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宅门(种田文)第37部分阅读
小宅门(种田文) 作者:ruroushu
为阶下囚,不知该是如何的凄惨境况。
人生无常,不由叫人感叹。
知府知县既然罢了职,这淮安城的长官就只剩下长宁王,还有北市军营那边的几位军官。打今儿开始,都在城外头忙着救灾呢。
洪水过后,最怕的是什么?是瘟疫。
尤其是泡在水中的尸体,最易引发疫病。
万幸的是,如今的天气已经冷了下来,低温总是能够使发病率少一些。
好在当日洪峰一下来,淮安城便四门紧闭,城外的逃难民众,没有一个来得及进城,自然也就更不可能将病带进来。
长宁王就带着众下官衙役,还有军营的兵丁,在城外,搜罗死难者,焚毁尸体,又命设粥棚,接济被毁了家园的难民,以及其他更多的善后事宜。
求赈灾银子的折子,是随着两个狗官的罪证一起送上京的,既然有长宁王坐镇,想必很快就能有批示下来。
李家身为淮安首富,名门望族,自然也为赈灾大大出力,一口气就在城外设了十八个粥棚,按长宁王所说,粥插筷子,都能不倒。
李家上下,老的老,小的小,金秀玉这位女主人也因怀孕不能操劳,只剩下李承之一个能主事的人,自然是又得天天往外头跑了。
这说着说着,便又说道柳弱云和来顺的事儿头上。
老太太对这两个恶奴自然称不上怜悯,听了春云的抱怨,也跟真儿一般笑话起来。她指着青玉道:“你来说说,你洒扫家庙究竟是怎么一个章程。”
“洒扫家庙,乃是家法中第一重罚。受罚之人,每日均需跪拜祖先。因柳姑娘是妾室,终身不得进入家庙,故而需净身素面,燃香三柱,于家庙门外,秉持恭敬心,在列祖列宗前叩首三百六十九次。另,每日早中晚各洒扫一次,庙外各处廊院台阶,均需做到一尘不染。每洒扫一次,需秉持忏悔心,诵文珠菩萨心咒,消除罪障。日日清水素食,不可与人交谈,不可与人接受,不可一日废业。”
金秀玉和春云听了,方才明白,为何人人都说洒扫家庙乃是一项重罚。
由此可见,李承之并非有意偏袒柳弱云,不将她送官法办,或者一是为金秀玉及其腹中胎儿祈福,二则也是洒扫家庙本身已罚得甚重。
众人正说着,就见外头脚步沉重急促,门帘高高一挑,李越之气呼呼从外头冲进来。
老太太和金秀玉往他脸上一瞧,顿时唬了一跳。
只见他白玉一般的面庞上,从右眼角往下至嘴角,爬着一条暗红色的血痕,足有小指粗细,触目惊心。
第一百四十八章 打脸了
老太太立时便慌了。
“这,这是怎么了?快,快叫我瞧瞧!”
老太太站起身子便朝李越之扑过去。
李越之扭过脸,似是不愿让她瞧见脸上的伤口。然终究还是叫老太太将脸给掰了过去。
“这是谁给弄的?”
李越之沉着脸,嘴唇抿得紧紧的。
金秀玉在旁边,将他脸上的伤看的一清二楚,想着他年纪的男孩子怕是已经自尊心作祟了,不愿将什么事情都带回家里来说。
他不愿说倒也不妨事,还有跟着他的下人在呢。
金秀玉转身看着他贴身的银盘,问道:“二少爷脸上的伤是哪里来的?”
银盘怯怯地看了一眼李越之,后者一瞪眼。
金秀玉侧目道:“春云,你扶二少爷过去敷药。”
“哎!”春云笑嘻嘻过来,握住李越之的手臂,将他拽到一边坐下。
老太太一叠声地叫人拿药,青玉指派着小丫头们,打水的打水,取药的取药。
他们那边一团忙乱,金秀玉到另一边椅上坐了,银盘尚未回话,自然也得跟着。
“说罢,怎么回事儿?若说是普通人家倒也罢了,咱们李家的二少爷,淮安城里那个不认得,还有谁敢往他脸上抽这么一鞭子?”
银盘吃惊道:“少奶奶怎知是鞭子抽的?”
真儿一撇嘴,戳了她一指头道:“傻丫头,那伤口如此明显,又是那样的形状,明眼人还看不出是鞭子抽的?”
