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妻大妾第115部分阅读
小妻大妾 作者:
来,先给她净了面,又换了洗脚盆来用中药煮过的水给她泡脚。香葛去收拾衣服,翠浓去弄她刚摘下来的钗环。一旁新调上来的小丫头菊香便上前来给她搓脚。
翠浓见小菊香年纪虽小,行事却也老道,便放心的去收拾东西。恰在此时,外边书房服侍的丫头进来回道:“回夫人,老爷吃多了酒,这会儿在书房睡下了。叫奴婢过来回夫人一声,晚上不过来了。”
柳雪涛闻言,冷笑一声,摆摆手。
那丫头俯身退了出去,蹲在脚边给柳雪涛洗脚的小丫头菊香抬头看了看柳雪涛渐渐阴沉的脸色,试探着问道:“夫人,水是不是有些冷了?”
柳雪涛忽的一下抬起脚来,生气的说道:“你知道水冷了还不换去?”
菊香忙拿过大手巾来裹住柳雪涛的脚,又连声道:“奴婢该死,夫人恕罪,奴婢这就去给夫人添热水来。”
“算了!这都什么时辰了,还要热水做什么?翠浓!扶我去床上,我们也睡了!”
翠浓服侍柳雪涛这些年,还从未见她这般莫名其妙的发脾气,听见吩咐不敢怠慢,忙把放首饰的盒子关好过来服侍,并吩咐跪在地上不知所措的菊香:“夫人要歇下了,你还跪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快退下?!”
菊香闻言忙应声端着洗脚盆匆匆的退出去,到了外边院子里,犹自不解的回头看向屋门,终究想不明白自己是哪儿做错了,于是叹了口气去后院去倒脏水,不巧却遇见一个洒扫上的婆子上前来接过她手里的洗脚盆,低声笑道:“姑娘服侍了一天了,也累了吧?这些粗活重活交给我们就是了。”
菊香年小,来的日子也短。在这里并没有什么人知冷知热,此时猛然遇到这么个人,一时心里感激,忙道:“多谢大娘,大娘也累了一日了,怎么不去歇着?”
那婆子笑道:“我们也没什么忙的。再说,今儿正巧我不当值,在屋子里睡了一天的觉,这会子躺的腰酸。唉,对了,姑娘怎么不高兴的样子?安少爷进士及第,家里人人都得了赏,可是你来的日子浅,那赏钱被别人分了去?”
菊香苦涩一笑,摇头说道:“并不是。只是——刚才服侍夫人洗脚,书房里当值的姐姐来回说老爷今晚不回房睡觉,夫人好像很是生气的样子,还骂了翠浓姐姐”
那婆子闻言,暗暗地叹了一声:“这可真是奇了!”说着,便把洗脚盆夹在腋下单手端着,腾出一只手来拉着菊香奔了后院的一处僻静的角落,抬手把那洗脚水泼到一丛凤仙花底下,又拉着菊香去了那边一株梧桐树下的青石上坐下,悄声说道:“好好地,怎么老爷不回房睡觉?这也怪不得夫人生气。你来的日子浅,哪里知道我们家夫人和老爷素日里那真是情深似海。这些年,夫人为老爷生了两个小少爷,如今又怀了第三个,可老爷跟前连个收房丫头都没有,这样的事情,可是哪个大户人家有的?”
菊香跟着点头,叹道:“的确是闻所未闻。大户人家的公子,哪个在成亲前没收几个姬妾的?纵然成了婚娶了正房夫人,也免不了收房纳妾的。我一个堂姐小时候被卖到了一个总兵家里给他家公子做丫头,十六岁上便被收了房。如今那公子都有三四房姬妾了。想一个总兵家的少爷都那样,何况我们家老爷堂堂的朝廷二品大员?”
那婆子感慨:“说的是啊!唉——香姑娘,我听说今儿家里请客,出了一桩稀奇事儿,你跟在夫人身边服侍,可知道真相?”
菊香心里感念这婆子对自己的关照,一时间没了防备,因问:“什么稀奇事儿?我怎么没听说呢?”
那婆子小声问道:“听说今儿家里留下了一个戏子?姑娘该是知道的吧?”
菊香点头:“是啊,是云家班子的当红花旦豆蔻呢,听说这一位曾经跟康王爷家的世子顶过嘴,连王爷都没怪罪她。京城里各家公侯贵族府上,极为有脸的。”
那婆子又悄声笑道:“这个我也听说了。你说这世上的事情可真是说不清啊,看人家连康王家的世子都不给脸,今日却在我们家住了下来,可见是对我们家老爷有情。”
菊香吓了一跳,忍不住惊声问道:“大娘.你这话怎么说的?”
