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鼎第92部分阅读
夏鼎 作者:po18
李若雪点了点头,道:“李大公子写了一大堆军国要略,政事民情。 没一句话关心他的好妹妹和我的好姐姐。不过笔墨之中看起来很有精神的样子。”
“他的信,能给我看看么?”朱颖咬着嘴唇道,李若雪笑道:“这是自然,李大公子连说话都是惜字如金的做派,这事无巨细洋洋洒洒的上千字书信,本来就是写给你看的。”说着从一本乐谱中抽出数纸家书,朱颖也顾不得害羞,接过来仔细一字一句的看过,眼中跳动着喜悦的光采。
李若冰乃是年轻一辈士子中的翘楚,与朱颖也彼此互通了心意,虽然拘于礼法,在家书中一字未提儿女私情,朱颖却能从李若雪这里了解到李若冰的一切情况。大概在不久之后,他们就会有情人终成眷属了吧,李若雪幽幽叹了口气。
赵行德回到斋舍中,陈东笑道:“元直,清明时节,我斋舍学子齐集郊游,你可一同前往?”赵行德道:“已经答应父执辈的尊长一同出城踏青,多谢少阳兄。”陈东笑道:“无妨,”俄尔又叹道,“每年清明的郊游乃是我太学士子中的一大盛事,不做那临风落泪,对月伤心之态,大家弹琴赋诗,痛饮狂歌,不参加确实是一大憾事啊。”
正文 第四章 结发受长生(中)
书香屋 更新时间:2010112 7:24:16 本章字数:4381
“听说赵光实要向李学正家的女公子求亲了。”“是么?”赵行德淡淡地质疑道。
“千真万确。”陈东啧啧道,“这事儿在汴梁都传开了,“那呆货居然编了个由头,说是梦中仙人指点他求娶才女。”顿了一顿又道,“又是丞相公子,又是神仙托梦,那李学正想不答应都不行,哎呀呀,眼看一朵鲜花就要往好肥的一团牛粪上插啊。”
“只怕未必吧。”赵行德没再追问下去。他正准备洗漱就寝,却听得庭院中,邓肃与张炳仍然在为儒术之争而相互辩驳,两人的声音越来越大。
只听邓肃道:“上善若水,讲的乃是遵从天道,是故圣人从天道而制法,然则圣人本身亦在天道之下,若法为道之表,则圣人亦在法下。”
张炳却道:“此言差矣,道者,天下之序也,万物之有序,故为高下,为阴阳,为前后,人伦之序,故为君臣,为父子,为长幼,为夫妇。上善若水,法亦若水,寓意从上而下。圣王修法,下者遵凛,乃法之本意。若非王在法上,法又从何来?”
邓肃又道:“道所道,非常道。道者,天地之间,杂然无形,以无形无名,而成济万物。逆之者必亡,而顺之者必昌,是故王者必奉道。法者,道之表也,道者,法之本也。以道治天下,则万物皆在道之下,众人皆在法之下。是故王子犯法当与庶民同罪,是故王在法下。”
这二人为王与法谁上谁下的问题争执不停,赵行德摇了摇头,低声抱怨道:“一天到晚地争论不休,还让不让人睡觉了。”陈东却道:“道不同不相为谋,非争论何以辩同道?何以道治天下?”
赵行德素来谦逊淡泊,此刻心情却有些莫名的烦闷,便脱口反驳道:“党同伐异,这难道不是朋党么?朝政颓败若此,不正是因为党争么?”陈东反问道:“那你以为吾辈就读太学却是为何?”
赵行德不假思索道:“养浩然正气,明圣人之学,晓治乱之道。”这是太学标准答案了。陈东却摇了摇头,叹道:“迂腐。”这时躺在床上尚未入睡的李蕤也罕见地出声道:“果然迂腐。”
陈东看了李蕤一眼,与赵行德一起走到庭院中,方才道:“若只为你刚才说的那三点,这太学便可以废了。在乡耕读不能养气么?不能进学么?史书天下刊行,还不够你明治乱之道么?”赵行德没有答话,陈东又道:“朝廷之所设立太学,是为了让后辈士子在此明辨是非,结交同道,引为君子之朋。治学修身,则相互进益,坚持名节,绝不堕入浊流。出仕事国,则同心而共济,终始如一,使国家富强,致天下太平!”
庭院中邓肃和张炳此时也停止了辩驳走了过来,陈东继续道:“岂不闻欧阳文忠公之‘朋党论’,‘大凡君子与君子,以同道为朋;小人与小人,以同利为朋。此自然之理也。’君子结党,若是出自天下公心,有何不可?”
