,荷囊大开,正是门意,精光、金光门!
就在卢智带着一行侍卫朝金光门赶去时,早在一刻钟前之前,便有一辆马车,停在了城门一旁的阴暗处。车内一张银头小案,案上燃着一只兽头小炉,炉顶熏香萦绕。
“主子,这韩厉也真是够本事的,竟能买通护城,帮他夜开道门,若非……谁能想到他会从西门走,这人能从红庄逃脱,也是了得,今晚若被我们抓到,您打算如何处置?”
异色瞳中划过一抹冷色,“送回去。”
第三二六章 放我走
西市门前
“给,你要的羊肉饼。”
看着穆长风钻进车内,递到自己手上尚且热气腾腾的吃食,遗玉半点都高兴不起来。原本以为是要和卢氏一道走,可她被带离密室后,却和穆长风乘了一辆马车,卢氏的人影都没见着。
我娘呢!被点哑|岤的遗玉张张嘴巴,比了比口型,在他对面坐下开始吃东西的穆长风懒懒地看了她一眼,道:“等出了城。”
遗玉一惊,先前在密室,她借着肚子饿,分别说了几处店家,判断出他们是要从金光门走,可现在看来,她们母女走的还不是一路?她现在乘坐的马车是住金光门的方向走,那她娘又去了哪里。一刻钟后,尽管遗玉想尽办法施延时间,可马车还是缓缓靠近了金光门处,而卢智的人却未见踪影。
穆长风看了一眼车外将要靠近的大门,放下帘子,盯了遗玉一眼,道:“是你自己老实点,还是要我——”
“晤…嗯、嗯。”遗玉连忙点头示意她会“安分”,等下绝对不会乱动弹。
“算了,保险起见。”
肩颈一麻,遗玉瞪了一眼缓缓收手的穆长风,但就算她眼瞪得再大,也改不了身体不能动弹的事实。
“景岚,尝尝这个。”坐在行驶平坦的马车中,韩厉轻轻吹凉了勺中的粥品,递到卢氏唇边。
卢氏怒气的眼中带着无奈,没有半点张嘴配合的意思。
韩厉笑道,“以前我就怕惹你生气,可现在才发现,就算是你气我,也好过见不着你。你那宝贝女儿,同长风一道走了金光门,出城就能见着。来,多少吃点,不然等下可没地方买热的吃食。”
他手就这么举着放在卢氏唇边,一口凉了就再盛一勺,卢氏实在是有些饿了,在他第四勺喂过来的时候,犹豫着喝了下去,又换来韩厉两声轻笑,他脸色虽因先前呕血有些苍白,可心情却是从没有过的好。
城门处的守卫刚刚换班,一盏茶时间后,夜色中,静悄悄的街道上,从不远处缓缓驶来一辆拱顶马车。
阿生看着那辆不断靠近的马车,放下车窗帘子,扭头轻声道:“主子,来了。”
“拦下,带过来。”
李泰话音一落,阿生便亲自拨了帘子跳下马车,与此同时,从一旁阴暗的墙下也凭空出现了七八道人影,飞快地跟随在阿生的身后,朝那辆察觉到不妙,打算掉头的马车奔去。
“拦住!”
“嘶!”
寂静的雨夜里突然响起一声马鸣,两道黑衣人影一个纵身跃上马车,几招之后便将车夫踹下,夺过了僵绳,抖动两下之后,马匹渐渐安静下来,马车稳稳地停靠在路边。
“住手!你们干什么!”门前的护卫见此情景,高喊着就要冲过来,却被闪身到他们身前的阿生一臂拦住,一手举起一块腰牌,沉声道:“吴王府在此办事,退下!”
守卫头领还算小心,探着头仔细辨认了几眼那腰牌,才恭敬地躬身道:“大人请便,”而后对身后几人一挥手,“回位!”
