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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蜜沉沉烬如霜(完+番外)第17部分阅读

      香蜜沉沉烬如霜(完+番外) 作者:御书海

    我一阵眩晕,竟跌下了座椅。

    椅下浮云散开,是茂密凌乱的荆棘,根根带刺,刺上染血,厉鬼的号啕声响彻耳畔。然而,就在我以为要落入荆棘丛中时,却被人伸手一托,再次坐于椅上。我眼前晃过一角红色衣袍,竟是凤凰。待我回神时,他已立回原处,眉梢眼角更加阴沉,轻挑唇角,满脸讥讽。

    他的头顶上,一支凤簪利落地插在乌发之间,如天外飞剑,衬着大红的战袍,煞气四溢,金光熠熠……

    金?金!我突然如同的醍醐灌顶,一下子全明白了,激动地攥紧了坐椅扶手,在刀光剑影之中大声唤他:“旭凤……”我声音断续,语无伦次,“我晓得了,梼机,是梼机草!”

    对面,天帝脸色一沉。

    我心中突然涌起一种不祥之感,顾不得嗓子嘶哑疼痛,急急喊道:“那金丹里多加了一味梼杌,服食蓬羽即可,蓬羽克梼杌!”

    润玉根本没有删减过金丹之中的药草,而是添了一味梼杌,而我当时跟踪穗禾之时,心中急切竟将此遗忘,一味跟进了那暗藏机关的木桩之中,竟忽略了怀中所携带金丹不能近木,而那金丹居然也未化,说明此丹根本不惧木!我适才方记起此事,前后一贯通,顿时明白这丹药之中定是添加了一味可压制金性之药,而能压金又寒凉去火的药天地之间仅有一种生长于瑶池水底的梼杌。梼杌中性凉,却有一草能克,便是忘川边常见的野草,名唤蓬羽。

    凤凰 蓦然转头。

    我尚未来得及看清他面上的神色,眼角却掠过一道奇异之光,自忘川彼岸射来,如离弦之箭,脱缰之马,风驰电掣,来势凶猛。

    我来不及多想,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纵身便往凤凰胸膛处扑去。不想,凤凰早已察觉那道暗光,已抬手相迎击出一掌,电光火石之间,他掌上烈焰腾地蹿起,红莲业火敷药胜放……

    不过一刹那而已,很短,很短。

    那道暗光没能射入魔尊的胸膛,而那掌红莲火亦没能烧至彼岸的天帝。

    我闷闷哼了一声,慢慢滑落,手心一道佛印金光四射……

    “锦觅!”

    依稀听见有人唤我,是谁呢?是凤凰你嘛?如果是你,那真好。

    原来,我可以这么轻,轻得像一片迷路的羽毛,不知皈依何处。

    真的有来世吗?

    那么,我愿为一直振翅而飞的蝶,一滴渗透宣纸的墨,一粒随风远去的沙……

    第二十四章 沧海有泪

    幸福是什么?幸福就是一觉睡醒看见有有酒有菜等你来享用。

    我在一个超长的梦里被一阵阵肉香诱得按赖不住,醒转过来。面前赫然一张景致的膳台,杯碗碟盘里装着花红柳绿的各式菜点,荤素搭配,依次摆开,我数了数,总共八十一道。

    真是奢侈,其实八十道就好了,如今的人越发不晓得勤俭持家了!

    膳台旁站着一个挺养眼的小姑娘,摆了一副碗筷在我眼下,又摆了

    一副碗筷在一旁紧挨着的位子上,垂首恭敬地道:“尊上,菜上齐了。”

    尊上?是在叫我吗?我正由于着要不要回答,却听一个声音在我下面道:“下去吧。”

    生生唬了我一大跳!我忙要伸手拍胸口,却发现伸不出手,一低头更看不见自己的身体,我一时惊慌失措,想要开口惊呼,却无论如何都发不出一丝声音。

    于是我吓晕过去了。

    如何能不晕呢?看得到却吃不到,人生最大之悲哀。我居然没有形体,意味着再也吃不上饭了,太可怕了,吓死我了!

    再次醒来时,面前还是一桌饭菜,不过貌似是早膳,比较清淡。没有见着肉。眼下还是一副碗筷,似乎动也未动,干净得像刚洗过一般,一旁挨着的碗筷里倒是放了些饭菜,只是那副碗筷前面却根本没有人坐着。

    委实有些诡异。

    接着我看见一双修长的手拿起我眼下的长筷,夹了一块芙蓉酥放在旁边的那只碟子里。那芙蓉酥长得十分合我胃口,然而这只手却比芙蓉酥更惹眼些,我犹豫了一番,最终还是把注意放在了这只手上。