他指着太学正中尊奉儒门先贤的庙堂,沉声道:“昔年王文公制新法,本意是强国利民,但底下人心不一,胡乱操持,使新法反而成为扰民害民之法,王文公扩充太学,首倡废科举而代之以学校,正是为了让太学生在这里同心同德,结为同党,日后以正驱邪,使朝廷制度和本意,上下如一。后来司马文正公执政,新法尽废,唯独对太学的规模和学子的重视,一如既往,此后历代名臣,无不视太学为朝廷育才之所。”
王安石虽然过世多时,却仍然是朝中新党所推崇的名臣,就是陈东等以旧党自居的太学生,提到他时也有几分尊敬,听陈东如此说话,邓肃和张炳一起点了点头,以示同意。此时党人碑才刚刚拆毁没有多久,朝廷严禁朋党,赵行德只摇了摇头,懒得驳他。
陈东又道:“天下州县不过千余,而我太学士子三千六百人,假若结为君子同党分治天下,高瞻远瞩者定策于内,务实干练者奔走于外,则定国安邦,不过反手之间,小康盛世,大同之治,亦可期待。”
赵行德反驳道:“人心难一,我等不过三四人而已尚且争执不休,要多数太学士子引为一党,何其难以。小人以利聚,反而简单明了。最后往往是君子之党为小人之党所陷。”
“非也。”陈东立刻道,“人心莫测,天道唯一。小人之党,易聚易散。唯君子之党,千折百回,始终不随波逐利,必成天下大治之势!”
赵行德道:“既然道所道非常道,天道莫测,少阳兄,你何以知道你所知的为真,他人所知的为假?也许今天你所坚持的,正是与天道向左呢?”他横下一条心质疑陈东,希望他不要这么固执下去。
陈东却道:“吾所知未必尽数为是,但心之所善,虽九死其犹未悔。”他顿了一顿,又叹道:“就算我所坚持的是错的,能够与正人君子相互砥砺,见证真知,则朝闻道,夕死可矣。”陈东的语气带着一股炙热的执着,赵行德、陈东、邓肃、张炳四人相视而立,儒衫为夜露所湿,却丝毫不觉寒冷。
一轮皎洁的明月悬于天中,柔和的清辉洒满大地,夜已深沉,鸦雀无声,庭院中唯有虫唱袅袅。赵行德回房后,躺在床上,心头潮涌,这便是大宋的士子和党争么?他默默想到,这和历史上的那些士子有不同么?还是该发生的都一定会发生呢?不知不觉,沉沉睡去。
清明渐至,汴梁城中近百万居民,无论贫富,都趁着四月风暖气清,郊野繁花盛开,出城游玩踏青。赵行德则应邀与李格非一家,师傅晁补之一同出行。
“元直不必拘谨,我和文叔兄在此畅叙,你且去和他们年轻人一同游玩吧。”晁补之笑道,一柄鹅羽扇指着不远处正在将风筝重新放起来的李若雪和李若虚。
赵行德走到近前,李若雪回头看了他一眼,对他微笑着点了点头。李若虚不满十五,拿了个大大的蜻蜓风筝在放,眼看风筝越飞越高,李若雪和李若虚两个人都兴奋不已,忽然风向一变,那风筝歪歪斜斜地坠落下去,居然和另一个百灵鸟风筝缠在一起,两个风筝都一起挂到了地上。那放百灵鸟风筝的女孩儿身穿淡黄衫,绿罗裙,年龄尚幼,容颜却甚娇美。李若虚便爬上老树,将风筝取下来,解散了还给人家。
那女子娇怯怯地道谢了回去后,李若虚还立在那儿久久望着人家的背影,问道:“赵大哥可知刚才是哪家大人的家眷的么?”他手指着刚才那黄衫绿裙的女孩儿归去的方向,赵行德朝那边望去,只见约略百余人围成的一个圈子,排场很大,里面是美貌娇柔的贵妇仕女,外面则是手执着各色旗帜的家仆护卫,他看清好几个护卫都是御龙直禁军的服色,沉吟道:“兴许是哪家皇亲国戚吧。”顿了一顿,又问道:“觉得她漂亮吗?”李若虚点了点头,叹了口气,赵行德拍拍他的肩膀。
“若虚快来。”旁边响起李若雪的惊呼,赵行德和李若虚一起看去,只见她的风筝忽然被一阵风吹得歪歪地斜了下去,眼看越来越低。“快收线!”赵行德忙道,见这姐弟二人都似乎没有什么经验,便从李若雪手中接过风筝线轮,飞快地将丝线收了回来。
眼看那斜斜下落的风筝受了丝线的牵扯,在风力的助推下,一点点重新上升,最后稳稳地再度飘了起来,李若雪方才按着胸口吐了口气,从赵行德手上接过线轮。此时风向已稳,只见那风筝越来越高,最后丝线用尽,便让它远远地飘走,这便让一年的忧愁和烦恼都随风而去了
“多谢元直。”李若雪望了赵行德一眼,王夫人已经向她说了清明节后便定下亲事的意思,但与赵行德在一起,她却有些不知如何自处,随口便按照学校的规矩称呼了他的字。“唔,”赵行德也不知该如何称呼她,便含混逊谢道:““举手之劳而已。”
李若雪展颜一笑:“老师已经给我赐了字,叫做清照。”这还是第一次把这个字告诉别人。“啊?”赵行德嘴张大得足以放下一个鸡蛋。
“元直觉得女子取字有不妥吗?”李若雪见他如此吃惊,心头一忧,低声问道。“老师赐下的字,自然是妥当的。”赵行德忙道,见李若雪仍未释然,又半开玩笑道:“好字,当真是令人有如雷贯耳之感。”
见赵行德果真毫不介怀,李若雪方才笑逐颜开,柔和的春光照在她的脸颊上,映衬出额头上数点汗珠也晶莹剔透,容颜娇美无俦,皓腕从袖中露了出来,更显得肌肤若雪。此情此景,颇令赵行德有些心猿意马,他迟疑了片刻,拉着李若虚走开两步,低声道:“最近京城有个仙人托梦求亲的传言,不知府上听说了没有?”
