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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艳阳(网王+花样)第12部分阅读

      小艳阳(网王+花样) 作者:欲望社

    美丽的女性,想念母亲的时候他就弹钢琴,琴声流泻,无法言说的心情便似水流淌。

    但这样私人化的时刻,居然又碰上花迟迟那个早熟得可怕的奇怪的小女孩——

    “你在哭啊!”这是她对他说的第二句话,随着话音,她从书架后面走出来,她应该也是来参加宴会的,却没有穿公主小礼服,别出心裁地穿了一身报童装,带着一顶报童帽,可爱得不行,手里抱着一本厚得能砸死人的书,老气横秋。

    他惊异地摸摸脸,害怕自己狼狈的样子被人窥见,却摸到干燥一片,庆幸的同时却又有被耍的愤怒,可还没等他开口,她就淡淡地说:“琴声在哭。”

    然后装模作样地叹气,“现在的小孩子怎么这么不可爱啊!”

    又是这一句话,好像她不是小孩子一样。

    她走过来,踮着脚将书放到钢琴架上,然后捏捏自己酸痛的小胳膊。

    他偷偷地瞄了眼书名,却是他刚开始学习的法文,她不过跟他一样大,却已经能看这样厚的原文书了吗?那是迹部景吾第一次在心里面受到巨大的冲击。

    小女孩却在这时神秘兮兮地朝他勾了勾手指,示意他低下头来,然后从裤袋里摸出一只甲虫造型的挂坠,纯金打造的甲虫躺在她白皙的掌心,栩栩如生,每一个触角,每一丝纹理,细致入理,精美绝伦,让人惊叹。

    她在甲虫的一只触角上轻轻按了下,只听咯一声,甲虫的两只硬翅便分开来,仿佛就要飞起来,翅膀下面,居然又是一只用红宝石打造的甲虫,同样的精美生动,跟第一只相比更加纤巧,技艺更加精湛。小女孩将那只红宝石甲虫拿出来,小手几下动作,居然将红宝石甲虫的各个部位都拆卸了下来,拆完这一只,又将一开始的那只金色甲虫也拆得七零八落——不过是几分钟的时间,一件巧夺天工的艺术品便只变成一堆名贵的宝石和金属。

    迹部景吾心里面惊叹,忍不住伸手去摸,却被小女孩很不客气地打了,“不许碰!”板着小脸,鼓着眼瞪他一眼,却又很开始摆弄那些已经看不出原样的元件,一件一件组合起来,奇迹再次在她的手里产生,所有的东西组合起来之后,原来的一只金甲虫一只红宝石甲虫居然合成了一只,金色为主,石榴红镶嵌,流光溢彩,完美无缺。

    小女孩的掌心托着那只全新的甲虫,笑得有点得意有点炫耀,“漂亮吧?”

    迹部景吾诚实地点点头。

    小女孩又略带诱惑性地说:“好玩吧?”

    迹部景吾再次点点头。

    小女孩满意了,在小迹部渴慕的注视中,将甲虫放回自己的裤兜,然后笑得非常恶劣,“给你看看而已。”

    后来他才知道那只叫“奏鸣曲”的甲虫出自世界著名的珠宝设计师、机关玩具大师——瓦伦蒂诺之手,世界上只此一只,是花时陵专门定做,花费一年时间,送给花家小四的生日礼物。

    似乎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每次宴会,他的眼睛便总喜欢无意识地搜寻那个古怪的恶劣的小女孩儿——她并不是太常参加宴会,每次参加,也都是和花时陵在一起,慢慢的,他的眼中又多了一个人——花时陵。

    那两个人,虽然年纪相差挺大,可你在他们身上看不到这种差距,他们在一起如此和谐,如出一辙的气质,游刃有余的谈吐,倨傲而优雅的下巴,无可挑剔的礼仪,这是上流社会两只抒情的精灵,在他们身上,你见到什么叫真正的贵族,那是一种旧日的精致时光的回溯。这两个人为年幼的迹部景吾提供了一种可能,那时候,他并不知道在追逐的究竟是谁。

    即使到心智已经完全成熟的今天,他不再需要看着哪个人的背影,他已成为别人追逐的目标,但看到听到那两个人的消息时,依然无法做到心如止水。

    羁绊

    迟迟将文件送到了医院,什么话也没多说,走了。

    开着她那辆迷你宝马回了公寓,刚下车,老远就看见幸村精市在她的公寓楼下,看见她,向前走了一步,却不知道为什么,又停住了。

    迟迟甩上车门,将车钥匙勾在食指上,正要走过去,天空中忽然出现直升机的巨大轰鸣声,立时狂风大作。迟迟站定,看着直升机停在公寓前的空地上,机舱门打开,一个穿黑色西装的男子率先跳下来,站在一边,然后穿军绿色双排扣风衣的木村从直升机上下来,一边摘下黑色皮手套,一边径直朝迟迟走来。

