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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朝公务员第116部分阅读

      唐朝公务员 作者:未知

    还大开着,此时却紧闭的红门愈发为这份寂寥增添了一个最好的注脚。dierhebao

    “门前冷落鞍马稀”,喃喃的说了一句后,定住脚步的唐成便随意闲看起来。

    若不进去地话,这样地地方又有什么看头儿?站了一会儿后,见唐成兴致渐淡,来福凑上来道:“大官人,待会儿回去之后,小的就去衙门首告何园怂恿舱买小地偷盗大官人诗作”。

    这个来福啊,遇到这种坑人的戍时,他的反应还真不是一般的快。

    “大官人身份不同,总不好上公堂的”。见唐成看过来,来福嘿嘿一笑道:“这戍自然该是小地去”。

    正说到这里,来福脸色突然一变,“哎呀,老何出来了”,嘴里说着。他下意识就已拉着唐成要背过身去。

    唐成没动,抬眼之间,恰与刚从何园小侧门走出的何仲达眼神相对。

    看到唐成,何仲达明显一愣,惊愕,仇视,恐惧……对视的一瞬间,他的眼神之复杂实在难以用语言形容,片刻之后。他分明从身边仆役激烈的反应中明白了唐成身边的来福是谁。

    伸手抓住正准备去找来福地仆役老何,何仲达的眼神放弃了与唐成的对视,飘高看了看一片蓝天白云的同时。他发出了一声悠长而又如释重负的叹息。

    是的,如释重负!自打贴身老仆从来福手上拿回那两首诗的那一刻,何仲达就再也不得安宁,一生声名尽毁的恐惧与死后备极哀荣,身登《地方志》的诱惑就像搅面团儿一样在他心里翻来涌去,颤抖地手捧着那两首诗,他一夜一夜的睡不着觉,白天里也是心神恍惚,巨大的恐惧与同样力度地诱惑就像两盘石磨。来回碾磨着他那早已是惊弓之鸟般惶惶不定的心。

    这样心里备受折磨煎熬的日子对于一个老人来说实在是有些太难过了,难过的让何仲达自己都感觉要被逼疯了一样,但是,就在这一刻,在看到唐成与来福的这一刻,他终于解脱了。

    终于不需要在痛苦的煎熬中做选择了,看着头顶上或卷或舒的行云,突然轻松下来的何仲达心底突然莫名的生出一股悲哀来,这一刻。让他自己都感觉到奇怪地是,他悲哀的居然不是自己终究还是掉进了唐成的圈套,身败名裂的结局已经注定。而是……而是在这么多年的人生经历中,他竟然直到现在才第一次注意到天上的行云卷舒是那么的好看。

    作为一个诗人,一个习惯性伤春悲秋,对自然万物的变化更为敏感的文人,在何仲达一生地经历中曾无数次仰望行云舒卷,也曾无数次在诗作中写过云起云落,但那时的他看云就是为了凑诗。凑诗就是为了求名。名欲遮蔽之下,竟从未真正注意并体悟过这种简单的至美。直到今天。在知道自己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再失去的这一刻,何仲达却如此清晰的感受到了云起云落的简单之美。

    人生啊,真是充满了讽刺!

    “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偶然值林叟,谈笑无还期”,越过唐成的头顶看着天际舒卷的白云变幻,何仲达缓缓吟出这首已然刻在他脑海中的五言来,这便是老何从来福手中买来地两首诗之一,“好诗,地确是好诗啊!”。

    喃喃吟诵完毕,口中感慨着好诗的何仲达低下头时脸上已恢复了平静,他再次迎上了唐成地眼神,只是这一刻,他的眼神里已没有了刚才的惊涛骇浪,有的只是如脸色一般的平静。

    他的未来,他的一生令名所系都已决于唐成之手,他唯一能做的,只是平静的等待。

    造化弄人,为了诗名钻营一生的何仲达在老之已至,诗名即将尽毁之际,终于成了真正的诗人。

    人生啊,真是变化无常!

