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盈门 正文完结+番外第30部分阅读
喜盈门 正文完结+番外 作者:未知
大小姐说了什么,崔大小姐扑在蒲团上一大声哭了出来。陈氏吓个半死,训斥明玉:“你说什,你说什么了?”
那中年仆妇却拉住陈氏,抹泪道:“夫人莫怪,我们小姐终于哭出声来了,先前可把奴婢吓坏了。”
陈氏松了口气,与明菲等人一道将崔大姐劝起,又说了几句慰问的话才告辞。崔悯仍然礼数周全地送了出来,又说了许多感谢的话。
明菲听到陈氏愤愤不平地和余婆子道:“恶疾?哼,男人就没一个好东西,听说崔夫人是小产血崩,一尸两命。只可怜了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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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大哥要娶亲了,明菲要进京鸟,最幸福滴人是明玉,就连怜悯心发作都有人成全。
一百零九章 试探(一)
五日,蔡家的船到了宁宜,弃船换车,沿着官道往东去,车行三日,终于可以看到京城高大冰冷的城墙。春末温暖的阳光并不能给这经历了百年风雨的城墙增添一份温暖和柔和,反而让人平添几分仰望刺眼之感。
忽听得马蹄声响起,“大公子接老爷、夫人来了!”前方的仆从欢喜地喊了一声,马车停下,明玉一把拉开车帘,把头往外探去,只见穿着一身宝蓝暗花圆领长衫的蔡光庭站在蔡国栋和陈氏的马车外,满脸堆笑的说话。
明玉大声喊起来:“哥哥!我们在这里!”
蔡光庭回头,眼角眉梢都是喜意,大步朝姐妹三人的马车走来。一下子对上三张欢乐的如花笑颜,蔡光庭愣了愣,笑道:“全都变成大姑娘了。”
明菲调皮地笑道:“哥哥变成大男人了。”三年不见,蔡光庭已经成了男子汉。
“我呢?我呢?”伴随着柔和好听的男音,一把打开的山水折扇突兀地出现在车窗外,扇子后面是一张笑成花的炫目俊脸。
龚远和穿着秋香色缂丝圆领箭袖长衫,腰间系着墨黑织锦腰带,目若秋水,面似桃花,两排整齐的白牙在阳光下闪着寒光。
是的,是寒光,明菲确认了自己的形容词没有用错。他在笑,笑得很开心,很灿烂,实际上他的牙齿的确给她这种感觉,仿佛只要被咬上最少也会掉块肉,还很有可能是逃不脱。扮相仍然很光鲜,只不再像从前那样金光闪闪了,大约是被人当肥羊宰怕了吧?至于身高么,他以前就够高,如今更高,比蔡光庭还要高,只是不再那么瘦,他也长大了。
明菲笑道:“龚大哥,你好啊。”她的目光望蔡光庭和龚远和的身后转了转,没有看见李碧,只看见三两个小斯。
“你也好啊。”龚远和潇洒地将扇子收起:“我的追风呢?我刚才到处找也找不到,难不成你将他它换银子了?”
“没有!龚大哥哥你放心,我三姐姐最宝贝追风,她将它托付给三姨娘照顾了,三姨娘做事最谨慎,一定能照顾好的。”说话的是明珮,小姑娘看向龚远和的眼睛犹如一对一百万的灯泡,闪闪发亮。
“光仪见过大哥,龚大哥。”蔡光仪老老实实地朝着蔡光庭和龚远和行礼问好。
蔡光庭以往看见蔡光仪就算是不皱眉头也绝对没有好脸的,如今却是笑得比花儿还灿烂,热情地揽住他的肩头:“三弟,你的事情哥哥都听说了,你放心,哥哥一定给你找个好先生。”
蔡光仪勉强笑了笑:“小弟给哥哥丢脸了。”
龚远和大笑一声:“自家兄弟说这些生分的话做什么?快进城吧。”
“龚大哥哥,你看这个!”明玉费力地将金砂从马车座位旁拖起来,塞到窗边给他看:“你看,金砂我喂得好不好?”
龚远和探手翻了翻金砂的皮肤皱褶,满意地笑道:“养得不错,这狗最爱得皮鲜,可它到处光生生的,可见你下的功夫很大。”
明玉得意地道:“那是自然,我三姐姐指着我喂养的,哪还有错?”很以明菲为荣的样子。
龚远和望着明菲笑了笑,道:“喜福呢?”
