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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鼎第68部分阅读

      夏鼎 作者:po18

    赏钱。

    众承影营军士都是好见血的刀,在戈壁中行军日久困乏,今日得了场激战,反而兴奋起来,一直闹到夜深,安思道下令方才各自休息。

    夜半时分,值夜的军士禀报有人造访,孙思道带着两个军士出去接待,只见尚忠信和两个生面孔的骠骑营军士站在门口,各自牵着健马的胸前挂着一串鼻子,孙思道心下了然,拱手笑道:“恭喜贵部又剿灭了伙马贼,又立新功。”把手一让,请他们进门再叙,尚忠信摆摆手,谦让道:“不过是些蠹贼而已,有什么功劳了。”顿了一顿,拱手道:“在下尚忠信,还未请教教戎军长官的大名?”

    安西各军自有体系,安思道虽然有节度使府的腰牌,百夫长告身,但骠骑军的人却大可不必理会,这尚忠信前倨后恭,到叫安思道有些暗暗警惕,拱手道:“萍水相逢即是有缘,不必客气,在下安思道。”尚忠信眼神一闪,回身叫上后面两位军士,笑道:“安大人,这是吾的同袍,特穆尔和阿古拉,都是岚州从军的老兄弟。与吾一样都在穆字营里任十夫长。”他说道岚州从军的时候,特穆尔和阿古拉脸上都显出一丝不自然的神色,当年宋军围城,他二人被从萧九从奴隶营中选拔出来登城射箭助守,因此立下功勋,陈德特准拔擢为军士,入了骠骑营。

    特穆尔沉声道:”安大人是教戎军的,吾等也有个生死兄弟在教戎从军的,叫做巴根,不知他近来可好?”他心直口快,叫旁边的尚忠信内里连连摇头,心道蛮子就是蛮子,哪有还未坐下寒暄,开口便问的。他转念间,忽然听到楼上叫道:“特穆尔,阿古拉,是你们么?”尚忠信抬头看,巴根身穿着铠甲从楼上快步走下来,他原本是负责布置暗中警戒的,见到旧日兄弟来访,不由得喜出望外。

    三人见面分外高兴,当即便在客栈中寻来美酒,畅饮叙旧,扯着喉咙大声唱歌。安思道与尚忠信也不打扰他们,两人在旁边陪着聊天。安思道心中暗道,这巴根平素里也是极为沉稳,胡人里面难得的喜怒不形于色的人物,难得旧友来访,到让吾看知晓此子也是性情中人。他不知当年巴根奉命在奴隶营卧底,心中对特穆尔与阿古拉实是有极大的愧疚,今日见二人都官居十夫长,英雄得用武之处,不由心怀激荡,是以失了方寸,今夜坐在这里的,全不是陈德张仲曜调教许久的承影营百夫长巴根,而是那个死也不肯出卖族人兄弟的好汉。

    这一醉直至三更方罢,尚忠信言道穆字营得了大胜,这原本当值的特穆尔和阿古拉方才有机会得准许出来打听旧友消息,二人还需在天明前归营,方才依依惜别而去。临走道别时,尚忠信趁旁人不注意时压低声线问道:“明人不说暗话,你们是张仲曜大人手下吧?”他白日里见过承影营军士的身手便有怀疑,而据两个蛮子说,巴根更是号称曾经在牙军营中服役过的。虽然安思道自称是教戎军的,但安西六军的人都知道,承影营的人喜欢冒充教戎军名号,是故尚忠信才有一问。安思道不虞他突然有此一问,不由得一愣,尚忠信见状心下了然,憨笑道:“不必多说了,吾明白,明白这是节度使府的差事。”转身告辞而去,心道,吾他当真从两个承影营百夫长头上跃马而过,呵呵呵,也不枉陪两个蛮子出来喝这一夜酒。

    进入灵州地界后,路上的商旅便繁盛了许多,在草原上走上许久也不见人烟的情景已是罕见,反而经常有一户孤零零的农舍出现在荒漠戈壁之中,承影营军士一路所见,联系起来,便如同无数野草的种子在蛮荒之地顽强的扎根生长一般,恶劣的气候折磨着他们,凶残的马贼马蚤扰着他们,但为了一块可以传给子孙的土地,在骠骑军将士的保护下,这些汉民告别了曾经聚居的城寨,带着寥寥无几的农具和财产,四处寻找可以耕作和放牧的土地,随便搭个窝棚便住下来,先到骠骑军报个备,然后一手一脚,胼手砥足的建设自己的家园。与四散耕作的汉民相近的,是被骠骑军拆得越来越散的定居游牧民,一户一户的守着适合放牧的水草地和山坡放牧着牛羊,这些牧民定居下来,偶尔也从汉民那里学着种植一些蔬菜,更多的则是在家里手工将羊毛分拣纺线,然后交到骠骑军的毛纺工厂里。