李若虚一愣,他在汴梁也有一帮年龄相若的朋友,这流言多少有些耳闻,只不过李家其它人既不和他商量,更不会来告诉他已经拒绝了赵府求亲之事。他隐隐约约觉得父母是属意于赵行德的,便点了点头,壮着胆子低声道:“赵大哥不必担心。”赵行德笑道:“多谢。”二人同时看了两三步外的李若雪一眼,都有些心虚的感觉。
游玩累了,三人回到李家牛车驻停的草地附近,“我们来玩打马吧。”李若虚从牛车上取出一块大棋盘放在席地的绸毯上,摆上棋子,又拉来晁补之和李格非参加,王夫人则坐在丈夫身旁观战。各人执20枚叫“马”的棋子,轮流掷采,从棋盘上的起点向终点进发。这种棋戏规则复杂,颇费脑子,李若雪闺阁无事,闲来打发时光,却是此道高手,计算精准,手气尤佳。
李家所停留的这片草地附近,正是郊游的太学生聚集的一处所在,众士子有的仍旧在相互辩驳义理,有的则在投壶博戏,有的举杯畅饮,在旁边,还有一大块场地上,士子们射柳为戏,颇有几个箭技精妙的,惹得围观百姓一阵又一阵的欢呼。连带着卖小吃食商贩,祭拜返城的士绅百姓上都围在左近,煞是热闹,人群越聚越多,宛如集市一般众人一边饮酒行乐,一边议论时政,不多时气氛已经极为热烈。
陈东举起酒杯,站在一处临时搭起的台子上,先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再高声喊道:“何方居天下之中,制礼作乐,尊老敬贤,以礼仪教化四方?”旁边的几个士子则高声答道:“大宋!”中间夹着不少歌姬舞女的娇笑着的应和之声,更显得热闹非凡。
陈东点了点头,再度问道:“何朝塞五代浊乱之源,与世休息,行文教之治,倡道德仁义之风?”邓肃卷起袖子,带头高声喊道:“大宋!”
陈东将杯中满饮的美酒再度饮尽,又问:“何朝上承尧舜之治,不罪狂悖以劝谏士,登俊良,辟言路,使天下人心,翕然向治?”底下的太学生和百姓被这热烈的气氛感染,相互举杯痛饮,高呼大宋国号。就连兜售炊饼的宣威军士卒高泽也一拳头捶在地上,和数千人人一起高声吼道:“大宋!”
在不远处,微服而行的太子赵柯望着人群之中的陈东,喃喃道:“陈少阳,真国之栋梁也!”他回头看了跟随在旁的赵光实一眼,低声道:“如此英才,吾必得之!”