那婆子被菊香的大声吓了一跳,忙抬手捂住她的嘴巴,左右看了看,见没什么可疑之人,方长出了一口气,放开手责怪道:“你这孩子,那么大声儿做什么?你听我细细的跟你说”
柳雪涛一个人睡得很好,只是苦了书房里孤枕难眠的卢峻熙。
卢大人一个人躺在冷冰冰的榻上,左翻右翻都睡不着觉,最后把枕头当某人抱在怀里,手脚并用搂着它依然睡不着觉,最后不得不披衣起床,摘下墙上宝剑,出门去院子里练了一个时辰的剑,直到全身被汗水浸透,方唤人弄热水来,闷声吩咐说要沐浴。
书房里伺候的人嘴上虽然不敢议论什么,但一个个儿心里都嘀咕开了。尤其是家里之前那些跃跃欲试的自以为有些姿色的丫头们,心里暗暗地念了几声佛:莫不是老爷终于想要纳妾了吧?!
卢家府邸一时间就便有一股流言蜚语在暗暗地传播。
有人说,老爷终于对夫人不耐烦了,想要收房纳妾了。
有人说,老爷终究还是有一番男儿气概的,那日不惜得罪外边那些王公贵族们,拼着和夫人翻脸,依然把豆蔻姑娘给留在家里养伤。
有人说,夫人再强也终究是女人,那一日在竹舍那边撞破了老爷和那小戏子的好事儿,最终不得不开口把人家给留了下来。
有人说,纵然把那小戏子留下来,老爷依然不领情,从那以后都没进过夫人的卧房。
石砚和赵仁听见这样的谣言,三番五次的喝令众人不许胡说八道,谁再胡说便把谁给打出去,卖去做苦役。
然这种事情,越是打压便越是疯狂的传播。
没用五六天,更加不堪的流言便传到了香葛翠浓以及紫燕等几个人的耳朵里。香葛和翠浓二人不敢擅自做主,偷偷地去找紫燕商议,看该如何说才不会让夫人生气,免得她气坏了身子。
紫燕听了这话,当时就气得拍了桌子,问着翠浓和香葛:“你们俩说管家曾经喝止过他们?那就是说赵仁和石砚两个混蛋早就听见这话儿了?”
香葛吓得吐了吐舌头,心想这回石管家可惨了。
翠浓忙拉着紫燕劝道:“嫂子嫂子,你且消消气儿。这种事儿纵然石管家知道,也只能去喝止他们,或者捉两个罚一顿,打几板子而已。你还指望着让他一个大老爷们去跟夫人说这事儿啊?咱们还是赶快想想如何跟夫人说吧!”
香葛也劝:“就是啊。我们是真的为夫人和老爷担心。您说老爷也是的,这么多年来都对夫人始终如一,怎么见了一个唱戏的就把持不住了呢!居然为了一个戏子跟夫人赌气,都睡了五天书房了”
“你说什么?!”紫燕是结过婚的人,自然明白男人五天不进自家女人的屋子睡觉代表了什么,一时间也有些傻了。一屁股坐在厢房的炕上,喃喃的说道:“这是真的?你们你们怎么不早说?”
香葛叹道:“我们也劝过夫人了,可夫人说了,谁也不许去书房,更不许传话过去。若是叫她知道了,要把我们打死呢。”
紫燕叹道:“纵然是打死,该传的话也要传啊!不然夫人和老爷何时才能和好?你们两个不懂事的死丫头!这几年越是大了越是不懂事了?!”
这里三人正着急的说着,便听见外边柳雪涛的声音,不满的问道:“人都哪儿去了?整天神出鬼没的不见人,你们一个个儿真是越发的没了规矩!”
紫燕和两个丫头立刻闭嘴,然后匆匆转身出来迎至厢房门口,对着一脸不高兴的柳雪涛俯身请安:“给夫人请安,奴婢该死”
“行了行了。你们在这儿说什么呢这么热闹?”柳雪涛进了厢房,看了看里面榻上午睡的泓宣,轻声叹道:“宣儿身上的衣裳是不是太厚了?这天儿越来越热,可别给捂出一身痱子来。”
这原本是极寻常的一句话,却在紫燕听来有说不出的落寞。于是她忙上前来扶着柳雪涛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回头看了两个丫头一眼,二人忙福了福身,悄然退下。
柳雪涛便看了一眼紫燕,淡淡的笑道:“把丫头们都打发出去,你有什么话要说么?”
紫燕苦咧咧的叹了口气,扶着柳雪涛的手臂慢慢的半跪在她身边,叹道:“我的主子,您怎么就是想不开呢?”