待城守卫都各位各位后,假冒李恪手下的阿生,才带着被一群黑衣人包夹的拱顶马车,去到了不远处城墙阴影下的那辆马车边,见到兜着披风的李泰亲自从车上下来,忙从一侧捞了把伞撑开打在他头顶。
李泰走到那辆被拦下拉过来的马车边,伸手一撩车帘,待借着车内昏黄的灯盏看清楚内坐之人后,捏着车帘的大手一紧,唇线轻轻抿合。
马车内尘着两人,一名身穿浅绿色深衣的中年男子,见到他脸上前无甚惊慌,反倒露出一抹笑容来,开口道:“魏王殿下,深夜在此,不知有何贵干。”
听这沙哑的嗓音,李泰下颌微微抬起,瞄了一眼他身边正一脸愣然地望着他的妇人,低声道:“等人。”
“哦?该不会是等我吧,韩某何德何能,让您亲自雨夜城门相候。”
站在李泰身后的阿生侧头朝里看了一圈,并没有发现遗玉的人影。
“人呢。”李泰冷声道。
“人?殿下莫非不是在等韩某?”韩厉装作一脸惊讶道。
“韩厉,本王以为,你不想再回红庄去了。”
李泰懒得同他打马虎眼,不咸不淡地威胁道。
“呵呵,殿下还真是会开玩笑,韩某好不容易从那里出来,又如何愿意回去,这样,”韩厉笑容一收,提议道:“我把您要的人送还,您与我行个方便,可好?”
见李泰不为所动,他目光微转,先是对扭头对卢氏道了个歉,而后伸手点了她耳|岤,轻叹一声,对车门外的李泰道:
“殿下何必同我过不去,我只要这妇人,对那锦绣毒卷可是半点觊觎之心都无,未曾想过同你们相争,作为交换,你若今晚放我归去,我可以告诉你一个秘密。
李泰的目光在坦然的面孔上停顿了片刻,道:“说。”
韩厉松了半口气,轻声道:“姚不治在红庄琅嬛洞窃了天毒卷出逃后,红姑就一直派人在四处捕他。我知道你要找那个小姑娘,可能是因为她能解梦魇,但您可知,梦魇之毒……正是锦绣毒卷中其一。”
阿生倒吸一口凉气,李泰瞳孔微缩,韩厉仿佛未察觉到他们的异样般,继续道:“若我没猜错,姚不治手中的毒卷,应该已经易主,所得之人,八成就是我这妇人的爱女。”
阿生听到这里,险些把手里的伞都丢了,李泰的眸色逐渐加深,盯在韩厉的脸上,“这件事,还有谁知。”
韩厉脸上的严肃之色一消,笑着伸出一根手指,反手一勾,“除了姚不治自已,那便是我喽。如何,殿下可满意这个秘密?那小姑娘这会儿应该是快到金光门前了,从此处过去,少说也要半盏茶的功夫,您若继续同我纠缠——那可是因小失大啊。”
“韩厉,本王日后不想再听到有关你的任何消息。
闻此言,韩厉剩下的半口气也松了下来,“殿下放心,这个秘密,我只说给你听,”他侧头温柔地看了一眼卢氏,道:“我会去一个没有朝廷、亦没有江湖的地方,安享晚年,再不回来。”
李泰将他目中溢出的情感着在眼里,手一松,车帘放下,隔去车内幽光。回到了自己的马车上,阿生见状,面色复杂地跑去城门下,让人将侧门打开,放韩厉通行。
两辆马车在城门前左右交错时,韩厉突然掀起窗帘,对着半丈之隔的那辆车内,低笑道:“对了,红姑已经知道您的梦魇已解一一呵呵,这个消息就算作离别赠送吧。”
另一辆车内的李泰闻言,眉头一皱,沉声吩咐道:“速住金光门!”
卢智一行,一路快马横穿长安城街干,尽管身着雨蓑,整个人还是湿了一半,在这寒冷的夜晚,又是逆风而行,身后的侍卫都被冻得咬紧了身关,他清秀的脸上却不见半点难耐之色,尽是急迫。
“驾!驾!”
“少爷,就要到了。”卢耀堪堪策马同卢智齐平,这一路来越是接近城门,他心里越是难安,将卢氏母女丢失,他要负很大的责任,可到现在也没见什么马车的行踪,不知是人已经离京,还是就在前方。
说话间,卢耀已经着到了城门,透过层层雨幕,看清楚那正缓缓闭合的城门口,还有门后隐约消失的车影。
“停下!卢耀去追!”