    应该是一双男子的手,白暂纤长,骨节分明,让我突然生出咬一口或许还不错的感觉。

    “锦觅,你不是最喜欢吃芙蓉酥的吗?我知道你一定还活着,就在我身边!”我正端着那只手,为自己咬不到而烦恼,却不经意间听见上回那声音有冷不丁地从我下面冒出来:“锦觅,你出来吧,出来吃这芙蓉酥。……你若不想我见你,我便闭上眼……只要你出来……”

    我一愣,依这男子的口气谚语推断——

    这锦觅定是他养的一只宠兽!他这是在诱哄他出来吃食。与主任共桌,着宠兽委实好命。

    只是……锦觅?这个名字仿佛有些耳熟。我不禁深思,最后得出结论,我实在不曾见过一只明唤锦觅的小猫,小狗,抑或是小兔子。

    忽然,我眼前一黑,社么也瞧不着了。我正惊讶得不知所以然,又听见那男子道:“我闭上眼了,你出来可好?”

    五雷轰顶,青天霹雳!我突然明白了一件事情——原来我竟是一缕无形之魂,寄存之处,竟是这男子的眼瞳之中!

    于是,我再一次吓晕过去了。

    我的宿主,也就是这眼瞳的主人,是一个很奇怪的人。这是根据我近些日子的观察得出的论断。

    他常常喜欢对着葡萄发呆,生的葡萄也好,画上的葡萄也好,只要是葡萄,或者是像葡萄一样的紫色溜圆的东西,皆能吸引他的目光。其实他喜欢看葡萄倒也无妨,所谓人各有所好,我不能强迫他和我一样喜欢看蹄膀或者芙蓉酥,可是我如今宿存处是他的眼睛,他看向哪里,我便只能被迫看向哪里,这叫我十分痛苦。整日对着一片紫色,我恐怕终有一日我不是变成一个色盲,便是变成一颗葡萄从他眼眶里蹦达出来。

    他这么喜欢看葡萄,我本以为他一定非常喜欢吃这果子,岂料他只是眼观,却不动口,从未见他伸手拿过盘子里的哪怕一颗紫玉葡萄。

    我想人们常说的叶公好龙,指的便是他这样的人吧。

    我不知道他是何人,只是总听那些来来往往的妖怪恭敬地唤他尊上,想来是个品阶颇高之人。我亦不知晓他张得是什么模样,因为他似乎从来不照镜子,不照镜子,我如何瞧得见他的全貌?因而我便只能想象。看那些妖怪见他时立刻垂头,从不敢抬头看他的站兢模样,我估摸着此人必定极丑!丑到连铮宁的鬼怪都觉得不堪入目,让我不禁遐想,那该是何种程度的丑啊。所谓鬼比鬼吓使鬼。

    故而,他从不照镜子,原来是怕吓到自己。

    幸而,他从不照镜子,我怕他吓到我。

    我如今是一个寄存的魂,自然只有仰人鼻息而活,他只要一闭眼,我便喀嚓一下什么也瞧不见了,因而第一件重要之事便是我应调整自己的作息,尽量与他同醒同睡,这样才能多争取一些光明。若是他睡着,我醒着,那我便永无见天之日。只是,渐渐我发现,几乎无论何时,只要我醒来,他皆是睁着眼的。后来,我强撑着一日一夜不睡,竟发现他连须臾都不曾合过眼。

    此人还有一怪,每到用膳是分,便会吩咐上一桌子丰盛的酒菜,然后身旁紧挨着的座前定回摆上一副碗筷,但那个座位却总是空的。从来不曾见有人坐过。而用膳之时,我这宿主总回时不时往那碗里夹些菜,什么可口便夹什么菜,皆是我爱吃的,叫我看着既眼馋,又牙痒痒,恨不得自己就是那座上之人。

    起初我还怀疑那座上是不是座了一个旁人瞧不见的人,譬如和我一样是一个无形之魂,只是可以行动自如,游荡在外。不过时日长了,我瞧出来了,那座上根本就是空得连丝气息也没有。任凭那碗里的饭菜堆积到满溢,却无人食,实在是浪费。而我的宿主除了喜欢给那空碗添菜以外,自己却几乎不食,只是偶尔夹一两筷便放下碗筷。想来这厨子做的饭菜卖相虽好,滋味却必定不好,不合他胃口,叫他吃得这般勉强。

    至此,我总结出,我的宿主是一个相貌奇丑,不吃不睡照样还能活的大妖怪。恩,还有一条,他喜欢看葡萄,却不敢吃葡萄。还有,他养着一只名唤锦觅却成天不见踪影的宠兽。

    他对这宠兽……恩,如何形容才好呢?应该是很特别吧。当然这只宠兽好象也很特别,我至今不晓得它究竟是个什么物什。

    有时,他望着天边一片落过的云彩,喃喃道:“锦觅。”有时他看着一朵半开的花唤道:“锦觅。”有时,他对着一颗圆溜溜的新鲜葡萄,喃喃出声:“锦觅。”还有时,他对着一滴普通的朝露,亦唤:“锦觅。”