柳雪涛好笑的看着紫燕:“我怎么想不开了?你瞧你这副样子,叫石砚看见了又笑话你了啊。”
紫燕看着柳雪涛的笑脸,越看越像是强作欢颜,看得她心里发酸,眼圈儿都红了。又拉着柳雪涛的手臂,劝道:“夫人,奴婢去书房跟老爷说一说,您再跟老爷撒个娇,还是把老爷先哄高兴了再说吧,啊?”
柳雪涛故作生气的仰了仰脸,说道:“哼,谁要去哄他?他不来,我乐得清静呢。”
“主子!”紫燕一听这话,立刻双腿跪了下去,拉着柳雪涛的手臂求道:“好主子,奴才知道您的心气儿高,可咱们做女人的,又怎么跟男人赌气呢?再说了,这事儿不怪老爷,要怪就怪那个臭戏子!仗着自己有几分颜色,不把夫人放在眼里,唱戏的女人,个个儿都是狐狸精。夫人就该拿出往日的威风来,把她打出去才是!怎么反倒在她面前软弱,在老爷面前刚硬?可不是自己先吃了亏?”
柳雪涛听了这话,顿时恍然:“哟,你不说我还忘了,后面的花院子里还住着这么一位呢,瞧我整日里忙碌,都把这事儿给忘了的一干二净了。走,你跟我一起去看看那个当红花旦,她在我们家住了这几日,身上的伤也不知养的怎么样了。”
紫燕一听这话,忙从地上爬起来,扶着柳雪涛往外走,一边又劝道:“对,反正老爷这会儿也不在家,咱们就去看看那狐狸精,若是伤养好了,叫她赶紧的滚蛋。”
柳雪涛心里好笑的要死,但为了演戏脸上却还是要做出另一种表情来,深深地叹了口气,拍了拍紫燕的手,说道:“罢了罢了,这话你在我跟前说说也就罢了,出去了可别乱说。”
“夫人”紫燕无奈的看着柳雪涛,劝道:“您这贤良就不是这个时候用的”
“胡说!”柳雪涛正色瞪了她一眼,严肃的说道:“我做事自有道理,哪里用得着你来指手画脚的?”
紫燕只好垂首应道:“是,奴婢知错了。”心里却又把豆蔻骂了一万遍死狐狸精,这辈子不得好死,死后万世不得人身的恶毒话。
柳雪涛出了自己的屋子,恰好有赵仁家的带着两个女人进来回话,见柳雪涛带着人出门,忙福身请安,因问:“夫人这是要出门么?可要车马准备着?”
柳雪涛微笑摇头,紫燕在一旁跟赵仁家的使眼色,并故作平静的说道:“夫人要去看看那位大红人,叫什么豆蔻的花旦。看看她好了没有,若好了,就准备马车送人家家去。”
赵仁家的收到紫燕的眼色,忙应道:“那奴才叫人去预备马车?”
柳雪涛想了想,摆手说道:“罢了,也不急在这一时。你还是叫人去请个大夫来吧。”
赵仁家的不敢多说什么话,只好答应着转头吩咐人。柳雪涛却已经带着紫燕和香葛翠浓等丫头们旖旎离去。赵仁家的见柳雪涛一行人走远了,便叹了一口气,说道:“也不知道那个小花旦耍了什么手段,不仅迷惑了老爷,还把夫人一并迷惑了。你们瞧瞧,夫人待她那叫一个好!”
旁边一个管事的女人叹道:“也难为夫人了。咱们做女人的,终究要强不起来的。”
“谁说不是呢!老爷也该体谅夫人的一片心才是。你看这天儿越发的热了,夫人怀着身子还去看那样一个戏子,这话儿说出去了,谁肯信呢。”
“就是,依我说,咱们应该给老爷透个信儿,没准儿老爷听见了,心里感念夫人贤德,他们二人就和好了呢。”
“恩,这倒是个主意,就你去吧,你女儿不是在书房里当值?”
“哟,这事儿若是将来夫人查对出来了,我们母女可是死罪。”
“去!这是好事儿,夫人如何会怪罪你?”
“恩,那我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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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峻熙刚从外边回来,身上的朝服尚未来得及换,不知遇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情,阴沉着脸老大不高兴的样子进了书房的门。书房里伺候的丫头们见老爷这副模样,一个个小心翼翼的上前来伺候。最近几天里,老爷这脸是一天比一天冷,这眼看着才过了春天,就像是又到了冬天似的。弄得这几个丫头心里整日的念叨着夫人和老爷赶快和好吧,再不和好这都要把人给冻死了。
小丫头春桃抱着卢峻熙的家常起坐穿的衣裳从外边进来,上前去福身说道:“老爷,奴婢服侍您更衣。”
卢峻熙嗯了一声,站在那里抬起双臂。立刻有另外一个小丫头上前来帮着春桃解开卢峻熙身上的朝服将外袍褪下,春桃便拿了那件浅金色暗绣竹叶松枝的袍子过来给卢峻熙穿上,一边系着衣带一边小声回道:“老爷,奴婢刚才从内宅走过,听见一个姐姐说夫人带着人去后花园子看那位豆蔻姑娘去了”
“什么?”卢峻熙似是有些不相信的样子,顿了顿,抬手推开春桃,自己动手麻利的系好剩下的衣带,急匆匆的往外走去。
刚把官袍挂好的小丫头回头看见自家老爷匆匆忙忙的出去,奇怪的问道:“老爷刚回来,连口茶都不喝急着去哪儿了?”