卢智一记马鞭高高扬起狠狠落下。卢耀更是顾不得更多,长身而起,一足用力地点在了马鞍上,整个人像是飞梭一样,猛地朝前纵了七八丈之遥,落地再起,在城门守卫的惊声中,从几尺宽窄的门缝里蹿了出去。
正心急如焚地僵坐在马车上的遗玉,听到外面雨声中夹杂的,在这夜晚格外清晰的喊声,两眼一亮,奈何不能动弹,只能干着急地着着穆长风脸色一变,竟是单手将她夹在了怀中,一撩车帘,从急速行驶的马车中,纵身一跃,在她头晕脑晃时,扎进了城门外密布的树林中。
“唔、唔……”
遗玉被他侧提着隐在树后,雨水哗啦啦地落在身上,连个冷颤都不能打,但这股难受劲儿,却不如她眼睁睁地看着一道人影飞快追着马车而去,紧接着便是一匹匹马“踢踏”而过的呼啸声。
穆长风夜中远视,待人都跟着马车消失在拐角处,才轻哼一声,转身住林子里面走了十几步,解下早早拴在此处的马匹,先将遗玉撩上去,而后一跃上马,马头一调,便是要朝着这林子深处跑去。
“唔唔唔、呃、嗯!”大哥!赶紧地回来,你被人晃点了!
遗玉使了吃奶的劲儿想要发出声音来,奈何只能冒出比猫叫大点的响动。穆长风哼笑一声,低语道:“小姑娘,我这就带你去见你娘,你——”
穆长风话音陡然顿住,汗毛炸起,常年生活在刀口血刃上的他,敏锐地察觉到空气中凌厉的杀气从背后传来,腰肌一扭,欲躬身俯下,却听“嗖”地一声,头皮发麻间,头顶整只翠玉发冠“噼啪”而裂,淋湿的头发披散而下,被风吹去几缕断发。
第三二七章 雨中人
就在穆长风纵马的身影即将消失在城外树林中时,后方横空一道劲力射来,将其头顶玉冠击碎,他一个机灵,在转瞬间做出了一个无比正确的选择——勒马停下,调转马头,面向后方。
凭着多年的经验,穆长风知道刚才在他全无防备之时,若是对方有心,背后那一下绝对是能正中他要害,而对方打偏,目的即是警告,若他再往前行,因骑在马背上降低了行动的灵活性,又是背后空门大放的情况下,再击中的也许就是他的脑袋了。
没等穆长风看清楚刚才射出暗器的是何方神圣,只这么两吸之间的功夫,雨幕中,迎面一串马蹄声靠近,一声长鸣,一匹棕黄葱腹的精壮马匹前踢微扬,立于他们面前。
“将人放下。”
这轻缓的声音在哗哗的雨中却分外清晰地落入遗玉的耳中,她因横趴在马背上,脸色刷白,呼吸困难又不能动弹,勉强睁开一只被雨水冲刷的酸胀的眼睛,顺着贴近的鬃毛,看向对面倾斜的马上人影。
雨中朦胧的月色,仍可见那人面上的黑白流纹面具,被雨水淋湿的衣裳便不清楚颜色,乌发未冠仅束。
是谁?
穆长风并未回话,眼珠晃动,飞快地将四周打量的一遍,遥遥看见林外的漆黑车影,听闻远处马蹄声靠近,脸色一变,仅是片刻犹豫,衡量得失之后,竟是双腿狠很一夹马腹,在马匹向着那黄镖马冲去时,一纵身,独自弃马跃上枝头,眨眼便隐去身形。
惧马的遗玉察觉到自己被穆长风那斯给“甩”了,直愣愣地朝着面具男子冲去,心中难免破口大骂,雨水灌进喉咙带来苦涩的滋味,让她在剧咳中,闭上了眼睛,正在此时,只觉得从旁一股大力袭来,整个人被从马背上撞飞出去,一阵天旋地转之后——
“咳、咳咳…”
尽管被雨水冲刷地睁不开眼睛,但听见自己的咳嗽声,感觉到身上前未又太大的疼痛传来,遗玉这会儿简直是要三呼“天佑我命”了,两次坠马,竟然都能跌在泥土松软的地面上,简直是太幸——
“呵呵,你还真是同马儿犯冲,两次了。”
“咳咳…咳…”听见这陌生的声音,浑身快要冻僵的遗玉,总算是迟钝地反应过来,近在耳边的话语,背后传来的温热,还要腰间缠着的两只……
带着面具的男子单手环着纤细的少女,一手撑地坐了起来,察觉到怀中之人身体的僵硬,低头看见她因这一番折腾露出的雪白肩颈,伸出的两指犹豫了一下,在自己的衣摆上蹭去泥土,才飞快地点在她身上,解了她两道|岤位。
“唔…咳咳…你、你,”遗玉无力地靠在他身上,轻喘着气,在张面具上唯一外露的两只眼睛闪过的意外中,有气无力道:“你没事吧?”