    张仲曜不欲使李煜比陈德早太多时日抵达敦煌,于是进入安西辖境腹地之后,赶路的行程便慢了下来,时常每日只行半日,到了下半日红日高悬气候炎热,便寻阴凉所在宿营,或者打尖住店。李煜也正好细细观察河西风物,只觉民风淳朴,却比内地更为固执,物产富饶,兼得农牧之利,到处皆是胡人商贩,番邦宗教盛行,佛学昌明比中原有过之而无不及。寓居汴梁时,李煜痛定思痛,本来是深悔自己沉迷于禅境,可是,一路上参拜了许多高僧大德的法坛,接触到许多刚刚从天竺传到中土的佛学理论,竟然不觉得跋涉困苦,反而有些乐而忘返了,更对传说中高僧佛经荟萃之地充满着憧憬,听闻陈德屡次派人到西土求经,李煜心下暗赞,此子删改中土文字,多有倒行逆施离经叛道之举,这求经一事,却是千秋万代的功劳。

    这一番长途跋涉,终于来到了敦煌城下,众军士连同李煜都松了一口气,敦煌城经过陈德的整顿,商旅繁盛更胜从前,到处都是熙熙攘攘的人群,连带着卖小吃玩杂耍唱小曲儿的各色艺人也所在多有,在这里可以听到西方最新传来一千零一夜的话本,也可以看中土唐太宗“千里送京娘”杂戏。

    军士在城中行走并无叫行人避道的权力,是以安思道等人只能牵了马匹,簇拥着李煜在满街熙来攘往人群中挤着前进。忽然,前面人群出现一阵马蚤动,路人纷纷避到两旁,只听身旁卖烤饼的小贩们低声道:“周夫人来了。”纷纷将自家的摊子往街两旁收拾,不多时分,居然自动给陈德周夫人让出了街中心的道路,两旁的路人都踮着脚尖好奇地朝里张望,想要看看恍若天人的周夫人。

    未几,只见一辆马车在十名骑兵的护卫下从长街对面驰来,来到这中原杂戏摊子面前却忽然停下,只听马车中周夫人柔声问道:“卢校尉,可是又有中土新来的杂戏班子了吗?演的都是什么故事?”卢钟杰看了一眼戏班子挂出来的牌目,马鞍上俯低身子在车窗旁沉声道:“禀报夫人,是‘李二郎千里送京娘’。”里面的周后“哦”了一声,便悄无声息,卢钟杰令车夫继续赶车,十骑簇拥着马车缓缓离去。

    “乖乖,吾这里摆了两个月的摊子,只见过周夫人一面,到如今才听到她声音,果然是天仙一般,这几日耳朵也不能洗了。”“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猪头模样。”街市上仿若石化的众小贩这才又堆笑着高声谈笑起来,人群也同时变得热闹喧嚷起来。

    唯有避在道旁的陇西郡公李煜脸若死灰,呆若木鸡。

    旁边台上戏子念白道:“你与那公子千里相随,一定把身子许过他了。如今你哥哥对爹说,要招赘与你为夫,你意下如何?”那扮京娘则答道:“公子正直无私,与孩儿结为兄妹,如嫡亲相似,并无调戏之言。今日望爹妈留他在家,管待他十日半月,少尽其心,此事不可题起。”说完又依依呀呀唱着中土时兴的调子曲牌,台下的李煜却只管浑浑噩噩地发愣,不管是念白唱词,还是旁边的震耳欲聋的彩声,尽皆浑然不觉。

    正文 第四章救死

    书香屋 更新时间:20101012 16:21:46 本章字数:3404

    七月的汴梁,闷热而潮湿,对于从高粱河带回两处箭创的赵炅来说,这个夏天尤其难过。一路溃退耽误了伤势,伤口溃烂长成恶痈,即便是妙手回春的御医,也无法消除那辗转反侧的痛入骨髓,而比这跗骨之蛆一般的疼痛更甚的,是不时纠缠赵炅的噩梦,每当昏沉,还未甜睡,便似有无数厉鬼在耳畔呼啸嘶喊,醒来时头痛欲裂,浑身发冷,贴身小衣湿成一片,虽有侍寝的妃嫔宫相伴,却仍是胸中惶恐,手足冰凉。

    有时梦到契丹大军兵临汴梁,石守信曹翰等宿将却如当初高粱河一般,勒兵不救,眼睁睁看着自己被契丹人掳去,这伙人便立了赵德昭做皇帝,天下人都拍手称快,叹道这谋害长兄的恶徒总算遭了报应。有时梦到被烧成焦炭的李煜和七窍流血的孟旭一起喊冤,黑白无常却做胥吏模样,手执着类似开封府大堂的刑枷,要所拿自己去阎王那处,眼看着一双大腿被放进了血肉磨盘里面,赵炅惊醒过来,掀开膝上搭着遮住双腿的黄绸,却见那箭创结痂裂开,疽痈又流出了不少脓水,钻心的疼痛,正与那梦中所感相似。

