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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朝公务员第121部分阅读

      唐朝公务员 作者:未知

    为了给他治病卖田卖地卖牲口,甚至差点连自己都卖了的旧事;说到了他大病初愈后上坡锄草时苦抗强撑,手磨烂了,腰疼的都直不起来也不肯叫一声苦的倔强;说到了他与李英纨的相识乃至最后成亲;也说到了他是怎样从村到县,再由州至道的过程。hubaoer

    到大病时父母卖田卖地卖牲口,最后不溪卖自身时,在这个夜晚,在一个远远算不上很亲近的人面前,连后世加今生算在一起,十多年里唐成第一次毫无掩饰与控制,肆无忌惮的流下了情感不可遏止的眼泪。随后再说到家里一点点变的好起来时,即便是提及上坡干活手都磨烂了,唐成的语调也是轻快又积极昂扬的,这样轻快的语调一直保持到离家到长安之前,随后就说到了眼显家的思念以及期盼与家人共度除夕新年的渴望。

    七织什么都没说,这时的唐成也没想着让她说什么,随着一句句的诉说,唐成心底由思念而起的愤懑也越来越少,身心也在不知不觉之间慢慢的松快下来。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当唐成终于说完时,沉默已久的七织开口说了一句很古怪的话。

    “我冷”。

    这话听得唐成一愣神儿,七织再次清晰的重复了一遍,“唐成,我冷”。

    “这么冷的天出来,怎么就穿这么少!”,直到这时,唐成才猛然意识过来七织身上这件满镶金珠的衣服虽然好看,但御寒的功效的确是很有限,“赶紧回去”。

    “我冷,却也不想回去”,这时,在有些幽黯的观景亭中,七织的眼睛亮晶晶的发着光,还不等唐成反应过来,七织就已钻进了他的怀里,张开的双臂紧紧抱着他的腰,七织把自己整个人都安顿进他外披着的风氅里后才算消停下来,仰起头眼睛眨呀眨呀的道:“唐成,我冷,你倒是把我背后的风氅裹起来呀!”。

    温香满怀,佳人在抱,唐成却有些转不过神儿来,这不是在谈家庭,谈人生嘛,怎么谈着谈着……七织就谈到自己怀里了?

    人生,真的是不能随便谈

    观景亭中的这一幕正巧被将要走近的张亮看了个正着,眼见着突然就拥在一起的两人,张亮真是头大如斗,这也太不是时候了,明显是对七织大感兴趣的三公子刚派自己来寻人,就闹腾了这么一遭儿出来,这……

    叹着气摇着头,张亮悄悄往回退出老远后,这才加重脚步放开声音道:“唐成在吗?二位韦将军请你去雅阁叙话”。

    第一百九十章 这个唐成咱们要定了

    钻进唐成怀里,七织彻底把自己安顿舒服后,微闭着眼睛舒心的吐出一口气来。

    可惜,还不等她这口舒心的叹气吐匀实,观景亭外张亮的声音就已经响起来了,听到这声音,七织的叹气声就此变了调子,“就跟庙里大和尚们说的俗讲故事一样,只要是才子佳人在月下相会,肯定就会有不速之客不请自来”。

    说完这句,七织的头在唐成肩窝处蹭了蹭后,抬头间展颜一笑道:“这呀,就叫天不从人愿”,光线幽暗的观景亭中,七织一笑之间眉眼弯弯,齿白如玉。

    单薄的华服后裹着唐成的风氅,七织披着一袭凉寒如水的月色袅袅而去,而唐成则由张亮陪着去见二韦兄弟。

    这时雅正园开业仪典上准备的歌舞已经表演到了尾声,二韦正在雅阁中饮酒闲谈,静候唐成的到来。

    将唐成带到,张亮与二韦兄弟寒暄了几句后,便识趣儿的告辞而出。

    反身关好房门,从这里辞出的张亮径直便到了李隆基所在的雅阁中。

    雅阁之中,李隆基持觞而饮,已微有醺然之意。

    见张亮只是一个人走了进来,李隆基微微一愣,随即轻摇着手中的酒觞笑问道:“明之,佳人何在?”。

    “殿下,此事倒有些不方便处,属下此前也是刚刚知道”,张亮缓步到了李隆基一侧,伸手捧瓯为其续满觞中酒后,微一迟疑之间便将适才观景亭中所见悉数说出,“殿下,你看……”。

    “噢。竟有此事”,细细听完张亮所说,李隆基扣着手中的酒觞沉吟片刻后,蓦然哈哈大笑声道:“明之,你曾向本王奏报说唐成自律谨严。孤身客居竟无眠花宿柳之举,今日如何?青春年少岂有不风流的,不过是他眼界太高罢了”。