银盘抿了抿嘴,深以为然。
“少奶奶慧眼如炬,二少爷脸上确实是鞭伤,伤他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咱们的本家亲切,李勋少爷。”
金秀玉大吃一惊,忍不住望了望春云,后者也正露出诧异的神情。
“仔细说。”
“是。”银盘压住自个儿的不忿,将来龙去脉一五一十说了一遍。
李越之是一大早出门的,带的人不多,林妈妈便没有跟着,贴身的只有一个银盘,还有四五个家丁,带了两匹马。原本想着出城跑上几圈,因着城外正收尸防疫,城门依旧紧闭,不许人随意出入,故而李家一行人在城门口打了个转,并未出去。
这东南西北四市,东、南、西三市都是居民所在,街道狭窄,并无开阔之处,只有北市,因着是军营所在,既有校场,又有一大片空旷之地。校场是军机重地,李越之一个小孩子,自然进不去,旷野却是不归军队所有的,民众随意。
李越之带着人到了空旷处,便解了马,叫银盘陪着他,很是跑了几圈。
正洒脱高兴着,不期遇见了四房的李勋。
意外相遇,李越之因嫂子金秀玉被欺负的事情,对李勋打过一次闷棍,对他自然称不上好感。李勋那次吃了亏,暗里也知道是李越之和李婉婷干的,不过当时念着金秀玉的面子没有追究,但心眼里,肯定也积怨着。
恰巧,这回正是他不知在哪里喝醉了酒,即使骑在马上,也满脸酡红,摇摇晃晃。
那会子是因李越之要银盘陪他赛马,与李勋迎面相遇时,银盘正远远落在后面,离着老远。其余家丁也在远处。
她远远瞧着,只觉李勋同李越之说了什么,惹得李越之不高兴,挺直了脖子,言语神态很是激动,然后就是李勋飞起一鞭子,将李越之给打了。
一见主子被打,下人们自然又惊又怒。银盘和远处的家丁都忙着赶过来。
李勋大约也是被自己这举动吓到了,并没有进一步做什么,扭转马头就跑了,惹得几个性急的家丁在后头跳脚骂娘。
银盘一面说着,一面情绪便激动起来,愤愤不平。想来也是,李家的人,不说主子,就是下人,也没什么人敢欺负,没成想这回惊叫自家人给打了脸。
金秀玉皱紧了眉头:“有事李勋!?”
李越之那头也听见了银盘的话,自个儿小小男子汉叫人欺负了,回家找奶奶和嫂嫂两个妇道人家哭诉,那多没意思。只是他拦不住银盘,一张嘴竹筒倒豆子都说完了,由不得他掩盖,只得罢了。
有春云、青玉等人给他处理伤口,擦洗上药,老太太插不上手,就在旁边瞧着,心肝儿肉地疼。
她年纪虽大,却依旧耳聪目明,银盘的话,也一字不落地都听了进去。
“这李勋,愈发地不像话!当初我就说,四房上下没一个像样的人,这勋哥儿的名声也一塌糊涂,每回都拦着不叫他进商行当差。如今,承之好容易才给他安排了个管事的位子,听说是三天两头闹笑话。这正事儿不做好,竟然还敢动手打我孙子,良心都叫狗给吃了!”
老太太越说越生气,忍不住手舞足蹈起来。
金秀玉忙站起来走过去,一手扶了她的胳膊,一手替她抚着背,柔声道:“老太太消消火儿,仔细伤了身子。”
老太太呼呼吐了几口粗气,值了银盘道:“你来说,那李勋同我的阿平起了什么争执?他因何打人?”
银盘低着头,为难道:“当时奴婢离着远,并未听清。”
老太太泄气地一甩手,金秀玉忙在袖子底下冲银盘摆手。银盘也是个聪明的,紧紧闭着嘴,福了一福,便退出门去。
此时,春云、青玉等人已经替李越之数好了药,拿白布绕着脸包了一圈,也不知是谁的手笔,在他头顶上打了个结,留着一小段尾巴,错眼一看,跟个大兔子似的。
老太太和金秀玉一转身,原来还生气着呢,这么一见,都是扑哧一笑,那气儿就散到九霄云外去了。
青玉说道:“阿平脸上这伤,瞧着可怕,幸而只是皮肉之伤,这上等云南白药一敷,不消几天总能好的。”
老太太和金秀玉等人都是忍着笑点头。
李越之见人人都笑他,脑子一转,忙叫人替他拿镜子来。
秀秀身上正藏了一面巴掌大的小手镜,掏出来递了过去。
李越之对着自个儿的脸一瞧,顿时明白人人都在笑什么。人家一小小男子汉,怎么能成了一个大兔子呢!他一生气,伸手就去拽布条。
“我的小祖宗!”老太太一伸手就给按住了,“这人的脸树的皮,刚敷了药,还是小心些。这好端端一张面皮,若是留条疤,岂不是难看?”