    迟迟没动,看着木村在她面前三步远的地方停下,然后低头微微向她行了下礼,“迟迟小姐,陵少出了点事,让我来接你过去。”

    迟迟愣了一下,脑海中只有一句“陵少出了点事”回转——出事?出什么事?面子上却没有任何表露,目光穿过木村的肩在幸村精市的脸上顿了顿,他站在远处没有走近,只看着她。

    木村催促,“迟迟小姐……”

    迟迟将目光收回来,点点头,“走吧。”

    木村立刻恭敬地将花四小姐迎上飞机,自己也跟着上来,机舱门关上,直升机起飞,前后不过五分钟。

    花迟迟坐在直升机窗边的位子,眼神淡淡地望着窗外的风景,木村坐在她对面,正在跟她简单地解释这次事件的缘由。果然是跟花时陵在做的事有关,最近花时陵的动作有点大,自然就引起了对手的愤恨,或威胁或袭击从上个月就开始了,随着计划的紧密实施而愈加频繁,终于,还是不慎受了伤,专业的狙击枪,子弹穿过肩胛骨,失血过多——好在花时陵的人也不是吃素的。

    没什么生命危险,只是身体更加虚弱了。

    花迟迟听木村讲完,却依然没什么表情,也不发表任何意见。

    木村也算了解这位花家的小祖宗了,看她这个样子也识趣地不再说话。

    午夜时分,飞机在太平洋上的一座小岛上降落——这个岛是花时陵私人所拥有,岛上四季如春,很适合养病。若是白天到这里,你简直要要以为自己来了天堂——这座岛就像是太平洋中的一滴人鱼泪,又好比是一颗切割完美的钻石——阳光、蓝天、碧水、沙滩、海风……千变万化,精彩万分,五彩缤纷的景象和清脆自然的声音糅合芳香扑鼻的鲜花。

    但是晚上的小岛却没有白日的旖旎风情,只有远处黑洞洞莫测难辨的无情大海,和呼啸的夜风。直升机在停机坪降落,古堡灯火通明,一大串人早就等在门口迎接。

    深谙花家这两主子性情的木村先下飞机,然后将花四小姐扶下来,一言不发地引她往里面走。门口的人虽多,却都静立,不发出一丁点儿声音。

    古堡是上个世纪的建筑,黑色大理石地面、汉白玉雕柱,年代久远的铜铸灯台,无不凝聚厚重的历史感,却又在历史感中放荡出华美流荡,低调奢华,像一头微阖双眼憩息中的妖兽。

    直接上了二楼主卧,也没等木村敲门通报,直接打开门,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幅美轮美奂的温馨画面——熏黄的壁灯笼罩下,男子穿着丝绸睡衣,微阖着双眼靠在床头,被子拉到腰部,脸部呈现宋瓷般细腻古典的色泽,仿佛从英国古典小说中走出来的贵族男子,有卓绝的头脑,病态的美丽,而床边的圈椅上坐着一个温柔娴静的年轻女子,微微垂着头,用优美的维多利亚英语为男子读一本济慈的诗集,微卷的长发柔柔垂下,闲庭落花。

    因为她的忽然闯入,房间里的两个人同时抬起头来看向这边,然后藤堂静的眼睛睁大,惊呼,“花四小姐——”人,也跟着站起来了。

    花四小姐的目光滑过她的人,不做任何停留,转向床上的花时陵——

    花时陵的脸很自然地浮现亲昵宠爱的浅笑,像涟漪荡开,向她伸出一只手,那只手也是象牙白的剔透与高贵,仿佛上好的艺术品。

    花四小姐走过去,自然地将手放在他的手心,任他将自己拉近,亲吻自己的额头。

    “给你运过去的汗血宝马看到了吗?”

    “嗯。”

    “还喜欢吗?”

    “还行……我很久没骑马了。”

    “可惜我现在不方便,不然可以好好陪你赛一场。”

    “无所谓。”

    “听说凤家的那个孩子去瑞士了,是不是因为你?”

    “关我毛事?”

    “呵呵~我的迟迟还是一点都没有变!”