    张亮跟着李隆基地时间也不算短了。素知这个主子风流成性。最是有寡人之疾地。刚才也正是他吩咐自己去召七织前来佐酒。此刻却又笑地如此……。一时间倒让张亮摸不准他地心思了。“殿下地意思是?”。

    “明之。我问你。我命召七织前来侍酒之事你刚才可曾于唐成面前说过?”。

    “不曾”。

    “这就好”。李隆基闻言满是赞赏地点头一笑。“临机知变。明之你做地对”。

    大笑之间站起身时。酒意上头地李隆基脚下已是踉踉跄跄。当他端起另一尊满斟地酒觞时。觞中地酒浆漾漾荡荡泼洒出来滴地他手上、衣服上到处都是。对此。李隆基浑不在意。将那觞酒递给张亮后。举觞邀饮之间他已将自己手中满觞美酒一饮而尽。“七织虽美。终不过是藏于内室。游戏于床榻之间一妇人耳;唐成奇才也。似这等贤才凡有志于时于世者谁不宝之重之?妇人与贤才孰轻孰重。似曹阿瞒那等逆国口茭臣尚知周公吐哺。天下归心。本王难倒连他也不如?”。

    言至此处。酒意上头地李隆基将手中空觞重重往案几上一顿。“蓬”地一响声中。高声道:“为一妇人驶贤才。吾不为也!明之。此事就此揭过。此后便是尔兄当面。也不得提起半句”。

    闻言,大感振奋的张亮放下酒觞,退步之间拱手深揖作礼地宏声道:“轻妇人而重贤才,殿下英明如此,大志必成”。

    正值张亮与李隆基言说七织之事时,另一间雅阁中的二韦兄弟也悄然交换了一个眼色。

    长身玉立,容貌俊挺,这个唐成虽然年轻的让人意外,但他双眼中透出地凝炼沉稳就连而立之龄地人也有不如,即便是他在明确知道身前坐着的自己两人都是位高权尊时,二韦也没能从唐成的神色中看出半点不自然来。

    没有受宠若惊,也没有意图钻营的急切,总之在以往那些行卷士子们身上看到的一切让他们鄙薄不已的表现,唐成身上都没有。他就这样对面而坐,坦然自在的面对着二韦兄弟地子。不远千里赴考京城,唐成在二韦地眼中自然是算不上富贵得志,但与此同时,真个见面之后,他们才发现眼前这个唐成也绝无预想中的落魄之态。

    这样地容貌与气度俱佳的少年后进实在极易引人好感,更别说韦睿早对他地才情有了先入为主的欣赏,“雅正园今晚的开业仪典能有这般热闹,朱雀街口那招引万人空巷的布幔实是居功至伟,听张明之所言,此事便是出自你的主意?”。

    “是”,唐成颔首已应,“后学孟浪之举,让二位大人见笑了”。

    “好一个孟浪之举”,韦播接过了七弟的话头,饶有兴趣的问道:“你是怎么想出这么个主意的?”。

    闻问,唐成略一沉吟后笑答道:“当日闻知明之先生要开这雅正园,后羊就想着能用事其中,无奈却又寻不到什么可效力处。想的急了索性就将整个园子的营运操作悉数厘清了一遍,最终后学想到了一个问题”。

    “噢,什么问题?”。

    “庭院楼阁建好,各色所需人员皆备,当此之时,雅正园,甚或任何一处经济营生开业时最重要的是什么?”,面对兴致盎然的二韦兄弟,唐成自问自答道:“以后学愚见,最重要处莫过于如何广而周之,知者越多,来的人自然就会越多”,说到这里,唐成微微一笑道:“就是好酒也怕巷子深嘛”。

    唐成说的道理极其简单,二韦自然明了,倒是韦播听了唐成的最后一句话后,错愕之间忍不住笑出声道:“好酒也怕巷子深?这话听着倒新鲜”。

    “一样是好酒,另一样则是中酒,好酒深藏巷中,中酒则当垆卖于闹市,旬月之间,中酒所卖之量必将远超好酒,而其声名也必将远超好酒,缘故何在?非酒质不胜,实是地利不如,知者不众也”,唐成解释了这几句后,微微一笑道:“其实,世间事又何止卖酒及雅正园如此?自古至今人们为何汲汲难忘情于伯乐?以后学想来不过是因为伯乐能发现好酒于深巷之中,并借自身之声名使之周知天下罢了。”

    “你这说法古怪,但本将军却实在不能说你是错”,短短的几句交谈,别的且不说,至少唐成这一反常人的思维方式与自成一家之言的说辞实在让人大感兴趣,韦播哈哈笑着点头道:“你接着说”。