    更奇怪的是,他这样叫的时候,我会突然觉得心里像藏了一颗没熟的葡萄般,又酸又涩。

    我有些惊惶地想,恐怕总有一天,我会堕落成一颗葡萄。

    今日,我刚一睁开眼便瞧见一片金光闪闪,恍得我两眼只冒金星,最后勉力定了定神,仔细一看,这一惊非同小可。

    前面不正是佛祖爷爷吗?善哉善哉,佛祖爷爷岂是随便想见便能见到的?可见我这宿主来头确实不小。

    “旭凤见过我佛。”旭凤?原来他的真名叫旭凤。

    佛祖盘腿坐在莲花座上,垂下眼淡淡地看了看他,似乎一眼便洞穿所有,道:“你不必相求,能为之事,不求亦能成,不能为之事,求遍万般亦是空。差之毫厘,失之须臾。”

    我似乎感觉我的宿主身子顿了顿,气息有刹那见的凝滞,又听他低声说道:“旭凤亦知此理。我自己造下的业障,终要自食其果。可是……”长久地停顿之后,方才继续道:“我只想再看看她,看一眼也是好的。。。哪怕一眼也无,便是能听她再说一句话……”

    他虽然长得难看,但声音素来还是好听的,今日却不知怎的,连声音也这般嘶哑断续,倒像一个伤心的孩子一般,语带哽咽,我以为十分不好。

    过了很久之后,他又道:“她的魂魄尚未散尽,我能感觉到她的存在,可是却不知她在何处,今日不求其他,但求我佛指点。”

    佛祖爷爷叹了一口气道:“近在眼前,眼所至,心所见。汝所见皆彼,彼所见皆汝所见。”

    好玄妙的话,我着般聪明的魂魄都未听明白,不晓得这宿主可能听明白。

    “谢佛祖指点……”听他这口气,显然同样没有参悟过来,屏息良久,仿佛在酝酿着什么至关重要之言,最后方才开口,“不知是否尚有一线生机?”

    佛祖回道:“一念愚即般若绝,一念智即般若生。”

    佛祖爷爷诚然亲切,有问必答,但是我以为这禅机确实不是人人都能参悟透的,这便是为何佛祖是佛祖,而我只能是一缕小魂魄的原由。

    我仔细地想啊想,于是,睡着了。

    再次醒来时,我看见宿主带我回到了原来的处所,面前却付手站立着一位没见过的青衫公子,他袍带飘飘,一副清雅的神仙模样。

    “我曾经以为我们是旗鼓相当的对手,都坚持着自己的尊严与立场。只要互相耗着,僵持着,总有一方会胜出。可是如今,我方才顿悟,原来有些事情从来就没有输赢之说,没有对错之分,有的,只有错过……我算错了开始,你算错了结局……。回天乏力,悔不当初……”青衫公子说话时声音很轻,很和煦,但眉宇见却有解不开的哀愁和悔恨,好象一阵忧伤的春风,错过了化期。

    “错过?”只见我的宿主缓缓开口,“不,你并非算错,而我从未计算。难道今日你还不明白,一个‘算’字乃是情之大忌。我从不曾错过,我不相信错过。我只相信过错。”

    那青衫公子似乎被戳到要害处,一时间再无答言。半响,才开口道:“穗禾,已经被我压入眦婆牢狱。”

    闻言,我的宿主只是轻轻“恩”了一声,表示知晓,似乎心思并不在此处。我顺着他的眼睛,看见了那青衫公子袖口露出的一角宣纸。

    那青衫公子临走之前从袖兜之中拿出一裸纸,递给我的宿主,“我想,有些东西她是想给你的,虽然我有千千万万之不愿,我殚精竭虑地想占为几有,但是,不是我的,终究不是……”

    我的宿主接过这沓泛黄的纸张,看了看那袭即将离去的青衫,吐出四个字:“永不再战。”

    那青衫公子回首,直视我的宿主道:“永不再战。”随即,翩然离去。

    四字泯恩仇。

    只是,我怎么觉得那沓废纸看着有些眼熟?看着它们被一张一张翻过去,我越发觉得眼熟。

    每一张纸皆画满了图,只不过这作画之人的画技实在是拙劣不堪。不说别的,便说眼前这张吧,我看了半日方才看出画的是一只鸟儿,只是,这究竟是一只什么鸟儿,便不大好说了……既像一只拖了长尾,染了色的畸形乌鸦,又像一只掉了毛被安错头脸的凤凰,不好说,实在不好说。

    我正啧啧赞叹这惊天地泣鬼神的画技,却不经意见又瞧见一只能感纸,上面画了一个人的侧影,寥寥几笔,一个惊才绝艳的清傲公子便跃然纸上,凤眼薄唇,道似无情,却似含情,惹人遐思,让人竟想踏入画中一窥其真面目。

    一沓纸张被我的宿主逐一翻过,我发现其中大部分画的皆是这个清傲公子,或坐或站,或嗔或怒,虽然都只是侧影或背影,却皆生动至极,一笑一颦仿佛此人近在眼前。

    我不禁疑惑,这做画之人花鸟虫鱼洋样皆画得掺不忍睹,怎的独独画这男子却如得神来之笔,灵气神韵尽现笔间?