不久,张炳又举杯登上台阶,高声祝道:“我辈士子,唯愿物阜民丰,四海同享太平盛世!”更多的士子欢呼起来:“大宋!”接下来不断有士子站起来高声祝酒,不远处的百姓也被此处的气氛带动起来,发出了一阵又一阵接连不断的欢呼。
只有一人醉醺醺地举起酒杯,登上高台,高声赞道:“今上若尧舜再世,蔡相如伊尹,管仲复生!”这回却只有几个稀稀拉拉的迎合之声,陈东更索性放下酒杯,伏地做干呕状,惹得身旁众士子一阵大笑。那人讨个没趣,只得讪讪下台去。
一名中年汉子却哂道:“辽宋夏并立,皆是当世强国,一群书生在这里自高自大,叫人笑掉大牙。”他脸上是粗粗的短须,身形颇为魁梧,青灰色的棉布衣衫,腰上挂着弓和箭囊,抱着双臂,眼中满是不屑。他身旁站的是一位锦衣华服的显贵,闻言不悦,刚要出言制止,却见陈东已经转过脸来。
正文 第四章 结发受长生(下)
书香屋 更新时间:2010112 7:24:16 本章字数:4041
“敢问尊驾是哪位?”陈东听清楚那人的话,沉声道:“辽夏虽强,不过竞逐于气力,而本朝之盛,非为其它,乃是道德之盛,直追三代之治。”
那中年汉子脸上带着不屑之意,答道:“我乃大辽国使者郭存,书生叫我郭大人便是。”他一手指着旁边射柳的儒生道,“我一生功夫都在弓马上,花言巧语不如你们这些书生。但书生也习射箭,若是不服,可以和我比试箭法。”
站他身旁的辽国正使耶律磐脸上带着微微的笑意,郭存乃是幽燕汉人将门世家子弟,外表粗豪,内里却是狡诈,向来都是避实击虚,是个和书生比弓马,和军汉比口舌的人。“既然起了纠纷,便只能挫一挫这些宋国儒生的锐气了,不可堕了大辽国威。”耶律磐心中暗忖道,此番出使乃向宋国朝廷要求禁止商人走海路与女真国做贸易的,朝见的日期却被蔡京、赵质夫等一再延后,他心里也暗暗不满。
“我大宋英豪辈出,怕你不成?”太学生当中亦颇有善射者,此刻被辽国人挑衅,哪里按捺得住,纷纷摩拳擦掌。
来到射柳的场地站定了,却听郭存道:“射柳之戏,只有娘们儿才离这般近,当再往后五十步。”说完也不待太学生答应,自顾自的朝后面退了五十步,取出腰囊中的一张硬弓,傲然地看着众人。
此地距离远处悬挂的柳枝已经有百步之遥,软弓虽然勉强能用抛射的办法射到这个距离,但却无法取准,唯有用二石以上的硬弓平射才行。适才郭存在一边仔细观察,太学生中虽有精于射艺者,但所挽的弓没有超过两石的,因此在这个距离上,他已经立于不败之地。
众士子应承下比试射艺,此刻却不能反悔,陈东皱着眉头,忽然想起一人,忙站起身来,冲着不远处高声招呼道:“元直,赵行德!”
赵行德渐渐学会了打马的门道,颇得了几次李若雪的赞许,正玩得兴致盎然。忽然听到有人在叫自己,抬起头来,不远处陈东、李蕤等人正望着这边。
“是太学的同窗。”赵行德解释道。晁补之点了点头,赵行德只对陈东他们几个挥了挥手,并未起身。李若雪正全神贯注的计算棋步,居然丝毫没有注意到旁边的太学士子。
却见陈东已经奔到了近前,向李学正行了师生之礼,不由分说便扯赵行德起来,一边走一边道:“养兵千日,用在一时。”赵行德被丈二摸不着头脑地带到了射柳的场地,陈东已命人借马回去取那张太学中赵行德用惯的弓,一边指着场地中间,向他解释了一下事情的原委。
这射柳的规矩,大宋和辽国又有不同,大宋之射柳,乃是将柳枝悬挂空中,以射落柳叶多者为胜。远处的柳枝已经用细绳拴好,随风轻轻摆动,现在既然是在大宋境内比赛,自然是按照大宋的规矩。
附近的士绅百姓听闻太学的士子要和辽人比射柳,纷纷相约过来观看,片刻功夫,场地外面便围了上万人。不多时,前去取弓的同窗带回来好几张硬弓和数壶箭矢,赵行德伸手拉了拉弓,试了几箭,感觉还算趁手,看向那辽人郭存,沉声道:“可以开始了么?”
郭存心念微动,他适才看赵行德那几箭射得毫不费力,他自忖也没有胜算,低头和耶律磐耳语几句,耶律磐点了点头,郭存便对赵行德道:“我这伙伴也欲和你比试,我们相持不下,各不相让,因此请你们也出两人来比赛!”
四面围观的太学生纷纷哗然起来,陈东、邓肃等太学生相互望了几眼,太学生中虽不乏射艺出色的,但能挽三石强弓的也只有赵行德一人而已,勉强再出一人应战,只能是自取其辱。周围观战的人群中虽然也有禁军的军汉,但一则这些黥卒上不得台面,二则禁军训练荒疏,万一武艺不精,传扬出去,丢人的还是大宋太学。
众人计议未定,郭存却洋洋得意,高声道:“南朝自称人才济济,觍颜自称中国,难道说,连两个射柳的人也凑不出来么?”
