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唐遗玉(VIP完结)第49部分阅读
新唐遗玉(VIP完结) 作者:po18.de
“放你床底下了,”沈剑堂见他张口就问自己要东西,面露委屈道,“我说,我这拼了大半条命给你做事,回来你连个问候都没,也太让人心寒了吧……”
李泰没理会他的抱怨,朝阿生伸出一只手,阿生会意地从衣襟中掏出一封信笺来放在他手心。
李泰手腕一抖,这封薄薄的信封便如同铁片一般扫向沈剑堂,被他慌忙丢开手中的包子接了下来。
沈剑堂将屉笼放在一旁,油乎乎的双手随便在衣裳上抹了抹,惹来周蕊一个嫌弃的眼神。
他将信笺打开,将上面短短几行宇和落款的红印仔细看了一遍,顿时笑眯了眼,小心将这张能让他拿下醉jiāng南的手令收进怀中。
“醉江南今后就是你的,”李泰看了一眼他身旁的周蕊,“这个人你也带走吧。”
第一九五章 五院艺比
十月初三下午是射艺课,遗玉到靶场后还没摸到弓,便被同样在上射艺课的程小凤拉到一边聊天。
两人坐在靶场不远处僻静的花廊尾,既避风又能晒到太阳。
“小玉,听说早上有人去找你麻烦?”
遗玉不解地看着程小风带着些许兴奋的脸庞,答道:
“嗯,是有个书学院的学生来寻事,中午在甘味居吃饭时候,还遇上两个,下午来上课前,遇上了一个,真是烦死人了。”
虽然这三四个人,同于丹呈的水平都差不多.被她三言两语打发掉,但被周围人看热闹,还是让她有些心烦。
程小凤哈哈一笑,“没事没事,这种事情我也见到过,你放心,现在上门来寻事的不过是些小鱼小虾,凡是有些本事的人,都卯足了劲儿,等着在这个月的‘五院艺比’上,从你身上夺了名声去。”
“五院艺比?”遗玉并不是头一次听到这个词,尤共是最近,更是经常同别人的谈话中偶尔听到。
程小凤见她面露疑色,惊讶道:“阿智没同你讲过吗?”
“没有。”遗玉撇撇嘴,她大哥没对她讲的事情可多着了,她也不喜欢追问他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不可能吧,阿智可是参加过三次艺比的啊,晋博士向来同查博士交好,查博士那般夸赞你,晋博士应该会留个名额给你吧……”
程小凤的墒咕声进来越小,遗玉耳尖地听到晋启德博士可能会丢个名额给她的话,连忙问道:
“他真没同我说过,什么五院艺比?同议讲一样吗?”
程小凤很是奇怪地看她一眼,半天后详细地将“五院艺比”解释给她听。
囯子监学生的课外活动不算少,文有一个月一次的议讲,三月的踏春,端午前后的斗百草,武有三个月一次的马球、蹦鞠、游猎比赛。
而所谓“五院艺比”,在每年的三月十一日和十甘十一日开始,一连九日,由囯子监祭酒亲自同五名博士选题.琴、棋、画、以及六艺各占一题,总计九项作为比试项目,每天比试一项,九日比完之后,刚好轮到沐休。
参加比试的学生人选,都是各院的精英,或是在一艺上有长才者,或是样样皆通看,由五院博士各举荐九人。
这九个人在“五院艺比”中代表各自的学院,祭酒所出九艺试题,每艺取一优胜看,可得该艺特制木刻一块,最后,根据各院拥有的木刻多寡排名。
这个名次关系着五院在囯子监的地位和待遇,比如说那藏书阁的使用权,为什么仅限于太学院和四门学院两院学生,就是因为每半年一次的“五院艺比”上,两院领先于另外三院。
这也是为什么,四门学院虽多小门子弟和寒士,却在五院之中仅次于太学院的原因。
而帮得学院争得殊荣的九名学生,则会在各院享有极高的地位,就好像卢智,他在四门学院念书的两年,参加过两次“五院艺比”,头一次得一块木刻,第二次得两块,帮得四门学院胜的其他三院,仅吊在太学院后尾,在四门学院收到大多数人的尊敬和推崇。
后来他因岁考学评优异,被转到太学院,去年十月因被排挤缺席艺比,但在今年三月,却是帮得太学院拿了两块木刻。
“小玉,你可别小看那一块木刻,参加五院艺比的学生,共计四十五人,并不限他们只择一道题目,每道题目总是有四十五个人去竞争,而这些人皆是各院能人,能在他们之中拔得头筹绝非易事,咱们囯子监有五院,太学院年年第一,却也从没拿过四块以上的木刻.有几次,律学院就连一块木刻都没有拿到。”
卢智在四门学院参加的两次艺比,第一次拿了一块,占了大半功劳,第二次拿了两块,则是占了全部功劳,因为那一次,太学院得了四块木刻,其他三院各得一块,剩下的两块被卢智一人取得,这才保住四门学院万年老二的地位。
至于遗玉所在的书学院顶多是中流,也就比律学院和算学院的学生强些,完全比不上人才辈出的四门学院和藏龙卧虎的太学院。
程小凤解释完五院艺比之后,笑容渐渐收敛,面带严肃地对她道:
“不过,这参比也不是好玩的,九道题目有九块木刻,拿到木刻的自然受人尊敬,好处多多,但这九项比试里,同时也会评选出最差的一个,这些人往往在艺比之后,会被学院排挤,当场更是会被观赛的五院学生嗤笑,因此没没有真本事的,各院博士们也都不会放他们出来丢丑。”
程小凤一番长篇累叙下来,口干舌燥地看着听的呆掉的遗玉,戳戳她的肩膀,把人叫回神儿,“我嗓子都快冒烟儿了,你在听我说吗?”