    藤堂静站在一边,有点局促,刚才只有他们俩的温馨时刻不复存在,现在,花时陵的眼里只有花迟迟,这种被忽略的难堪难过烧着她的心,几次想要运用自己高超的社交手腕加入到这两人的谈话中,却有心无力,似乎,这俩人同时忘了她的存在。

    藤堂静的目光有点委屈地望望花时陵,希冀他能够感受到,却一次次失望。

    “藤堂小姐!”精明的木村微笑有礼地走到藤堂静面前,“晚了,您早点休息吧。”一边说一边做了个请的动作,显然是要送她回房。

    藤堂静看看木村,又看看花时陵,有点犹豫,张了张口似乎想说话,但木村又提前了一步,“我们陵少和迟迟小姐许久未见了,怕是有很多话要说,藤堂小姐的话不妨留到明天再说。”

    藤堂静看着花时陵,最后点点头,微笑得体地转向木村,“那麻烦木村助理了。”

    木村宠辱不惊,“哪里的话,请!”

    一边说一边将藤堂静请出房间,然后小心地关上门,留两兄妹在房间里说话。

    迟迟看着藤堂静离开,若有所思,回头看了花时陵一眼,“她怎么会在这里?”

    花时陵笑,答非所问,“迟迟不喜欢她?”

    花迟迟十分不屑地看了他一眼,惹来他的笑声,胸腔震动,一笑连带着又咳嗽起来,原本没什么血色的脸颊便升起两抹胭脂红,惊心动魄的艳丽。

    花迟迟看着他,等他的咳嗽慢慢平息,才开口,“你那么想要北欧?”

    花时陵转过脸,灯光下艳丽妖黯的眸子看着她,静静地开口,“迟迟,你还记得小时候我跟你说过的话吗?”

    “什么?”

    花时陵的目光一瞬间有灼人的温度,他说:“我要拿整个世界都捧来给你玩!”

    花迟迟的心有一刻的停止跳动,像是坐海盗船,胸口发疼,心,忽悠忽悠地坠,灵魂升腾,不可思议,然而面上却依然是无动于衷的不屑,“疯子!”

    是的,除了这两个字,她无法用任何言语来形容花时陵——他的身上有太多的可能性,他能够纯真如羔羊赤子,也能邪恶如魔鬼,他能风度翩翩游走金字塔顶端,也能堕落无度一如最廉价的妓 女。天使与魔鬼的结合体,注定多少人为他疯为他狂。

    花时陵笑,似乎对花迟迟的评价并不在意,反而摸着她的脑袋语重心长地说:“我花时陵的妹妹,就该得到世上最好的东西。”

    花迟迟转过脸,挑着眉看他,玩世不恭中又透着嘲讽,“也包括你吗?”

    花时陵脸上的笑意丝毫不减,“若是你想要,也不是不可以。”

    花迟迟龇牙,一排粹了毒的锋利刀子就唰唰唰地飞出去,“就凭你这一只脚踏进棺材里的破烂身子?”

    花时陵大笑,又引起一阵咳嗽,可是心情前所未有的畅快——他的迟迟永远让他惊喜,永远不会让他体会到什么叫无聊什么叫厌倦。跟这样的人在一起,每一天都是奇迹。

    花时陵的手抚上迟迟的额角,动情地抚摸,然后将自己的额角也贴上去,像两只取暖的小兽,互相依抵着,神色有淡淡的温情,和叹息,“我只怕这次的事会连累你。”

    迟迟没说话,花时陵轻轻摇了摇她,“迟迟,怕不怕?”若是失败,他们现在所拥有的将化为乌有,金钱、名誉、地位,以及那么多年的艰难跋涉,天堂跌入地狱——

    迟迟安静地坐着,不说话,脸上也看不出在想些什么,过了好一会儿,她的手才缓缓地抬起,穿过花时陵的手指,紧扣住,声音平静,“无论如何……我总是跟你在一起的……”

    我总是跟你在一起的——这一句话,消融了她对他一度的厌恶,一度的隔阂,一度的仇恨——我总是跟你在一起的,从在这个世界降生那一刻起,挥霍享受也好,流浪出走也好,艰难困苦也好,总是两个人——

    一直一直,她只有他,而他,其实,也只有她——

    无论他曾经做过多么过分多么不可理喻的事,这种羁绊,一开始就注定了。

    花时陵笑了,轻吻落在她的额角。

    信任

    迟迟从花时陵的房间里出来,看了眼一直等在门外的木村,问:“藤堂静是怎么回事儿?”

    木村低下头简洁地回答:“陵少出事儿的时候,藤堂小姐刚好在旁边,是她扶住了陵少,所以只好把她也带回来了。”

    花四小姐点点头,“我回房了,明天十点之前不要来吵我!”