    “所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同理,若想做好一件事,若要做好一件事最重要的就是需得先辨明做好此事的关键所在。后学既已找到雅正园开业的最关键之事后,要做的就不过是想法子尽量引起更多人的注意力罢了”。

    “这就有了布幔?”。

    “是”,迎着笑问的韦睿,唐成也笑了起来,“其实布幔并不重要,即便不用布幔,自然也有别的广而周之的办法,譬如将这城中的乞儿都集中起来,再将雅正园开业之事编成唱词广为传唱,再譬如将雅正园开业的消息绘图于各车行的马车上,如此种种都可以达到目的。”

    说完这些后,唐成收住话头,尽敛脸上的笑容正色道:“辨明行事之关键之后,着力所求的便是结果,只要能达到目的,手段运用自可穷通变化,二位大人,未知后学所说的可对?”。

    同样敛了笑容的韦睿再次将唐成从头到脚仔细看了一遍,比之刚才初见,他这次看的更多了三分细致,而双眼中的欣赏之意也更多了几分。

    “说得好”,看过七弟的神色,韦播扭过头来突然道:“唐成,我兄弟刚接了新职司,手下正乏人可用,你便过来如何?”。

    二韦兄弟出了雅正园,车夫抖缰一挥,装饰华丽的马车随即便平稳的驶出园子直奔朱雀大街而去。

    “五哥,你觉得那唐成如何?”。

    “是个可用之人”,想到唐成所说的那些闻所未闻的话语,韦播已是又笑出声来,“至少这小子对我的脾胃”。

    “是啊,现在总算不担心那布幔之事是他碰运气撞上的了,结合此事再仔细思量思量他适才所说,这是个会办事也能办事的人,实不可与那些整日只会夸夸其谈的无聊士子们同日而语,在这一点上弟弟我自诩不会看错人”,言至此处,韦睿自负的一笑,“更难得的是无论他的容貌还是风仪气度皆是上上之选”。

    说到这里,韦睿扭过头来道:“五哥,我记得你在山南东道观察使衙门里有人吧,传书过去好生盘盘唐成的底,给那人交代清楚喽,事无巨细,一点一滴都不能漏”。

    “这事好办,倒是张明之那里怎么说?”,韦播不以为意的摇了摇头,“这个唐成看着挺灵便的,怎么这戍上倒犯了死性,张明之不过就是个商贾,能对他有多大的恩情?还非得让他点头才成?要我说咱们刚才就不该急着走,就便儿找张明之把这话说了就是,不过就是要个人罢了,他张明之还敢不给?”。

    “五哥,懂得知恩必报,对于咱们来说,唐成这样的死性可是好事啊!至于找张明之说话,好事不在急上,且等盘清楚了唐成的底细后再说”,言至此处,韦睿一拍韦播的臂膀道:“五哥放心,只要他没问题,嘿,这个唐成咱们就要定了”。

    第一百九十一章 唐成,真君子也!

    在雅正园门口目送二韦的马车去远之后,唐成微微一笑转回了园子,进门后走不多远,倒正好碰上酒意醺然的李隆基被张亮送了出来。

    “宾客盈门,彩声如潮,只看今天的开局,雅正园兴旺可期”,带着浓浓的酒气,李隆基半拍半扶着唐成的肩膀笑说道:“唐成,这些天辛苦你了,从明个儿起好生歇歇,别累坏了身子”。

    “辛苦些倒没什么,只要三殿下满意就好”。

    “满意,当然满意,唐成啊,刚才本王还在跟明之说起,也不知你这脑子是怎么长的,行事总是出人意表却又能把事情办得圆满。明之还说兵法有云:以正合,以奇胜,凡能用奇的都是名将,唐成你有名将潜质啊”,说到这里时,半扶着唐成肩膀的李隆基边往外走,边哈哈而笑。

    李隆基笑过之后抬手拍了拍唐成的肩膀,人也靠的更近了些后温言道:“所谓才子风流,你一人孤身客居京城,实不必太过自苦,七织绝色妖媚,倒正好是一解中夜寂寞的良伴”,言至此处,李隆基偏过头对张亮道:“明之,此事就交给你了,这些日子若是不便且让七织再坚持些时候,趁着这个时间派人出京物色合适的顶替人选,等人选定之后就安排七织渐次退出来,也好专心侍候唐成的饮食起居。明之,就让你我来成就了这段才子佳人的风流佳话”。