    “来人!”赵炅大声叫道,以颤抖的手指指着股上伤处,“快传御医!”内侍不敢朝官家股上看一眼,战战兢兢应了一声,一路小跑而去。夏季湿热,为防止捂着伤口,使溃脓恶化,即便是尊贵无比的大宋官家,双股以下也只能以薄绸虚掩,隐约可见溃烂丑陋的伤口。而赵炅最忌旁人眼神落到那处,接待朝臣时,都居于下有遮挡的桌案后面,若是宦官侍卫的眼神偶然在那处停留被他察觉,立刻便会引来雷霆之怒,狗命不保。

    “武功郡王赵德昭求见陛下。”见官家小睡醒来,当值的宦官不敢怠慢,忙禀报道。“传他进来。”赵炅整了整身上黄袍,不自觉地左右看了看,进来朝见的官吏立于在胡床桌案的对面禀报大小事项,并无可能看到自己身下几乎不着寸缕的可笑模样。如果御床旁边有铜镜的话,他会看到自己的眼眶已经深深地凹陷下去。

    赵德昭大步迈进来,他的面庞依稀有几分赵匡胤的影子,却要比赵匡胤去世时候年轻许多,年轻得刺眼。“官家。”见德昭恭恭敬敬行了臣子之力,赵炅轻舒了一口气,缓缓道:“日新,天家亦有亲情,一家人不必拘谨。此刻没有旁人,坐下说话吧。有什么事情?”

    赵德昭依言坐在旁侧一个绣墩上,秉道:“没有旁的,微臣此来,只为近日禁军里面有些怨言,言道攻打太原的赏赐还未发,微臣不敢隐瞒,特来禀报官家。”

    赵德昭提到禁军的时候,赵炅的眼角抽搐了一下,左眼皮子居然不自觉地跳动起来,缓缓沉声道:“那依汝之见,又当如何?”

    赵德昭不觉官家已是怒火暗炽,拱手道:“朝廷早有成例,有功必赏,正月誓师北伐,将士们劳苦数月,朝白刃冒锋矢,平灭太原,此诚必赏之大功也,此后虽有幽燕之败,但为上者当赏罚分明,德昭为朝廷计,官家当犒赏三军将士攻克太原之功。”赵德昭本是寡言淡泊之人,唯喜读书,不好名利,虽然曾有过当皇帝的机会,也曾听传言有可能正是这二叔害死了父亲,但这四年来,不管赵炅如何忌惮于他,在面上总对他极度优容,赵德昭也就渐渐放下了心中提防,甚至今日做出这等极为干犯着官家逆鳞的事情。

    赵德昭言罢,屋子里一时静了下来,赵炅双手紧紧捏着龙椅的扶手,紧盯着赵德昭垂下的头颅,若不是畏惧天下人悠悠之口,他几乎要在得知石守信等宿将拥立德昭的那一刻便要将此子斩首,绝了后患。隐隐有些风闻,钦天监术士观天象,若干年后,这大位还是要回到匡胤一系。可是,即便是贵为皇帝,有的事情也只得隐忍,青史可畏,众口可畏。缭绕的熏香裹挟着刺鼻的药味,静静地弥散在两人周围,只闻赵炅越来越沉重的呼吸声,终于他压下了心头的怒火,反而带着一丝嘲讽地意味,沉声道:“幽州城下,众军多有欲拥立汝者。既然如此,这犒赏三军之事,日后汝自为之,犹未晚也。”说完,也懒得理被羞辱得脸色已经有些青白的德昭,挥手叫内侍将他带出去。

    自幽州挫折,王侁便被赵炅日益疏远,见官家日益宠信道士,不由得心急如焚,他探知官家深为腿上的伤势苦恼,便四处寻访灵药,利用祆教与波斯胡商的密切关系,这日得了一副清凉止疼的贴膏,正兴冲冲地与献与官家,以求幸进。到得宫门口,正碰上一个宦官相送面色铁青的赵德昭出来。若是往常,这赵德昭还会与王侁拱手为礼,今日,只听他喃喃自语道:“罢了,罢了。”,竟似没有看见王侁这个人一般,恍恍惚惚登上马车而去。

    王侁心下起疑,他与那送德昭的宦官乃是熟识,便拉住他,走到一处隐蔽处问道:“适才见武功郡王魂不守舍而去,是何缘故?”宦官刚瑞左右看了看,并无旁人,便低声道:“郡王居然为禁军请攻下太原的犒赏,被官家斥责了。”王侁心头一惊,暗道莫非陈德那梦中之事便要应验了不成?他从袖中掏出一颗拇指大小的明珠,这珍珠乃是一味药引子,虽然宫中多有,但王侁还是特意寻来一粒上品预备一同进献官家,眼前便拿出来塞到那刚瑞的手里,问道:“官家斥责武功郡王的言语你可知晓?”那赵德昭被赵炅讥讽之语也算不得什么军国大事,而刚瑞恰好又是个好财忘命的人,他不敢在大街上端详王侁塞给他的那颗明珠,只觉入手温润,饱满浑圆,只怕要值数百贯钱。刚瑞知道王侁往常与赵德昭素无交情,估摸王侁的心思,左右不过是想确实武功郡王失宠,好落井下石罢了,便收好明珠,低声道:“武功郡王替禁军请赏,官家言语乃是‘待汝自为之,犹未晚也!’”