明菲弯腰摸了摸在她脚边无精打采的喜福:“它晕船又晕车。可怜见的,起码轻了三、四斤。”
马车驶进热闹非凡的大丰帝都,几个女孩子躲在帘子后面透过帘缝往外偷看,不时发出一声声感叹。明菲入乡随俗,也配合地跟着一起感叹,不过她感叹的对象和明珮、明玉的不同,她所感叹的是街道竟有这么宽,远远超出她的想象。
蔡家的住宅是蔡光庭早就租好的,就在离吏部不远的白马巷里,以便蔡国栋跑吏部方便。
房子不打不小,有三进,带了两个小跨院,蔡光庭早就抽时间着人打理好了,陈氏和蔡国栋带着蔡光华住正房,明菲姐妹三人同居一个小跨院,另一个跨院是蔡光庭的新房,蔡光仪则住在第二进的院子里。
陈氏见院子里花木繁茂整齐,房子四处窗明几净,正房的装饰明显比其他地方好许多,很是满意,特别是蔡光庭的态度相比从前愈见尊敬。便指着蔡光庭对蔡光华认认真真地道:“这是你大哥哥,你以后要尊敬他,爱戴他,听他的话,和他一样地有出息。”
蔡光华好奇地歪着头看看蔡光庭,一颗亮晶晶的口水从粉嫩的嘴角滴下来,蔡光庭笑着拿帕子给他搽了,高举起来飞了一个倾听,在院子里疯跑一气。
蔡国栋已老,身边的人多数是女流之辈,从来没有人和蔡光华玩过这种游戏,蔡光华一下被征服了,他兴奋地含着小胖手在蔡光庭臂弯里发出嘎嘎的笑声,不许蔡光庭把他放下来,蔡光庭索性将他放在自己的肩头上,扛着他到处理琐事。
陈氏对此很满意。她不需要蔡光庭有多疼爱蔡光华,只要蔡光庭记得她的好,肯将蔡光华放在心上,她就满足了,她回过头,只件蔡光仪站在门边的阴影里矗立不动,见她望来,冲她露出一个笑容,没来由地,她觉得一股阴寒之气从脚底盘旋上来。
陈氏毫不退缩地望着蔡光仪一笑:“光仪,长途奔波劳顿辛苦,你不必在这伺奉了,回去休息吧。”
蔡光仪施了一礼,慢慢退下。
陈氏眯着眼睛在院子里站了许久才进屋指挥丫头婆子重点先将蔡国栋备下要送的各种礼品给拾掇出来。
明菲很喜欢这个院子,窗子要比她在倚绣院的大,屋子里很亮堂,窗外盛开着梨花和杏花,生机勃勃的。家具固然没有家里的精致,但她床上的用具却是最好的丝绸,垫得很软和,上面还残留阳光的味道。蔡光庭一如既然的细心。
明菲一觉醒来天色一觉擦黑,金簪燃气三根红烛,伺候着她洗脸换了衣服,重新梳了头发,拿起几只攒珠金丝头釵在明菲的头上比划:“三小姐喜欢哪个?”
明菲随手取了枝小巧精致的插上:“老爷和夫人起身了么?什么时候开饭?去看看花妈妈起来了没有,身子如何。”花婆子一直都晕船,到了京城后人就显得恹恹的,连指挥丫头们收拾房子都没有精力。
金簪笑道:“奴婢知道三小姐一准会问花妈妈,特意留了白露伺候着的。”
丹霞从外面进来笑道:“龚家大公子派人从珍林楼顶了两桌六十两银子的席面着人送了过来,说是给老爷夫人公子小姐们接风洗尘。夫人正让玉盘姐姐过来请三位小姐过去吃饭呢。奴婢听说这珍林楼是京城最有名的酒楼,也不知都有些什么好东西,竟然能卖到六十两银子一桌。”
明菲笑道:“馋丫头,既然是两桌,这一桌自然就只是夫人和我们姐妹仨,华哥儿一同吃,哪里吃得完那许多?等会子我和母亲说,让母亲赏些给你们尝尝味道。”
丹霞咬着帕子笑道:“三小姐说这话折煞奴婢,奴婢只是好奇而已。”又叹道:“奴婢以前在水城府的时候,听人传说龚家银子多得不得了,因怕遭贼,将家中银子每千两铸成一个圆球,称作没奈何,也不知是真是假,如今看龚大公子这挥金如土的行径,只怕是真的。可惜龚大公子花名在外,不然……”
“不然怎样?”金簪笑她:“我看你眼里只有钱了。还敢在小姐面前浑说,什么叫花名在外?这刚来你从哪里听说的?”
丹霞见明菲不言语,大着胆子说:“自然是听人说的呗。这院子里的人都认得他,说他经常和一帮京城名少凑在一起到处玩乐的。”又重重地道:“什么地方都去!”
金簪追着她打了出去:“去!再乱嚼舌头让小姐拔了你的舌!”