李越之闷闷道:“不拆也成,叫人给我换个样式,像个兔子似的怎么成?你瞧瞧,人人都笑话呢!”
老太太扭头往众人脸上一扫,嘴里道:“我看哪个敢笑!”
大家立时都把头低了下去,将脸深深地往下巴底下藏,但是到底笑不笑的,只有自个人才知道了。
李越之仍然不快,青玉只得将他头上的结解了重新包扎。
老太太担忧道:“回头还是请大夫来看看,这脸上的伤势可马虎不得,好歹不能留疤。咱们阿平将来可是难得的漂亮小伙儿,只怕比他哥哥还能好看几分呢。”
青玉应了,吩咐小丫头去请大夫。
李越之嘟嘟囔囔道:“男子汉大丈夫,长得好看做什么。”
老太太不理睬他,转头对金秀玉道:“那李勋还是可恶,阿平不过是个小孩子,哪里招惹了他,身为长辈也该礼让,哪里能够动手打人!”
金秀玉点头道:“可不是,常言道,打人莫打脸。李勋一鞭子差点没将阿平抽开花,这可不是一般的口角之争,这般行径,实在过了。”
“哼!明儿就叫他老子娘来!求差事的时候嬉皮笑脸,这得了差事,立马成仇人了,哪有这样的便宜事!”
老太太对青玉道:“你想个由头,明儿叫四房铎大媳妇来一趟。”
青玉道:“何必想由头呢,就说勋少爷将咱们阿平打了,铎大奶奶还能不敢来?”
“是了!”老太太犹自哼哼唧唧着。
金秀玉陪着老太太又细细看了一遍李越之脸上的伤,吩咐他接下来十天半月的不可吃鱼鲜等发物,芫荽也是不能吃的,又吩咐最好别吃酱油、芝麻等物,以免伤口染色。
李越之听得不耐,又不敢走,只得一一应了,屁股底下却是如坐针毡。
好容易交代完毕,李越之一溜烟跑了,金秀玉也起身告辞。
刚出了上房,银盘正在一颗树后面,探出半个身子,见她们一行人出来,远远冲金秀玉福了一福。
金秀玉瞧着疑惑,让真儿、春云等人原地等候,她自个儿往那树下走去。
银盘见并无人在近前,压低了声音对金秀玉道:“少奶奶,二少爷挨打之前,奴婢虽离着远,因在下风处,倒是听见了只言片语。虽不大真切,但猜着勋少爷说的似乎跟少奶奶有关。”
金秀玉心里一惊,面上却不显,低声问道:“他说了什么?”
银盘摇头道:“奴婢只是听着似乎与少奶奶有关,说的什么却实在不大真切。只是勋少爷说的必定不是好话,否则二少爷也不会失态,大约是说了什么过激的话,惹怒了勋少爷,才挨了那么一鞭子。”
金秀玉冷着脸道:“凭他是谁!就是天王老子,也没有无敌打人的理儿,阿平这回吃的亏,我跟老太太定要替他讨回!往后再遇到这人,你们也不必客气,那是个破落户,得时时提防着。”
银盘虚心受教了。
金秀玉回转身,带着真儿、春云等一行人离去。
青玉说的不错,往四房递了口风,第二天果然铎大奶奶柳氏就带着大包小包的礼品上门请罪来了。
第一百四十九章 铎大奶奶的心眼儿
铎大奶奶来的时候,金秀玉正在用早膳。天愈发冷起来,她也就愈发地赖床,早上几乎都见不着李承之的面儿。
这些天,李承之忙着外头赈灾的事。淮安大小官员,随着知府知县的落马,上上下下都有牵连,起了很大的动荡。长宁王这会子抽不出手来整治,人手便有些捉襟见肘。好在军营那边都是忠于朝廷的好臣子好将士,用着倒还顺手。只是军爷们纵横来去惯了,难免带殿痞气,小老百姓对军爷有天生的畏惧,一诚惶诚恐,就容易磨磨蹭蹭。爷们儿一着急上火,就爱拔刀子吓人,这可不利于人心安定。
管家人不趁手,长宁王只得用民间力量。名士豪绅,在老百姓之间都有或大或小的威望,而且更与他们亲近,说出去的话更叫人相信。李家作为淮安首富,自然是望族中的望族,老百姓不姓谁也不能不姓这个土皇帝呀,所以自然是当仁不让的首选。
因此,李承之这会儿成了长宁王的左膀右臂,在赈灾银子下来之前,还得当长宁王的钱袋子。
首富么,别的没有,银子多的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李家的钱就是皇弟的钱,皇帝他亲弟弟要用钱,随口一说就得奉上。李承之也不小气,要多少给多少,二话没有。
那件大事若是成了,三皇子坐了天下,长宁王就是第一股肱之臣,大腿抱紧殿总是没坏处的。
李承之跟着长宁王这么一忙乎,又恢复了早出晚归的习惯,金秀玉起得晚,小夫妻两个见面时间就少了许多。
这会子春云正念叨呢,少奶奶怀的是李家头一个曾孙,大少爷的头一个儿子,也不见大少爷多关怀一声。
真儿笑骂她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
金秀玉摸着自个儿的肚子,说道:“这才三个月,大夫都看不出是男是女,你怎么就一口一个儿子,一口一个曾孙呢?这会子说的高兴,若是生出来是个女儿,可不叫人扫兴?”