遗玉苦着脸,“小凤姐,那个参加艺比的人选,是什么时候定下来的?”
按说再过几日,便是五院艺比的日子,人选应该不会还没定下来吧?若是定下来,那就没她什么事儿,她也就可以放下心了。
程小凤伸出食指蹭了蹭本巴,道:“初八。”
“上个月?”完全的侥幸心理。
程小凤斜她一眼,“当然是这个月,五日后。”
头顶数只乌鸦飞过,遗玉双手捂在脸上,生怕自己五雷轰顶的表情会吓到程小凤。
今天早上,卢智说出要她坚持五天的事情——可不就是在等初八那天公布艺比人选吗!
卢智向来不说空口白话,显然是有着八成把握她可能会参加那劳什子的艺比,又怕她在这五天退避那些找茬的人,被人落了面子,影响到最后参选,这才同她约了五天!
拜托,她可不像他那么变态,能够九项全能的!九艺——琴、棋、画、礼、乐、射、御、书、算,其中五项,她连边儿都挨不上,剩下四项,除了“书”檀长,其他都是马马虎虎,若同人竞争木刻,那得最差的可能性可想而知。
让她去参加议讲,还算合理,好歹同辨论起来,头年入学的学生里应该没几个人能说的过她,可是去参加五院艺比——那不是去丢人吗!
卢智到底是在帮她还是要整她,本来她看待查继文博士安在她脑袋上的名声,就像看待天上掉下来的馅饼一般,是好事,可也容易砸晕头,既然得了,她也不会洒了吧唧地往外推——但眼下的情况,真要参加那艺比,不是自己上赶着给人家当菜切呢?
“小玉,你不会是被我的话吓到了吧,”程小凤见到她垂头丧气的表情,安慰道:
“你只要拿上一块木刻,就无人敢质疑查搏士夸赞你的话,我知道你御艺和射艺不大好,介时不去参加便可,虽惯例上,每个人几乎都是要比满九项的,但毕竟没有明文规定,你不擅长的,就不去凑那个热闹,免得失足得了最差,被人齿笑。”
听她这么说,遗玉的心情才稍微好上一些,“那还好些,若是九项全都参加,御艺还有射艺,恐怕整个学里,都没有比我更差的了…”
这话说的不假,除了长孙夕,遗玉算是今年入学最晚的一个人,御艺课只上过一节,结果从马上跌下来,射艺课眼下也是头一节,刚上课就被程小凤拉走,这两艺她是完全的门外汉,就她这细胳膊细腿的小身板,却骑马射箭出危险的可能性,怕要比得那最差的可能性还要高见她自我打击,程小凤没好气地伸手戳了一点她的脑门,轻斥道:“你有点出息行不行!这还没比,你气势就落下去了,哼,别耷拉个脑袋,人选还没定呢,指不定有你设有。”
她话里多少带了些恨铁不成钢的味道,她的性格是极重情谊的,和卢智交好,同遗玉认识时间虽短,但因为卢俊曾轻洒乎乎地把他们家的事情交待了个明白,对她这个从小没爹,又贴心懂事的小姑娘在没见面前,就有着说不清的怜惜。
魏王府的中秋夜宴上,遗玉的各种表现尤其合她胃口,几次相处,她从这小姑娘身上看到了长安城贵女身上不曾有的性子,是让她感到放松和喜欢的性子,于是,程小凤便自然而言地将遗玉划入自己人的圈子。
程小凤性子是直,可到底是在京城贵女圈子里混迹的,知道名声眼下对遗玉来说有多重要,家世和财富都是世代累积的,只有名声是来的最快的,因此在知道查博士夸奖遗玉后,才会比本人还要高兴,在知道她可能参加艺比时候,才会特地找她,想要说些鼓劲儿的话。
却不想卢智压根就没有告诉过遗玉,而这小姑娘听她说了之后,更是一副无精打来的模样,当然她会觉得下气!