    内侍私泄皇家起居言行乃是死罪,瑞刚几乎是把声音憋在嗓子的含混的说出来,但这声音传到王侁的耳朵里,却如同打了十七八个天雷相似,顿时将他惊得在原地动弹不得,陈德当初假托梦中所见所闻,居然与今朝一字不差。王侁几乎站不直身子,觉得整个天地都不存在,自己的魂魄漂浮在都要被那莫名的预言扯碎了一般的虚空中。

    “王大人,王大人,”瑞刚见他突然发愣,面色一时失魂落魄,一时狰狞可怖,居然像是失心疯一般,不由得暗暗懊悔将官家的言行泄露与他。王侁被他从震惊中唤醒,过来,见瑞刚正以奇怪的目光打量自己,自觉失态,便拱了拱手道:“天热,适才有些中暑,到叫大官见笑了!”匆匆告辞而去。

    瑞刚鄙夷地撇撇嘴,目送他的背影,心道,白白生了个好坯子,平日一幅气定神闲的模样,乍听官家斥责旁人的言语,居然比那武功郡王当事者还要沉不住气,真是个夯货。杂家若是托生在丞相高门,指不定早就封侯建节了。

    王侁回到自家马车上,令车夫径直赶到武功郡王府上。在车上他脑中电光石火地考虑了利弊得失,终于决定行险一搏。来到赵德昭府邸门口,不待门子通传,便拿出气派,大言恐吓,称有极其重要的急事要即刻面见赵德昭。

    他原是为了面君所特意穿着的朝服鱼袋倒是起了作用,门子见他是朝廷高官,而德昭不复是皇帝嫡子,门前早不是车水马龙的景象,因此不敢擅自做主,便叫来管家赵福,赵福自是识得王侁的,见惯世面的反而更不经咋呼,三言两语之后,便信了王侁有十万火急之事要面见赵德昭,急忙带他直奔书房而去。

    赵德昭满怀悲愤回到府邸,向家人遍寻利刃不得,进入书房见一柄割果刀放在玉盘上,便将那刀拿在在手上,踌躇片刻,眼看就要往脖子上拉去,忽听身后有人沉声道:“不忍一时欺辱,安成盖世豪杰!”德昭回头一看,却是王侁与赵福站在门口。

    赵福见德昭这架势竟是要自刎,当场吓傻,王侁叫他将房门掩好退出,勿要走漏言语,亦勿让旁人靠近,赵福亦懵懵懂懂依言照做。赵德昭心知王侁乃是赵炅的心腹,他不欲当着外人的面寻死觅活,便垂下果刀,直视着王侁冷冷道:“王大人可是赶来看本王的笑话的?”

    王侁不理他的森然目光,他看着赵德昭,沉声道:“所谓英雄,有过人之能,亦必有过人之忍。周文王被逼食子,晋文公观胼受辱,勾践饲马尝粪,这些千古人杰,哪一个都比郡王受了更多屈辱,最终却成就不世功业,令天下仰望。昔年周世宗见诸将方面大耳者尽斩之,太祖皇帝若不是屈意做小伏低,怎得后来的黄袍加身。英雄受辱,必藏其锋,养其羽翼,以待天时,一朝奋起,必定翻转乾坤,令风云变色,豪杰见辱,拔剑而斗,不过伏尸二人,血流五步而已,蝼蚁之辈受辱,则包羞忍耻,苟且偷生。等而下之,便似大王今日这般引颈一割,徒令亲者痛,令仇者快,有何面目见太祖皇帝于地下!”

    赵德昭被他责难,心有所悟,抬头见王侁负手立于书房窗前,德昭放下果刀,缓步走到王侁身前,一揖到地:“德昭蒙先生不弃,振聋发聩,受教了,今后愿以师事先生。”明亮的阳光透过梧桐芭蕉叶子照在这书房之中,在二人周围投下跳动的光斑,透窗而出的微风里流转着盛夏的勃勃生气,似乎刚才就要发生的一场人间惨事从未有过一般。

    正文 第五章让国

    书香屋 更新时间:20101012 16:21:46 本章字数:3726

    主公和主母大人很快就要重返安西,随着安西军府四出的文书驿马,随着一支又一支络绎不绝的商队,随着贩夫走卒的口耳相传,这个消息如同草原戈壁上的风,无遮无挡地从灵州一直吹到了西域。

    “尔等乃骠骑军上万袍泽中拣选的精锐,此番入卫主公,冲阵击贼自是不可落后,更当注意要保持军容整齐,敦煌乃教戎军练锐军驻地,万万不可叫旁人看了笑话。落了骠骑军的脸面!”骠骑军指挥使辛古随口与校尉冯博叮嘱道。冯博乃骠骑军最敢战的校尉,此番率领五百骑入卫敦煌,乃是奉了陈德的将令,各军皆拣选一营精锐,组建为安西节度使牙军,号为龙牙军。