    “殿下放心,这事我明天一早就办”,张亮点头答应之后,还刻意笑着向唐成一拱手道:“恭喜。恭喜”。

    “殿下好意……”,说话之间,几人已经走到了李隆基的马车前,唐成刚刚开口。只当他是脸薄不好意思的李隆基有些踉跄地挥了挥手,“罢了,罢了,此事无需多言,本王做主就这么定了”。

    说完。酒意上涌的李隆基抚着额头上了马车,见他一副意涌涌的样子。唐成倒不好再说什么了。

    李隆基上车坐定之后,眼瞅着御手正要策马前行时,又想起什么的他伸手挑开了车窗地帘幕用发干的声音道:“倒是有件事差点给忘了,唐成啊。眼见年关将近而进京赴考的贡生们却只能孤身客居京城,镇国公主有意广邀各地乡贡生中佼佼者设一文会,时间就定在后天,你好生准备一下,介时随本王一同赴会。以你的风仪才学,再有本王着力荐之,上元节后的礼部科试自是水到渠成”。

    这话说完。重重打了个酒嗝儿地李隆基摆摆手。马车辚辚而去。

    送走李隆基,张亮扭过头向唐成问道:“怎么样?二韦兄弟说什么了?”。

    唐成自打到京看过贺知章之后。就在想着科举额度地事情。但听到李隆基刚才说地消息后。他反倒没了预想中地兴奋。

    这戍来地太不是时候了!刚联络上二韦兄弟却又得着这样地消息……想到这里。唐成也没顾上答话。先开口问道:“明之。你可知道韦氏家族对太平公主是个什么态度?”。

    “敬而远之吧”。张亮沉吟了一会儿后又道:“嗯。就是这样。现如今两边是谁也不得罪谁。公主偶有所求。韦后一次也没驳过。反之亦然。虽众所周知韦后于私德上有亏。但公主从不曾对韦后指摘过半句。年节里双方礼来礼往酬答地也很是热络。至少在面上看来这姑嫂两人处地极好。但私下里……”。

    嘿嘿一笑过后。张亮边走边继续说道:“公主殿下跟咱们王爷还不一样。咱们王爷不预政事、性子恬淡可谓是满城皆知。韦后对相王爷是再放心不过地。而公主在先朝就有志于皇太女之位。后来虽然见事不可为收手极快。那番心思却瞒不住人。韦后焉能不知?但是知道也不好办。今上能从房州回京重继帝位全仗地是昔日张柬之等五王地宫变之功。在那次诛杀张宗昌等人地宫变中公主是立有大功地。镇国地封号正是由此而来;就不说这个。公主在前朝时就开始积蓄实力直到如今。这么些年下来不论在内宫还是朝中及地方。其经营起地潜势力到底有多大谁也不清楚。韦后既有别样心思。那至少是在得手之前。她对于镇国公主除了安抚实无第二条路可走。但越是如此。心中难免对太平公主地忌惮也就越深。”

    其实不用张亮说这么透。唐成已经完全明白。这两个女人都是心野要当皇帝地。但皇位却只有一个。这要是能处得好才是怪戍!现在表面上地好不过是相互忌惮地结果罢了。但私下里……私下里也没啥好说。这不。太平公主不是已经开始准备宫变了。

    只是如此以来就让唐成难受了。这个眼见着唾手可得地科举额度到底要还是不要?太平公主在礼部保持影响力已经很多年了。依着现在地形势。韦后在正式登上皇位之前肯定不会另外树敌地得罪太平公主。这也就意味着她不会插手到科举地事情上。要想得到今科地额度就必须通过太平公主。但另一方面。太平公主之所以在礼部科举地事情上如此上心。其目地自然是借助这条重要地渠道为自己扩充实力。这就跟后世科举中地座师与门生地关系类似。凡是能得着这样额度地。必然是被太平公主欣赏地。在别人眼里自然而然也就成了太平公主一党。

    太平公主在长安经营多年,而韦后从房州回京却不过三两年的时间,正是这样的现实造就了眼下匪夷所思的局面,分明是身份地位更高的嫂子却奈何不得小姑子太平公主,暂时只能任其把持着朝廷的选材机构,而太平公主也借由这个途径稳步扩充着自己的实力。

    难受,真难受!要额度的话就没了二韦兄弟地信任。后面设想好的事情自然也就没法做了;但不要额度的话,直接损失的却是他自己地核心利益,任谁碰上这样的两难选择都得头大如斗。

    张亮说完之后许久不见唐成的回应,诧异道:“唐成。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是要鱼还是要熊掌”,唐成苦笑着摇了摇头,也没瞒着张亮的将为难处说了出来。

    张亮清楚知道唐成刻意接近二韦是另有所图,至于他图谋的目地自然是为了三殿下,而今这样的事情与他地科举前程矛盾在一处时。尽管张亮心中的倾向性非常明显,却不好直接说出来。