    “是。”

    第二天早上,花迟迟从海边逛了一圈回来,正好看见藤堂静端着放了药和水杯的托盘想进花时陵的房间,却被木村拦了下来——

    “藤堂小姐,这些事情我来就好了,这些天一直麻烦您真是太过意不去了。”

    藤堂静巧妙地躲过了木村伸过来接托盘的手,“不用了,我都已经习惯了,就让我做吧,一直在打扰,我也十分过意不去。”

    木村笑着打马虎眼,“藤堂小姐太客气了,怎么说也是我们陵少连累了您,放心吧,我已经让人准备了,藤堂小姐很快就可以回去了。”

    “回去?”藤堂静有一瞬间的失色,但很快掩饰过去,“是……花先生的意思吗?”

    木村笑得不动声色,“哎,陵少对于将藤堂小姐牵涉进来的事一直都很愧疚,所以吩咐我务必将您毫发无伤地送回去。”

    藤堂静的脸色有点难看,却还是露出得体的微笑:“我明白了,让我进去跟花先生道个别吧,一直承蒙他的照顾。”

    木村大方地做了个请的动作。

    藤堂静深吸一口气,脸上已经挂上了最美丽最温柔的微笑,挺直腰杆姿态优雅地端着托盘进了房间。

    木村转过身,却见花四小姐双手交叉环胸,倚着墙一直看着这一幕,木村低下头,脸上的表情越发恭敬敬业,“迟迟小姐。”

    直到迟迟径直走过他身边,才听见她的吩咐,“叫人送早餐来我房间。”

    “是。”

    藤堂静走进房间,一眼看见花时陵斜坐在落地窗边的躺椅上,手里捧了杯热气腾腾的茶,腿上盖着一条驼色的羊毛薄毯,整个人沐浴在晨光中,极静极美,有一种宗教般的神圣感,不敢亵渎。

    藤堂静静静地看了一会儿,才走近,“花先生……”

    花时陵转过头,脸上挂着和煦的浅笑,仿佛要融化在晨光中,看见她手里的东西,道:“怎么好意思,老是麻烦你,藤堂小姐。”

    藤堂静迟疑了一会儿,似乎下了什么决心,紧紧看着花时陵的眼睛,“若是不介意,请叫我静吧,我们也算朋友不是吗?”话是这样说,心里面却是止不住的期待和紧张。

    花时陵并没有考虑多久,从善如流叫了声“静”——那个简单的字从他的嘴里念出来,便带有了魔力,藤堂静的眼角眉梢飞扬,顿时都沾满了柔情蜜意——那个从来在情场游刃有余从容不迫的藤堂家的大小姐,居然也会有这样如同情窦初开的心情,真是不可思议。

    可,眼前的男子就是有这样的魔力——他的外貌,他的气度,他的家世已经足够让成千上万的女人趋之若鹜,可上帝多偏爱他,清雅、睿智、温文、不羁、邪气、深沉,每一种特质都能在他身上张扬到极致。他的心是海洋是矿藏,随意的谈吐无不蕴含着智慧深渊,足够她一辈子去遨游去挖掘去仰望。

    为这样的男子动心,似乎是理所当然的事。藤堂静并不想故作矜持——她的人生字典里从来没有退缩。

    看着花时陵吃完药,藤堂静将水杯接过来放到一边,然后蹲在椅子边,手,扶在椅子扶手上,仰头看着花时陵,“花先生,我想留下来,可以吗?”

    花时陵看着她,笑,“为什么?”

    藤堂静脸上的表情非常温柔,“我想照顾你,陪伴你。”

    花时陵的眼中有奇异的光闪过,快得抓不住,在藤堂静眼里,他始终都是那副有点孱弱和蔼的表情——

    “我并不缺人陪伴和照顾——藤堂小姐!”

    藤堂静并没有因此而感到难堪或失落,“花先生,你知道如何才能让人们的心不再感到那么孤单吗?”

    花时陵不说话。

    藤堂静继续往下说:“有一天,我问佛,佛说,每一颗心生来就是孤单残缺的,多数人带着残缺过一生,只因为当它与能使它圆满的另一半相遇时,不是疏忽错过,就是已失去了拥有它的资格——花先生,我并不想做这样的人。”

    藤堂静最终没有走,花时陵说“她是个有点小聪明的女人”,仿佛对一件物品下定论。

    花迟迟对此没有发表任何意见,只是慢悠悠地喝着奶茶,一边漫不经心地翻着一本契诃夫的小说。那时候是早晨,两个人在廊下喝早茶,纤细的莺尾草,含羞的雏菊,一丛丛粉色的蔷薇……淡淡的阴影洒在椅子、栏杆和迟迟的裙上,细密不着痕迹,有一种奢华中的优雅,最是耐人寻味。

    花时陵说:“迟迟,你如何看待孤独?”