    各部军指挥使纷纷前往敦煌面见陈德,请示诸般事项。近一年来积累下来,骠骑军已近万人,辛古在军书中向陈德秉过,按照陈德定下一军军士不过五千的规矩,便当新立一军。西域新收服了安西四镇余脉首领,伊州将陈在礼也要拜见安西节度使陈德,罗佑通率驰猎军与林宏的锦帆军将吐蕃势力压制在青唐城,欲向陈德建言一举拔除青唐城,将吐蕃势力赶回高原。

    近年来各军开疆拓土,军指挥使均独掌方面,平日里碰面的机会也少,乘此机会大家邀约相聚,就连率一旅孤军周旋于定难五州的白羽军指挥使于伏仁轨也因护送陈德之故,率领着五百骑军前往敦煌,这一趟竟是安西众将领难得济济一堂的时候。暗地里,不知从何处风传出来的消息,眼下安西基业巩固,将士奋起,陈德亦安返河西,趁着大伙都在敦煌,一股作气请主公黄袍加身,这拥立之功,叫大家也分上一分,上至军头,下至军士,各个都做个开国功臣。

    这股风不知从何处释放出来,却又故作神秘,安西各军校尉以上的军官俱都有些神神秘秘地知晓此事,好些心热的还趁着酒醉胡话的当口,让军指挥使向主公转达忠心。这是开天辟地的前夜,但却没有从主公陈德那儿传来确实的消息。这让从各处赶往敦煌的各军指挥使心头都有点忐忑。大变将起,谋国者,从龙者,莫看权势滔天,哪怕手软一点,一个闪失,一个犹豫,便是身死族灭,遗臭万年的下场。

    “陈德,汝当真要当皇帝么?”遥看这敦煌高耸的城关,骠骑军指挥使辛古心头暗道。吩咐完将士径直前往城池旁边早为龙牙军修筑好的军营。辛古已不是吴下阿蒙,久居高位,上马治军,下马治民,虽有属吏相助操劳数十万军民诸般事项,能将塞北数十万部落征服驱赶。单单以治下的部族和地域而论,骠骑军已是草原上有数的强盛势力了。即便指挥使辛古本人对陈德称皇帝名号有一种若有若无的排斥,甚至有意回避拥立之事,许多骠骑军校尉亦有意无意暗示着,拥立大功,作为在安西各军实力俨然首屈一指的骠骑军岂能落空。此番陈德传令各军拣选精锐组建龙牙亲军,军号里面带了个龙字,亦被校尉们视为主公即将黄袍加身的一个信号,纷纷将自己麾下最为精锐可靠的勇士荐入龙牙军,甚至有许多心怀高远的十夫长不惜舍了官职,甘愿在龙牙军中做一个基本军士,也要成为“从龙之士”。

    与满怀心事的将领和热切功名的校尉们不同,对于主公陈德的回归,不管是满腹经纶的乡校教习,搏命沙场的军中勇士,还是终日劳碌的贩夫走卒,黔首耕夫,安西各州府的军士百姓只有一种久违的笃定踏实,以及随之而来的喜悦。强悍而团结的安西军带来的可以期待的持久和平,军士尊荣的地位与优厚待遇,民户视为性命般贵重的授田,全都系在主公一身。对安西军数百万士民而言,大伙儿心底里隐隐约约觉得,主公陈德一日不回,或者甚至一日不成为真正的万民之主,眼下大大改善的生活便如同建筑在沙滩上的堡垒一般,极不踏实。天晓得六军将领会不会突然互相攻杀,天晓得会不会有世家大族侵占授田,天晓得残暴的蛮人会不会卷土重来,天晓得东西商路会不会重新断绝。所幸,伴随着陈德回归安西的消息传遍,这些若有若无隐隐约约笼罩在安西军民心头的阴霾终于可以云开雾散了。

    敦煌百姓现在更掀起一股争睹主公与主母黄夫人的风潮,大家都热烈的计算着主公返回的日子,小贩们计划着那天一定要占着沿街的好位子,单单是卖些糖水茶汤,也好过做一个月的生意吧。

    似乎有意回避那观者如堵的喧闹场面,陈德于八月初抵达敦煌后,在城外军营安置了踏燕、花帽、铁骨三军,在营垒里见过了辛古、萧九等众将,又巡视一遍已经屯驻在营垒中的龙牙军各营,直到天色擦黑,方才在百余龙牙军卫士的护送下将黄雯送回节度使府休息。这一夜,无数敦煌百姓都声称自己听到了主公麾下壮士得得的马蹄声。

    “陇西郡公安置在哪里?”将夫人送回节度使府,陈德无暇解甲,便问张仲曜道。“萧将军顾虑陇西郡公身份暂且不可宣诸于外,他又是喜欢安静的性子,便在城东置办了一处府邸,离东南面山上的寺庙和佛门洞窟也近。”“哦?天色未晚,不忙回府,先带吾去参见陇西郡公吧。”陈德点点头,沉吟片刻,这般安排府邸,倒是和着李煜的性子,萧九亦算有心,不过仔细想来,又似别有用意。