“呸呸!”春云正色道,“这头一胎,自然是生儿子的好,哪有盼着生女儿的!”
金秀玉其实倒真是喜欢儿子多些,无关重男轻女,只是她自个儿觉着儿子好养一些,女儿太操心。她只是想着,这会子人人都说生儿子,老太太和相公就都存了盼儿子的心,若是生出来是个女儿,定然失望。不过她这会子懒得跟春云争辩,便没有接她的话。
她今儿起来后,没怎么孕吐,造反也吃了大半碗粥,几个小菜也都吃了小半碟,算是连日来胃口最好的一顿。
花儿方才来报信,说是铎大奶奶带着礼品正往长寿园去。
金秀玉漱了口,拿帕子抿了嘴角,说道:“铎大奶奶是正经的亲戚长辈,她来了,我这做晚辈的少不得去请安见礼。”
春云撇嘴道:“那位奶奶几时有个亲戚长辈的作派了!”
真儿立刻打了她一下:“还是这个毛病改不了,那可也是主子呢!”
“罢了罢了,她就是个愣头青,这毛病怕是一辈子改不了了,少不得你我二人替她兜着些。”金秀玉无奈地摆手。
主仆三人说笑着,却都没存几分恭敬心,也是铎大奶奶自个儿做派不尊重,怨不得人瞧她不起。
说话间,丫头们撤了桌子,一群人扶着金秀玉,出了明志院。
到了长寿园,刚进大门,就听见铎大奶奶招牌式的笑声从上房内传出来。
春云和真热一边一个,扶着金秀玉上了台阶,小丫头在前面打起门帘子,将她们让了进去。
“奶奶安。铎大奶奶安。”
老太太自然是笑脸相对的,铎大奶奶柳氏脸上僵了一僵,然后也露出个笑模样来。
往日她总爱拿侄女柳弱云做筏子,找金秀玉的不痛快,如今柳弱云要被撵去家庙受罚,她脸上自然也无光。这会子见了金秀玉,哪里能够自在。
金秀玉在丫头们搀扶下往椅上坐了。如今天冷,椅上都已经搭了棉垫子。
据说柳氏来的时候,是带着大包小包的礼品,金秀玉坐下来以后拿眼睛一打量,果然茶几上放了三四个盒子,其余几个合着,看不见里头,只有一个长条盒子开着,里头竟是一株人参,瞧着还是个宝。
金秀玉忍不住抽了抽嘴角。阿平那是破相,拿人参来做什么;他那么个小孩,哪里用得着这样大补的药材。
柳氏素来吝啬,如今能拿出这样贵重的礼品,倒是奇怪了。虽说阿平脸上那么长一条伤口,看着挺骇人,实际也不过是皮肉伤,比起当初李勋被敲折了腿,还是小巫见大巫。柳氏怎么就拿出这么大的诚意来赔礼道歉了呢?
金秀玉心里疑惑着,面上自然不显,只听着两位长辈说话。
“我那孽子实在不像话,回头我一定好好教训他。老太太放心,越哥儿脸上若是留下半寸伤口,我就打折那孽子的手!”