他话音刚落,便听人群中有人高声道:“不过是个契丹的奴才而已,也敢在中国放肆,满嘴胡言乱语!”郭存脸色顿时铁青,辽国自从韩昌变乱之后,为了防止汉人再度掌握权柄,对汉将汉臣都有极强的限制和歧视,无论身居何等高位,始终要低契丹和奚族官员一头。
郭存举目向人群中望去,只见中间有人缓步走出,伸手拿起场地旁边的一张硬弓,拉了两下,道:“我康德裔不过是汴梁城中一介匹夫而已,今日看不惯你目中无人的气焰,便陪你玩玩。”言罢放下弓,撩起长袍的下摆扎在腰间,对赵行德拱手为礼。
赵行德忙拱手还礼,仔细打量此人,他年纪不过三十左右,身型挺拔,剑眉朗目,别有一股沉稳的气度。
耶律磐见康德裔取出一个黝黑的扳指戴在右手拇指上,心知此人必是射术的高手,暗暗怪郭存惹出事端来,但此时已经势成骑虎,事关大辽国声威,便稳了稳心神,取了张硬弓,站到白线之上,双方以三十支箭为限,射落柳叶多者为胜。
箭射在微风中轻轻摆动的柳枝,还是第一次,赵行德感觉远处人群中有一道关切的目光在注视着自己,便抬头冲那个方向微笑着点点头。李若雪脸上浮现出一丝红晕。赵行德仿效康德裔的做派,将长袍下摆扎在腰间,又将宽松的衣袖裤腿全部结束扎紧,行动利落了许多,身形也显得猿臂蜂腰,矫捷挺拔。
郭存冷哼一声,弯弓搭箭,先声夺人,一箭便射了出去,却只不巧只擦着一片柳叶掠过,人群中爆发出一片巨大的喝倒彩的声音,他却脸色沉静,丝毫不为所动。接下来赵行德、耶律磐的第一箭也射偏了,康德裔走到立脚射箭处,也不见他如何平心准备,便搭上长箭,缓缓开弓,还未等众人看清楚,便嗖得一箭射出,那箭似乎沾着点儿柳叶的边,堪堪飞了过去,人群中爆发出一片巨大的叹息声。
第二轮射箭,郭存慎重了许多,几次开满了弓,又放下来,眼睛紧紧盯着不远处那随风不断摆动的柳枝,人群不满他磨磨蹭蹭的,不断喝他的倒彩,还有人高声冷嘲热讽,此人尽皆不理,脸色反而更见沉静,终于,当柳枝有一阵子不再摆动的时候,举起弓嗖得放出一箭,那箭带着劲风笔直的穿过了细小柳叶,巨大的冲力将叶柄从柔软的柳枝上撕扯下来,啪的一声钉在后面的树干上。
全场都沉默了下来,赵行德在巨大的期待中上场,他仔细调整着呼吸和心跳,缓缓拉开大弓,在场的四人当中,只有他用的是三石硬弓,其它三人都是用的两石或两石半之间的弓。这不是因为他自恃力大,而是只习惯使用三石弓而已。他平心静气,开满弓,待双臂稳定之后,右手一放,箭矢飞出,却因为忽然一阵轻风吹过,柳叶微微转了个方向,叶面被锐利的锋矢划开,箭矢便啪的一声扎入了后面的树干。按照规矩,这样的一箭是不算射中的。人群再度爆发出一阵巨大的叹息声,但也有人高声地在加油。适才赵行德上场时,李若雪全神贯注地观战,到此时方才呼了口气。
耶律磐面色严峻,他也像郭存一样,好几次举起大弓又放下,最后趁着风势平缓的时候,一箭射中柳叶。而康德裔上场之后,肃立半晌,待风向合适,便一气呵成的开弓放箭,同样射中了柳叶。顿时,人群中爆发了巨大的欢呼声。
前二十枝箭里,郭存射落八片柳叶,赵行德射落六片,耶律磐射落了九片,而康德裔射落了九片。这时,风忽然停了,柳枝静静的下垂不动,四人射柳的命中率皆有提高,但一直到最后两轮,赵行德与康德裔仍旧落后一箭。
郭存再度上场,射落了一片柳叶,赵行德一箭出去,却堪堪擦着柳枝的边飞了出去,离柳叶还离得远,人群再次爆发出巨大的叹息声,李若雪的眼中满是担忧,赵行德却面无表情,提着弓箭走下去,接下来,耶律磐和康德裔都箭无虚发。
最后一箭,郭存照例等待了许久,方才一箭射出,稳稳地将一片柳叶钉在了树干上,他脸上带着一丝讥笑经过赵行德的的身旁。
赵行德却恍若不见,提起自己的弓,搭上箭,引而不发。若能射中柳枝最中心的那一段,以三石弓的力道,便能狠狠地将柳枝断为两截,而哪怕一丝一毫的偏差,柔软不堪的柳枝都会侧滑开去,就像刚才那样。
赵行德深深吸了一口气,只觉得天地万物都化为前面微微摆动的一剪柳枝,全身都绷紧了,仿佛和弯曲的弓合为一体,而张紧的弓弦则似乎随时要将笔直的箭支弹射出去,终于,在风势稍缓,而呼吸变幻之间,赵行德觉得瞄准的精力已经达到极限,不知是否是幻觉,不远处那根静静垂下的柳枝,仿佛那不是细细的一线,而是粗若廊柱一般。由于精神过于集中,他几乎听不见弓弦的响声,目光直追随着那箭矢风驰电掣的朝前飞去。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李若雪的心几乎都停止跳动了,那枝箭带着劲风,几乎是毫不客气的一头扎在了柳枝的中部,人群还来不及发出叹息,便见那柳枝被箭矢一扯,居然从中间被截为两段,下面那一段,带着七八片叶子,软软地掉在了地上,而依旧悬挂在空中的,只有光秃秃的一根柳枝而已。
赵行德轻松吐了一口气,面无表情的放下弓矢。霎时间,所有人都忘记了应该如何反应,李若雪掩住口,几乎就要激动的大喊出来。郭存和耶律磐带着不可置信的眼光望着赵行德,辽国的射柳之戏便是射柳枝,但柳枝既柔且韧,根本不是这么容易被射断的,要不然,他们早就这么干了。康德裔看着赵行德,脸上露出笑意。
“大宋万岁!”“大宋!”“大宋!”