春桃叹了口气,摇头说道:“唉,别问了,知道多了对你没好处。”
那小丫头不服气的哼了一声,冷笑道:“姐姐又弄什么鬼?”
“谁弄鬼了?”春桃瞪了那小丫头一眼,转身出去。她听她娘的,告诉老爷说夫人去了后面花园子里找那个豆蔻,也不知道老爷如此匆忙的赶去是去见夫人还是去救那个豆蔻。都说老爷和夫人情深似海,二人好的跟一个人似的,水泼不进,刀插不进的,如今看来也不是那么回事儿啊。
却说卢峻熙匆匆的进了后花园子,迎头便遇见赵仁家的从里面走出来,因冷着脸问:“你们夫人可是去了紫竹舍?”
赵仁家的见这位爷脸色越发的不好看,忙福身回道:“是。夫人是去看看豆蔻姑娘的伤好了没有,还特地叫奴才们请了大夫来给豆蔻姑娘看伤。”
卢峻熙又问:“请了哪个大夫?”
“回老爷,请了太医院的白老先生过来。”
卢峻熙这下肚子里的火气可大了。心里重重的叹了口气,埋怨道,雪涛啊雪涛,真不知道你心里到底怎么想的,把这么个人留在家里膈应着不说,还把白老先生请来给她看伤!就她那种人,也配让白老先生给她把脉?真是的!这事儿若是传出去,又不知道要引来多少流言蜚语呢。这该死的戏子,坏了老子的一世英名!
赵仁家的看着卢峻熙的脸色阴沉的似乎要滴出水来,心里颇有些忐忑,心想自己还是别说话了,免得引火烧身。于是忙又俯身道:“老爷若没有别的吩咐,奴才先告退了。”
卢峻熙一摆手,赵仁家的赶紧的撤了。
紫竹舍原是大片紫竹深处一重院落,一带青砖矮垣,黑漆小门,里面馆楼精巧,雕镂漆画。而院中山石点缀,石畔植极大两株老梅。屋子里,柳雪涛端坐在外间屋子里的玫瑰小椅子上,一边慢慢的品着新采摘的竹叶泡的茶,一边静等着白老先生给豆蔻诊脉。
按说豆蔻身上的伤不过是擦破点皮儿,哪里用得着请医延药的,还惊动了太医院的御医?不过,柳雪涛自有柳雪涛的打算,她就是要虚张声势,借此机会把这个别有用心的女人留在自己能控制的范围之内。
不然的话,她的心里总是不安稳——让江上风查了她那么久,居然一点线索都没查出来,再说这个豆蔻和当年的那个丁香长得也太像了。虽然二人气质上大有不同,但这五官和脸蛋儿分明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这事儿柳雪涛越想越不放心,只好用这种办法了。
反客为主,以动制静。此为柳雪涛的主要攻略。
白苏叶老先生从里面诊完了脉出来对着柳雪涛一拱手,柳雪涛忙站起身来微笑着问道:“老先生,如何?”
白苏叶微笑着点点头,说了两个字:“无妨。”
柳雪涛见他言语之中大有玄机,便点头微笑道:“有劳白老先生了,老先生请前面用茶,开药方。”
“好。”白苏叶点点头,竟然没有说别的。
里面的豆蔻心里立刻不安起来。她自己的伤她有数,就这点擦破皮儿的伤根本无须请医延药,还说什么开药方子。这个柳雪涛到底玩的什么把戏?自己已经在这里住了五天了,只有一个丫头和两个婆子在身边,问什么都说不知道,屋门都不让出去,说什么豆蔻姑娘要是有个什么闪失,她们主子要打死她们了。自己不过是个戏子而已,如何会让她如此相待?这分明是软禁么!只是自己身上带着的丸药不多了,再撑一两日尚可,若是久了,没有丸了自己犯了旧疾该怎么办呢?
不说豆蔻自己在里间屋子里惶恐不安,却说柳雪涛陪着白苏叶老御医从紫竹舍出来,竹声似海,风过滔然如波,柳雪涛问着白苏叶:“老先生,这位豆蔻姑娘的病是不是有什么蹊跷之处?”