    张仲曜微微一愣,随即安排卫士转道城东。龙牙军乃是陈德亲军,由他本人亲任龙牙军指挥使,但自幽州西归路上,一直都是张仲曜协调西归众军,安排陈德的起居。眼下龙牙军初立,陈德对各营校尉也不太熟悉,指定旁人之前,也就仍由仲曜兼着如同以前牙军营校尉一般的角色。

    萧九所选这间宅院原本颇为精洁,更费心四处寻觅了前代高僧画匠的各色宝物填充其内,富丽堂皇之处不逊于江南,李煜本在禅室内观看一张佛像图,忽闻安西节度使陈德来访,便叹了一口气,将图像丢在一边,出门相见。只见陈德一身戎装,身后只跟着心腹将领张仲曜,拱手道:“江南别后,国主寓居汴梁,为赵炅所迫,多历风霜,陈德救援不及,向国主请罪!”李煜抬眼看他躬身行礼,摆摆手,叹道:“罢了。”面对着陈德,他实在不知从何说起。叫他“陈卿”,仿佛有些讽刺,叫他“陈将军”,亦觉苦涩,只觉万事萧索,不欲与此人多谈。

    陈德见李煜容色惨淡,态度亦是冷淡,不由一愣,干笑了两声,道:“塞北气候极热极冷,风沙也大,敦煌地连胡虏,乃贩夫走卒各色人等混杂之处,国主还住得惯吗?”过了一会儿,李煜方才答道:“尚好。”便又住口不言。

    陈德无法,东拉西扯地说了几句之后,看了看李煜,终于沉声道:“德仰赖麾下将士用命,经略安西地方,如今西域万民无主,国主乃唐室贵胄,德欲拥立国主为帝,开疆拓土,恢复万里江山,重现汉唐荣光,不知国主以为然否?”

    纵使李煜心如死灰,闻言也不禁悚然一惊,抬头看着陈德。在门外戒备,无意间听到二人言语的张仲曜更是脸色一沉,眉毛微微颤动,回身紧盯着窗棱纸上映出来李煜身影,手不自觉的放在身后的横刀柄上,唯恐他说出一个“好”字。三人都屏住呼吸,一时间,佛门馨香无声的燃烧,这一缕缕凝心静气的禅香,却止不住静室内外都仿佛听得到砰砰心跳。

    此事陈德久经思索,反而是三人中最为气定神闲。李煜的心绪却仿佛从谷底一下抛到浪峰,然后奔腾起伏,几乎无法思索,只喃喃道:“称帝立国,这如何使得?”俄尔又道“吾不欲子孙再生在帝王家,”多了好一会儿,方才平复下心潮起伏,看着陈德,似乎要看清他的真面容一般,沉声道:“陈将军此议莫不是消遣于吾,异姓而以国相让,三皇五帝后闻所未闻。自前朝以来,诸军惯于拥立大将登基,就算将军高义,汝的属下将士又岂能同意。再者,吾继承祖宗基业,江南国祚却亡于大宋,将军白身起事,如今已地连千里,雄兵数万,若论治国领军,吾与将军高下立判,岂闻贤者让国于愚者耶?”

    窗外张仲曜听李煜推让不受,心头大石方放下一半,悄悄走开,招来军士,嘱咐道:“速速去请练锐军萧九将军和教戎军李斯将军前来,就说主公这里有十万火急的大事!”见军士备马疾驰而去,方才又走回静室窗外探听情形。

    却听陈德沉声道:“只须国主愿意,德自有安排,能令众军膺服。登基之前,国主只需先和众将领立下一个誓约,若非众将议论合意通过,皇帝不得任意锁拿在任或卸任的将领治罪,不得侵犯他们的私产,若是要征伐外国,需得众军校尉多数同意方可宣战,若是要新添赋税,需得护民官与众校尉议论同意后方可实行。此外,皇帝高高在上,单单代表国家,享用臣民敬仰,由校尉们推举出护国公,署理军政事务,再由护国公在护民官中任命一位丞相,总理民政,每逢国家大事,国主只需为护国公和丞相奏折添加玉玺便可。如此,将领、校尉以及代表百姓的护民官们心头担心都可消解,同心拥戴国主登基称帝。”陈德先把大至的想法说了一遍,然后又仔细地向李煜解释其考虑的各项制度来,最后又道:“国不可一日无君,万民不可一日无主,赵氏窃据大位,并非真龙。前朝虽亡于j贼之手,西域与关中心怀唐室的士民尚多,若是国主登基,日后这两处便可少去许多征战杀戮,也是做了一大善事。”

