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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枝莲 作者:冯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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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撩袍摆,正待上车。却听得马蹄清响,一队红妆绝尘而至。潘金莲打头,齐唰唰行过大礼,道,“东宫千岁,贵妃有慈旨。”赵四手一挥,侍卫都退下五步,潘金莲便低声道,“官家得到消息,龙体不安。又吃了道士进的金丹,益发哽在喉咙里下不去,贵妃请千岁即刻入宫面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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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子芮又喜又愁。喜的是老子将死,大位唾手可得。愁的是怕要守孝,有些之乎者也的事体做不的。当下唤过严皮双,教,“你另备一台车儿,挑几个干练的跟着,把人与我送去别苑。”莲生隔着车帘子听见,便嚷“我要回家,那个去甚鸟别苑。”赵子芮不敢十分逼迫,盘算一回,依了。潘金莲就道, “启禀千岁,严常侍现有伤,行动不便,又要保护千岁车驾。不如臣拨两个使女过去伏侍为妥。”赵子芮听着有理,也依了。遂拣个小小油壁车儿盛了莲生,潘金莲却带女兵押送。
待走远了,潘金莲笑道,“秀才,我看你今年桃花星动了,怎撞见这般大客!”莲生道,“随他,柳大姐处收着我五百两,破着买棺材。” 潘金莲道,“死阿死的,谁同你立烈男牌坊?”莲生道,“还管甚名声哩,我只气不忿。”潘金莲道,“不是我说歹话,你这般犟,怕大小武难见天日了。”莲生道,“罢,甚么好人,亲兄弟也没见他留情。兔死狗烹,明摆的事。小娘子,你看我屋里有甚用得着的,只管拿去。哑巴跟了武大哥十几年,甚是勤谨。你若是方便,烦劳照管一二,休教他失所。再元宝儿帮我还与西门小郎,原是他家的。”想想,又自语道,“该将老家房子地典与宋三妈,也是邻舍一场。”
潘金莲手攥马鞭,望了半日天,道,“说得我凉飕飕的,那厮莫不会秋后算帐罢?”莲生道,“你现立下大功,他又寻你做甚么?”金莲道,“皇帝躲行院正是奇闻。他如今喜欢过头了,顾不的。过两日想起来,俺每都该着十恶大逆千刀万剐的罪哩。”莲生低声道,“十分不成,待他上门时我还照咬死韩林儿的例对付,一命搏一命。”潘金莲慌忙捂他嘴巴,四处一瞅,幸喜没人着意,便道,“他死得上千的人陪葬,不划算。我料定他这两日没空寻你,回头我叫上柳姐儿、林充同和尚,商议了再行。”
却是那当朝老皇帝素爱烧丹炼汞,吃下水银硫磺,在肚里结作梆硬一块。而今听闻两个儿子学那唐太宗的典范,耍出玄武、甘露的故技,不免又着些惊恐。内外夹攻,面皮紫胀肚皮火热,打滚儿叫渴。尹贵妃等回赵四,床前接了旨,教太监送些凉水下去,立时龙驭宾天。宫中做八十一天道场,京城卖断了白布,军民举哀不提。
自从武二被拿,西门老爷各处寻头路,花费了数千银子,才保得自家无事。武太太又买通内官狱的孔目,得他上下维持,武二还不十分受苦。待得福王垮台,老皇帝又死了,却也没人追索那玉佩的事。西门磬在屋里老实了几日,就上窜下跳,觅空儿走出来。不敢往别处去,见天蹲在白衣庵门口,袖子里装一兜糕点,眼巴巴地望着。潘金莲送莲生回来,远远瞅见了,便招手儿。西门磬见了莲生,拉住怪哭,还是潘金莲扯开了。莲生叫他回去,西门磬唧歪不肯。潘金莲道,“小狗,你家买绸布还走益州哩?”西门磬揩鼻涕道,“怎么不走!只今逢着国丧,成都出的好簇金织锦、花绫、纱罗、缂丝都不准用,只得运回来屯着,另买青蓝花布供年底发卖。姐姐若要时样料子,尽管仓库里挑。”潘金莲点头道,“你拣那花样素净些、希奇些的料子留两匹,我送人。”西门磬应了辞去,临走又悄塞个苏合香的荷包莲生手里。
一行走到院中,见花儿草儿都被掘起来过,连狗洞都刨了。屋里家火颠而倒之,喜得还剩下三五个碗,件把茶钟,锅灶床帐俱在。当下莲生打火烧茶,招呼潘金莲的人吃。潘金莲却使心腹送信与柳氏。晚上柳端端托词进香,走到白衣庵赁房儿住,就从后墙踩梯子过来。林充两口儿也打着看守的名来武家,都一处坐地商议。
鲁和尚性急的人,开口便道,“兀那鸟皇帝使的毒心。咱索性劫出他两个来,大家落草去。”林充忙在底下拉他袖子。潘金莲道,“你是天神,敌得过十万禁军?便劫出来了,一辈子背个钦犯的名,是甚么收稍?”鲁和尚道,“依你便怎地?”潘金莲道,“若武大哥在,他三法司识得人多,不拘怎地也弄出来了,而今却是难也!”鲁和尚道,“还道你精明,原来也是呆鸟!”潘金莲就要骂,林充说好话圆过去了。
莲生站起来团团一揖,道,“列位仗义,小子粉身难报。只这事干系忒大,我无牵无挂,众位却都有家业前程在身上,不当耍处。若连累大家,岂不是我的罪孽!以我愚见,众位都不消管,待那厮来时我自有话说。过得去过不去,各安天命罢。”
柳端端坐在里间叠衣裳,叫,“秀才你来,看看是甚物事。”莲生见是个折枝梅销金香袋儿,拿起来道,“是大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