    “锦觅……”

    他怎么好端端地看着画,有唤这名字了?

    只见他纤长的手指捏紧纸张的一角,一点一点收紧,力道之大竟连指节都泛白了,像是要抓住什么要不可及的东西,又像是在忍受着什么痛苦。

    “你怎么这么傻……太傻了……我以为我已经很傻……没有想到,你竟然比我更傻!”

    “为什么你这么傻?我教了你一百年,你什么多没学会,怎么独独将这痴傻给学去了?庸才!”

    “我一个人傻便够了,你怎么可以也这么傻?……你知道……我舍不得……”

    他这一翻傻子论听得我头晕眼花,不过他这般鄙夷傻子,却叫我莫名地生出一种愤慨,傻子哪里不好了?没听说过傻人有傻福吗?

    “从一开始,我便知晓是你救的我……那只兔子,我第一次看见时,便一眼看出是你,但是,我只当不知……因为我知道再见便是杀戮,可是我下不了手。即便你骗了我,杀了我,即便我每时每刻都提醒自己要恨你,要亲手杀了你,可是只要一面对你,再好的驻防和策划顷刻之间便溃不成军,不值一提。我不但下不去手,竟还常暗暗期盼看见你,中毒一般,连我自己都鄙弃自己……”

    “那夜,我没有醉……可我只当自己醉了,抱着你,抱紧你,拥有你竟让我真的醉了。我窃窃地满足,唯愿天荒地老。仿佛无论什么恩怨都不过是过眼云烟,这样的念头惊到了我,让我痛恨我自己,痛恨自己为了你心软到连性命、尊严都可以舍弃。”

    “我故意唤穗禾的名字,只是想提醒自己不能被你迷惑。可是,当触到你瞬间落寞的神情,看见你离去的凌乱脚步,我的心好疼,连呼吸都是疼的,我恨不能追上去告诉你,不是你以为的那样。

    “那天,你只身前来幽冥,你竟然对我说你爱我。我一时间心跳都停止了,虽然连头发丝都知道这是一个谎言,可是我却信了,饮鸩止渴一般不能自己。我口中虽然讽刺着你。可心底却因为有你这句话而温暖起来。”

    “我逼自己对你说出狠言,我对你说:‘你再说一次爱我,我便立刻杀了你。说一次,剐一次!’其实我知道,只要你再说一次,我便会什么都放弃,不顾一切、不择手段地将你牢牢绑在身边,再深的仇恨皆抛诸脑后……可是,你走了,你怎么可以就这样走了呢?”

    “看见你化成一片霜花蒸腾而去……我以为我死了。曾经被你一刀穿心都不及这般痛……可是,我却没死……为什么你每次都可以这么狠心?”

    听他这般自言自语,我不知道是何感受,只觉得恨不能立刻便成一颗葡萄来让他欢欣。

    可是怎样才能变呢?正在我左右为难,不知所措之时,不想周遭竟起了变化,有水气在慢慢向我聚拢,一点一点凝结在我周身,最后将我固定地不能动弹。

    我心中一念闪过,不好!

    然而,为时已晚。我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像一只被松脂凝结其中的飞蛾一般,被那些水气包裹着从他的眼眶之中滑脱而出。

    原来,我竟是宿在他眼瞳之中的一滴泪,从一开始,就注定了分离……

    此刻,我竟生出一丝不舍,在下落的瞬间,我回头看他,根本不是什么丑陋不堪的妖怪,入眼的是一个极清俊的公子。

    意料之外,又似乎所有皆在意料之中。

    命中注定罢了……我一声叹息,落下。

    尾声

    花好月圆

    那清俊的公子撑开了一把纸伞,遮去漫天的花雨,俯身伸出手去,“锦觅,我来了。”

    禹庙渔梁口,浮舟落日过。瀑声冲峻壁,经影漾层河。楼煤青山廊,律亭锦树彼。

    徽州城南面有一个小县城,名唤歙县。歙县之中,有一家小铺唤做棠樾居,专卖文房四宝。

    这本没有什么稀奇之处,此处盛产奇石古松。奇石石质坚韧,涩不留笔,滑不拒墨,造砚极佳,人称歙砚。而以古松所制之墨,落墨如漆,万载存真,便是享誉天下的徽墨。当地之人就地取材,故而歙县之中十步行来,不是做文房四宝的作坊,便是卖文房四宝的商铺,这棠樾居夹杂其中,似乎无甚出彩之处。