遗玉揉了揉脑门,多少能从程小凤的脸色上看出她的想珐,伸手拉住她的胳膊,小脸上沮色一扫,笑道:
“小凤姐别生气,我就是有些抱怨,大哥从没与我说过这些,因是初次听见,这才慌了,你放心,若是这决五院艺比的人选有我,至少在一项上,我不会让人任何人压过去。”
第一九六章 盯着
射艺课上,程小凤前半堂课给遗玉普及了一下五院艺比的事情,后半堂则是拉着她到靶场,给她选了把新手用的、仅有三斗力的榆木长弓,手把手教她。
程小凤的运动神经是相当发达的,靶场存放有她专用的特制硬弓,足有八斗力,一般成年人可拉满,但拉满并不代表准头,程小凤却能引八斗力的弓,在靶外百步内,十箭中之八九。
引弓的手上需在拇指、食指和中指戴上兽皮做的指套,这个是学里供应的,真正喜射擅射的学生都有自己专用的工具。
遗玉在学里虽是第一次摸弓,准头还凑合,三十步外十支箭有四五支能射到靶边,但拉弓十来回,手臂就有些酸涩,扭头看着身边挽着九斗弓不嫌吃力的程小凤,很是羡慕。
程小凤收到她的眼神,冲她笑道:“你看我轻松,实是因为练的多,你这是初次学射,算不错了,又不是卢俊,浑身傻力气。”
遗玉轻甩着手臂,扭头问她,“我二哥怎么了?”
程小凤回忆道:“阿智还在四门学院时候,头一堂射艺课,只选了五斗的弓,十中二三,被人耻笑,卢俊原本在靶场边上候着,见到阿智被人笑话,气不过,直接在弓架上取了平日射艺师傅都只能引八分的弓,将它拉满,虽没上箭,却也让人哑口无言。”
“我就是在那堂课上认识阿智和卢俊的,”她抬手又射一箭,继续道:“四个月后,阿智便能引七斗弓,百步十中七八,等他进到太学院后,便能如我一般,九斗弓,十中八九,你要知道,我可是四岁就开始摸弓,七岁我爹就请了师傅专门教我和小虎。”
遗玉听到程小凤口气中毫不掩饰的赞叹,在为有这样的哥哥们感到骄傲的同时,也有着些许的酸涩。
因为幼时家贫,逛集市时卢氏帮卢俊买张粗制的小弓,都能让他高兴好一阵子,那张小弓他用了两年,后来坏掉时候,他几日都没能吃下饭,程小凤说卢俊一下就拉满了那张强弓,却未必知道,他是第一次摸到真正的弓箭。
卢智自小便早熟,从不和村上别人家的孩子玩闹,多是静静地一个人放牛看书,遗玉知道他对射艺是没什么兴趣的,但却能够在两年里就赶上人家八丅九年的练习,别人只道他是天资决绝,却不知道他背后付出了多少汗水,去练习他本不喜欢的东西。
琴棋书画,六艺皆通,听起来很是光鲜,但在别家少年公乎嬉笑玩乐时候,卢智却在一步一个脚印地往前走,从不通到通,一点点赶上别人,最终超越,他不说苦也不喊累,这另类的执拗让人心疼。
因为知道他的付出,所以遗玉对于他有时喜欢擅自帮她做决定,她也只是在事后有些不爽,从没真正地埋怨过他,哪怕是经历过血色的一夜,她也没办法多气他一分。
“小玉?”程小凤自顿回忆着当初同卢家兄弟相遇到相识的故事,讲完才发现遗玉脸上淡淡的忧色。
“无事,咱们继续练。”遗玉握了握手中长弓,从背上的箭袋中取出一只羽箭,戴着过大指套的纤细手指搭箭拉弦,单眼瞄淮远处的插着了了数箭的靶垛,放箭!
由于靶场离学宿馆律近,遗玉下午下课便直接到宿馆后门等候卢智,待兄妹俩上了隔街停靠的马车上,她将五院艺比的事情同他说了。
“大哥,你有确定我能参加这次的五院艺比?”