    “敬畏它,阅读它,享受它。”花迟迟的回答一向简洁,且,从来不回避问题的实质——

    花时陵的身子朝前拿过花迟迟正在翻的英文版的《契诃夫小说集》,合上。

    迟迟抬头看他,并不生气。

    花时陵说:“请用一句话概括契诃夫的成就。”

    花迟迟挑挑眉,对于他的突然发问并不意外,从容应答,“越是窄小的空间,艺术的表现越可能发挥到极致。”

    说完,只是顿了顿,“请用二十个以内的字描述一下阅读契诃夫的感受。”

    这是他们经常干的事,心血来潮,便如小学课堂般你问我答你来我往,谁也不退让,随时随地,飞机上、用餐时、宴会间隙……至于范围,那便是天广海阔,杂七杂八,什么都有——这考验的是两个人的知识面、视野、见识,以及一种快速反应能力——尨茸苍翠岁寒不凋的触类旁通,通晓驰骋并驾驭古今中外的表达能力,对文字的精确把握——

    若要将这个游戏玩得精湛玩得精彩,必须拥有旗鼓相当的对手和文江学海的胸怀。

    果然,花时陵只是挑挑眉,接受挑战,“一种缓慢的,对生命有去无回的穿透的感觉——请列举伊莎贝尔?阿佳妮的三部代表作——”

    迟迟闲适地靠在椅背上,神态从容享受,“《玛戈皇后》、《阿黛儿?雨果的故事》、《罗丹的情人》。”想了想,又说:“我喜欢阿佳妮,她的目光总让人心碎,梦幻、执着、飞升、坠落、天堂、地狱、敏感、灼热、绝望。世上只有一个阿佳妮,从来没有第二个——请列举中国旧式士子出而问世的必备条件——”

    “一团和气,两句歪诗,三两黄酒,四季衣裳——一请用一句话描述对莫斯科的印象。”

    “花先生,花四小姐!”藤堂静穿着素雅的黑色长裙,微卷的长发及腰,穿过花园,从美的光影中走过来,脸上挂着温柔恬静的笑,晃了晃手中的彩贝,“看我在海边找到了什么!”

    花四小姐的目光收回来,喝了口奶茶,淡淡地说:“那是一只外表美丽的彩贝,内里却腐烂发臭了。”

    藤堂静的脸色僵了一下,欢欣温柔的表情有点维持不住。

    花时陵的笑意更深了。

    花四小姐仿佛根本没有注意到,继续提问,“艳遇是拥抱世界的一种方式——这话是谁说的?”

    “米兰?昆德拉——”

    “你们在谈些什么,不介意让我也加入吧!”藤堂静很快拾起极具亲和力的微笑,走过来拉开一旁的一把椅子,坐下,盈盈美目期待着望着花时陵。

    花时陵既没有反对也没有顺势邀请,只是右手食指关节轻轻摩挲着唇瓣,然后问:“一面墙对另一面墙说了什么?”

    “什么?”对于花时陵有点突兀的问题,藤堂静有点摸不着头脑——

    三人间有一刻的沉默,然后,花四小姐放下骨瓷杯,“它说——墙角见!”

    花时陵笑着指指自己腕上的手表。

    花四小姐看了看时间,对于他们一向规定回答问题的时间超出了一秒,于是撇撇嘴,站起来,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个10美元的硬币,拇指一弹,硬币便旋转着上升,发出耀眼的闪光,最后稳稳地落入花时陵摊开的手心——这便是他们这个游戏的筹码了,至今为止,她和花时陵两个人各有输赢,每次所得的10美元硬币都被她放在一只康熙朝的玉碗里。

    迟迟向一直尽职地待在不远处的木村道:“给我准备飞机,我下午就走。”

    木村愣了一下,征询的目光望向花时陵。

    花时陵的表情有点无奈:“迟迟……”

    花迟迟顿了顿,还是转身,缓慢而郑重地抱了抱花时陵,然后,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了。

    那一抱,有着所有无法言说的信任和保证,两颗赤诚滚烫的心。

    花时陵的眼神温柔而纵容。

    往事成空

    迟迟回到日本,就敏锐地感觉到自己身后多了一批人,心知是花时陵派来的,既然他们伪装得很好,并没有打扰到她的正常生活,她也就睁只眼闭只眼当做不知道。

    学照上,八卦照讲,跟藤野少女照旧哈皮,夜生活一如既往丰富。

    这天接到手冢国光的电话,本来想像以往一样按掉或干脆不理,却在看到那个名字的那一刻,忽然心里面生出些许惆怅,或许一开始的动机并不纯,但在她青葱年少的那一段短暂的时光,她是确确实实地喜欢过那个叫做手冢国光的少年。那一场年少的爱恋,仿佛是她的一场热病,病愈了,病中的感觉会慢慢随着时光消散。那个曾让她一度气愤自尊心受伤的少年便恢复到记忆中的单纯美好,便也只剩下这样一个影像了。

    手机铃声响了很久,最终还是接了起来——

    “有事?”