白苏叶轻声一叹,说道:“的确。从脉象上看,她只不过是有些郁结于心,气血也有些虚弱,身上些许轻伤也没什么大碍,但细细看来,竟有蹊跷之处,倒仿佛是中毒。”
“中毒?”柳雪涛一下子愣住了,“她这个样子会是中了什么毒?”
“具体什么毒白某也说不清楚,似是常年服食寒郁之药,只不知是何种药物。只是此药甚为霸道,只怕毒性日久,便成依赖,难以拔除。”
柳雪涛微微皱眉,看了一眼身后的紫燕,吩咐道:“去把服侍豆蔻姑娘的丫头叫来,我有话问她。”
紫燕心中很有些痛快,心想既然中了毒,感情让这妖精早些死了也就罢了。于是福身答应了一个是,便转身回去叫人。柳雪涛和白苏叶在紫竹丛外的一片梧桐树下寻了石凳相对而坐。不多时紫燕果然带了服侍豆蔻的那个小丫头过来。
柳雪涛问她:“你服侍豆蔻姑娘这几日,可曾见她用过什么丸药之类的东西?”
那小丫头忙回道:“有的。那日她似是有些喘息,奴婢正要问她是怎么了,她便从自己的荷包里取了一粒蚕豆大小的丸药,碧绿的颜色,闻着很是有一种奇怪的香味,她只用半盏白开水送了下去,不多会儿便没事儿了。奴婢问她怎么回事儿,她说是老毛病了,不碍事儿。”
白苏叶于杏林之学见识极为弘博,乃医学世家门第,此时听小丫头如此形容,不由道:“莫不是寒硃丸?”说完又沉思半晌,才道:“我从祖父的手札中曾见记载此药,道是用硃麝罂粟等数十味奇药合成,虽可暂舒心肺,实乃饮鸩止渴,且久服成瘾,祸及后代,唉,实实阴毒不可用。”
柳雪涛闻言心中一愣,暗想怎么说起来这么像毒瘾啊?
白苏叶见柳雪涛沉默不语,良久又叹了口气说道:“夫人不必介意,有道是再好的良药也是医得了病,医不好命。各人全凭个人的造化罢了。”
柳雪涛方回神微笑点头,说道:“有劳白老先生了。”
白苏叶起身告辞,由紫燕送了出去,柳雪涛又问了那小丫头两句话,便遣她回去好生伺候豆蔻,而她自己则扶着翠浓的手慢慢的起身,叹道:“我们回去吧。”
刚说着,便听见梧桐树后有人不悦的问了一声:“夫人要回哪里去?”
翠浓和香葛闻言心头暗喜,忙侧身行礼齐声道:“奴婢给老爷请安。”
柳雪涛则依然侧身对着梧桐树后转出来的卢峻熙,不言不语。
卢峻熙看着梧桐树阴下她站在那里亭亭玉立,豆绿色的暗绣妆化宫缎对襟褙子窄裉收腰,却越发显出她微微隆起的小腹,几日不见她神采奕然,只是脸上的表情平静如水,丝毫没有见着他的喜悦。于是卢峻熙也沉了脸,看了香葛和翠浓二人一眼,淡淡的吩咐了一声:“都下去吧。”
香葛和翠浓忙福身答应着,匆匆离开。把这一片碧绿的浓荫留给了她们家老爷夫人。
卢峻熙上前两步从身后搂住她,低头蹭着她鬓间的发髻,低声叹道:“你这女人没良心,怎么这许多天不见,都不给张笑脸?”
柳雪涛轻声叹道:“人家是为大人您的心上人担心呢!刚刚白老先生来诊脉,说那位倾国倾城的豆蔻姑娘中了一种慢性的毒药,卢大人说这事儿该怎么办呢?”
“我管她去死!”卢峻熙低吼一声,掰过她的肩膀,再低头准确的咬住她的唇狠狠地嘬了一口,然后用舌尖抵开她的贝齿,一路攻城掠地,毫不留情。
几日不见,其实柳雪涛心里也想他想的紧,只是为了将来长久的安稳,她不得不忍得这一时的寂寞罢了。只是这一刻他的热情近似疯狂,她想躲也躲不开了。
送白苏叶出去的紫燕不多时回来,正一路走一路寻着柳雪涛,不料一转身看见前面一对相拥的男女正靠在一棵粗粗的梧桐树上亲热,害得她差点没喊出声来。赶忙抬手捂住自己的嘴巴,又往左右四处看了看,见四周静悄悄的并没一个人影儿,于是暗暗地出了一口气,悄声的笑了笑,别过羞得通红的脸,叹道:“哎哟,总算是好了这一对主子,可真是磨死个人”
这日晚上,卢峻熙果然就回内宅去睡了。夫妻恩爱虽然不比往日浓烈,但也算是斯抬斯敬的,不再冷战。
于是有婆子私下里议论起来:
“夫人到底是低了头,去后面园子里看了那个唱戏的一趟,又请了白老先生来给她诊脉,老爷才算是原谅了她”
“要说呢,还是咱们女人命苦。像夫人这样打着灯笼也难找的女人,难道老爷还不知足?”