被她直接提出来,卢智的脸上却没什么惊讶,只是看着她,轻“嗯”了一声。
车上一阵沉默之后,才又听到遗玉的声音,“书艺那块木刻,我有把握拿到。”
她没有追究他的隐瞒,也没问为什么,这种态度让卢智的脸上露出笑容,但他还是环着双臂放松地靠在车壁上,张口道:
“拿到拿不到还要看你的本事,书学院比你入学早的,就我所知,不论你的颖体,有两个书法同你不相上下,一人是欧阳先生的内侄,一人是城阳公主自小的玩伴宋小姐,你若出半点岔子,那块木刻就不要想了。”
遗玉点点头,虽卢智的话有些故意打击她的嫌疑,但更多是在提醒她切莫马失前蹄。
接下来,在她的询问下,卢智与她讲了几名各院有实力赢得木刻的学生,相关事宜等等,到底他是参加过三次,比程小凤的讲述要细致许多。
等到马车靠在秘宅门外时候,遗玉随口问了一句,“大哥,这次艺比你会参加吗?”
这个问题其实有些多余,参加不参加,是学里的博士说了算,万没有被选中却不参加的道理,依卢智现在的名声,太学院的博士在选人侍候又怎么会漏掉她。
果然卢智拨开厚重的车帘跃下马车,转身伸过手来扶她,扬眉应道:“那是自然。”
兄妹俩进到宅子里,走到花厅门口时候,就见平时空荡荡的穿堂里半蹲着一个人,背上仍然贴满丅狗皮膏药的银霄,正有些无精打采地立在他对面,一人一鸟侧对着他们,隐约还能听到那人的嘀咕声。
在遗玉将那陌生人的侧脸看清的同时,一人一鸟同时扭过头来,银霄方才有些精神地“呦 了一声,身子一扭朝她晃过去。
“哈哈,幸会幸会,这位是卢公子和卢小姐吧 ”
那个半蹲着的陌生人一脸也直起身子,转向他们,脸上挂着一副自来熟的表情。
卢智冲他点点头,道:“阁下是?”
遗玉同样对他点头一礼,然后弯下腰,伸手摸了摸银霄的脑门,顺便讲它背上两块飘飘欲坠的膏药抚平。
“我姓沈。”沈剑堂一边答着卢智的问题,一边用着笑眯眯的眼神上下打量着他身侧的遗玉。
“原来是沈公子,幸会。”卢智朝前挪了半步,隔开他的视线,猜测着他的身份。
沈剑堂毫不在意他的小动作,直接走上前去,在卢智有些防备的目光中,低头笑眯眯地对着遗玉道:
“卢小姐,我姓沈。”
遗玉仰起头,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小脸上带着些许迷茫,“嗯,沈公子。”
沈剑堂眼晴一亮,直接蹲了下来,隔着银霄的头顶的一撮白毛,同遗玉对视,语气很是亲切地道:“叫沈公子多见外啊,叫我沈大哥好了,我比你虚长几岁,你叫我一声大哥,不算过分。”
遗玉虽能感觉到他没有恶意,却也因这人过分的厚脸皮轻皱了一下眉头,直起身子,无视他刚才的话,问道:“沈公子是王爷的客人?”
“嗯,我是魏王的客人,也是李明生的朋友。”李明生?遗玉略一思索,便猜到这从未听过的名字许是阿生的大名。
卢智将手上的书袋递给遗玉,“小玉,你先回屋去做功课。”
遗玉接过书袋,又看了一眼沈剑堂,便领着银霄回房去了。
沈剑堂的眼神一直跟到她的背影消失,才扭头冲卢智咧嘴一笑,换来他一个同样意味不明的笑容。
遗玉回房后,将书袋递给平彤,接过平卉递来的帕子擦过手脸,就坐在客厅里一边喝茶,一边掰着小块的点心喂给银霄。
等了一会儿没见卢智回来,才转到书房去做先生今日布置下来的课业,半中央儿的时候,阿生过来将银霄给领走。
吃饭前,卢智的身影才出现在小楼西屋,他站在小书房门外,对正在收给两人书袋的遗玉道:“等下在院子里用晚饭,同魏王一起。”
已经是冬季,晚上在室外用饭可不是什么舒服事,遗玉虽不喜欢,但总不能拒绝,应了一声后,就回卧室去加了件衣裳。
平彤帮她将腰间的带子系好,出声问道:“小姐,您额发还修吗?”
遗玉拍拍脑袋,差点又把这事儿给忘了,“修,等下吃完饭就修,你可记得提醒我。”
“是。”
天气变冷,门外都挂上了帘子挡风,遗玉走门前,平彤掀开帘子后,她只觉入眼一片通明,小搂外前后屋檐下,至少挂了二十来盏灯笼,东屋门前三丈远的空地上,已经设好了席面,雪白的绒毯在一片灯光中很是显眼。
隔得不远,能看清楚长长的一张席案上已经对坐了三人,卢智一直在看着她这边,见她出屋,便伸手招了招,遗玉朝席面走去。 李泰侧身背对着她,身边是她傍晚回来时候见过的沈剑堂,阿生立在两人身后,他们对面做的是卢智,里侧有留给她的空位。
“殿下,沈公子。”遗玉走到席前,对着两人分别行礼,绕到卢智里侧坐下,正对着垂眼饮酒的李泰。
沈剑堂见她过来,眼神儿又重新瞄到她身上,一对眼珠子就好像跟着她走似的。
卢智心中纳闷这人为何对遗玉这般感兴趣,但李泰在,也不好太落他面子,于是便出声道:“沈公子一直盯着舍妹看,是为何?”