说完这句,遗玉便察觉到背靠的胸腹传来轻微的振动,面具男子轻缓的声音,有些愉悦地响起,“无碍,你呢?”
遗玉牙齿打颤,眯缝着眼睛,道:“我快、快要冻死了。”
背后又是一阵因笑而起的胸腔振动,只听耳边一句,“逾越了。”整个人便从地面上腾空而起,像是小孩子一样,被一臂扣着膝弯,一臂揽着后背,趴在那人潮湿的肩头。
被人这么抱着朝前走,遗玉的尴尬也只是存在了几步的距离,便抵不过从对方身上传来的温暖,由于浑身无力,任命地靠在他身上,穆长风先前驾马跑了一段距离,面具男子因要运功帮她御寒,走的并不快,遗玉一边勉强伸展手指蹭着眼睛里的雨水,一边便颤颤地问道:
“是、是我祖父,还是大哥?”问的是这面具男子因谁前来救她。
“卢智,他不放心,便让我跟在后面见机行事。”他声音格外地好听,轻轻缓缓地,就像是上等的丝绸划过耳侧,但听声音,年纪应该是在二十岁上下。
“朋、朋友?”
这人似乎很好说话,遗玉问,他便答,“呃、算是吧。”
大哥的朋友…遗玉心中稍安,又满是无奈,眼下看,穆长风姑且如此难缠,那带着卢氏走的韩厉,想必老早就跑没了影,这会儿就算是她再急,也是来不及了。
两人这边优哉游哉地往外走,林边停靠的一辆马车前,却站着两道人影,静静地着着两人在视线中变得清晰起来。看阿生为自家主子撑着伞,着着他绾色大氅上的片片湿漉阴影,小声道:“主子,您先回车上,属下上前去迎迎?”
阿生是鲜少清楚红庄是怎样的存在之一,除了来路不明的巨富和奇人异士外,最大的特点便是以毒制人,而锦绣毒卷这种只在传闻中听说的东西,更是鲜少人知道它是真正存在的。得了姚不治背离红庄潜逃的消息,一群人忙活着抓了失去红庄这个靠山的神医,多是为了解毒治病,可也有极个别的,是冲着那据说被他盗跑的锦绣毒卷而去,红庄更是一门心思地想要把失物追回。
韩厉的话,言犹在耳,遗玉八成是得了锦绣毒卷,若此事有半点风声走漏,被人察觉端倪,那这小姑娘今后的日子,绝对是不可能太平的,运气好的话,被红庄找到,带回去顶替姚不治那个疯子或是和他做伴儿,运气差了,毒卷被收回,这人就……
且不管阿生如何想,李泰抿着薄薄的唇,青碧色的瞳珠,因眼睫上挂的细小雨珠,泛着水汽,他并未回应阿生上马车去等的提议,而是有些挣扎地看着越走越近的人影。
“驾!驾!”
就在黑白面具男子抱着遗玉将要走到林边时候,不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阿生定睛一看,那最前面带头的蓑衣男子,不是卢智又是谁。
“吁!”勒马在马车前两丈处停下,卢智绷着脸环扫一圈,待见刚刚从林子中走出来的人影后,才松下一口气,翻身下马,对着侧对他的李泰,恭声道:
“殿下。”
李泰没搭理他,卢智也不自讨没趣,大步上前迎向面具男子。
面具男子眼见卢智走近,扭头迎上刚在在林中,便察觉到的落在自己身上的冰冷视线,对上那双异色的眼瞳,他目光闪了闪,恰好遗玉的身体向下滑了滑,他便又曲臂把她往肩上托了托,却因敏锐地察觉到迎面袭来的杀气,手臂僵硬了一下,随即面具后的嘴唇轻轻勾起。
“阿嚏!”打了个喷嚏,遗玉吸溜吸溜鼻涕,身上已经暖的不再打颤,听着耳边隐约传来卢智的声音,但因趴在面具男子的背上,无法回头,只能软绵绵地叫了一声,“大哥。”
“嗯,我在。”卢智走上前,并未将她接过来,而是先问了面具男子,“如何?”