    “……迟迟,可以……见面吗?”

    迟迟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时间,地点。”

    迟迟一点也不明白手冢国光选择那个莫名其妙的河堤作为见面地点的原因,不过既然他提出来了,迟迟也没有反对,关上公寓门,下楼,走出公寓楼,才发现今天居然是难得的火烧云天气——天边都是烈烈的红,像一场妖艳的野火,焚烧所有的心。

    季节进入四月,万物复苏,一路开车过去,樱花一边灼灼盛开一边纷纷飘落,打在玻璃窗上,必须开了雨刷,才能看清眼前的路,一路都是随风摇曳的明媚。

    迟迟将车停在路边,正想过去,却刚好碰到出嫁新娘的队伍——

    年轻的新娘子穿着美丽的白无垢,轻提着礼服下摆,在一群伴娘的簇拥下,小心而矜持地迈着碎步,朝一边的婚车走去,身边一个年级略大的妇女一边护着她,一边撑着把伞,为她挡去纷纷而落的樱花。每个人的脸上都是欢喜,新娘美丽的脸上都是娇羞以及对未来的憧憬和期待,动人得如同天边的火烧云。

    婚礼队伍行进缓慢,但被阻碍的路人却没有丝毫不满,主动让道,脸上都是对新人的祝福,好像连带着自己都会好运起来一样。

    这样一个难得的火烧云天气,这样一个美丽的花见日子,这样一个纯洁的新娘——似乎所有美好的东西都集中到了这一刻,梦一般。

    婚车终于开走了,迟迟看到了对面的手冢国光,他也正怔怔地看着远去的婚车,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迟迟走过去。

    头顶是艳丽至极的火烧云,眼前是清凌凌的河水,也倒映着灼灼的云彩,河面流光溢彩,不远处是疏水之堤,樱花满枝,微风拂过,大片大片的花瓣飘零,在这样的时光里,柔情蜜意——迟迟觉得自己似乎来过这个地方,该时,该地,都是百转千回的诗意,尽是沉醉和感动——

    手冢国光望着眼前的一切,似乎陷入到某种回忆里去,过了许久,才开口,“迟迟,新的赛季要开始了,下星期我就要动身去法国。”

    花迟迟唔了一声,不痛不痒地说:“加油!”

    “为什么?”手冢国光忽然转过头,紧紧地盯着花迟迟,脸上闪过诸如沉痛、愤怒的表情,“为什么你可以当做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为什么你可以这样无动于衷,为什么要那样突然不告而别——你……真的,喜欢过我吗?”

    猜测、怀疑、否定、不甘——问出这句话,心里面忽然破开一个大洞,乌溜溜地淌着血。努力克制着即将汹涌的情绪,一向冷静清冷的眸子望着花迟迟,糅合着义无反顾的决绝和小心翼翼的求证与希冀,忐忑矛盾至极。

    迟迟不闪不躲,回望,第一次平心静气地说:“现在说这些,和你,和我,都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张爱玲的《半生缘》里面,时隔多年世事沧桑,世钧再见曼桢,曼桢只说一句“我们回不去了。”这话说出多少辛酸和惆怅,简直就是拧在了人的心尖上。后来,这话被各种文艺小说、小资电影引用,用滥了用烦了,成了天底下最最俗的大俗话,以至于只要一出现这种话,就仿佛成了个不成文的笑话似的。

    但花迟迟这一刻,确实想到了这句大俗话,心里面觉得好笑的同时,却也有无法忽视的一阵心酸。

    花迟迟这个人,意志坚定,对于自己所走的路,不犹豫,不后悔,也从不回头看。看起来风光无限,潇洒写意,可是又有多少人能懂其中的痛。对别人苛刻,对自己更苛刻。

    “手冢国光,虽然我不喜欢浅川透这个人,但是不可否认的是,她是社会所认同的那种好女孩儿,适合你,并且她是真的爱你——”

    手冢国光的脸白了白,紧紧地看着花迟迟,仿佛要看出她的话里面有多少的真心。

    迟迟的目光往下一滑,落到了他脖子上挂着的一条很细的银链子上,贴着他小麦色的锁骨,有一种奇异的妩媚质感——迟迟伸出手指,将银链子勾起来,嘴角衍开一抹淡淡地笑,“男孩子带这种东西终归是不合适的,扔了吧。”