    沉默之中。张亮也跟着叹了一口气。

    顾全大局这四个字说来容易,但真个面临着为这样的选择做决断时却是极难,张亮沉默,唐成也自无言。两人默默的走了许久,眼见着已到了设在一处偏院儿中地宿处时,唐成猛然收住了脚步。

    随着唐成突然停步,张亮心中“咯噔”的一跳,他知道唐成已经做出了决断,但他却又真的很怕听他决断的结果。兄弟两人皆是李隆基的心腹,既然他知道了这件事情。无论唐成做出怎样的选择。他张亮都会将之禀明三殿下;但与唐成这么些日子相处下来,作为绍介人。同时两人间配合默契的他与唐成也有了很深地朋友之谊,万一唐成做出地选择是他不愿意听到的那一个……他说还不是不说?

    不说就是对三殿下地不忠。但若说了则又是对唐成的不义,忠是公,义是私,公私难以兼顾时,他又该做怎样地决断与选择?

    心中一跳的张亮也猛然停住了脚步,双眼紧紧着落在唐成身上。

    “月有阴晴圆缺,世事古难两全”,站定身子的唐成仰头静静的看了看散发着清辉的上弦月,挺腰振胸之间长吐出一口气道:“罢了,今科不中还有明年,三殿下的事情要紧”。

    听得唐成这句带着淡淡遗憾的话出口,张亮于心底也悄然长吁了一口气,还好,这下他总算不用在忠义之间两难抉择了。

    事情既已有了决定,唐成心里也松快了许多,“天色已晚,明之你也是累了一天的,就早点休息吧”,说完之后,他也不等张亮再说什么,转身便向自己的房间走去。

    看着他的背影,张亮一时倒不知该说什么好了,唐成有才华,有能力,同样也有路子,借由杭州市舶使郑凌意的路子,他本可以轻而易举的获得上官婉儿的信重,但是他没有!

    在方今复杂多变的局面中,他义无反顾的选择了力量最为弱小的三殿下,自从那一刻起,他便竭尽全力的为了三殿下的事情而奔走,不叫难,不叫累,甚至不惜放弃对于一个士子来说最为重要的金榜题名机会……

    心神转动之间,张亮油然想起了当日唐成在他面前吟诵骆宾王《讨武氏檄》时的情景。

    “试看今日之城中,竟是谁家之天下?”,“一黄土未干,六尺之孤何托?”,当日吟诵到檄文中这些脍炙人口的名句时,唐成虽然与他远隔数步,但那股勃然而出的忠义懔然之气却扑面而来。

    当今的朝局又与前朝是何等的相似!

    这样的表现,今晚的牺牲,看着唐成渐行渐远的背影,张亮想起的是前朝那许许多多如骆宾王一般投奔向徐敬业的士子们,他们何尝不知道徐敬业的实力远不及伪朝称帝的武后?他们又何尝不知道此一去的结果或许就是身首异处,家人株连?但是,他们还是去了,不惧生死,义无反顾的去了。

    孔曰成仁,孟曰取义,君子当有所不为,有所必为。

    唐成,真君子也!

    心中浮想联翩,以至于张亮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安慰唐成的遗憾,眼见着远处的唐成已经推开房门时,他才匆匆喊了一句道:“唐成,后日公主府的文会你还去吗?”。

    “去,为什么不去?”,唐成手贴着房门侧身过来浅浅一笑答道:“我在公主府越殊,二韦岂非越欢喜?”。

    雅正园一炮打响。第二天正式开业时当真是车马如簇,门庭若市,作为园内头牌清倌人的七织或歌或舞,或见客清谈。当真是忙碌的不堪,就连白天里她也要忙着排练新地歌舞,至少是在眼下再没一点儿空闲的时间了,如此以来她连跟唐成多说几句话的功夫都少有,更别说找唐成谈谈人生了。

    忙起来日子过得就快。转眼之间到了文会正日。早晨起来之后,唐成本想着到相王府等候李隆基同行。不料他还没出门,李隆基已提前派了长随过来言说三殿下有吩咐,请唐先生便在此等候,不用多费劳累前往王府。