“唉!男人嘛,图的不过是个新鲜。夫人再怎么说也比老爷大了三岁,已经生了两个少爷,如今又怀上了第三个,哪里比得上那个戏子新鲜娇嫩?”
“说的也是唉!只是可怜了咱们夫人”
“也罢了。老爷待夫人,这满京城也找不出第二个来。你看那些当官的老爷们家里,哪个没有十来个姬妾?”
“所以说这男人薄幸寡恩呢”
丫头婆子们之间的传言,豆蔻住在紫竹舍多少也能听到几句,虽然不多,但也能隐约听得出卢峻熙夫妇是为了自己而生了嫌隙。这已经是她拼着回去被那位主子狠狠地责罚一顿而得到的最好的回报了。只要能离间他们夫妇,让卢峻熙睁开眼晴好好地看看自己,她这些日子以来受的罪也便值了。
于是在第六日上,豆蔻便觉得自己没必要再沉默下去了,一早起来梳妆完毕,她便对服侍自巳的小丫头莲花说道:“我今儿身上都好了,想去给你们夫人道个谢,也该家去了。”
莲花却不冷不热的劝道:“姑娘,我们夫人今儿不在家呢。反正这里有吃有喝的,您索性再等一天吧。”
豆蔻一听这话,心思越发的活了,于是问道:“不在家?去了哪里啊?”
莲花淡淡的说道:“据说是去了安庆王府上给老王妃请安去了,谁知道呢——咱们做奴才的可不好打听主子的去处。不然回来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豆蔻听了这话心里暗笑,你们还不敢打听主子的去处?你们把你们主子都议论的底朝天了!
莲花见豆蔻不说话只是微微的笑,便问:“姑娘没别的吩咐了吧?”
豆蔻便收了微笑,问道:“怎么,你有事?”
莲花笑道:“姑娘若没什么吩咐,奴婢去做针线活儿了。”
豆蔻便问:“你做的什么针线活,这么赶时间?晚上我都见你在灯下绣到很晚,能不能拿来给我看看?”
莲花无奈,便去拿了自己绣的活计来给豆蔻看,豆蔻看时,却是雪白的绫子上绣的一对五彩鸳鸯,正俯在莲花下狎昵戏水。
不得不说莲花丫头人长得很是一般,女红却十分的精致,这鸳鸯戏水绣的惟妙惟肖,仿佛真的一样。豆蔻看见后触动心思,不由得感慨一叹。
莲花因问:“姑娘,你叹什么?”
豆蔻悠悠的说道:“我为我自己而叹。”
“姑娘如今都大红大紫了,整个京城达官贵人家谁不知道姑娘的大名?据说连康王爷都对姑娘另眼相看,为了姑娘责罚了世子。如今在我们家里,我们夫人对姑娘也这般好,姑娘还有什么好叹的?”
豆蔻苦涩一笑,说道:“你虽然是个丫头,将来却也能够寻一个如意郎君,如这鸳鸯一样斯抬斯敬恩恩爱爱的过一辈子。而我终究不过是人家的玩物儿罢了,风光一两年,最终也不过是残花败柳,无人问津。”
莲花奇怪的问道:“姑娘既然如此明白,那为何不趁着现在花开正好,赶紧的找个可以依靠一辈子的人?”
豆蔻还要再说,却忽然觉得胸口一阵憋闷,不由得抬手揪住自己胸前的衣衫,大口的喘着气。
莲花吓了一跳,忙问:“姑娘你怎么了?”
豆蔻的脸却已经憋得惨白,嘴唇也变成了紫色,她一手使劲的攥着自己的衣襟,另一只手指着那边衣架上的一件褙子,喘息着说道:“我我帮我拿药来”
莲花见刚才还好好地,不过片刻的功夫这位豆蔻姑娘就成了这样,一时间吓得没了主张,倒像是没听见豆蔻说的什么似的,忙起身连声大喊:“来人!来人快来人啊”
外边的两个婆子忙跑进来问道:“怎么了?怎么了?!”
莲花便拉着其中一个婆子说道:“快去叫人,姑娘忽然就这样了快去叫人”
那婆子慌忙答应着跑出去,另一个则上前来扶住豆蔻,跟莲花说:“倒水来,快给姑娘喝口水!”