    说着手指便一用力,猝不及防地将银链子扯断了,然后眼睛也不眨地扔进了河中——

    手冢国光的脸色一瞬间变得惨白,瞳孔急剧收缩,不敢置信地盯着花迟迟——

    他们好的那会儿,花迟迟突发奇想,觉得男生带银器特别性感——银器不像黄金尊贵,钻石豪华,珍珠细腻,玉器温润,银器一直给人以素朴轻盈之感,带银器的女孩儿介于灵性与世俗之间,最是活泼动人,而银器一旦上了男子的身,便又是一个完全不同的概念——仿佛一件私密的载体,暧昧的象征,禁断隐秘的激|情——

    花迟迟一向挺人来疯,说风就是雨,还真搞了条晚清的老银链子,非得手冢国光戴上给她看——手冢国光被缠得没法,只好依她——结果,坏事儿了,银链子一上身,配上他小麦色的健康肌肤,和性感的锁骨,原本清清冷冷的人,无端的就生出一种妩媚,一种私情,仿佛一个女人在他身上烙下不可磨灭的印记——他再要摘下,她哪里肯,泼皮耍赖撒娇弄痴,非要他一辈子都不许摘下。

    她没有料到的是,他居然就这样一直带着——这是她唯一送他的东西。

    手冢国光的眼神渐渐冰冷,看着花迟迟,带着一种恨意,“你……凭什么……那是我的东西!”那种压抑中的怒火和伤痛,让人不忍睹之,说完,居然朝河里寻去——

    迟迟却转身走了,再也没有回头看一眼——

    四月的河水的河水冰冷,即使满天红通通的火烧云,也丝毫无法传递温度。手冢国光站在河中央,心,跟着一点一点地冷下去——丢了的银链子,哪里还找的到?就像他们早就丢失在两年前的感情。她亲手戴上的银链子,被她亲手扯下;亲口说要戴一辈子的要求,也被她轻易毁去——她突然而蛮横地闯入他的世界,搅得他的心天翻地覆,又不负责任地冷酷离开,她的来和去,从来没有理由。

    迟迟将车停在公寓楼下,却迟迟没有下车,摸出了烟盒,点了一支,用很柔和的姿势将烟嘴送到嘴边,轻轻地吸一口,又缓缓地吐出轻薄的烟圈——她仿佛望着青烟出了神,很久没有动作,烟灰积了老长,最后闭了闭眼,将头抵在方向盘上——

    车窗们被轻轻敲了敲,迟迟抬起头,看见幸村精市隔着窗玻璃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迟迟愣了一下,将烟掐灭了,打开车门,走出去,“你怎么在这里?”

    幸村精市穿了很简单的白色休闲衬衫,精致的木质扣子,休闲裤,看起来像个普通的优越高中生,身上烫着高贵的印记,举手投足都是“天之骄子”的神气——

    见惯了他穿华丽和服的妖孽样,一下子换成正常的衣服,迟迟还真有点不适应。

    将车锁上,回头问他,“有事?”

    幸村精市还是没说话,只是看着她。

    迟迟想了一下,说:“上去吧。”

    说完,率先走进公寓楼。幸村精市等了一会儿,也跟上,两个人进了电梯——电梯门甫一关上,幸村精市忽然开口,“我在你心里是不是什么都不算?”

    迟迟愣了一下,将上半身靠在电梯上,揉着眉心有点累,也有点不耐烦,说话的语气带着点儿嘲讽,“我以为你永远不会问这种无聊的问题。”

    幸村精市的瞳孔紧缩了一下,半刻后,脸上掀起妖孽至极的笑,“确实挺无聊的。”

    这句话说完后,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电梯里伫立着沉默。电梯到六楼,门开,两个人先后走出来,迟迟掏出钥匙,正要往锁孔里面插,却忽然顿住了,脸上出现一种前所未有的严厉,她回头严肃地和幸村精市对视了一眼——

    同样接受过残酷的专业训练的两个人同时嗅到一种不寻常的危险气息,默契地放慢自己的呼吸。

    山雨欲来风满楼

    迟迟若无其事地打开门,不动声色地将房间角角落落打量个遍,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但她依然没有放松警惕,在雇佣兵训练营待了两年,多次在死亡边缘徘徊,她相信她的直觉。

    将包放到沙发上,目标瞄准了卧室,握住把手,转动,开门,天色已晚,里面的窗帘也并没有拉开,因此漆黑一片。

    “啪”——她打开电灯开关,光,一瞬间亮起来的时候,她听见耳旁风的呼声,下一秒,手刀就要劈到她的脖颈,说时迟,那时快,迟迟灵活地一扭头,躲开,与此同时,一个后旋踢,便结结实实地踢到一个人结实的手臂,却只听到击中的声音,并没有人因为痛而惊呼的声——迟迟自认为她的力量并不轻,唯一的可能就是对方是个重量级的。