    然而,棠樾居在当地却是尽人皆知,名号从歙县的端方街一直传遍了整个县城,又传到了徽州城,最后竟传到了千里之外的京城里,自然是有它的缘由的。

    十六年前,棠樾居的掌柜夫人一夜入梦,梦见了两句诗繁花似锦觅安宁,淡云流水度此生。次日凌晨,天降大霜,竟将这夫人生生冻醒过来,之后她便浑身不适。本以为是受了寒,岂料请来郎中诊脉后,竟连道恭喜,原来是这夫人有喜了。

    说来也怪,这夫人嫁入棠樾居锦家已近六年,却始终未见喜脉,不想一夜怀霜入梦竟得此喜,这可乐坏了锦老爷。次年,锦夫人诞下一女,雪肤冰晶貌,人见人爱,遂取了锦夫人梦中之诗中所嵌“锦觅”二字为名。

    然而,这锦氏夫妇面貌并不出众,众人一边夸这娃娃长得讨喜,一边却心中暗暗叹惜:女肖父,这娃娃将来长大了未必好看。鱼

    不料这娃娃非但没有如众人所料肖其父,还越长越好看,长到了及笄之年,竟似九天仙女下凡一般,差矣,想来便是九天仙女也未必有长得这般好看。一传十,十传百,百传千,徽州男子皆以能见此女一面为荣,然而却无一人敢上门求亲。有妻如此,必招祸事。

    这可吓坏了锦氏夫妇,锦老爷深知红颜祸水之说,只怕女儿的美貌是祸不是福,必定要招灾上门,所以整日将女儿锁于房中,叫外人窥见不得,藏得严严实实,倒像藏一笔意外横财一般。宝

    更奇怪的是,这锦氏长女不但长得好看得离谱,言谈举止更是离谱,这女娃娃自小便对鬼怪妖魔之事颇感兴趣,锦老爷以为小孩多半好奇心重都喜欢听这类离奇的故事,遂不以为意。不想,此女长大之后,竟一门心思地开始钻研修炼之道,修炼便算了,常人修炼皆是盼着修炼成仙,她却整日琢磨着如何修炼入魔,生生吓得锦老爷捶胸顿足。多番劝阻无效后,锦氏夫妇只盼得早早将这“祸水”寻觅个好人家嫁出来。

    锦家正愁无人求亲,考虑是不是要入敖一个憨实的上门女婿之时,可巧锦觅的画像竟被人传到京城宰相手中,宰相一时惊主天人,不敢欺骗,立刻将画像呈给了皇帝 。当夜,一纸诏书自京城中八百里加急传出,诏锦觅入宫,封为锦妃。

    又是一年春来早,桃花满梢油菜黄。宝

    京城里来的迎亲队伍浩浩荡荡披红挂彩地将这锦家长女接出,一路向北便往京城中去。

    歙县中小,路却不好走,迎亲队伍不过刚出了县城,便已近黄昏。眼见着夕阳坠落明月将上,众人正待停轿休息,却不想天际夕阳沉落处一团火烧红云喷薄而出,一时间火映半边天,见此景像,一干人等皆是瞠目结舌,呆若木鸡。

    忽闻红云深处一声清丽婉转的啼鸣,一只七彩流转的鸟儿自天地交接之际展翅飞出,尾长八尺,霞光绚丽,华贵得叫人不能逼视。

    “凤凰!凤凰!”不知迎亲队伍中是哪个活络之人最先反应了过来,癫狂地大叫起来,其余人被他一叫方才回神,纷纷惊呼。更有甚者,心下暗道:可了不得!有凤来仪,有凤来仪,今日竟见如此祥瑞之神鸟,莫非……莫非……今日所迎之锦妃便是他日之皇后?!

    然而,任凭这迎亲众人如何激动地叫唤,那轿中女子却纹丝不动,盖头边上的流苏都不曾晃动一下,仿佛一切皆在意料之中,稳坐如泰山,无半分常人好奇之心。

    之见那火凤凰一跃飞来,眨眼便飞至迎亲队伍的上方,众凡人一时间皆是又敬又畏,连呼吸都不晓得应当怎样才算对。

    那凤凰拖着华丽的尾羽,在众人头上盘旋一圈后,一个俯冲稳稳当当衔起大红鸾轿,在众人目瞪口呆的仰视中扬长而去……

    “不好,凤凰抢走新娘了!”