“无得,只是受了风寒。”这说的明显是遗玉了。
卢智心放下一半,先是摸了摸遗玉的脑袋,而后接过侍卫递上的雨蓑,从背后盖在她的身上。
“大哥,娘……娘被韩厉带走了。”
“嗯,我知道了,别担心,我已经让人追去了。”
尽管知道追上卢氏无望,但遗玉听卢智这么说,心里还是好受了一些,正要再说什么,却听卢智话音一转,对着她身后道:
“殿下,多谢今夜相助。”
哎?殿、殿下?没等遗玉多疑,便听身后一道再熟悉不过的冷清声音传来:“不必,我并未帮到。”
是李泰!遗玉咬着牙转了个脑袋,却只见到一道绾色的高大背影登上马车,心中一动,她便哑着嗓子唤道:“殿下……”
那背影一顿之后,终是没有回头,在车夫掀起帘后,尘进了燃着昏黄吊灯的车内,帘头放下,遮去这黑夜中唯一的光亮。
看着那辆马车掉头消失在城门内,遗玉心中划过一抹失落,却因腰间一紧,抬头看向近在咫尺的黑白面具,还有那一双散发着谈淡光彩的眼睛。
“真是糟糕,还想着同你搭个便车,现在,你只好与我共骑了,”眼见那白皙小脸上刚才淡淡的忧色变成僵硬,面具男子轻笑两声,“放心,我御马十分稳当,同马车也差不到哪里去。”
卢智见他吓唬自家小妹,摇头道:“小玉忍忍,不赶紧回去,你风寒会重。”
遗玉苦笑,眨巴眨巴眼睛,望着那张面具,无奈道:“你还是先把我打晕好了。”再骑马,她真的要吐出来了。
面具男子眼中晃过愉悦之色,“打晕?”
遗玉咬牙点点头,弱弱道:“轻、轻——”后面那个“点”字尚没说完,便觉头顶一麻,失去了知觉。
“喂!”卢智有些不满地瞪了一眼面具男子,却换得他轻轻摇头,缓声道:“她是真的很惧怕骑马。”
于是,就在卢智一行人御马住国公府赶回时,先前离去的那辆马车上,阿生却看着自家沉默的主子.小意道:
“您刚才…可是伤到了腕?”
修长的手指紧了紧,又松开,一粒圆滚滚的蓝色瓷珠从指缝中滑落。
第三二八章 男女之情
怀国公府
雨势渐小,前厅,屋前屋后不见半个下人,灯火通明的屋子里,除了卢中植和卢老夫人外,一家男女都立于堂下,看着上座的老爷子翻动着半盏茶前被一名小乞儿送来书信等物。
相邻而立的赵氏和窦氏,脸上各有复杂之色,那日祭祖时便心生的猜疑,在卢荣远下午昏迷醒来后,得到了解答,自然是被自家的老爷严厉地叮嘱了不准外泄,可知道了卢氏一家果真是当年被逐出家门的个姑子他们后,心中难免有些落差。
见卢中植面色沉重地放下手中书信,头上包裹着白纱的卢荣远连忙道:“爹如何,上面可写的是她们消息?”
卢中植点点头,又摇摇头,转身对卢老夫人道:“青瑜,你先回房去休息,可好?”
眼盲的卢老夫人犹豫了下,敛去面上忧色,点点头,窦氏和卢景珊连忙上前搀扶,将人扶回了后院。
卢荣远正要开口再问,府内的副总管却小跑到门口,禀报道:“老爷,房、房大人又来了。”
一屋子的男人皱眉,卢中植不耐道:“无需理会,回去守着。”这房乔一个下午来了三四趟,卢老爷子多是将他带来的书信消息留下,人却进都不让进大门。
“是。”
“太老爷!回来了、回来了!大少爷回来了!”副总管刚刚转身,便有一名守前门的下人高喊着跑了过来。
闻此讯,卢中植面色一喜,一边支使着两个儿子出门去迎,一边小心翼翼地将桌上的书信等物收进怀中,紧跟在后面,由副总管撑着伞,迎向大门 。
遗玉感觉自己正在做着一场梦,梦里的她趴在一朵云上面,上下飘啊飘的,说不上难受,但也绝对不是舒坦的,那种浮在云上的不踏实感一点点变强,直到那片云带着她快速下坠,才让她猛地睁开了眼睛——
蒙蒙的细雨,明亮的笼光,黑白的面具,周围乱糟糟的人语声。
“如何,乘马不比坐车差吧?”