    唐先生!听到随从这个称呼。唐成点头之间玩味的笑了笑。

    约莫着半个时辰之后,李隆基郡王仪制地毡车到了,雅正园所在与太平公主府并不顺路,显然他这是特意绕道过来的。

    唐成上车时,七织也上了她那辆特制的华美葱油小车跟在后面,作为当前长安城中声名最盛的歌伎,早在昨天公主府就已来人邀其前往今天的文会表演。

    上了李隆基硕大地毡车中后。唐成明显感觉到他看自己的眼神儿跟以前相比又有了不同。

    “唐成”。本想要说什么地李隆基叫出名字后,微微一顿后笑说道:“唐成。称呼你时总这样叫名字既不合仪度,也实在是太过随意。总还得有个字才好”。

    “这戍明之也跟我说过几回了,只是号虽能自取,字却不便如此”,唐成说到这里时,看了看李隆基后笑说道:“取字以长以贵为佳,殿下青春正盛,虽然说不得长,但身份却是尊贵。左右不过是个称呼罢了,便劳殿下给取一个如何?”。

    李隆基刚才说出那话时其实便已存了这样心思,有这么好笼络人心的机会,放过不用才是傻子。难得唐成又凑趣儿,直引得他哈哈一笑,“如此,本王就为你选一个就是”。

    说完,李隆基煞有其事的从车中小书架上取下那册缎书的《尔雅》翻阅,随即又一脸郑重地沉吟了良久之后,这才开口道:“至满则溢,至刚则折,大成易亏,唐成你这名字取意太满,正该以字补之,亏与缺同义,依本王之意,就取做无缺如何?”。

    “无缺?”,闻言,唐成悚然一惊,靠,莫非冥冥之中真有天意不成?这个字取得也太他娘巧了吧。他穿越来唐之前的名字可就不叫唐缺?

    “怎么,不好?”。

    “好好好,再好没有了”,醒过神儿来的唐成连连点头道:“就用这个,就是这个了”。

    自打两人见面以来,唐成就始终是凝炼沉稳,自信从容的样子,李隆基何曾见过他如此失态?此番见唐成分明是一副大感满意的样子,甚是自得的李隆基忍不住畅快的笑出声来。

    唐成却没理会李隆基地笑,口中顾自碎碎念道:“唐无缺,唐无缺,唐缺”,嗯,虽然还有一字之差,但打小儿就已惯熟地那种感觉还是回来了不少。

    看到一直都很沉稳的唐成出眼下这般淘气孩子地模样,李隆基笑的愈发自得了。

    这一笑地时间且是不短,李隆基终于笑得尽了兴之后,敛起脸上笑容正色道:“无缺今日不负本王,若本王能得祖宗福佑,俟异日事成,本王亦定当不负于汝”。

    “殿下言重了”,唐成说到这儿后,一顿之间微微笑道:“真到那日时,若殿下再说起此事,我就少不得要谏上一本了”。

    这话听的李隆基一愣,“噢,这是为何?”。

    “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真到那日,则我现在做的就都是份内职司,何来负不负之说?天子无私情,岂能以天授神器记酬于私情?介时便是一介草民闻听此言也不得不谏之”。

    听完这话李隆基看着唐成久久无语,最终伸手过来重重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这一刻毡车里的气氛实在是古怪,两个男人之间把气氛搞的这么欲语还休的充满了暧昧,实在令唐成很不习惯,遂忙转了话题,“殿下这些日子是怎么去的公主府?”。

    “自然不能这样乘着毡车去,多是便服而行,不瞒无缺你,本王就连进公主府走的也是下人们用的侧门儿”,李隆基自嘲的笑了笑,“本王现在实是不能张扬啊”。

    李隆基这短短的几句话里五味杂陈,无奈,屈辱,愤懑,不甘等等都有。因着他的身份,唐成自然能理解,“殿下不必介意,孟圣曾言:吾养吾浩然之气,可以忍可以辱,更可以发,一发则天地为之色变,殿下如今正是潜龙在渊,一时之忍跟将来的飞龙在天比起来又值当得什么?”。

    “无缺,你实在是很会说话”,闻言,李隆基展颜一笑,“今日文会上本王就不在众人面前为你绍介了,不过这样的机会若不见见公主也委实可惜,这绍介及面见的事就放在私下里吧”。

    说到这里,扭过头来又仔细看了看唐成的李隆基似是想到了什么,突然之间脸色变得有些古怪……甚至是暧昧起来。

    自从初嫁的薛绍死于狱中之后,自己这个姑母在男女之事上就变得极为放纵,且他最喜欢的还就是容貌俊美的少年,当年的莲花六郎张宗昌兄弟就是典型的例子,且随着年纪渐长到了如狼似虎之龄,这癖好愈发的厉害了。唐成才华、容貌及风仪无一不是上上之选,年龄也极是合适,若是面见时万一……