    明月升起,险峻山峦的那一边,田野大地被一望无际绽放的油菜花所堙没。金黄|色的花海中,一顶鲜艳的喜轿恣意地流泻着火红之色,夺人眼目却又显得静谧祥和,仿佛已经立在此处等了很久很久……

    已有五千年……

    原来,等的不过是这一场轰轰烈烈的抢婚。

    远处,青石拱桥,一弯溪水。

    一个清俊的翩翩公子自花海深处行来,金黄|色的油菜花自动在他脚下分来一条笔直之道

    一阵微风吹过,扬起一阵花雨,也吹开了火红的轿帘,吹起了新娘的红盖头……

    那清俊的公子撑开了一把纸伞,遮去漫天的花雨,俯身伸出手去,“锦觅,我来了。”

    轿中女子浅浅一笑,将手放入他的手心,眼一眨,却道:“可是,我已收了那皇帝小儿的聘礼。”

    女子手心被用力一捏,只闻那公子道:“唉,可惜我准备的六千年灵力了。”

    那女子闻言,嘴角弯出一个狡黠的弧度,握紧他的手,从轿中迫不及待地起身而出,“如此,我便勉为其难了。”

    ……

    万籁俱静,仅余虫鸣花语。

    月光下,一片圆满。

    (正文完)

    【番外一 流光华年】

    (襁褓之中一个婴儿双目垂闭,若非嘴角上一丝触目惊心的血迹,那安详静谧之态竟要让人误以为是跌入了香甜的梦境之中。)

    已是三月末的夜,一抹下弦月纵是再清亮,投在那沉黑的夜空中便也似画笔上恰巧坠落的一滴白,堪堪便要淹没在那墨色的笔洗中,静谧而清冷。一林盛放的海棠似乎也抵不过这浓浓的夜色,早已沉沉睡去。

    夜风拂过,遥见一点朦胧的光渐行渐近,似深海上飘过的一瓣菊。待那点光近前而来,原来只是一盏丝帛敷面的灯笼,朦胧的橘黄|色将提灯的人儿笼在光晕正中,竟是一个垂髻小童,抬眸望月,唇红齿白,清辉满目,竞将那天上人间独有的月也比了下去。

    那小童弯腰在一株海棠边蹲了下来,放下灯笼,一手扶起不知何时被压折的枝丫,一手从怀中掏出一条银自丝带将那残枝圈圈缠绕固定,复又打了个如意结方才放心地放手:转身看那一地落英,蹙了蹙秀气的眉,似有几许不忍。待要提灯离去,却见一角绛色自那满地淡粉嫣红的花瓣中隐约透出,似有一团隆起之物,月色下看着,并不真切。

    小童心中有几分好奇,倒一也无惧,提了灯笼上前便要看个仔细。待拂去层层落英,竟是一个凌乱包裹的襁褓,适才隐约所见的绛色便是这襁褓所用织锦的颜色。襁褓之中一个婴孩双目垂闭,若非嘴角上一丝触目惊心的血迹,那安详静谧之态竟要让人误以为是跌入了香甜的梦境之中。

    小童大惊,伸手便探向婴孩鼻下,那气息弱得竟是有出无入了。小童急得顾不得自己身量尚小,抱起婴孩舍了灯笼拔足便向林外白墙黛瓦处踉跄奔去。

    身后,惊醒了丛丛海棠。夜风如同叹息之声,无人知晓旱春的第一朵海棠何时绽放,恰似无人发觉命运之网何时张开。

    “师父!师父!”小童的声声疾唤伴着廊外慌乱的脚步声频传人内,屋内挑灯之人恍若未闻,专注于手中书牍,眼光未曾移开半分。待小童破门而入跪于身前约莫一炷香的时辰后,方才抬了抬眉,放下典籍,露出一张道骨仙风的面容,鹤发童颜,难辨年龄。

    “何事慌张?”声似醇酒,涓涓潺潺。

    “弟子于屋外林中发现这小娃娃,恳请师父救他性命。”小童见那婴孩气息渐弱,感同身受般唇色发青,而上泛起一层揪心之苦。

    老神仙手中拿着一串珠,平心静气地粒粒捻过,“这不是什么小娃娃,乃是佛祖二座前一瓣莲,误入了因果转世轮盘,接引之灯灭了,方从光的间隙里错来至我三岛十州上。其元神本该泯灭,若挽其魂魄……洛霖,你慈悲于世间万物,须知万物皆有自然之法,机缘乃天定,逆之必起孽。”

    “师父,若能留得她一缕元魂,弟子愿承担这反噬之果。”小童下定决心,磐石不可转。

    老神仙闭眼叹息。碎瓣流光似折坠,散落万年犹未觉。

    万年后,婴孩长成了亭亭少女,小童变为了少年郎。

    江南生梓木.灼灼孕芳华。他唤她——梓芬。

    天元八万六千年,三岛十洲玄灵斗姆元君圆寂,遗座下两弟子,大弟子司水,小弟子花水神洛霖君,翩趾惊鸿貌,悯然天下心,六界皆知。花神梓芬,外界有传其天人容颜,然避世清冷,性情寡淡,无人有缘得见。

    世上万般故事,无非生离死别;世人诸多牵扯,无非爱恨情仇。

    缘何爱?因何恨?