晚饭果然如同明菲猜测一般,蔡国栋领着蔡光庭、蔡光仪和龚远和、李碧坐在外键喝酒说话一直到二更才散。
第二日早上,明菲去给陈氏请安,玉盘含笑着给她打起帘子,那笑容看着就有些古怪。再进了屋,又见银瓶和余婆子也在看着她笑,不由摸了摸脸上,道:“我脸上长了多花儿么?怎地一个个都看着我这般笑?”
陈氏捧着一杯茶含笑道:“过来我和你说。”慢慢儿地把蔡光庭有心撮合她和李碧的意思说了,笑道:“说是等过试以后就来提亲。我看你爹的意思还是满意的,不过你爹说了,得看他考得如何,考得不好坚决不要。”
没有想到得来这么轻松。明菲有些愣神。玉盘和银瓶就要来恭喜明菲,陈氏正色道:“还没到恭喜的时候,别传出去坏了小姐的名声!”
花婆子听说了这事,擦着泪道:“三小姐,你总算是收的云开日出了,大公子带您如珠似宝,老爷和夫人也把您认真放在心上。虽说表公子人穷了点,但不要紧,只要人肯往上奔,就比什么都要好。何况没有公婆小姑叔伯,什么都是您一个人说了算。”又说如果明菲嫁给李碧,实是下嫁,将来李碧一定会感恩敬重,夫妻多了一点恩情,情分自然不同寻常。
明菲也不阻止花婆子,就静静地听她絮絮叨叨地往下说,眼前却莫名其妙地闪现出崔悯和可怜的崔吉吉来。她如今的情形和那崔夫人王氏何其相似!差别只不过在一个是首辅的嫡女嫁给新科状元;一个是四品知府的嫡女嫁给一个庶吉士。
女方认为自己是下嫁,男方却会认为是自己功成名就该得的。试想,假如崔悯不是连中三元,前前途似锦翩翩少年郎,权势滔天的王首辅会舍得将最宠的嫡女嫁他?假如李碧十个功不成名未就的布衣,又穷又没根底,蔡国栋和蔡光庭会把她嫁给他?她又会不会考虑他?答案是,她没有爱情就一定要有面包。
金簪道:“妈妈,夫人吩咐了不许往外传,要说也要等到正式来提亲了,老爷答应了又再说。”又朝着明菲扬了扬下巴。
花婆子这才看到明菲虽然脸上带笑,却有些心不在焉,还以为明菲不乐意,劝道:“三小姐,您可是担心表公子人品?您放心,大公子为然不会错。”
明菲笑道:“那是自然。不过最好还是按照夫人交代的办,等定下以后再说吧。着人去外院说一声,请大公子回来后到我这里来一趟。”
蔡光庭停了明菲的请求,哑然失笑:“怪不得那小子敢喝我说那种话,原来你……”他想说原来明菲也看上李碧了。
明菲不否认也不承认,只笑道:“哥哥,李碧在你们这批庶吉士中,算不算特别出众的?”
蔡光庭认真想了一想,点头道:“算是。他为人杜仲端正,恪守礼仪,勤奋踏实,涵养又好,大家总是很喜欢他的。只可惜家贫无钱打点,又不肯要我的,不然机会更多。”特别是那些先生和管理庶吉士的官员们,对李碧的评价是很高的,他本人,也几乎找不出李碧有什么缺点。
明菲笑道:“正是,既然他如此的好,我恳求哥哥同父亲说,让父亲去拜访钟太傅等人的时候,把他一并带上。哥哥不妨找机会多多夸赞他一下,也叫那些人知道他好,多给他一点机会。”
蔡光庭沉吟许久,探手去摸明菲的额头:“不烫啊?怎么越打名堂越多了?你到底想做什么?”
明菲垂着眼把路遇崔悯的事情说了。
蔡光庭道:“你想多了。不过,我试试。左右父亲都要带着我去拜见这些人,他好歹是我们家的亲戚,带他去也说得过去。不管怎样,也算是……多给他一些机会。”
明菲见他应了,心情好起来:“哥哥,我未来的嫂嫂你见过么?是什么样子的?”
蔡光庭的脸突然红了,站起身道:“她生长在闺阁之中,我如何能见到她?”