终于,沉默了片刻的人群忽然爆发出来,此起彼伏的欢呼声如雷鸣一般,此刻如同不是清明,而是元宵之夜那般的热闹,许多人都拼命向身旁的人说他刚才是如何预测的,更多的人朝中间挤去,想要看清楚为大宋扬威的太学士子。太子赵柯远远站在人群之外,望着被太学士子不断欢呼着抛起来的赵行德,带着欣赏的笑容道:“文武兼资,如斯豪杰,吾必得之。”而郭存和耶律磐,则自讨没趣,悄悄地离开。
许久之后,赵行德好不容易从欢呼的人群中挤了出来,回到李家的营地,才发现只有师尊晁补之还留在当地,李家因为有好几位女眷,现在场面又混乱,便先行离去。看着满脸皆是失望之色的赵行德,晁补之脸带着笑意,温言问道:“元直,文叔兄看重你的人品才学,有意将爱女许配给你,你意下如何?”
赵行德闻言,顿时呆若木鸡,片刻后方才回味过来,心头狂喜,一揖倒地,高声道:“求之不得,学生谢过老师成全。”晁补之哈哈大笑,抚着胡须,对成全了这桩美事极为得意。
在一辆回城的牛车中,李若虚饶自眉飞色舞地议论着刚才射柳之事,李若雪似乎刚才过于紧张兴奋,心跳的太厉害,以至现在都有些疼痛,她轻轻按着胸口,回想刚才,心头浮现一丝甜蜜。
正文 第五章 误逐世间乐(上)
书香屋 更新时间:2010112 7:24:16 本章字数:4754
赵行德向晁补之道谢后,高兴得仿似五脏六腑都抹了花蜜一般,如腾云驾雾一般地,深一脚浅一脚地回到太学生的人群之中,康德裔上来和他说话,他犹自遥望回汴梁的道路,心潮起伏,脸现痴笑。康德裔见他如此神情,还以为他今日在万众瞩目之下大大扬名,难免有些飘飘然,他有意和赵行德结交,也不以为忤,主动和他攀谈道:“赵兄,不知如何习的这般精湛的射艺?”
赵行德听他说话,这才回过神来,正要回答,忽然一位朱钗罗裙的俏丽丫鬟走到近前,看清楚他的容貌,检纫福了一幅,方才将一条蓝色的松花汗巾呈给赵行德,未语先笑,秋波流动,垂首低声道:“奴婢恭贺赵公子扬大宋国威,这是奴婢的主人赏给赵公子的。”
“赏赐?”康德裔眉角一挑,和赵行德一起顺着那丫鬟的目光望去,正是适才和李若虚的风筝纠缠在一起的出游队伍,已经准备回程,数十名骑马的护卫打出了皇室的旗帜,还有一些命妇仕女掀开车帘朝着这边张望,也不知这汗巾到底是哪位贵人所赠,赵行德只得接过来,笑道:“却之不恭,多谢你家主人。”
康德裔目送那丫鬟离去后,笑道:“大宋的公主教养极严,个个都温柔贤淑,和夏国辽国的公主刁蛮凶悍相比,不可同日而语,赵兄好福气。”他这玩笑开得轻巧,赵行德却赶紧道:“行德一介庠儒而已,皇家威严,康兄休要拿来说笑。”
二人闲谈一阵,康德裔又问赵行德从何处习得的射艺,赵行德方才解释道:“射艺乃六艺之一,吾从七岁进学开始,便每天练习了,不过手熟尔。”
“是么?”康德裔眼神微闪,又问道:“没有教射箭的师父么?”
赵行德摇了摇头,沉声道:“没有拜过师,自己照着《列子》中所述的古之神箭手甘蝇、飞卫、纪昌射箭的诀窍,边练边琢磨出来的。”康德裔大感有趣,问道:“从诸子中学射箭之术,果真?”