金秀玉额角忍不住一跳。
老太太大约方才已经听了一大通道歉的话了,这会子只说小孩子口角,好在没真个打架起来,也没伤筋动骨的,不必放在心上,又说让阿平过来给她请安见礼。
丫头去偏院唤人,李越之磨磨蹭蹭过来给柳氏道了一声安,没说几句话便借口习字,又溜回他的偏院去了。
柳氏叹道:“瞧瞧,越哥儿这么个小人,也这般懂礼数,哪像我那个孽子,里里外外叫我操碎了心,就说他去货栈里头当差,也是三天两头的生事儿。”
听了这句话,金秀玉有点精神起来了。当初李承之给李勋安排了这么一个差事,说是要替她出气的,倒不知如今是何模样。
李勋是个什么样儿的人,老太太哪能不知道,一听柳氏这么说,怕她攀扯别人,先拿话堵她道:“货栈是慎哥儿初来乍到,大约是还生疏的缘故,出点子小纰漏也不打紧,横竖有慎哥儿会教他。”
柳氏顿时一窒,老太太这么一夸张李慎,她准备好的抱怨便说不出口来,但她也有办法,换个方式一样要说:“可不是。她这是头一回当差,少不得有些糊涂的地方,懵懂笨拙也是有的。那些个管事伙计都是货栈里的老人了,各司其责,各个都有忙的时候,大约便没功夫指点他。那慎哥儿也是大忙人,哪里顾得上这些细枝末节呢,怕是他兄弟办了错事也不知道呢。”
老太太顿时眉头一皱,这话连金秀玉都听出不妥来。
一来,柳氏这么说,显得货栈的管事活计们没把李勋这位管事放在眼里;二来,又暗示着李勋在货栈里头说话没分量,办不成事儿;三来,又明指李慎没把李勋这个兄弟的事儿放在心上,任由货栈里的人慢待他。
金秀玉这会儿倒是自在了,她微微动了动头,看了看身边两个摇头,真儿和春云。果然两个丫头正在挤眉弄眼,见金秀玉抬头,知道自个儿神态都叫主子瞧见了,忙收敛起来,眼观鼻鼻观心。
金秀玉暗笑,又恢复成原来的姿势。
她就说么,以铎大奶奶柳氏的个性,怎么可能巴巴地过来,就为赔礼道歉。果然,还是有所求,如今看来是为儿子告状来了。
老太太也不乐意起来。
好么,我大孙子费心费力给你儿子插了个管事的位子进去,你倒好,还挑肥拣瘦起来。当初求差事的时候,可不是这么个嘴脸。
金秀玉瞧着老太太不悦,眼珠一转,倒有了个主意,先笑了一笑,开口道:“铎大奶奶,原本长辈们说话,没有我这个晚辈插话的道理。只是我倒有个主意,能解勋哥儿的烦恼。”
“哦?”柳氏顿时眼睛一亮,“什么主意?”
老太太给金秀玉猛打眼色,后者也回了个眼神,示意她稍安勿躁。
“我听着,勋哥儿在货栈里当差当的不大顺遂,想必心里头也不大满意。其实要我说呢,这差事都是给下人们做的,勋哥儿可是正经的主子,何必跟下人们一块搅合呢,自降了身份呢。倒不如就甩了那份差事,回家做大少爷岂不省事!”
她这么一说,老太太差点笑出声来。
柳氏登时就犯了急。她对李勋在货栈的差事倒是真个不满意呢,可这也比没差事要强啊。外人哪里知道她这李家四房的难处,两辈的男人都死了,能主事儿的只有女人,她婆婆上官老太太和她自个儿。这么一房,就得了李勋一根独苗,当然宝贝得什么似的,就指着他传宗接代。
她如今这么个岁数,眼看着跟李勋一般大的几个少爷,大房的李承之已经成亲,连儿子都快有了;二房的李寿也早娶了方纯思,还是个能干的贤内助,里里外外一把好手;三房那边李慎因打理着货栈,人人都夸他能干,是个妥当人,上门说媒的几乎踏破了门槛;而四房这边,她儿子李勋,却是连个媒人的影子都没见着。
要说她们四房,也占着李家商行的干股,年年有分红,也是富贵人家。
然而,李勋在外头实在是声名狼藉,寻花问柳、斗鸡走狗,没个正经。又兼着没个差事傍身,难免叫人觉着是个坐吃山空的败家子。
一般的人家倒也罢了,瞧着李家的高门大宅,也愿意嫁女儿进来,只是这样的人家,柳氏又看不上。好的人家么,都精明得跟猴精儿似的,一听李勋的名声,一瞧他这惫懒模样,又兼着堂上一个婆婆还不够,还有一个老奶奶,闺女要是嫁过来,在外头受人耻笑,在家里还得受俩婆婆欺压。人人都那闺女当宝贝的,哪里舍得让她们进门过苦日子。
柳氏原想着,让李勋在商行里头占个名儿,做出额有为青年的模样,她也好托媒找人说亲。哪知道李勋好容易进了货栈,竟是处处遭人掣肘,说出来的话人人都当是放屁,比个打杂的活计还不如。
他也不是个有骨气的,将事儿拿回家这么一说,上官老太太和柳氏都气炸了肺了。
第一百五十章依旧极品
柳氏原本就想着得上门讨个说法,但是深究起来发现还是自个儿子没能力,震慑不住底下的伙计,才叫人轻视了去。这就没得说了,讨说法是要讨,却还是得求人家帮忙提携。
正好青玉这边派人去说,李越之被李勋给打了的事。
当时上官老太太也在场,一巴掌就拍在了李勋脸上。
“没出息的东西,除了整这些个幺蛾子,你还有什么本事?”