明菲拽住他的袖子不放:“真的?我听说京城里也过社日的。而且京城闺秀们的玩法更多,胆子更大。”
蔡光庭咬着牙瞪着她:“你听谁说的?乱说!”急吼吼地往外跑了,差点撞上花婆子。
金簪等人笑道:“大公子这是害羞了。三小姐真是的,没见过哪家的妹妹这样戏弄哥哥的。”
花婆子这个过来人却为娇桃暗自叹息了一声。娇桃这几年不听明菲的劝一直守着,已经快要满二十,看蔡光庭这个样子,分明对娇桃和金桂都没放心上的,少夫人一进门,哪里还容得下这两个丫头?还不如早作打算的好。
明菲看花婆子的表情就猜到她又在想娇桃,便道:“这些日子她自己会想通的,到时候我会向母亲求情,为她寻个好人家。”又突发奇想,“妈妈,不如让娇桃认你做干妈吧?”
花婆子显示唬了一跳,随即笑起来:“不知娇桃愿不愿意。还有夫人那里……”蔡光庭岁答应替她养老,但如果能多个娇桃这样实心能干的女儿,自是比抱着一坨冷冰冰的银子不知好到哪里去。
明菲笑道:“等咱们回去我就问她,母亲那里我去说。”娇桃无父无母,想来是愿意的。假如娇桃想得开,愿意配人,将来她就把花婆子和娇桃一起带走,左膀右臂,极不错的。
忽听金簪笑道:“能得小姐和妈妈记挂着,娇桃真是有福气。”脸虽是笑着的,口气却带着酸涩。
珠钗已经配人,银瓶和玉盘很快也要放出去配人,只剩下金簪不上不下,偏巧明菲还不能完全做得她的主。要说金簪被贬这事儿,还真与自己脱不了干系,明菲笑道:“你放心,我心里也记挂着你的,只要时候合适,我自然会为你向夫人求情。”
蔡光庭果然说动了蔡国栋,于是蔡国栋出门拜访钟太傅、陈氏的叔父、妹夫等人的时候,就总把蔡光庭、龚远和、李碧一起带上,大力引荐给别人。虽然三人还只是小小的庶吉士,可谁也说不清将来会有什么样的前途,这些人对蔡光庭三人也就格外高看一眼。又因蔡光庭和龚远和故意为之,李碧很快声名鹊起,成了有名的青年才俊。
与此同时,陈氏也领着明菲姐妹三人,一起准备蔡光庭成亲所需的各种物事,一遍又一遍地确认可有错漏之处,又去寻了她的嫡妹和有名的喜婆仔细打听京城里的风俗礼节,准备无误之后才带着重礼去江家商量婚事中的大小细节。她言辞风雅,举止得当,态度谦和有礼,博得了江家上上下下的一致好评,都觉得这门亲没结错。
蔡光庭得知,对陈氏真正有了些尊敬的意思在里面,对蔡光华格外上心,小小年纪竟然已经被抱在怀里教着念诗和握笔了,没有几天就学会了写人和一,陈氏和蔡国栋笑得合不拢嘴。
四月里,决定三人职务去向的庶吉士考试终于到来。
第110章 试探(二)
庶吉士有三个去处,成绩优异者留任翰林,授编储或式成为翰林,称“留馆”。其他则被派往六部任主事、御 史;亦派到各地方任官的。纵然翰林官品秩甚低,却是清贵之选,若得入值文渊阁参与机密,则更是贵极人臣。所 以一般说来,无人不想留馆任翰林。
考试结果下来,令蔡家人大为惊异,李碧的成绩竟是三个人中最好的一个,蔡光庭和龚远和都没超过他。本来以三 人的成绩来看,若是往年光景,全留翰林院都是可能的、但恰巧的,这一年在馆翰林官较多,又比较清闲,无重大 修书事务,而以钟太傅的能力来弄,他在朝中并不是只手遮天,于是三人中只能留一人。
以蔡国栋的心思,自然是想让蔡光庭留翰林院,毕竟这是最光荣,也是最有前途的:李碧么,和蔡光庭比起来肯定 要艰居二线:至于龚远和,顺手人情他是会做的,但涉及到自身利益时,请恕他无那个能力和闲心。
蔡光庭虽然也很想留馆,但他想得开,开玩笑地表示翰林七品编修太清苦了,外放油水更多,他很乐意去六部或去 外放,还说以成绩来定论,就让李碧留馆好了,他将来才不要别人因此垢病他。只因为蔡国栋不能帮龚远和太多而 感到很不过意。
蔡光庭思来想去,便劝龚远和去寻平时和他交好的那此贵胄子弟,找点其他门路,看能不能也留馆。龚远和却一点 不急,整日坐在屋里不外出,日日写上二十篇大字,蔡光庭逼问得急了才告诉蔡光庭,他从来就没想过要留馆,他 要回的是水城府,如今十成中已成了八成。