“还、还好。”遗玉困难地开口道,晕了一路,鬼知道什么适不适的,试着抬了抬手臂,发现多少恢复了力气,正要开口让这面具男子把自己放下,便从旁伸过一双大手,将她接了过去。
卢智低头扫了一眼遗玉面色.见她无甚大碍后,才对着迎出来的人道,“进去再说。”
“嗯。”卢中植点点头,制止了因为没见着卢氏人影,正急声询问的卢荣远卢荣和,率先往回走。
遗玉趴在卢智肩头,被他抱着走在后面,边上有下人撑着伞,让她能轻松地睁开眼睛,借着高高门檐下悬挂的四只火红的灯笼,着清门外那匹黄葱骏马前立着的浑身湿透的面具男子,见他没有进来的意思,反倒是利索地翻身上马,哑着嗓子脱口而出道: “多谢你今日救我。”
抱着她的卢智身形一顿,却没回头,那面具男子坐在马背上,低头看着已经走进门内的人影肩头露出的乱蓬蓬的小脑袋,声音愉悦道: “客气,回去好好休息。”
“嗯。”
“再会。”面具男子又看了她一眼,方才一扯僵绳,调转了马头,双腿刚刚夹紧马腹,便听身后一声匆匆问询: “阁下该当如何称呼!”
遗玉被卢智抱着继续往前走,看着雨幕中远处的一人一马,缩在他胸前的小手抓挠了一下,不确定道:“他刚说什么?”
虽然可以直接问卢智,但亲口询问到底是显得尊重一些,只是那人的回答却让她怀凝自己耳朵出了毛病。
“随便。”卢智道。 ……真是个特别的名字。
魏王府梳流阁
层层惟幔纱帘后,袅袅的水汽上升,宽敞的云木浴中,李泰轻阖着双眼,端坐在内,凝着水珠的单臂搭在浴桶边缘,紧致而结实的肌理从有些红肿的左腕,一直蔓延到宽阔的肩背,在朦胧的烛光下,闪着淡淡的光泽,充满了白日在锦衣华服下看不到的爆发力。
“哗啦!”
水花澎溅后,桶中水波尤存,因无人在旁侍候,他连身上水渍都未擦拭,便套上阿生先前准备在一旁的衣物,赤着足走出了浴间。洗流阁内的地面,都是用上好的青砖铺制而成,每日都会有人打扫.端的是一尘不染。
李泰走进室内,无视正懒洋洋地躺在他卧房的软塌上捧着盘子啃油鸡的沈剑堂,在一旁的茶案边坐下,倒了杯温热的茶水
饮下,刚将空杯放在案上,便横空飞过来一条长的布巾,不偏不倚地落在他的肩头。
嗅着上面明显的鸡肉味,便听沈剑堂嚼着吃食道:“我说,你也注意点,头发弄干,别把我最喜欢的那张毯子弄湿了,晚上我打算睡那上面。”
“…你怎么还没走。”李泰拿下肩上的布巾,刚刚笼在发上,擦拭了两下,眼中便闪过一幕清晰的画面:在密宅的小楼中,奇怪的躺椅上,书房里,认真拿着布巾为他擦拭的人影。
沈剑堂听出他话里赶人的意思,吐出一块鸡骨头,不满道:“不就多吃你两顿饭么,我辛辛苦苦从大南边连夜赶路跑过来,撇下我的云舞、我的水袖,我的香香,我的…我容易么?行,你要是不待见我,我明儿一早就——”满口抱怨地他突然顿住,在李泰面无表情的脸上停了片刻,确定他是在跑神儿后,惊讶地张了张嘴,将手里的半只油鸡仍在香炉边上,下塌走到他面前蹲下,伸手去他手上的布巾。
“我说,你该不会是因为没救着人,这会儿心里还不爽快吧。”沈剑堂从阿生的嘴里多少探听到一些今晚发生的事,不过有关那锦绣毒卷,却是只字未提。
李泰目光微闪,没有搭理他而是继续擦拭头发的动作,沈剑堂却不怕死地继续道:“哎,人不是被面具那小子救下了,又没受伤也没吃什么亏,可惜是跑了那姓韩的,不然还能抓他去和红姑换点儿好东西,嘶,你应该是因为跑了那姓韩的才不高兴吧,其实啊,只要是你愿意,大可以拿那小姑娘去同红姑——”