    人皆道:最是怕情深缘浅,有缘无分。殊不知,情浅缘深,纠缠折磨方为魔魇。

    天元十一万八千四百年,天界太子一日梦入太虚境,见缥缈莲池畔,一女子步摇三花.回眸一瞬,天地失色,惊为天人,遂陡生爱慕之情,哲言上天入地定要觅得此女。

    一日天界太子偶入俗世凡尘中,正是二十四节气之立春时分,途经一方小园,闻有丝竹之声悠然传来,虽是春寒料峭时,然此园中百花已有复苏之意,当下生出些兴致,举步入园。

    园中桃树下,三两乐人丝竹伴奏,一生一旦两个伶人水袖翻飞,唱腔宛转悠扬,撩得满园春意荡漾,正是:“不到园林,怎知春色如许?”

    然而,纵是桃艳曲绵,也比不过这戏园一隅里默默伫立的一个袅袅身姿,此人不是别人,正是下凡布花的花神梓芬,为那戏文所吸引,停下脚步在此仔细聆听。

    小生唱道:“敲好在花园内,折取垂柳半枝。小姐,你既精通诗书,何不作诗一首以赏此柳枝?”

    一生一旦缠绵对视。

    花旦举袖半掩面,“这生素昧平生,何因到此?”

    正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太子乍见梦中人,悲再交加,喜的是佳人并非子虚乌有,且是神仙一族,悲的是佳人竟是六界素传的冷情寡欢之花神,若想摘得芳心,恐是不易。

    戏园中,一众唱戏的凡人却不知晓一段莺歌声竟成全了一对神仙的缱绻姻缘。

    第二日,天界设席宴请诸仙,天上地下所有神仙均被邀在列,花神自然也不例外。

    席间竟搭了个戏台子,仿那凡人唱起戏来,众神甚觉新奇,均停了高谈阔论,摒神聆听,音起曲开,台下花神略有些耳熟,细细一品,竟是昨日在凡间听到的曲子,不免有些好奇,抬头一看,正对上台上人一双吊梢含情目。

    正是彩衣娱佳人,天界太子见花神欢喜听那凡间的昆曲,便连夜学了来,盼得曲辞词传情得佳人垂顾。

    曲调宛转间,有道:“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朝飞幕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锦屏人

    忒看的这韶光贱!”其后,天界太子以戏文相邀,隔三差五将花神请七天界听戏,戏中人儿成双,轻易缠绵,昆曲本缱绻,专擅抒情,本是“事情”,经这一唱便也成了“情事”,再加之平日里太子深情款款,花神本涉世不深,心思单纯,天长日久,怎不沦陷。

    这天下戏文皆是男子写给女子的美丽童话,开始得浪漫,结束得美满,哄得天下女子信了爱情信了命。

    她本居佛心,凡尘不扰,世事于她皆无知。他本王侯倨傲,风流多情,天长地久怎可信。

    一朝入红尘,一切缘是错、错、错!

    【番外二 凤饮香蜜】

    [1]试丹

    “你这是要去哪里?”

    我正被狐狸仙欢快热络地挽了手臂向外行去,冷不丁后背凉凉冒出一个声音,生生将我惊出一身冷汗。 回头,之见本该在书房里呆着的凤凰抿了嘴角站在我身后,我一时间竟然觉得莫名的心虚,支支吾吾了半响,方才想起自己并没有做什么不对之事,怎的一见到他气势便要矮上三分,遂一抬头后怕地连连拍胸道:“吓死我了,我还以为被捉j在床,吓死我了……”

    凤凰一下子脸色青了半边。

    狐狸仙吓得一下子松开我的手臂,连声道:“我们是清白的,比蛋清还要白!真的,风娃,你要相信我!”

    顿时,凤凰的另一半边脸也青了。

    我和狐狸仙二人战战兢兢地看着他深深吸了一口气,似乎勉强按捺住什么,然后才缓缓开口,“锦觅,我说过,你可以少用四个字的词。”

    “可是……”我看着脚尖,嗫嚅道,“可是,我觉得,我觉得多用四个字的词才可以……才可以显得比较儒雅,比较有内涵,叫别人都佩服我尊重我……”

    凤凰伸手捏了捏额角,镇定地道:“我不以为‘捉j在床’能体现儒雅。”

    “那‘红杏出墙’你觉得怎么样?或者‘拈花惹草’?”我觉得既然我已经和他做了夫妻,自然凡事皆应有商有量,方才显得和睦融洽,遂闻言软语谦虚地与他切磋。

    岂料他听后,额头青筋突然鼓起,冷冷地道:“以后但凡四字成语你都不要说!什么时候把意思弄明白了什么时候再说。”

    啧啧,男人心,海底针。我实在很费解,遂幽怨地看了他一眼,他被我一看,忽然面色又放缓了些,咳了一声,道:“你若想说也未必不可,只是,有外人时稍稍忍耐一下,可好?”说完,他又似乎为自己的妥协深感懊恼,轻轻蹙了蹙眉。

    “外人?”狐狸仙的脸色哐啷啷沉了下来,“旭风,你是说我是外人吗?”遂泫然欲泣道,“男大不中留啊!想当年,你还是一只绒毛未褪的小鸟儿时,最爱在我府中的红线团里打滚。现如今,竟如此生分,老夫怅然得很,怅然得很哪!”