他这话说的直接,但熟知他脾性的却知道,这已经是很客气的了。
—本章完—
第一九七章 像是见过
遗玉刚坐下,虽看到沈剑堂如同先前在花厅那般盯着自已,却没想卢智会直接问了出来,下意识地抬头去看李泰,正对上他投来的目光。
两人相视一眼,李泰侧头去看沈剑堂,果见他正“色眯眯”地盯着遗玉,双眼不离她,答着卢智的话:
“就是看着卢妹妹很是眼熟。”
卢妹妹?遗玉在他这一句话说出口后,颈后便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长这么大,还没被人这么肉麻的喊过。
李泰在卢智接话前,轻晃着手中的酒杯,张口道:“你见了谁不眼熟。”
遗玉有些意外,李泰的语气虽然是冷淡的,但话里却带着轻松,显然同这沈公子相交匪浅。
沈剑堂被他拆台,丝毫不觉尴尬,反倒一脸认真地扭头对他说:“近处看,才觉得眼熟。”
卢智和遗玉听不懂他的意思,李泰却能听明白,先前沈剑堂夜里来过两次秘宅,是见过遗玉的,但却隔着距离,看不真切,也就不觉得眼熟,所以说,近处看,才觉得眼熟。
沈剑堂这人喜欢开玩笑,但板起脸时,却从来不说假话,李泰心中有疑,却怕他这个嘴上不把门儿的,当着卢家兄妹的说出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就没再问他。
阿生见他们都落座,便冲着花厅门口的下人招了招手,示意他们上来。
遗玉只当沈剑堂在开玩笑,便道:“我不记得曾见过沈公子,想必你是记错了。”
她原以为坐在院子里会冷,可实际上却暖和的很,今夜吹的是东风,坐在高高的院墙下本就避风,席边侧放着两只火盆,又有卢智坐在西侧给她挡着,半点不觉冷。
沈剑堂又将目光移向她,脸上没了之前的笑容,虽仍是盯着,却不那么让她感到不舒服。
“我的意思不是见过你,是觉得你眼熟像是、像是在哪见过…”
一会儿说没见过,一会儿又说像是见过,这前言不搭后语的话,让遗玉忍不住笑了出来。
就在她露出笑容的下一刻,沈剑堂的瞳孔猛然一缩,坐在他身边的李泰敏锐地察觉到他身体的僵硬,在他开口之前,将酒杯放在案上,发出不大不小的一声磕响,恰到好处地惊醒了险些失态的沈剑堂。
他放在安下的左手轻轻抖了抖,取过跟前的酒杯喝了两口,没再像先前那样直勾勾地盯着遗玉不放。
卢智和遗玉并没有察觉到沈剑堂瞬间的失措,但见他目光从遗玉身上移开,心中皆是舒坦了一些。
菜一道道被摆上,遗玉下午活动过量,回来后只吃了两块点心,正感觉饿,在李泰下箸之后,便专心致志地吃饭,没再去想沈剑堂前后奇怪的态度。
兄妹俩都不是初次同李泰一起用饭,眼下住在一座宅子里,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多少知他些脾气,再次同席也没有表现出局促之感。
吃了几口菜后,侍人端着一摞三层精致的绿竹小屉笼放在长案中间,热腾腾的白烟往外冒着,一揭开,鼻间便窜入喷香的味道,让人食指大动。
白烟散开,才见笼中四只莹白的小汤包,包子多是作为早点,这晚饭时候见了,遗玉多少有些奇怪,但见这模样喜人的小包子,也没多想,夹了一只放在自己碟中,又吃了几口其他的菜,才重新把它夹了起来,轻吹了两下,小口咬下一块,有些烫口的汤计顺势流进嘴里。
“嗯?”遗玉鼻音轻声一响,席上三人同时看向她。
遗玉有些不好意思地咽下食物,将咬了一口的汤包放在碟中,看了看里面露出的粉红色馅料,在卢智疑惑的眼神中,轻声道:“这像是壹肆铺的包子。”
这包子的味道极其特别,吃过一次便不会忘记,同程小凤那天早上给她指带到学里的包子,口感和馅料一模一祥,鸿悦楼吃饭那天,程小凤还在窗边还指t给她看过那家已经关门的包子铺,说是做包子的厨娘回乡去了,怎地这包子又在这里冒了出来?