上官太太是正经富家小姐出身,见识是有的,知道不可一味地宠溺儿孙;柳氏却把李勋当做心头肉,这么一巴掌拍下去,内里自然心疼得不行,但又不敢违抗婆婆,只能备好了礼物,巴巴地过来赔礼道歉了。
她本想着拿话去挤兑老太太,好叫她给慎哥儿那头施点压力,给她儿子李勋树点子威信,将来好办事,这会儿被金秀玉拿话一堵,却差点跳起来。
这差事不好还能想其他法子适应,若是卷铺盖滚蛋,可不算个事儿。
“这说的什么话?哪有这样子就把差事给扔了的,这得说我们家勋哥儿吃不得苦呀,还是说他连几个伙计都拾掇不下,奴才把主子挤兑走了?”柳氏翻着白眼儿,“我们家可丢不起这个人!”
金秀玉心里暗骂,可不就是你儿子没本事么,不然何以还要让家里的妇人为他出头,不过腹诽归腹诽,面上自然是不能显的。
柳氏的话音刚落,她便有些尴尬,对老太太道:“还是孙媳妇儿欠考虑了,长辈们说话,哪里有我插嘴的地方。”
老太太见宝贝儿也似的孙媳妇吃了柳氏的排头,原本就不悦了,如今又添一丝怒气。
“这么说,勋哥儿是对这差事不满意了。我这孙媳妇儿有句话倒是说对了,做主子的,何苦委屈自己?既是不喜货栈的差事,辞了便罢,合该做个富贵闲人!”
老太太冷着一张脸,说出这么几句硬邦邦的话来。柳氏面上登时也有些不好看。
“这,这虽说是下人们奴大欺主,我们家勋哥儿也着实想为家族生意尽一份心力。货栈的差事不顺遂,换个其他差事倒是好的。”
她讪讪笑起来。
金秀玉很想翻个白眼给她瞧,老太太却差点背过气去。
早说四房不是好东西,当差还有这么挑肥拣瘦的,若不是承之仁慈,哪个铺子的生意要请李勋这种屁事不会的纨绔公子!
老太太这会子是真怒了,念在亲戚一场,还不想同她撕破脸,只冷冷道:“老婆子不管生意上的事,既是你这么说,只得回头叫我拿大孙子再调剂调剂,少不得给勋哥儿腾个位子。只是这事儿急不来,还得累你们慢慢等。”
柳氏面上一喜,急忙道:“出海那趟子生意,不是还缺人手么,我们勋哥儿别的本事没有,就是交游广阔,最善交际的,若是能跟着承哥儿出海,定是一个好帮手!”
“出海?”老太太疑问一句,望着金秀玉。
金秀玉虽然知道有出海这桩事,但李承之说得到年后才能敲定,这会子还一无所知,因此她也茫然着。
柳氏见人人雾水,挑了挑眉道:“怎么?你们还不晓得出海的事儿?”
老太太和金秀玉都沉默无语。
柳氏登时生出一种莫名的优越感:“哎哟,这可怎么说!我们家勋哥儿也是在货栈当了差,才知道原来咱们家又接了单大生意,跟京里的大人物们合股出海做海运呢!”
老太太见不得她那得意样儿,咳了一声道:“行了,这事儿我记下来,回头让承之安排就是。”
她说完后,便端起茶来。
柳氏再没眼力劲儿,端茶送客的道理还是懂的,反正她礼也送了,歉也道了,话也说了,今儿上门的几个目的都达到了,自然也就知情识趣起来,寒暄几句,也就起身告辞了。
等她一出门,老太太便忙不迭问金秀玉道:“海运生意是怎么一回事?我怎么从未听承之提过?”