赵行德点了点头,笑道:“果真,日积月累,不过手熟而已。”康德裔点头笑道:“如此读书,方是真学士。结识赵兄,不枉吾陪两个跳梁小丑戏耍一场。”此时太学的士子纷纷围拢过来,康德裔便和赵行德约期再会,别时和赵行德换了名帖,名帖的正面写着名字,后面是他家宅的地址。
刚刚和康德裔作别,赵行德便被邓肃和张炳左右拖住,邓肃高声道:“今日元直扬吾大宋士子的威风,走,去会仙楼,今日不醉不归!”赵行德被他俩拽住,见李蕤等同窗好友都在左右,只得和众人一同簇拥着往酒楼林立的新门里而去,沿途,赵行德问道:“怎不见少阳兄?”邓肃摇头嬉笑道:“不可说,不可说。”张炳低声道:“应赵光实之邀去了。”
众人来到会仙楼,事先已有斋舍中好上下奔走的同窗订好了雅间,荔枝膏、糖脆梅子等各色果子零食先罗列满席,怀抱着丝竹管弦的歌姬侍女陪坐在二十几位太学生旁边,满场都是年青士子和莺莺燕燕的嬉笑玩闹之声。邓肃见赵行德似乎有些拘谨,笑道:“今日华章斋雅集,陈少阳因故未到,须得有个惩罚,以儆效尤。”
“哦?”张炳眼珠微动,似乎猜到了邓肃的注意,笑着接道:“如何薄罚?”邓肃低声笑道:“便拿着陈少阳的名帖,将矾楼的李师师请来作陪如何?也算是夫债妻偿。”说完得意地哈哈大笑起来,扬手将一杯美酒灌进肚里,周围的陪坐侍女有的掩口而笑,有的娇嗔不已。
“这如何使得?”赵行德知晓陈东与李师师的关系非比一般,急道。“这有何不可?”邓肃笑道,伸手将赵行德按住,口中吩咐酒楼伙计进来,拿了一张陈东的名帖叫他去请师师。那人走后,张炳更道:“若是陈少阳不至,元直便教师师姑娘一醉方休。”说完众人又大笑起来,唯赵行德暗暗叫糟,如何与陈少阳交代。
李师师抱着琵琶出现的门口的时候,满场的吵闹居然都静了下来。只见她随意挽了发髻,身披件淡绿色的襦裙,并未有穿金戴银的华丽打扮,脸上淡施薄粉,一双眼睛如秋水一般清澈,她望了一圈,旋即发现陈东并不在座,露出些失望的哀怨神情,虽然还没开口说话,却连邓肃、张炳这样厚脸皮地也感到颇为不好意思来。娼妓既然已经到场,便没有未奉命而离开的道理,她先向在座四周均福了一幅,目光最后落在垂着头的赵行德身上,便抱着琵琶,屈膝跪坐到了他的身旁,凝眸垂首低声道:“师师蒙众位官人相召,不知想听些什么曲子?”
适才邓肃、张炳乘着酒劲儿叫来李师师,此刻见她那楚楚可怜的模样,又担心调笑过了则得罪陈东,都没有说话,反倒是另一个士子莫其高声嚷道:“吾等国子监生,自然要听今上的‘浅酒人与共’。”说完便得意的大笑起来,邓肃脸色一沉,斥道:“莫其,你喝多了。”莫玉却高声道:“今上做得词,师师姑娘唱不得?”他话锋一转,又道,“什么花魁娘子,不过是个娼女,唱个曲儿还有什么,你等怕陈东,吾却不怕,难不成他和师师还有私通之事?”
张炳没想到事情变成这样,站起身来想再要劝他,赵行德也皱紧了眉头,见李师师嘴唇微微颤抖,眼中隐隐有泪珠,她虽然是娼妓,但并非官娼,因为色艺俱佳,向来有挑选客人的自由,结识的都是温柔体贴的恩客,也从未被人当面羞辱过,今日若非见了陈东的名帖,也决计不会贸然出来献唱。
今上所作的“浅酒人与共”,实实在在是一首滛词,下面几句是“软玉灯边拥。回眸入抱总合情,痛痛痛。轻把郎推。渐闻声颤,微惊红涌。试与更番纵,全没些儿缝,这回风味成颠狂,动动动,臂儿相兜,唇儿相凑,舌儿相弄。”李师师今日若被如此调戏,往后就算从良,跟了陈东,恐怕也难以在他的同窗和同僚面前抬起头来。
那莫其执意不休,并声言要检举陈东身为儒生与娼妓私通之事,李师师无奈,正要就范之际,赵行德却道:“今日既然诸位为行德庆贺,不才恰好得了一首新词,这便请师师姑娘轻吟浅唱一番。”此时虽然朝廷禁止词赋,但法令不行,连风流倜傥的官家也偶有佳作传出,士人们私下雅集,更以写诗填词以示风流不羁,众人听赵行德又有才思,都轰然叫好。
赵行德随即默了一首后世的《仆算子》,李师师接过笔墨,凝神细看之后,眼中闪过一丝感激之意,轻轻拨动丝弦,喉音婉转,浅酌低吟地唱到:“不是爱风尘,似被前缘误。花落花开自有时,总赖东君主。去也终须去,住也如何住?若得山花插满头,莫问奴归处。”