    脑子里迅速做出权衡,踢中之后绝不恋战,快速往后一跳,拉开与对方的距离,同时也看清了对手的样貌——

    将近两米,黑塔一般高壮,并不是亚洲人,带着墨镜,穿紧身黑色短t恤,下半身是军裤、军靴,被迟迟踢中,只是无关痛痒地捏捏胳膊。

    对手比自己强上好多,这个认知让迟迟的心凉了一下——好在在一开始觉察到不对劲的时候,幸村精市并没有进来,以便真出了什么事可以接应一下,不至于全部都无法脱身。

    她刚还在庆幸,下一秒却是一点都笑不出来了,因为,一个人白色短发的亚洲男子反扭着幸村精市的手进来,幸村精市的太阳|岤边,一把黑洞洞的手枪。

    白发男子笑得相当可爱不羁,对着花迟迟道:“久仰大名,花四小姐,初次见面,自我介绍一下,我叫修一,”又指指一边高壮的汉子,“他是金,我们的老板是辛普森?帝诺,拜你的兄长花时陵所赐,我们的老板对花四小姐非常的有兴趣,想请你过去做客,为此,我们应该要在一起待很长一段时间,请多多指教!”

    如果忽视他眼里的那种毒蛇般的阴狠的话,那真的是一个非常性感可爱的大男孩儿,笑起来的时候,嘴角便大大的往上扬,有着奇异的孩子气的灿烂。

    花迟迟压根就没去理他,询问的目光望向幸村精市。

    幸村精市微一点头,表示没事,她才放下心来。

    一行人下楼,谁也没说话,迟迟和幸村精市故意将脚步放慢,拖延时间,这两个人非常的谨慎,一直在注意着周围的情况,只要花迟迟和幸村精市稍有点动作,枪口便毫不犹豫地粗鲁地抵上他们的腰间。跟花迟迟只是接受了训练不一样,这两个人是真正的雇佣兵出身,出生入死过,身上背过人命,即使努力掩藏气息,也无法忽略那种浸滛鲜血的杀气。怕是跟在迟迟身边那些花时陵派来的人早就被他们用了什么方法引开了。

    啧,这个世界上,靠得住的果然只有自己——迟迟居然还有心情自嘲。

    楼下不起眼的花坛边,停了辆黑色的宾利,修一抬了抬下巴,示意他们上车。

    幸村精市的一只脚刚踏上车,那个黑塔般的高壮汉子金便粗鲁地将他推搡进去,又过来一把钳住迟迟的小细胳膊,正在这时,忽听远处一个声音响起,是忍足侑士——

    “迟迟!”

    所有人的心都一跳,没任何动作,空气中的弦绷紧,一触即发。

    “迟迟……”声音近了点。

    修一朝花迟迟警告地看了一眼,然后将抬了抬下巴,示意她去应付,但腰间的枪抵得更紧了——

    花迟迟闭了闭眼,再睁开了,眼里没有任何情绪流动,转过身看着向她走来的忍足侑士,“什么事?”

    忍足侑士的眼光瞟过那两个陌生的男人,闪了闪,忽然在离迟迟四步远的地方站定了,笑得客气,“没什么,看见你打个招呼而已。”

    花迟迟扯扯嘴角,“是么!”

    忍足侑士点点头,“诶,那我走了,再见!”

    花迟迟皮笑肉不笑,“再见!”

    话音刚落,忍足侑士便忍着急速加快的心跳转身就走。

    迟迟心里面松了口气——虽然知道忍足侑士没那么笨,却还是捏了把汗,怕他忽然脑子抽筋见义勇为,到时候可真好看了。

    她这边一颗心刚放到一半,那边幸村精市趁两个人的注意力集中在忍足侑士那边,防范有一刻的放松的机会,忽然一脚狠狠地踢在高壮汉子金的手腕上,踢掉了他手中的枪,然后眼疾手快地抓在手里,对准了金的胸口,花迟迟趁机一膝盖重重地顶在修一的腹部,手肘撞上他的胸口,拔出修一插在军靴里的匕首,抵上了他的脖子,然而在下一秒,修一手中的枪便响了,打在了因为这边的响动而回来的忍足侑士身上,忍足侑士的肩头破开一个洞,鲜血立刻染红他的丝光衬衫,忍足侑士摇晃了一下,捂住肩头,冷汗布满额头。

    “混蛋!”迟迟的瞳孔紧缩了一下,抵在他脖子里的匕首用力,刀刃便割开了皮肤,鲜血渗出来,“放下枪,不然我不介意收割你这条小命!”

    修一似乎根本不在意威胁自己生命的匕首,反而笑得愈加灿烂,手中的枪准确地瞄准了忍足侑士的胸口,“失策了呢,报告上可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