    无声想到这里时,李隆基摇了摇头,希望不要如此才好。

    没过多久,毡车便已驶进了中门大开的镇国太平公主府。

    第一百九十二章 打人专打脸

    公主府第连天起,势压半城接云宇。

    镇国太平公主两朝显赫,其府第历数十年悉心经营早已是鳞次栉比,尽占大半坊之地,华美豪丽处几与内宫不遑多让。

    唐成与李隆基结伴而入公主府,途中掀开身边的车窗帘幕见到这一片屋宇连天,飞檐勾斗的景象,饶是他从后世穿越而来也不免看的有些发呆,公主府太大了,跟眼前这府第比起来连安国相王府也算不得什么了,至于后世里的那些所谓豪宅别墅就更别提了。

    透过车窗看去,此刻的公主府除了房子多之外,多的还有年轻士子,车窗外一个个身穿青衿儒服的士子或独行,或三五成群的由门房处向内院走去,这些士子边惊羡于眼前辉煌壮丽的府第,边对路过的毡车投来兴致盎然的目光。

    身为读书人他们自然知道唯有正三品以上才有资格乘坐毡车,再想想公主府的仪制,非王爵以上者不得驾车直入二门,那眼前这驾毡车里的又是那位王公亲贵?

    这些赶往京城应考的士子来自四方之地,此前在地方上见到个学正都是大感荣幸,若再蒙刺史接见那简直就是祖坟冒青烟儿,很值得写几篇文章以兹纪念并传诸子孙的了。此刻身居帝都,受公主之邀前来做客,王公亲贵的马车就在身边咫尺而过,置身这样的如梦似幻的荣华盛境,恍然之间就觉得自己似乎也是荣光出息了很多,目睹唐成乘坐的毡车从身边过去时。这些人几乎都下意识的挺直了腰,抬高了头。

    “殿下看看外面”,手中撩高车窗帘幕,唐成回头向李隆基笑道:“今天来参加文会地至少也有两百人。十中取一,公主借这一个文会就将今科士子中的佼佼者给一网打尽了”。

    李隆基看着窗外那些结伴奔走于公主之门的士子。看着这些士子们故作矜持下掩饰不住的兴奋,幽幽声道:“公主这般作为已不是一载两载了,而今在皇城各部寺监中,公主一纸拜帖甚或比天子诏书更为有用。这般情势实非无因,其来有自啊”。

    唐成闻言点了点头后浅浅笑道:“昔日先太宗皇帝临朝时,于某次科考正日曾登上皇城朱雀门观考,目睹城下士子涌涌而至时,太宗皇帝曾放声笑曰:天下英才今日尽入朕之囊中,公主此举实是尽显太宗皇帝之遗风”。

    以女子之身地太平公主与开国太宗皇帝相提并论。唐成的这番话实在是很犯忌讳,他刚说完,李隆基地眼神就从窗外收了回来,如钉子般紧紧着落在他身上。

    在李隆基灼灼的子中,唐成脸色没有半点变化,他没有刻意去看李隆基,只偏头望着车窗外来来往往的士子缓沉声音道:“路漫漫其修远兮,必将上哮求索。此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若要再现先太宗皇帝之伟业。成就我大唐极盛之世,殿下其路也远。其行也曲呀!”。

    “其路也难。其行也曲!”。李隆基收回了自己地目光。一时硕大地毡车内便只有他那愈发低沉有力地喃喃自语声:“此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

    不一时毡车便到了公主府二门处。车子刚刚停稳。已有在门口等候地公主府属官迎了上来。

    “无缺。既然不便于大广众之下为你引荐公主。那你就先往后花园。待本王见过公主安排好私下面见之事后自会有人来唤你”。恢复如常地李隆基向唐成交代了一句后。迈步下车由公主府属官陪着去了。

    唐成前日便知有今日之会。因是邀约人太平公主地身份显赫。唐成也与其他前来赴会地士子一样在穿着上没有太过随意。同样地一身道学中青衿儒袍。待他下车走进士子群中后。顿时便泯然众人矣。

    穿二门过三门。在路边公主府下人地导引下。唐成与其他士子一起走进了位于府第最后部地一处跨院中。这处跨院地主建筑就是一排多达五间地厢房。这五间厢房平日里以厚重地深色布幔隔开成不同地房间。及至遇到今天这样地事情时再收起布幔。一排五个房间连贯为一就变成了一间阔大地厅堂。

    唐时正处于分食制向合食制地过度时期。家人在一起时多是围聚一席如后世般合食。但像眼下这般正式地聚会宴饮则还是循着春秋礼法分而食之。唐成走进房中时。就见整个大厅中早已整整齐齐布置好了分食所用地小几。其中许多小几上已有士子安坐。