蔡光庭方知他是早就打点好的,只等今日,也就不再管他,打算去寻李碧。李碧志向远大,从来最大的愿望就是留 馆任翰林,如今李碧成绩比他好,却因为时运不济,无钱无人打点,还很有可能被蔡国栋想法子挤下去,想必最难 过的人就是李碧。
蔡光庭想着,左右李碧都会提亲,是自家人,况且李碧非常不容易,不如由他背着蔡国栋去求钟太傅,让李碧留馆 ,他去六部或者外放好了。谁想他还没来得及去寻人,李碧就主动寻来,诚恳地表示理解他的处境,不会对他留馆 有任何想法,让他不要因为自已的缘故惹怒蔡国栋,自己能去六部或者外放也不错。
李碧在整个过程中表现得云淡风轻,言笑晏晏,似乎一点都不难过,蔡光庭几次要表明自己的心迹,都被他给堵住 。蔡光庭越想越难过,更是下定决心无论如何要促成李碧留馆。
他和明菲说起这事,叹道:“这本就是他该得的。我不像他,我好歹有父亲在后面撑着,就算是外放或者去了六 部,以后机会也是很多的:他却不一样,也许这一辈子就是这样一个机会,他志向远大……”
“你们一向交好,他不想和你争不奇怪,我只怕他不是真心。”
明菲沉吟许久,道:“如此人生大事,他太云淡风轻了些,我心里反而觉得不真实,不踏实。他自幼孤寒,十年寒 窗苦读,中间经历多少风雨苦楚,不是常人所能感受到的。此事如此不公,他若是先 躲着你独自难过,过后无奈认命,想开了再表示支持你,也算豁达难得:可他却表现得如此大度淡然,甚至说自已 一点不难过,就有点假了。
以他平时表现出的性格来说、换作这是他人的遭婚遇,他必基是要表示鄙薄不平的。如果说这是因为咱们家曾经 扶助过他,所以他才愿意放弃报恩,可我们家对他所谓的恩情,说到底也不过就是那半年多的时间照顾过他,资助 他上京应试而已。他考上庶吉士之后一切都有朝廷供给,早就没用过我们家的钱了吧?这恩情有几多?值不值得他 用一生的前途去报答?哥哥不妨换位思考,如果是你,你能做到这般轻松吗?”
“的确如此,他有了自己的俸禄后就再没用过我一文钱。”蔡光庭苦笑,“你的意思是说他表里不一?表里不一的 人多去了,你我不都一样?他要是和我吵一架,从此翻脸,我不是更难过?”
“吵一架固然不智,却是人之常情,他却一点都不在乎。”明菲直摇头,“哥哥若是顺手推舟留馆,过后你不但欠 他一个大人情,还会常常担心因此被人诟病,以你的性格脾气,以后你见著他,不会觉得压抑耻辱吗?若是你心中 不安,努力促成他留馆,那也是他该得的,没人会说你好。但不管结果如何,他都会得到一个容人,让人,感恩念情的美名。而根据你的性格脾气,我能知道你一定会推掉此次机会,他一定也能知道。
困此,他之所以一点不难过不担忧,还能说出这种话的最大原因就是,他知道你一定 会反机会让给他,可既然知道你一定会把机会让给他,他又何必来说这些话?如果我猜想是真的,他这种行为就不 是光明磊落,胸怀大度,而是沽名钓誊、故作清高,更是虚伪至极。”
蔡光庭笑看着明菲:“你见识见长了嘛。
明菲笑道:“母亲看的杂书多,我也跟着看,看得多了,想的也就多了。也许是我误会了他,毕竟我不了解他,不 过哥哥可以试他一试,假意顺水推舟应承下来,看他的态度如何。”
蔡光庭夜间和龚远和喝酒时就把这事告诉了垄远和,垄远和笑道: “我也觉得三妹妹的想法很不错呢。他若是不 做你妹夫,试不试都没关系,既然是要做妹夫,托付三妹妹的终身,就该试一试为妙。
反正你左右已经打定主意不和他抢的,试一试也不会怎样,你若是不方便,我来替你做好了。”
蔡光庭笑道:“正是要你替我去试。明菲说了,我若是不知该怎么试,可以找你帮忙。”
“难道我就像专干这种事的?”龚远和扶着下颌笑,“你这妹妹,真是…叫我怎么相信她只是个十四岁的闺阁女子? ”敢杀人也就算了,能因为一件事就想出这么多来真的很难得。
“我妹子就是聪慧你要怎么着?”蔡光庭在得意的笑。
“我不怎么着。单纯佩服。”龚远和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道,“与其这么辛苦地去试探李碧,不如把她许给我好了, 我一定待她如珠似宝。”
蔡光庭高高扬起拳头:“不许拿她开玩笑!”