金秀玉道:“孙媳妇儿倒是听相公提起过,只是诸事未明,日期未定,所知甚少。”
“回头承之回来了,叫他过来一趟,同我分说分说。”
“是。”
老太太皱了眉,看着柳氏带来的那几盒礼物,撇嘴道:“我当她真是来赔礼道歉呢,原来还是有所图,和从前一般的德行。”
金秀玉点了点那人参道:“只是这回倒是好大手笔呢,这人参,也是个宝物呢。”
老太太摆手道:“值几个钱,库房里一堆呢,吃也吃不完。”
见她老人家不待见这个东西,青玉将它们收了,带人去放置。
“我说什么来着,那李勋就是个草包,吃喝玩乐在行,指望他当差做生意?哼,想都别想。”
金秀玉这会子没说什么,毕竟是李家亲戚,老太太说说不打紧,她是做人家媳妇的,若是说三道四,保不齐生出什么嫌隙。
正说着闲话,下面有人来报,说是送柳姑娘去家庙的行程都已经打点妥当,柳姑娘待罪之身,前来向老太太和少奶奶告罪此行。
金秀玉命她们进来。
进门一行人,打头的就是柳弱云,后面跟着她的丫头莲芯。
两人进门往地上一跪,先冲老太太磕了头,又冲金秀玉磕了头。
金秀玉板着脸道:“柳氏,按照你所犯的罪过,就是送官法办,也是不冤枉的,如今大少爷仁慈,只罚你洒扫家庙,望你清修敛性,能够诚心悔改。”
“是。贱妾谨遵大少奶奶的教诲。”
柳弱云又冲她磕了一个头,说道:“贱妾犯下如此大错,幸蒙大少爷、大少奶奶慈悲,贱妾只有心存感恩,不敢有丝毫怨言。只是启程之前,贱妾有个不情不请,还望大少奶奶慈悲,再成全贱妾一回。”
她说完,便磕下头去,一跪不起。
金秀玉微微皱了下眉,问道:“什么请求,你说来便是。”
柳弱云直起身子道:“贱妾的贴身丫头莲芯,虽是知情人,却只是因奴仆之身受贱妾驱使,并非谋事之人。如今贱妾前往家庙清修洒扫,不敢再享受丫头服侍。今日,莲芯的表兄表嫂,前来向贱妾求情,希望能赎莲芯归家,望少奶奶开恩!”
老太太一直坐在上头不说话,这会子却忍不住在她脸上瞧了一眼。
金秀玉也诧异道:“莲芯与你感情深厚,竟舍得离你而去?”
跪在柳弱云身后的莲芯忙开口道:“莲芯虽有意服侍老太太和少奶奶,只是曾犯下如此大错,深觉羞愧,也没脸再留在府中,如今家兄家嫂愿出银钱替莲芯赎身,还望少奶奶慈悲,成全了奴婢。”
金秀玉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老太太。老太太没说话,只是示意她自个儿拿主意。
她回过头来问人道:“莲芯的表兄表嫂现在何处?”
有下人回禀,正在外头等候,未得主人许可,不敢擅入。
金秀玉命带他们进来。
果然进来一对中年夫妇,瞧着是淮安城里最常见的普通老百姓装束。夫妻两个不是李府的下人,不必跪拜,都按着客人的身份给老太太和金秀玉见了礼。
金秀玉问了,果然是莲芯的表哥表嫂,也说是知道表妹莲芯在府里做了错事,幸得东家慈悲,未曾受罚,只是自家心中羞愧,无颜留于府中,恳请赎去。
对莲芯这个人,金秀玉是不喜的,如今柳弱云被放逐,不能带着莲芯,留她在府中也无用,还怕她怀恨在心,另生事端呢。
于是,她便问了莲芯的卖身银子。莲芯的卖身契原是签给柳家的,柳弱云进门时,带了来,一直由青玉收着。后来虽然青玉将一应事务都转交给金秀玉,但这些个陈年旧契,因甚少提及,便没怎么留意。
如今问起来,青玉便回答,莲芯当初的卖身价是五两银子。
那对表兄表嫂以听,立刻从身上掏出来一小锭银子,果然就是五两。
金秀玉见他们既然早已准备好赎身银子,她又有心放人,没怎么多话,便答应了,当场收了银子,当场就还了卖身契。
办完了这件事,柳弱云也就告了辞,出门启程往家庙去了。
莲芯也告辞回清秋苑去收拾行李。金秀玉命她收拾完便可跟着表兄表嫂,不必再来辞行了。莲芯应了,跟着表兄表嫂一起退了出去。
这么几个人退了个干干净净,金秀玉掂着手里那锭银子,若有所思。
老太太瞧她似有心事,便问道:“豆儿,可是有什么不妥?”
金秀玉道:“孙媳妇是有一点子疑惑,奶奶不妨替我参详参详。这莲芯的表兄表嫂,穿的都是粗布衣裳,那妇人身上除了一根银簪,全无首饰,夫妻两个都是身形消瘦,可见家中并不富裕。这样儿的人家,若是要攒出五两银子来赎人,必定不是一日之功。那么今儿拿来的,理该是散碎银两才对,怎么会一出手就是这么个银元宝呢?”
春云插嘴道:“或者是人家怕散碎银子出手寒酸,特意去融了一只元宝呢?”
金秀玉摇头道:“你瞧着元宝,并不是新铸,可见不是才融了的。”
“那或者,是跟银铺兑换的?”