    李煜初时尚且有些心动,但越听陈德叙说,脸色越是发白,直到陈德说完,他注视着陈德颇为期冀的脸孔,冷冷问道:“这护国公与丞相官职,不知陈将军属意哪一个?”陈德不虞有它,也不谦虚,道:“陈某不才,长于统军作战,怠于理民,再加上将士拥戴,只需做这护国公职位便好,诸将之中,萧九、李斯与张仲曜三人心思缜密,晓畅律法,日后都是当得丞相的。”

    他话音刚落,李煜却站起身来沉声道:“谢过陈将军好意,唐室自有道统。将军欲做曹孟德,恕重光不能为汉献帝。”这话掷地有声,说完便脸色严峻地看着陈德,直叫这在安西万民拥戴,适才还在侃侃而谈地安西节度使脸上净是尴尬神色。

    正文 第六章 密谋

    书香屋 更新时间:20101012 16:21:46 本章字数:3132

    陈德见李煜负手向壁而立,不欲与己再谈论拥立之事,不由面色尴尬,他沉默了一会儿,又道:“还有一事须得告知国主,昔日国主北狩,吾恐汴梁赵炅欲不利于周后,便寻友人在途中将她救下。”刚刚说到这里,李煜后背已然忍不住抖动起来,双拳紧握,喝道:“住口!”他转过身来,全然失却了平日里温文儒雅的模样,面上青筋暴起,怒视着陈德,直看得陈德不知所措,方才长叹了一口气,道:“罢了,罢了,此一时也,彼一时也。她二人跟随了你,未尝不是好去处。”颓然坐到在地,垂头从怀中摸出一张字条,递给陈德,然后闭上双目,面色沉痛,低声喃喃道:“真乃冤孽。娥皇,娥皇,可还恨吾负情么?”

    陈德听不清他说些什么,张开纸条一看,顿时大惊失色,只见白纸黑字写道:“所谓伉俪情深,共同床枕于寝间,死同棺椁于坟下。孰料社稷变乱,以致劳燕分飞。今日破镜难圆,想是三生缘尽。愿周薇、黄雯两位娘子相离之后,重梳蝉鬓,更扫娥眉,另择佳婿。解怨释结,便莫相憎。伏愿两位娘子千秋万岁。于时年月日李煜谨立放妻书一道。”

    陈德拿着这字条,嘴张大得说不出话来,他想把这休书还给李煜,但里面明明白白还写着黄雯的名字,想要分辨,却不知从何说起,正在这时,张仲曜在外面大声敲门道:“主公,萧九李斯两位将军求见,有重要军情禀报。”外间敲门甚急,陈德无奈,只得高声道:“知道了。”躬身道:“国主,臣与国后实无苟且之事,愿陛下察之!”李煜却背对着他,一语不发。

    陈德阴沉着脸推门而出,见萧九、李斯、张仲曜三将已立在外面,沉声问道:“何事?”萧九躬身秉道:“此处不是说话地方,还请主公移步回节度使府再说。”陈德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李斯张仲曜二人,点了点头,走出房门翻身上马。

    回到节度使府,萧九方才躬身秉道:“主公,伊州将陈在礼欲以前朝安西四镇单立一军,吾早已秉过,刚才陈在礼又派人来催促,说是希望早日得到主公钦赐军号,以免士卒寒心。”李斯道:“陈在礼也告知吾,若是主公不早些钦赐军号,只怕有些西面的军屯就要被高昌回鹘给拉过去了。”陈德脸色一凛,沉声道:“他敢!”李斯道:“高昌回鹘原本被吾两军压制,近日得了西面黑汗国之助,更由大食招募来了一批悍不畏死的凶徒,号称要与于阗国与吾安西军来场圣战,这回鹘人又嚣张起来,陈在礼欲主公早定名分,也是情有可原。”陈德点点头,沉声道:“黑汗国终究是吾军西面大敌。那便告知陈在礼,前朝安西余脉可以单立一军,但必须同吾安西各军一样奉行推举制,还有,十夫长以上军官,必须轮流到吾龙牙军来接受教习。”萧九一愣,迟疑道:“主公,如此来,会不会使陈在礼心生忌惮。”

    陈德刚刚在李煜那儿憋了一肚子火气,闻言沉声道:“他若是诚心归顺,便不须提防,否则,便如蜀营那般处置,对这些安西余脉又有什么好处?”萧九与锦城营的关系颇深,听陈德语中隐隐有斥责之意,便住口不言,陈德亦觉失言,颇为懊悔,拍拍他的肩头以示歉意,沉声道:“萧将军无怪吾乱发脾气,劳烦告知陈在礼将军,这些西域汉兵余脉合成一军,军号便号称胡杨,胡杨能活三千年,生而不死一千年,死而不倒一千年,倒而不朽一千年!胡杨军之名,正堪这些前朝汉军苦撑西域的功勋。”

    萧九与李斯都连连称好,三将从指挥使府告辞出来,并不各自回营,却一同到了萧九日常署理公事的州衙之内,面色严峻地坐定之后,张仲曜方才叹道:“吾本知主公英雄盖世,气量恢弘,器宇博大,未料想主公竟然直追三代先贤,居然有让国之节,真乃圣人。”李斯则道:“即便江南宗庙不保,主公尤以臣下之礼事之,其忠义节操,比之赵氏,何似天壤之别。昔日周文王三分天下有其二,犹恭谨事商,其贤亦不过如此。吾等侍奉主公如此贤明的人物,真乃三生有幸!”