李泰看了她一眼,夹了只包子放在嘴边,只尝了一口就把剩下的放在碟子里,没有做出任何评价。
“没错,这包子就是那家铺子的厨娘做的,觉得好吃就多吃几个,过了这村儿就没这店了。”沈剑堂喝了两杯酒,脸上又有了笑容,夹了个包子丢进嘴里,三两口咽下。
遗玉疑问:“沈公子何出此言?”
沈剑堂又给自己倒了杯酒,解释道:“这做包子的厨娘,我明日就带走了。”
卢智虽知道“壹肆铺”,但还是头次见到包子,将最上面那层屉笼中的最后一只夹走,尝过之后,觉得味道的确很好。
遗玉听沈剑堂说他明日就要带走那做包子的厨娘,疑惑两人的关系,又不解这厨娘怎么进到魏王的秘宅中下厨,她本不想多问,可一想到程小凤和程小虎提到这包子铺关门时候失望的眼神,便出声询问:“我听人说这厨娘是回乡去了,才没有继续开门做生意,原是要跟沈公子走,那她的包子铺还开吗?”
沈剑堂将最上面那层空屉笼抽掉,示意她动箸,“不开了,人都跟我走了还开什么,哈哈,回家只做给我一个人吃多好。”
听了他的话,遗玉会意地轻轻点头,当那厨娘同沈剑堂是男女间的关系,就没再多说。
坐在她对面的李泰见到她脸上些许的可惜之色,待要开口,忽听花厅那边传来一阵马蚤乱,隐约的女子声音进来越响:“我要见王爷…放我过去,我要见王爷!别拉我!殿下!”
除了李泰,三人同时扭头朝花厅口看去,就见两个粗仆丫鬟一前一后拉扯着一名身穿石榴红福裙的姑娘,那姑娘一边挣脱着她们,一边冲着李泰这边高喊着“殿下”。
几人拉扯了几下之后,她轻喝了一声蹦了起来,两腿分别向一前一后拉扯她的丫鬟,趁着两人垂臂去抵挡时,身子一扭就朝着东墙这边跑来。
“殿下!”周蕊面朝李泰跪倒在绒毯外的地上,仰起一张尤带泪痕的小脸,拿泛红的眼晴望着李泰,声音有些发抖,呜咽道:“殿下,您下午原来说的是真的?奴婢不要跟这滛贼走,奴婢不光会蒸包子,还会做很多事情,求您不要赶奴婢走。”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在座四人面色各是不同,沈剑堂“噗哧”一笑后,脸上带着邪笑,手指轻敲着桌子,斜着眼晴,懒洋洋地
对她道:“周姑娘,王爷既然把你送给了我,那你就是我的人了,先前我让着你,那是因为你魏王府的人,可是现在,哼!不管你是想不想,要不要,愿不愿,都得同我走,去收给东西吧,等这顿饭吃完,就同我回南方去,乖乖地给我…不然——哼!”
李泰在他话音落下后,仅说了两个宇,“下去。”
从周蕊泛红的眼眶中流下两行泪水,目光从李泰冷硬的脸上够到沈剑堂“滛笑”的脸上,牙齿一咬,面带决然地从怀中摸出一把冒着锋利匕首,还没来得及抵在脖子上,就被以为她要行刺的阿生闪身上前,一利腿踢出,脚尖灵活地在她手腕一擦,匕首弹向空中,被阿生稳稳地抬头接住。
被阿生夺了匕首,周蕊慌张之下,哽咽着又对李泰道:“殿下,奴婢不要跟他走,若是、若是您非要让我跟他走,那我就去死!奴婢要留下来生是魏王您的人,死也是您的鬼!”