豆蔻心里越发的着急,一把抓住那婆子的手说道:“药在我衣服里快给我拿来”
那婆子偏生跟个聋子一样,只是连声说道:“姑娘别着急,大夫一会儿就来我们夫人吩咐了,叫我们好生照顾你呢。”
豆蔻恨不得掐死这个婆子,她根本不听自己的吩咐,只是一味的胡说八道,又是喝水,又是请大夫的,还使劲的拉着自己不让动弹,这分明是要害死人了!
出去叫人的那婆子腿脚倒是麻利的很,不多时便把柳雪涛夫妇都给叫来了。豆蔻一看这番境况,心里有些惶恐,不是说他们都出去了么?怎么这一会儿的功夫,一下子都到齐了?顿时,她便觉得自己像是一条落网的鱼,无论怎么挣扎,都逃不脱被捕捉的命运。
柳雪涛和卢峻熙一起进来,身后还跟着曾经给豆蔻诊过脉的老御医白苏叶。
三人进门后,柳雪涛看着已经喘息的很是困难的豆蔻,皱了皱眉头,对身后的白苏叶说道:“老先生,你看她这个样子不会有什么事儿吧?”
白苏叶上前来一把扣住豆蔻的手腕,想要给她诊脉。豆蔻却一甩手从他的手里挣脱出来,并吃力的说道:“药给我药在我的衣服内兜里给我拿来!”
白苏叶叹了口气,说道:“你吃的那不是治病的药,让老夫给你诊诊脉,另开一副良药给你。”
豆蔻还要再说,无奈另一只手也被婆子摁住,她心中着急只觉得胸口里闷得要死,只能大口大口的喘息,是以拼了性命似的说道:“给我药”
柳雪涛已经叫小丫头莲花儿去她的衣裳里找出了那一粒丸药,果然如丫头说的那般,通体碧绿,蚕豆大小,有一股异香在。白苏叶忙回头制止:“那里面有麝香,夫人千万别动!”
此言一出,卢峻熙立刻抬手把柳雪涛推到门外,说道:“你且在外边等,不要进来!”说完关上了房门转身进来,接过莲花手里的药丸,冷冷的看着豆蔻,说道:“今日我给你一次机会,若你实话实说,我便放你一条生路。若你继续执迷不悟,替坏人密谋,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豆蔻抬头,惊恐而绝望的看着卢峻熙。原本——她以为他对自己是有那么一点点喜爱的,这一点喜爱纵然不是他和他夫人那样的荣辱与共相濡以沫的大爱,但总是有那么一点点好印象的。可如今她看着这个男人冰冷决绝的眼神,心里暗暗地长叹,原来自己还是高估了自己,或者说是低估了这个男人的冷性。
卢峻熙却没工夫去探究她去想什么,只是捏着那粒药丸,在她的面前轻轻地一晃,冷声问道:“说,你在进云家班子之前,叫什么名字?”
“没没有什么名字”豆蔻咬着牙,如一条搁浅的鱼一样,大口的喘息着。
“不说?”卢峻熙冷冷一笑,往后退了两步,手指轻轻用力,那颗丸药便被捏的渐渐扁下去,眼看着就要四分五裂了,卢峻熙又问:“你几时进得云家班子,在那之前你叫什么名字?从哪里来的?若再不说,我可就要把这颗药丸碾碎了而且,你既然在我家里住了这几日,我总有办法把你困在这里不许你出去,你信不信?”