    萧九虽然也久历宦海,毕竟不似张仲曜李斯两个饱读诗书的,眼也不眨便讲这等令人作呕的吹捧言语,沉吟道:“虽然兴亡续绝乃是千古美谈,但众军兄弟自江南起兵,其中多历艰辛,其中功勋劳苦,江南国主未必知晓,他又喜好文士,若是当真做了皇帝,只怕令兄弟们心寒。”张仲曜和李斯齐齐点头,道:“正是如此,吾等须得联络众将,趁大伙儿齐在敦煌时,劝进主公,赵氏欺负孤儿寡母犹能觍颜自称正朔,主公全凭十个手指取得天下,最是名正言顺不过。”萧九亦道:“这亦是吾安西数万将士,数百万百姓所愿。只是主公大贤,眼下竟有让国之举,吾等做臣子的,亦不好劝谏主公不行仁义,该当如何?”

    李斯道:“莫不如仿照赵匡胤黄桥之变,众军邀约主公宴饮,席间大家都向主公敬酒,醉后黄袍加身如何?”萧九思忖一会儿,沉声道:“主公律己甚严,不好酒,席间难得一醉,如何是好?”

    张仲曜笑道:“主公最喜勇士,来日把军中劳苦功高的将领校尉都找来,大伙儿夸耀这一年来的功勋苦劳,便叫那功劳最低地先说,然后吾等撺掇主公以酒相敬,这一开了头儿,后面功劳大受伤多的兄弟上来敬酒,主公便不能推脱,定要饮得酩酊大醉,然后吾等便以黄袍加身,伏地三呼万岁,这个皇帝,主公便只得做了。”其它两人俱都称好,于是三人计议已定,便分头联络各军指挥使,计划趁日后诸将一同拜见主公。

    从萧九那里出来,张仲曜与李斯却仍然面带忧色,两人沉默着并骑而行,李斯忽然开口道:“张兄,到寒舍小酌如何?”张仲曜眼神一亮,拱手道:“恭敬不如从命。”

    二人来到李斯府上,李斯自己取出黄酒烫了,凝视着跳动的火苗,忽然叹道:“主公这个人,真是高深莫测。”张仲曜看着他晦暗不定的脸色,并未接口,李斯又道:“若是众军为主公黄袍加身,主公仍执意让国于李煜,便又如何?”张仲曜盯着那偶尔扑向火焰的翠绿色小虫,忽然烧得噼啪一声爆响,冷冷道:“若是如此,吾等拥立诸将与主公,皆死无葬身之地。”李斯叹了一口气,点头道:“正是如此。”伸手从炭炉上取下酒壶,满了两杯,一杯端给仲曜,一杯自己举起,沉声道:“须得想个法子,令主公断了让国之思,”他顿了一顿,看着张仲曜。

    “哦?”张仲曜将酒杯与李斯一碰,仰头满饮,“李兄只管说来,只要无损于主公与安西利益的,仲曜当相助李兄成此拥立大业。”李斯放下杯子,盯着那闪烁不定地火焰,缓缓道:“仲曜可知前唐高祖初时念着与隋炀帝乃是姑表之亲,不愿起兵,后来是如何痛下决心的?”张仲曜手中酒杯晃了一晃,讶然盯着李斯道:“你是说,周后?”李斯望着张仲曜,点点头,沉声道:“杀父之仇,夺妻之恨,不共戴天。你我皆是知道的,周后虽然寓居主公府上,主公却是个挚诚君子,对她是秋毫无犯。而主母大人虽然曾为宫中女史,后来又进位保仪,但从主公毫无愧疚来看,主母与李煜应当没有什么瓜葛。要主公断了让国的念头,除了杀李煜,便是让寻个机会,以周后与主公成其好事,如此一来,主公只怕终身都羞见李煜了,让国更从何从谈起!”火苗闪烁照着李斯的脸庞阴晴不定,似乎有些咬牙切齿,张仲曜甚至觉得,如果不是担心陈德怪罪,李斯很有可能会下手杀了李煜,教戎军久镇敦煌,若是他不顾一切起了杀心,后果还真是莫测。

    张仲曜转动着杯中酒,看着那圈圈涟漪,片刻后方道:“如此一来,恐怕于主公英名大大有损!”李斯见他犹疑不决,将酒杯往在桌上一放,沉声道:“吾等做得此事,自然吾等担当,试看青史之上,裴寂忠j如何?”张仲曜见他语气慷慨激昂,不由得也意气起来,将桌上酒杯斟满,端与李斯,沉声道:“既然李兄找吾商量此事,吾怎敢居于人后。不过涉及周后与主公,兹事体大,吾恐主公就算不再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