龚远和笑了笑:“我怎敢拿她开玩笑?我倾慕都不可以啊?你不喜欢,我不说就是了。”见蔡光庭神色稍缓,他又叹 了口气:“其实两个人还是门当户对的好。别的不说,光花银子一项都要少吵多少 架。”
“怎么说?”蔡光庭皱着眉头看着他。
龚远和笑:“不敢拿别人作比喻。就说我们三人好了,我和你一起,你从来不会看不惯我花银子,也不会觉得我拿 银子猜那些花花太岁游玩是浪费钱,只会劝我少喝酒、身体学业很重耍,我若是送你什么好东西,你也不会推辞, 大大方方地收下,因为你能还我,不怕别人说你用我的钱:
而他呢,他看不惯我大把花银子,看不惯我鲜衣怒马,也从来不会收受我的礼物,一有机会就会劝我别浪费,要走 正路,吃顿饭也有许多说法,更是怕我那群朋友玷污了他的清名,我也不敢因此就抹灭了他有骨气的名声。
既然生活习惯和想法都差这么多,自然不能凑到一处去,但因为只是朋友,不用深交也不必撕破脸。夫妻就更和交 朋友不同,一举一动皆关利益,想法观点不同就会吵架,兴趣爱好不同就不协调。一个觉得请顿饭花一两银子已是 作有面子,一个却觉得丢人,不吵才怪。这不是谁的错,而是经历不同,互相不理解。”
“依你所说,李碧不是良配了?”蔡光庭鼓着腮帮子道,“我说他的品格,你却扯生活习惯眼界爱好。你扯那么远作 甚?寒门子弟娶了官家小姐就一定会和离?谬论!你和他处不来,那是因为你不讨人喜欢,我就和他处得来。而且 我家明菲很会当家的。”
“我说的不过是普通情况,又不是绝对。”龚远和见蔡光庭气呼呼的样子,由不得失笑道:“他还不是你妹夫呢, 就这么护?他是不是良配过几天不就知道了?他可以精明能干,却不可讨分j诈虚伪。”
蔡光庭捶了他一拳:“你就是好人了?你更j诈虚伪!”
龚远和抚掌大笑:“你已经相信我的话所以才这么生气的吧?我纵然j诈虚伪,我也不会去和你说那一席假惺惺的 话。若我要,你不和我争,我记情:你要和我争,我就想法子去争取,是我的就是我的,何谈让与不让?大家苦读 多年,谁容易啊, ”
这样,我去和他说,蔡大人执意要你入翰林,你不好意思和他讲,让我去和他说对不起,问他想去哪里,尽量成全 他,他若真的有退让的想法,一定早就有所打算,若是认定你一定会让他的,他肯定措手不及,且看他怎样表示。”
于是蔡光庭便背着蔡国栋去活动,龚远和则去同李碧说了这话,又加了一句:“蔡大人觉得对不起你,答应手打把三妹妹嫁给你,还说要帮你挑个好位子,以后又再他图。”
李碧果然有片刻失措,龚远和又问他想去哪里,他说不出来,逼急了,说是还没想好,让他再想几天。龚远和也不 逼他,就说带他去认识几个朋友,也许还有其他法子也不一定,他也就跟着去了。
龚远和第一天请的不是什么好人。一个个趁着垄远和被熟人叫走时捉弄李碧,一个说他才名在外、如此刻苦努力,想必此次一定会留馆任翰林的:一个就打蛇随杆上,连李编修都喊出来了:另一个却挤眉弄眼,意味深长地说听见自家老头子讲,今年不是考得好就可以留馆的,毕竟还有一个临场发挥好不好的问题,皇上有意听老臣和教习的意见,若此人平时的综合成绩如何、可平时如何,还不是大臣们一句话的事儿吗:再一个又假装愤慨,既然如此,考什么考,最后来一个却表现得很同情李碧,臭骂了这几个一顿,不许提这事,意味不明地安慰了李碧几句。
龚远和再出现的时候,李碧已经醉了。这是他第一次和这些他平时看不上的贵公子们喝酒喝到醉。
第二天,龚远和又来给李碧道歉,说自己才知道那些人说了什么,骂了那群人,那群人要给他赔礼道歉请他喝酒,李碧毫不犹豫地拒绝。龚远和便说,既然如此,不妨去另外一处,见另一个人,这个人是韩大学士的侄子,很仗义的,可以请这个人将他引荐给韩大学士。
李碧不去:“既然如此,你让他引荐你吧。”
龚远和笑道:“我家大业大,是一定要回水城府的。不然我一定能留馆。
你考得这么好,却因为这些原因不能留馆实在太可惜了。你去吧,多认识一个人就多一个机会,果真能成事,也让光庭少些愧疚。你将来不要忘了我的好处就行。”半拉半拖地将李碧拉走了。
李碧惊喜的发现,龚远和这回给他介绍认识的这个韩代之他以前和蔡国栋出访时曾经在钟太傅家中见到过,真真正正是个有名的世家大族子弟,也是个博学的。韩代之很欣赏李碧,口口声声都说他这样的人不能留馆实在太可惜了,表示愿意引荐李碧。龚远和见事成了一半,便借故离开,韩代之就问李碧定亲没有。
李碧回答说不曾。
韩代之笑了一笑,也就不再提起,约李碧第二日午间去珍林楼,他请客。
第二日午间,李碧去了珍林楼,韩代之此次见他更是亲热,中途说起自己有个堂妹,人品乃是上上之选,似有意同他结亲的意思。李碧装聋作哑,待到对方挑明了才说自己与蔡家已有口头之约,韩代之冷笑:“蔡家算什么东西!不过伏着和钟太傅是师徒关系罢了,其他算什么?四品小官,多如牛毛。哪里比得我们韩家?你出去打听打听,我们韩家的女儿岂是什么凡夫俗子能攀得上的?我见你人品出众才好意提出,你却这般不识抬举!区区一个庶吉士,真以为一步登天了,算什么东西!”