信,她对这个男人的绝情早就略知一二,况且那个女人诡计多端她也早就领教过。恨只恨自己太天真,自以为天下的男人都逃不过自己的一双媚眼,自以为骄傲如他也终须会拜倒在自己的石榴裙下。
“奴家不知卢大人在说些什么!”豆蔻咬着牙,那些话好像是一字一字的往外挤出来一样,带着无尽的决绝和倔强。
卢峻熙手指用力,果断的把那一枚药丸捏得粉碎,然后抬手一扬,便把那些碧绿的粉末散在空中。
“你”豆蔻的心一下子沉入海底,“你好狠”
“我给过你机会。你自己不要。”卢峻熙冷笑一声,看了白苏叶一眼,然后拍了拍手,把手指上最后一点粉末也拍干净,然后准备转身离开。
“等等”豆蔻终于被那种噬心蚀骨的痛苦折磨的丧失了最后一丝理智,她无力再挣扎,只是悲哀的看着卢峻熙的背影,喘着气喊着:“等等”
卢峻熙回过头来,看着歇斯底里的她,说道:“说实话,我会让白老先生把你身上的毒彻底的解了。从此后你不用每天再吃这种寒硃丸,慢慢的毒杀自己的生命。”
“我我”豆蔻的眼晴里终于流下了眼泪,她红着眼看着卢峻熙,悲怆的反问:“你不是已经认出我了么?做什么还问”
卢峻熙终于回过身来,皱着眉头冷冷的盯着瘫软在床上的这个女人,半晌方叹道:“我是认出你来了。可是你自己否认了。你说你不是,那我只好当不认识你。”
豆蔻却连声说道:“是我是我是”
卢峻熙闻言,原本紧皱的剑眉微微松开来,却依然冷冽的问道:“既然是你,那么你为何会进了云家班子?是谁让你中了这种毒瘾?他们的目的又是什么?你最好如实招来,否则”
豆蔻连连哀求:“我说我说只要你问,我便都说了”
卢峻熙了然的看了她一眼,点点头转身坐在椅子上,十分客气的对白苏叶说道:“有劳白老先生,先给她施针压制住毒瘾,让她把话说完。”
白苏叶点点头,转身从随身背着的药箱里取出银针,隔着衣衫便在豆蔻的两只胳膊及肩膀后背上扎下了十几根银针。出手之迅速动作之麻利,犹如武功高手出招一般,行云流水,一气呵成。豆蔻果然渐渐地安静下来,呼吸顺畅了,脸色也好了一些,不再是那种可怕的紫涨色,嘴唇也渐渐地褪去了那层雪青。
院子里,木窗如洗,满院翠色苍冷,绿荫浓郁,微风吹拂,竹吟如雨。柳雪涛站在那里听见里面渐渐地安静下来,不由得也长长的出了口气,唤过丫头搬来一张太师椅,她缓缓地坐在那里,又接过一杯香茶,准备隔窗聆听里面那位豆蔻姑娘的血泪史。
而与此同时,云家班子的老板却正经受着另一种酷刑。
湿冷阴暗的屋子里,杂七杂八放着一些刑具,这像是一间地牢,又像是大户人家的地窖。云老扳被绑缚了双手蒙住了双眼推了进来后,只觉得阴森森的气息里带着血腥的味道,不由得身上一颤,连说话的声音都颤抖起来:“主子饶命此事绝非奴才擅做主张,实在是豆蔻那丫头她她自作主张,惊动了卢大人夫妇,才被留下看病养伤的”
黑暗中,一个暴躁的声音从角落里传出来,带着冰冷的杀气:“哼!自作主张?她不过一个小戏子,怎么能自作主张?再说,我原本是把她交给了你。管不好她,你就该死!”
“主子饶命啊——”云老扳吓得双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咚咚的磕头,只求能逃过此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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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运并不会因为你的求饶而去改变什么。
相反,不管是千年之前还是千年之后,强者为王都是不变的生存法则。
云家戏班子的老板跪地求饶也没为他换来更好的结果,三天之后,他的尸体被人从护城河里捞起来的时候,全身浮肿溃烂,若不是凭着衣物和脖子上带着的一个玉质观音护身符,他的家人都无法辨别他的身份。
这个时候,豆蔻身为云家班子里当红花旦和当朝的户部尚书卢峻熙之间,传出了一些暖昧的话题。
有人说,卢大人和豆蔻姑娘一见倾心,再见倾情,不顾雪涛夫人的劝阻,硬是把这个小花旦留在府中数日,日日与她寻欢作乐,雪涛夫人一连几日都见不到卢大人的影子,最后还是夫人先低了头,专程去豆蔻姑娘的房里去探望于她,卢大人才和她重归就好。
这些传言流到柳裴元的耳朵里,他着实为了自己的宝贝女儿担忧了一回,当时就叫人去卢家把柳雪涛接回来,父女俩在书房里深谈了一次。不过幸好柳雪涛早就做了好跟父亲解释的准备,并没有让他太过担心。饶是这样,柳明澈还是在她从父亲书房里出来的时候,拉着她去了自己的房里。
柳雪涛看着哥哥紧张的样子,忍不住好笑。
柳明澈皱着眉头看她,叹道:“你还笑得出来?那些传言该不会是空|岤来风吧?满京城都传遍了,连你二嫂子都为你担心,说你这样的性子,如何受得了这样的事情。你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柳雪涛看了看柳明澈的屋子里,别的小丫头一个也没有,只有碧莲端着四色的茶点从外边进来,见了柳雪涛先福身问安,然后把东西摆在桌子上。柳雪涛接过茶来,微笑不语,只低着头吹着茶。
柳明澈看她这样,便吩咐碧莲:“去门外守着,任何人不许靠近。”
碧莲应了一声退下去,柳明澈把柳雪涛往一边挤了挤,挨着她坐在榻上,悄声问道:“跟哥哥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柳雪涛轻笑道:“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