    向侍候的下人报上了自己地名字后,唐成便被带到了靠近前排的一处窗边。

    唐成循着其他士子的样子在矮几前的毡毯上半跪而坐,这种坐姿在电视里看着还没什么,到自己亲身实践时可实在是难受的很,他又不像其他那些自小读书的士子们一样经过专门训练的,跪坐了没一会儿后,小腿及脚后跟就酸麻起来。

    “靠,请人赴宴连个凳子都不给”,低声抱怨了一句后,再不想活受罪的唐成索性舍了这见鬼的半跪而改为盘膝而坐,正式的宴饮场合半跪而坐乃是自春秋时传下的古礼,身为读书人的士子在这样的场合更应凛然遵行,唐成这异常的举动一出,顿时引得旁坐者纷纷侧目。

    “这是那里来的狂生?镇国太平公主府都敢如此失礼?”。

    “克己复礼,此至圣先师之谆谆遗教,身为士子而如此肆意,有辱斯文,有辱斯文哪!”。

    尽管旁边的议论声清晰可闻,唐成也没改姿势,看就看吧。有什么呀!腿脚舒服不舒服自己知道。与其等会儿文会开始后扭来扭去的失礼,还不如现在先坐舒坦了再说。

    厅中地议论没持续多一会儿就突然消失的无影无踪了,顾自看着窗外后花园的唐成诧异扭过头时,便见另一侧的厅外正有一队女乐盛装而来。正是她们让厅中等待开席等地无聊的士子们转移了注意力。

    “看看,领头那个梳望仙髻地就是艳压帝都的花魁梁盼盼”。

    “她就是芙蓉楼的梁盼盼?果然是面如芙蓉眉如柳。好一个风流娇俏的花魁娘子”。

    “梁盼盼是美,但终归是年纪老大了,诸位再看看她后面那个小娘子,这才是真正地天然一段风流”。这声音言至此处“啧啧”赞叹了两声后,复又续道:“若论今日城中花名之盛,还得首推这位青春正盛的雅正园七织”。

    唐成随着这议论扭头看去,便见着正拾裙而入厅中的芙蓉楼梁盼盼,这个艳名四播的花魁果然是貌美如花,更难得是她全身上霞透出一股子娴静温婉的风情。使其整个人看来楚楚风致,我见犹怜。

    与梁盼盼的楚楚风致比起来,七织则是美地张扬,她那天生的妖媚与青春活力结合形成的逼人艳光恰如锥入囊中,想藏都藏不住,虽然她是被安排在梁盼盼之后,但当厅中人一注意到她时,几乎是在瞬时之间她就成了满厅的焦点。

    这世上还真就有心灵感应。恰在唐成随着众人注目七织时。刚刚走近厅中的七织扭头之间也看到了他,四目相对之间。手中轻拈裙裾的七织眉眼流波的嫣然一笑。

    七织含情而笑更添美态,随之而起的便是厅中一片低声赞叹。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臻首蛾眉,彼佳人兮!”。

    “一笑倾城,梁盼盼之后长安三分春色必为其独占两分,异日金榜题名之时,若得此女携手冶游,方不负人生得意。”

    耳听到众士子兴致盎然地议论,唐成忍不住嘲讽地一笑,这些人还真可笑,自己未曾半跪而坐便引得他们斥之无礼,而他们在大广众之显女子品头论足却自诩风流,这样的“礼法”去他娘地不要也罢。

    看着七织眼中神采灼灼,唐成略一寻思后就明白她是为了能与梁盼盼同台较技而兴奋,唐成摇摇头懒得再听那些无聊士子的议论,只是笑着向七织翘了翘大拇指。

    见唐成这般明白自己地心思,七织再次回了一个欢欣的笑容,丽色尽绽。直引得众士子既是惊艳,又是诧异莫名的扭头来看唐成,他们实在不明白这等美人怎会对礼法都不讲的狂生独施青眼。

    不过这些都是开宴前的小插曲,随着梁盼盼等人的到达及座中客人渐满,乐工们各捧乐器奏起了《喜洋洋》的曲调。

    此曲一起,原本蜂蜂议论的众士子们很快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知道今天文会宴饮的主人该到了。

    想着马上就要见到历史中的传奇人物,两朝荣宠、权倾朝野的镇国太平公主,唐成也不免有些心旌摇动,在欢快的曲调中悄然挺胸拔背的坐正了身子。

    恰在《喜洋洋》的乐曲奏到最欢快的时,在李隆基等王公亲贵的簇拥下,镇国太平公主到了。

    无论太平公主的穿着与妆饰如何着意,她让别人首先注意到的依旧是那双凤眼。

    她的眼睛大而狭长,若是脸容端肃时则凛然生威;若如眼下这般春风满面时,整个眼神却又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