李碧赶紧解释,韩代之不肯听,冷笑着走了,李碧忙寻到龚远和把事情经过说了。
龚远和大惊:“这个人心胸狭窄得很,这可怎么办才好?以后你一定要吃他亏的。搞不好连京城都留不住,要外放去偏远小县做县令或者县丞。”
李碧黯然半晌,道:“我就不信他能只手遮天。他一个人也不能代表韩家。”
龚远和猜他是想着蔡家看着他被欺负不会袖手旁观,便似笑非笑地道:“你在京城三年,有些事情应该也有所耳闻。天子脚下贵人多,就算蔡大人护着你,也得看钟太傅肯不肯。”见李碧的脸白了,又道:“你放心,是我介绍给你认识的人,我一定想法子摆平。我就是不看你的面子,也要看光庭和三妹妹的面子。”
随即急匆匆地出门去了一趟,回来道:“韩代之说,既然你与蔡家已有口头之约,为何先前不明说?他先问过你有没有定亲,你说不曾,他才提出的,过后却那般拒绝他,分明是故意戏耍于他。你也是,既然蔡大人已经明确表示愿意把三妹妹嫁给你了,你就该提一声,就不会有误会了。”
李碧忙道:“我想着到底还没向表舅家中提亲,才没把三妹妹的事告诉他,谁想竟会这样……”
龚远和道:“我再去寻韩代之说说,让他不要生气,到时候你给他赔个礼就算了。不管他怎么说,你可千万别再惹他了。”
李碧没拒绝。
龚远和把这几日的事情讲给蔡光庭听,“根本没有去打听有些什么缺,茫然无措;第一次喝醉,劝不住,后来又拒绝道歉,可见是很难过的,由此断定先前和你说的那些话都是假话;听见人家问他可定亲,可有中意的女子,他断然说没有;过后人家说要把妹子许给他,他又拒绝;可听到人家发怒骂你家的时候,却没有发怒拂袖而去,反而坐在那里解释,直到人家走了才走,由不得让我怀疑他是故意为之。他已然动心,你们还要试吗?再试只怕就不堪了。”
蔡光庭苦笑:“你们胆子也太大了,如果他当时就答应韩代之,你们怎么办?拿什么人嫁他?”
龚远和笑道:“如果他当时就答应,呵呵,韩家败落的旁支还少么?”
蔡光庭有点难过:“韩代之信得过吧?你又在他身上花了多少银子?我还你。”
“自然信得过,没有花银子。”龚远和道:“我办事你放心,你爹不答应去六部吧?”
蔡光庭道:“肯定不答应,这几日见了我如同见了仇人。不过我寻着机会见了钟太傅,我看他的意思,似乎比较等同我的想法,还留我陪他下了两盘棋。我觉得,这事儿应该能成。”
龚远和道:“她么……我想她大概不会很难过。她昨晚还和我说,不管李碧怎样应对,都叫我不要难过,李碧争取自己的前途没有错。我只是经过此事,不知该给她寻个什么样的人家了。”
111章 喜事
蔡光庭话音才落,龚远和就说:“是啊,是啊,她实在太挑剔了,短命的不要,壮实的不要,有钱的不要,穷的不要。聪明很了也不要,笨了还是不要。挑肥拣瘦也就算了,还非要试,有几个人能禁受得住她这般试?我要是你,一定也受不了。”
蔡光庭可不乐意了:”她有这么挑剔,吗?再说我高兴我乐意,你管得着吗?”
“知道你护短!我问你,我们认识多少年了?”