“这也不对,若是那散碎银两跟银铺兑换整钱,少不得要打点折扣,他们并非富裕之人,定然不愿白白浪费银钱。”
区区一只五两的银元宝,对李家来说,就跟一块土疙瘩差不多,谁也不会放在心上,但是金秀玉这么一分析,这事情就真的有些奇怪了。
第一百五十一章都是劳什子
金秀玉一通道理说完,人人都若有所思。
真儿上前道:“莲芯还得回清秋苑收拾行李呢,咱们要不要派人去瞧瞧?”
金秀玉点点头道:“派格妥当人去瞧瞧。”
“是。”真儿应了,自去安排不提。
老太太却抚了抚额角道:“这些个劳什子的事情,还好有孙媳妇儿你在,若放在我老婆子手里,实在闹心。”
金秀玉笑道:“奶奶这是谦虚了,您年轻的时候不也是这么过来的,不然这样一大家子,指望的是谁呢?豆儿如今还生嫩着呢,有什么做的不妥当的,还得请奶奶指点。”
老太太年纪大了,就跟所有老人一样,爱听恭维话,金秀玉夸她,真是夸到心坎里了。
“算算日子,也到年关了,该接阿喜回来了。”
金秀玉回答:“奶奶放心罢,豆儿都安排好了,送柳姑娘去家庙的行程,我特意多安排的几辆车,去的时候是送她过去,回的时候就将阿喜接回来。”
老太太点头:“你安排得极好。”
接着祖孙俩又说了一些年关的安排,各级下人领红包的规格,各房送年礼的规格,采购年礼,过年和正月里的安排,拉拉杂杂一堆事情,越说越多。
金秀玉不耐久坐,说了一会子,小腿便觉得有些酸胀,真儿和春云都是服侍惯的,已经拿捏住她的习惯,这时候就提议让她起来走走。
老太太也说道:“你如今是双身子,莫要太操劳,真儿是个伶俐的,多叫她帮衬你。若是还不顶事儿,我就把青玉借你使唤。”
金秀玉笑道:“正有此意呢,我想着正月里事情也多,一个人着实忙不过来,如今又不敢累着,少不得要劳烦青玉管事。”
青玉福了一福道:“少奶奶有什么吩咐,尽管分派便是,奴婢定然尽心尽力办好差事。”
老太太和金秀玉都笑着应了。
金秀玉正要起身,又想起一件事来。
“奶奶,早前不是说要给阿平阿喜各派一套院子么,虽说是要过了年才搬出去,我想着,趁这几日天气好,先把院子收拾出来,该拾掇的拾掇,该修整的修整。这院子都弄好了,正月里头便放一些花花草草进去,然后点上炉子熏一熏,空久的屋子没人气,凉飕飕的,得暖和暖和。”
老太太也应了,说道:“这些个事情,都叫真儿和青玉去办,若是有内眷不方便的,就使唤你那相公去。你可别亲力亲为,保养身子才是第一要务。”
金秀玉哭笑不得道:“孙媳妇儿记下啦。”
老太太摆手道:“去罢去罢,我不留你,你起来走动走动,回自个儿院子里歇着,比在我这边自在。”
金秀玉带着真儿、春云一行人去了。
刚回到明志院,真儿派去盯梢莲芯的那个小丫头就回来了,果然带回来一些不同寻常的消息。
小丫头到了清秋苑以后,因着柳弱云已经启程离开,院子里没了主子要伺候,下人们都不耐拘在院里,都各自出去了,整个清秋苑空空荡荡。莲芯的屋子在西厢,她在屋里收拾东西,门外只有个表兄,表嫂大约是在里头帮忙。
小丫头不敢露面,就在院门外找了个角落偷偷观望。
不大会儿,莲芯和她表嫂一人提了一只大包袱出来,另有一个不大不小的藤箱,让表兄扛着,其余铺盖等物都是李家的,她也不可能带走。
三人也没多话,出了清秋苑。
小丫头藏身将他们让过去,才悄悄跟在后面。
三人一行从角门出了李府,绕过两条小巷,便停下了脚步。
这时候,小丫头正在不远处的拐角上偷偷张望,他们三人的说话声听得一清二楚。
只听莲芯说:“好了,事你们已经办完了,卖身契拿来罢。”
表兄“唉”的一声,就去袖筒里掏,表嫂一把按住了,向莲芯嘿嘿笑起来。
小丫头是在李府做了好几年的,人情世故也见得不少,一看表嫂的神情,就知道是要向莲芯讨便宜。
果然表嫂说了一通,一家人有福同享,姑奶奶做了自由人是喜事一件,也该让她们沾沾喜气,如此云云。
莲芯也知道是敲竹杠,立时便沉了脸:“柳夫人不是给了你们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