半句话卡在嗓子眼里,沈剑堂浑身僵硬起来,只因对面那人在尚滴着水珠的额发遮掩下,突然变色的妖冶青碧眼瞳,呼吸憋闷地沈剑堂,勉强露出勾动唇角,有些困难地开口道:
“呵…呵呵,开、开玩笑罢了…”
李泰缓缓收回目光,将头上的浅色布巾扯下来,弓膝向后半靠泰软垫上,任由潮湿的头发在地毯上淌出水痕。
“明早就给本王滚。”
“…”深呼吸了两下,沈剑堂嘴角一抽,着着被糟蹋的虎皮纹绒毯,心道:可惜了,本来是准备走的时候顺手带回去的。
心疼完毯子,他才重新把注意力放在李泰身上,待听明白过来他再明显不过的逐客令,脸上一阵纠结,继续蹲着,单手撑脸靠在茶案上,盯着那只空杯,装模作样地叹气道:
“您我好歹十年相识,丧气啊,这还不如一个相处月余的小姑娘,还是个身上没几两肉的,亏啊,我原当你这性子,就算是有了男女之情,也不会屈了我这兄弟之谊,哪想你…”
自怨自艾的沈剑堂,并没发现,在他的唠叨声中,正闭目养神的李泰,陡然睁开了眼睛,漂亮的瞳色上笼罩一层迷茫的薄烟,嗓音近乎呢喃道:
“男女、之情…”
察觉到李泰的异样,又听到他的低语,待看清楚他脸上的表情后,沈剑堂慢慢瞪圆了眼睛,一屁股坐在毯子上,一脸愣然地伸手指过去,结结巴巴道:
“你、你、你不是吧!”
室内沉默了片刻,李泰目中迷茫之色渐渐淡去,侧过头看着沈剑堂,眯起眼睛,一字一句道:“男女之情?”
“…”沈剑堂脸上一阵古怪,心中却从头到脚把谎报军情的阿生给骂了个遍儿,这次回来帮李泰办事,从阿生嘴里,他还当七情短缺的李泰已经自己明白过来,对人家小姑娘是个什么意思,没想到,竟是被那厮给坑了!亏晚上那会儿,阿生一本正经地告诉他,李泰因为没救着人,心情不好,他还想着安慰安慰!
先前在密宅,他便看出来李泰渐起的心思,只是李泰这样,若没人提醒,绝对不会往那方面去想,存着看笑话的心理,他便和阿生偷偷打了个赌,谁都不准开口点破,没曾想这会儿竟被他嘴欠地说了出来!李泰只要脑弯儿一转,发现自己被看了热闹——
见沈剑堂一脸苦瓜相,李泰却没放过他的意思,淡淡地望着他,等他开口。
“哈、哈哈!”沈剑堂傻笑着摸摸脸,不着痕迹地坐直身子,脚尖踮起,“突、突然想起来,我这儿还有事没办,咱们回头见啊!”
最后一个“啊”字落下,他整个人便像是一只跳蚤般翻身朝着窗口蹿去!
第三二九章 可曾遇上这样一人
平彤将喝空的药碗递给平卉,掏出帕子帮靠坐在床上的遗玉擦拭着唇角,见她一脸出神的模样,两人心中皆是担忧。
“小姐,夫人吉人自有天相,刚才大少爷不也说了,定是能找到的,都这么晚了,您还是先休息吧。”
“你们先出去。”遗玉低头看着手中捧着的,鹌鹑蛋大小的茜红色玉璞,这是在卢智将她救回府之前,随着一封信笺一同送到卢中植手中的,原本应该是祭祖前卢中植送给卢氏,一直被她贴身放着的。
她回府之后就被送回了房里,卢老爷子和儿孙单独在书房谈话后,卢智便带着那些书信等物给她看过。
在一封字迹周正的信上,只有短短的几句话:得尔明珠,聘之以诚,望莫忧虑,白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