    我一时觉得此番话十分耳熟。

    凤凰却只当充耳未闻一般,打断道:“叔父方才欲带锦觅去何处?”

    狐狸仙凄惨的控诉声戛然而止,收放自如得叫人不由得赞叹。凤凰眯了眯眼,轻轻拉了长音,“恩?”狐狸仙立刻流利老实地答道:“太上老君近日又炼了一炉新丹,今日开炉,我带小觅儿去看看。”

    “没错。”我接道,“太上老君和月下仙人今日正是邀请我去试丹。”

    “试丹?”凤凰眼尾一挑,“试的什么丹?”

    我转念一想,立刻缄默不语。

    不想,狐狸仙却喜气洋洋地道,“绝情丹呀。”不顾凤凰顷刻之间沉下的面色,继续热火朝天地填柴火,“你知道,老君是个仙丹痴,成日里痴迷炼药,自诩六界之中无一丹药他不知晓,无一丹药他不能解。不想,竟不晓得还有陨丹一药可以使人灭情绝爱,一时间觉得颜面荡然无存,誓言便是要头悬梁锥刺股也要炼出一枚功效类似的绝情丹。这不,今日炼出一炉,不晓得可有功效,遂请觅儿前去一试。”

    “你应了?”凤凰看着我,面色如霜。

    “恩。”我小声应道,声如蚊吟,再看看凤凰面色,我赶忙亡羊补牢地道,“你知道,我比较有经验,我吃过的……”不想凤凰面色越发骇人,吓得我一个字也不敢再往下说,彻底缄口。

    此刻,我真恨不得自己是只蚊子,翁的一下便飞跑了。

    “回屋去。”抛出三个字后,他转身抬脚便向内屋走去,回身见我愣在原处,眼一眯,冷冷道,“怎么?莫非要我抱你回去?”

    吓人哪!我立刻提步灰溜溜地跟了上去。

    “别走!都别走呀!”狐狸仙在身后叫道,“旭风,你不要着急,老君此番炼了许多颗,富余得很,不如你一道去,我保证人手一颗!见者有份!”

    “不必了。”凤凰关上房门前,淡淡地道。

    然后,只见他一个凌厉转身,我吓得赶忙往床上缩去,掀开被角,便一点一点往里面挪,“那个……旭风……今日天气,天气很好……很好……不如,不如我们双修吧……”我只知道,每次双修完以后他都会心情很好,很有耐心,对我有求必应,不管求多少灵力他都会答应我,不晓得今日还能不能奏效……

    “锦觅!我有时候真想一把捏死你!”眼见着他一寸一寸将我逼到床角,就在我以为他一怒之下要收回过去被我骗来的所有灵力之时,不料他只是吐出一声轻轻的叹息,最后将我搂进怀中,“你真是……唉,朽木不可雕。”

    我不免愤慨,我就是一块朽木又如何?我便是一块朽木,也偏偏有他这么一只不挑食的蛀虫,赖着缠着要啃我。

    当然,最后我们还是就双修的真谛进行了深入的切磋。不过,好像只有我一个人被修炼了……

    可怜我被他像报仇雪恨一般,从长的炼成圆的,从圆的炼成扁的,从扁的炼成卷的……几番轮回之后,方才放过我,将再也没有力气动弹的我揽在怀里。

    我懒懒地在他胸膛上趴了一会儿,方才记起一件顶顶重要之事,如果刚才说了,是不是就不会落得这般下场?真真是悔不当初!

    “其实,太上老君那炉绝情丹是和解药一并炼好的。一颗丹配一颗解药,不必担心会吃了解不开的。”

    他却蓦地睁开半合的眼,将我在怀中狠狠一捏,“便是他炼了一炉解药也不准你再沾染半分!”

    我觉得此刻有四个字形容他十分贴切,却想起他方才警告过我不许再说四字成语,遂作罢。

    只能在心中默念了一番:草木皆兵。

    [2]棠樾

    自从上次试丹未遂之后,凤凰彻底将我幽禁了,到今日已有半月。不!应该说是已经一十五日了,整整一十五日,他真真是太霸道了,我真真是太可怜了,见者伤心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