李师师将风尘女子的彷徨和无奈唱得如此淋漓尽致,妩媚之中带着凄婉伤感的味道。赵行德心下暗赞,如此好词也要有佳人来唱,抬手将一杯浊酒倒入喉中。这一曲歌罢,众人都齐声喝彩,李师师亦起身向众士子道谢,唯有那莫其仍旧不依不饶要她唱那滛词艳曲,邓肃眉头一皱,正要呵斥与他,却听赵行德又道:“师师姑娘的歌喉,真是绕梁三日的余味,吾这里还有平日的几首游戏之作,且一一唱来。”说罢也不待众人答应,便取过纸笔,将记住后世的七八首好词书与纸上,令李师师一一唱过。
如此一来,众人皆知晓赵行德的回护之意,未几,邓肃、张炳等也各自将平日所作的好词写就,让歌姬一一唱来。而莫其被赵行德所慑,亦不敢犯了众怒,只得偃旗息鼓,和众人一起品词听曲。李师师偷空低声向赵行德道了声谢。赵行德笑着道低声:“此所谓‘嫂难叔援之以手’者,想来少阳兄不会怪罪吧。”李师师看了他一眼,掩口轻笑,此刻别的歌姬正在唱词,她便放下琵琶,为赵行德斟酒劝饮。
不多时,会仙楼各种美食流水般的传递上来,华章斋士子这厢里觥筹交错,管弦歌吹不绝,热闹至极。隔壁一处包厢却既静且雅,面如冠玉的三皇子,景王赵杞居中而坐,左上首鸿胪少卿王恒一身平常的儒服,下首是军器少监白懋辛,右上首乃女真国使者完颜宗弼,右下首是副使完颜希尹。几个姿色清丽,举止脱俗的歌姬安静地坐在酒席旁边斟酒。
“贵使仰慕天朝之心,孤已知晓。定盟击辽事关重大,需得从长计议。”赵杞斟酌着词句。女真人自称藩国,但在鸿胪寺的名册中,东北藩属只有高丽而不见女真的国号,想来不过是以声言结盟抗辽为由头,想要多骗些回赐钱粮的化外蛮夷罢了,若不是这完颜部进贡三百颗东珠,千两黄金,又走了蔡公相的门子,赵杞都懒得见他们。
“契丹残忍暴虐,欺压我族,还请上国垂怜。”完颜希尹秉道,赵杞有些不耐地点了点头,王恒代替他答道:“军国大事非同小可,自然不是一朝一夕便能定下来的,不过嘛,景王殿下和蔡相怜悯你等处苦寒之地,又被外族欺凌,特许你等以黄金向军器监购置铠甲、铁器、火药和弓弩,在山东诸路购置粮草,经由密州板桥市舶司查验后出海。”他话语中带着一股不容反驳的意味,女真的使者只得唯唯称是。
“详细的情形,汝等可与白大人商议。”赵杞说完最后一句话,便站起身来,和王恒离席而去,下面还要赶一场士大夫赏画的雅集,为了营造取代太子的声势,他必须不断提高自己在士人中的声望。
完颜宗弼和完颜希尹留坐在雅阁中,心中亦喜亦忧,忧的是宋朝不肯和女真国联盟攻辽,喜的则是宋朝终于答应和女真由海路通商,完颜部落占据的金水和金矿中秘密开采出来的,不能吃喝的黄金,从此之后可以源源不断的换到钱粮和军械,这可以使更多的男丁摆脱射猎和农事的劳作,操练出更多的精兵。而这所谓的“多”,也不过是万余战士,远远不能和辽宋夏这等当世大国动辄数十万的军队相比。
军器少监白懋辛脸色看不出深浅,在景王离开后也不搭理旁人,只顾着和歌姬调笑。完颜希尹暗道,中原的大官果然沉得住气,他按照高人的指点,说话之前先摸出了三百两的交子金票,恭恭敬敬呈给白少监,笑道:“化外蛮夷之地的一点特产,还请大人笑纳。”
白懋辛见他循规蹈矩,暗赞孺子可教,不动声色的将号称“汇通天下”的交子接过来,眼神一扫,却着实吃了一惊,三百两黄金,看来确实是值得下功夫的主,脸上堆笑道:“受之有愧,却之不恭,既是景王和蔡相的吩咐,完颜三太子需用的军械,下官定当尽心尽力,挑选精良给用。”
完颜希尹乃是女真族人中少有饱读汉人诗书的,当下便和白懋辛推杯换盏起来,酒酣耳热之际,两人恨不得称兄道弟,完颜宗弼反倒被抛在一边,一杯一杯的陪他二人喝酒。熟络之后,白懋辛含混道:“辽人骑射厉害,城池又高,克制骑射,攻打城池,最厉害的便是火器。”完颜宗弼眼中一亮,亲自将酒杯端到白懋辛面前,请他喝下后,道:“我族倍受契丹人侵凌,还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