她语无伦次地喊出这一番带着些许威胁的话,沈剑堂刻意装出来的假笑瞬间僵硬在脸上,卢智握着酒杯的手停在半空中,遗玉转动着发麻的脖子朝李泰看去。
李泰侧目迎上遗玉的眼神,但见夜灯下那对明亮的黑色眼瞳中,闪烁着异常古怪的光亮他双目陡然眯起,冷哼一声,将手中的银箸摞在席面上,磕碰到瓷器时,发出叮当清脆的响声。
遗玉在听到桌面上清脆的碰撞声的同时,便感觉到那许久未见的压抑之感再次笼罩在她身上,背上一寒,就听见李泰低沉的声音:“阿生,匕首给她。”
“是。”没有多问,阿生便将匕首掉转个头,自己捏着锋利的一头,将手柄朝她递去。
周蕊微愣之后,一手抹着眼泪,一手飞快地接过七昔,抵在自己的脖子上,扭头看向沈剑堂和李泰两人。
对李泰身上的低气压很是敏感的遗玉,缩了缩脖子,她猜到这突然冒出来的姑娘是那个厨娘,却被她、李泰和沈剑堂之间的关系弄得稀里糊涂,犹豫着是否该帮这姑娘说句话。
李泰取过桌上的酒杯,目光投向对面屋檐下的灯笼,沉声道:“本王数三声,给你机会自行了断,如若不然,你便会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
这“生不如死”四个宇,他念的极轻,却让靠在卢智身边的遗玉忍不住轻抖了一下,待要张口,却被卢智按在她放在绒毯上的手,略有些使劲地握了一下。
沈剑堂眼见他一个小小的玩笑将事情闹大发了,想要出声制止,扭头在李泰的侧脸上,看见左边那只泛着幽光的异瞳,喉咙一抽,忙把话又咽了回去。
(二更到)
第一九八章 惧意和迷茫
“本王数三声,给你机会自行了断,如若不然,你便会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
李泰的话音一落,周蕊握着匕首的双手已经不如刚才那般稳当,且从脖子上离开了一些,梨花带雨的脸上带着些许惊惧。
“一。”李泰的目光仍停留在对面屋檐下的灯笼上,浑身的气势发若随时都会被人引爆,让人大气都不敢多喘一下。
“殿、殿下?”周蕊握着匕首的收手垂在地上,颤声唤道。
“二。”他低沉的嗓音,不带任何多余的情感,落入周蕊的耳中,却似催命符一般可怖。
“不、不,别数了,您别数了…”周蕊浑身颤抖起来,结结巴巴地说道,哪里还有半点刚才那副决然的模样。
“三。”轻轻的一个音节落下。
“啊!”周蕊失声尖叫,猛然扑倒在地,嘴里不住念叨着:“奴婢知错、奴婢知错…”
李泰饮下一口酒,阿生不用他下令,便对着不远处阴暗的墙角比了个手势,立刻有两名身穿黑衣的剑客朝这边小跑过来。
遗玉双手紧紧抓住卢智的右手,绷紧了小脸,看着跪倒在地上都抖如糠筛,不断地恳求的周蕊,眼晴顿时觉得刺痛。
她不知道李泰所谓的生不如死是什么,但却知道他绝对会说到做到。
“殿下,”她最终没能克制住,不顾卢智紧抓着她的手,扭头朝着对面坐着的男人,由坐改跪,低声道:“请您饶过她。”
一个奴,一个是,主高高在上的魏王,对待自己奴婢或送人活杀掉,那只是动动嘴皮子的事情,她清楚,她知道,但眼睁睁地看着他只念了三个数,便将好好的一个人逼到精神崩溃,她在生出些许惧意的同时,却忍不住开口求情。
不是因为可怜,或是同情,而是因为突然冒出来的,那些许可笑的同病相怜之感,她们之间只有比发丝还细的共同点,却让她恍然觉得,跪在地上讨饶的身影换成了她。
在靠山村的那个夜晚,她被前来掳人的家丁强行按在怀里,四周是半夜被惊醒出来看热闹的村民,她求助的眼神,换来的却是躲避的视线;在张镇外的小树林被人追赶,她走投无路拦住了从黑暗中驶来的马车,身后是嘈乱的人声和狗吠,但她却只听到自己正在高声呼救的心跳。
面对高阳、城阳、小黑屋、夜色中举刀的刽子手…她是个缺乏安全感的人,所以总喜欢在卢氏身边享受那种家的感觉,她从没放弃过任何获救的希望,从没让自己绝望过,不然怎么能一次次在摸爬滚打和卑躬屈膝中逃脱过。
但是,若哪天地遇上逃脱不掉的命运,就会如同这跪在地上讨饶的姑娘一般,绝望,然后崩溃。
所以她抵住了李泰笼罩而来的压抑之感出声替她求情,李泰对待周蕊的方式误打误撞地绷紧了她心中最重要的那根弦,她若不出声,她便会惧了,怕了,总有一次绝望了,然后再没有逃脱的机会!