“已是十年有余。”
“难得这十余年来你一直信任我,什么都肯和我说。”
“彼此。”蔡光庭笑道,“人生得以知己足矣。”
龚远和也笑:“想不想再信任我一点?”
“我一直都很信任你。。。。。。”蔡光庭皱皱眉头,瞪着龚远和,“你又想说什么?”
龚远和收起笑容正色道:“我是认真的。”却又添了一句,“因为我觉得除我之外再没人配得上她了。”挺了挺腰板,笑道:“看看,我一表人才吧?没有婆婆让她立规矩吧?没有小姑刁难她把?家财丰厚吧?有前途吧?最主要的是,你我知根知底,我是什么人,你最清楚不过。李碧这样的你都能答应,为什么不肯考虑我?与其把她嫁给那些不知根底的人家,不如将她交给我护着。”
蔡光庭认真打量他一回,说:“你家那摊子烂事我就不说啦。但你须知,这是要娶妻不是照顾妹妹,她这件事,我眼里可是揉不得半点沙子的,你先想好了再来说。”
“我想好了才开的口。”龚远和见蔡光庭不说话,笑了一声,“你还想再等等,给她寻个更好的是不是?也好,就让你看看,她那么挑剔的人,只有我才能经过她的考验。”
蔡光庭笑骂:“你?只怕她连机会都不会给你。”
龚远和拧眉:“咱们走着瞧!”
蔡光庭道:“如果她肯,我就帮你。如果她不肯,你从此灭了这个念头。”
龚远和扑上去:“我果然没白交你这个朋友啊。你千万别告诉她,不然她会饿死我的追风的。”
作为收尾,龚远和由促成李碧和韩代之见了一面。韩代之只字不提当初的事,李碧一开口就岔开:“不说这些,不说这些,喝酒,喝酒。”
李碧一顿饭吃得味同嚼蜡,饭后龚远和安慰他:“韩代之既然肯出来和我们一起吃饭,就不会在生气了,他这边可以放下,您还是去寻蔡大人和光庭,说说你想谋那个职位吧。去晚了,只怕好位置都给别人占光了。”
李碧见者蔡国栋,蔡国栋虽然蔫巴巴的,还是拍着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你考得好,自然是你留馆,光庭就让他去六部。年轻人,刻苦努力点,前途无量。”
李碧简直不敢相信,蔡国栋很疲惫:“去寻光庭吧,具体的让他给你说。”
李碧又去寻蔡光庭,蔡光庭开口就恭喜他。李碧忙表白了一番,蔡光庭含笑听他说完,笑道:“是你的就是你的,我不想一辈子良心不安,改天给你摆酒庆贺一番。”
李碧道:“自家人,不用这么客气。”
蔡光庭笑了一笑:“该客气的还是要客气。”
李碧听了这话,总觉得有点不对劲,细细看向蔡光庭,却看不出任何端倪来,蔡光庭对他还是一样的亲厚。他沉吟片刻,道:“我有件事想和你说,我前些日子差点闯了个大祸。”
蔡光庭指指前面的椅子:“哦?坐,喝点茶慢慢说。”
李碧说道自己因何得罪韩代之时,叹道:“都怪我笑,净想着怕有损三妹妹的清誉,差点弄巧成拙。”
蔡光庭不动声色地道:“说起这件事来,恐怕要委屈你来。我正不知该如何开口呢。”
李碧的心顿时透心凉,只觉喉咙绀色发紧:“什么?”
“都怪我没弄清楚。”蔡光庭羞愧地道:“你还记得我从前和你说的那个守镇子吗?他以前曾经和我母亲说个,三妹妹这个命格不能配属虎的,不然就是做了夫妻也做不到头。”
自己刚好就是属虎的,李碧张口结舌:“你以前不信这个的,我也不信。”
蔡光庭道:“我不信,可是家父家母信。多亏你能入翰林,不然我简直不知以何面目见你了。幸好,幸好,你前途远大,不愁寻不到好亲事。”
“韩家那件事我不是有意的,,,,,,”
“我知道!你的人品我再相信不过,不然当初也不会答应你。”
蔡光庭担心地看着他:“你不会因此责怪我,生我们家的气了吧?”
李碧口干心苦,讷讷地道:“自然不会。”
“我就知道你是个大度到的。”蔡光庭拍着他的剪头:“不说咱们的情谊,咱们也还是亲戚不是?实在对不起了,都是我的错。”
李碧晃晃悠悠地走出蔡家的院子,苦笑很久,最后想到蔡光庭说的那就话--他们还是亲戚,于是心里总算好过了一点。
过了几日,这批庶吉士的去向终于定了并公布。李碧果然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