被阿生招来的黑衣剑客,已经讲神志不清的周蕊架了起来,遗玉在替她求情后,便仰起脸,望向面色微冷的李泰,并不知道自己的眼神中,带着些许对绝望这种情绪的惧意。
卢智从侧对面的男人身上感到了的危险的气息,他知道这个时候任何不当的举动都会被迁怒,不管他们之前相处的有多和睦。
但他从与遗玉相握的手上,感觉到她不同寻常的僵硬,毫不犹豫地,他双腿一起,对着李泰并膝跪下,道:“殿下,请您饶她。”
他是足智多谋,但在这一刻他知道再狡黠的言辞也干扰不了李泰的决定,他丝毫不懂遗玉为何这般冲动地要去救下周蕊,却知道眼下她需要他,哪怕只是说出一样的话,跪在同一个人面前。
两人同样跪在他面前,李泰终于将目光从那盏高挂着被风吹地轻轻摇摆的灯笼上移开,落在遗玉的绷紧的小脸上,青碧色的眸子望进那一团黑色的旋涡中,看清楚里面的固执、坚持、勇敢、甚至,还有一丝惧意。
李泰的眼晴,同时占着清澈和混沌两个极端,多数时候他是不会盯着一个人看的,就算看,也只是投去淡淡的眼神,可现在他却在认认真真地盯着遗玉的眼晴看,或许,这该称为两人实际意义上的第一次对视才对。
耳边只剩下她自己砰砰的心跳声,遗玉合紧了牙关,才忍住不让自己移开目光,从那妖治的瞳孔中,看出冷漠、沉静、自信、似乎,还有一点迷茫?
遗玉轻眨了一下眼晴,再去寻找那片青色中的迷茫,已经不见踪迹.果然是她看错了。
两人对视着,周围的人却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阿生就站在李泰和沈剑堂的背后,看着遗玉暗叹了一口气,在惊讶于她胆大的同时,也和遗玉,怕是要被他的怒气波及到。
酒杯与桌边轻声一碰,仿佛就是为了否认阿生的猜测,李泰一语不发地从绒毯上站起来,一尘不染的靴底摩擦着洁白的细绒,他的背影最终消失在东屋门内。
遗玉脱力地坐倒,长长呼出一口浊气,耳边周蕊的呼救声又清晰起来,她仰头看向阿生,对方很是不解地看了她一眼后,挥手让黑衣剑客退下,又对跪在不远处的丫鬟道:“扶她回房,把她的东西收给下。”
交待完下人,阿生才朝着门扉大开,却只能见到一片黑洞洞颜色的屋子走去。
沈剑堂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将整壶酒举到嘴边咕咚咕咚灌下,用衣袖擦擦嘴巴,然后冲遗玉伸出拇指来,有些瓮声地说:“卢妹妹,你胆子忒大、忒大啊!”
说完便拿起箸有些狼吞虎咽地吃起桌上冷掉的菜看,却没再动那屉笼中仍旧精致可爱的白色汤包。
饭后,卢智和遗玉回房,沈剑堂用丫鬟递上的帕子随便抹了抹嘴,就跑到东屋门口,伸手在门板上敲了敲,没人应声,又敲了敲,一片沉默,一连敲了三十来下,才直接推门走进去,口中还自语着:“难得进屋前敲次门,还没人搭理,我走次正门儿容易么。”
他绕到东屋新换的屏风后面,自己搬了只绣凳,在床边坐下,看着李泰斜靠在罗汉床上,正一手持杯,一手提壶斟酒自饮。
“我说,你今儿是怎么了?”
沈剑堂大大地不解,一不解李泰为何突然发了这么大的脾气,另一不解怎么到了最后无声无息地就灭了火,这一句怎么了,既问的是李泰又问的是自己。
九月底,正在追赶姚不治的沈剑堂,半是因为李泰派人诱导,半是因为摸到了仇家的线索,才弃姚不治直奔长安城,没有先到秘宅去,反而顺藤摸瓜找到了壹肆包子铺,在周蕊房里同时翻出她同他仇家和魏王府两方的关系,于是沈剑堂才厚着脸皮向李泰要了这按理该被打杀的奴婢,李泰应了。
当周蕊以死相胁的时候,沈剑堂就知道要坏事,李泰是最讨厌被人威胁的,就算是面对红姑,他也不曾妥协过,被一个小小的奴婢威胁,尤其又是个该杀不能杀的,不生气才怪。
可气也不用这么大的气啊!沈剑堂坐在他身边,最是能感觉到那让他发毛的气势,一瞅见李泰眼神的变化,心中就有些不怎么美好的记忆冒头,才当下闭紧嘴巴,生怕被殃及。
但他没想到的是,遗玉竟然好死不活地为周蕊出头,甚至差点让李泰百年难有一次的怒气再飙高一节的预兆,更没想到的是,就在他为那对倒霉的兄妹默哀的时候,李泰竟然一声不响地走人了,就像是刚才飙冷气飙的他头皮发麻的不是他一样。
若是放在寻常,沈剑堂的五句话,李泰丅能理上一句就是不错了,可这会儿却因为沈剑堂这句自言自语,微皱了一下眉头,闷声道:“我不知道。”
多少从他声音里听出点郁闷情绪的沈剑堂,顿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