    何仲达看着天上行云舒卷时,唐成也正在看着他,虽然时间过去的并不久,但眼前的何仲达比之上次来何园所见时已明显的苍老了许多,原本灰白的头发已经全白,堆在头上雪一般的刺眼,而上次来时看着精神矍铄的他现在已全乎一副老头子的衰弱了,以至于走出来时竟然还要下人搀扶。

    更重要的是眼窝深陷的他一脸的疑惧与彷徨,这一切都足以说明这些日子里他是饱受煎熬,以至于在短短的时间里就苍老至此。

    看着眼前老态尽显,一副行将就木模样的何仲达,唐成蓦然便觉心下一空,再也没有了前两天挖坑得逞时的兴奋。

    静静的看了看一脸平静的何仲达,唐成猛然转过身子,“走”。

    “好嘞”,来福回头看了看何仲达,又看了看正对他怒目而视的仆役老何,脚下跟上去的同时,刻意用很大的声音道:“大官人,咱们这是去衙门吧”。

    “此事罢了”,唐成淡淡的一挥手,“回去之后你便往三位宿老府里跑一趟,把版印好的诗集给他们送去”。

    闻言,来福茫然的回身指了指何仲达,“大官人,那……这……”。

    “这件事情已经结束了”,嘴里随意说着,行步之间唐成突然想到了一个此前从没在意过的问题,他为什么对何仲达的行径如此憎恶?

    因为他是个诗贼?自己不也是嘛,且比他偷的更多;因为看不惯他的道貌岸然?好歹在官场里厮混了这么些日子,自己还没有这么幼稚。

    那究竟是因为什么呢?

    想了许久,眼见着马上就要到大雅至正园时,心中猛然明悟的唐成终于找到了答案。

    不是因为何仲达道貌岸然,甚至也不是因为他偷诗,真正的原因在于他偷了并且分享了专属于自己的红利。

    对于任何一个穿越者来说,穿越本身绝对是最大的秘密,无奈的与以往的人生做彻底的剥离,在这个注定了别人无法真正明白你的世界,独自保守一个永远也不能对任何人说起的秘密,这是怎样的一种压抑?而补偿给穿越者的就是领先时代的穿越红利。

    后世里很少有人能心甘情愿的与非亲非故的某人分享五百万彩票大奖,同样,也没有任何一个穿越者能坦然的让何仲达这样的人分享自己的穿越红利。

    即便自己还有很多,即便自己永远不会用上,但当别人染指原本独属于自己的红利时,唐成依然无法遏制自己的愤怒,人心,就是这么的贪婪!

    了结完何仲达之事后,唐成的道城经历也悄然的走到了尾声,分送诗集之后没过几天,金州道路彻底修好的喜报便已送呈观察使衙门,心中惊喜的唐成将大雅至正园事务委托给孟浩然,将观察使衙门的事务交代给冯海洲及张相文之后,便跟随观察使于东军的车驾一起出了道城,浩浩荡荡直往金州而去。

    第一百八十章 总结与新的开始

    “好路啊!”,撩开毡车帘幕,看着眼前已然修好的金州道路,于东军油然赞叹出声,赞叹过后,他便饶有兴致的扭过头道:“唐成,你该好生看看,这就是你修的路”。

    于东军扭过头时,这才注意到原本骑马随行在他毡车一侧的唐成早已不见了踪影,待观察使大人微微探了探身子后,这才注意到就在他说话之前,唐成早已策马上了路边一个不大的土丘。

    骑马伫立在路边一侧的土丘上,呈现在唐成面前的是一条宽可容六辆轩车并行的平整道路,黄土垫底,上面薄薄的铺着一层沙砾,随后再在沙砾上平铺本地山中特产用以盖房的片石,刚刚下过的一场小雨落在路面的片石上,就使得整条道路纤尘不染,湿漉漉的看着份外干净与清新。

    路两边,整齐移栽过来的垂柳婀娜,青青柳条在微微的秋风里上下左右摆动,益发为片石的道路增添了几分清新的生机与活力。而这两排作为行道树的垂柳后面,许多房子正在修建,不久之后,这些房子就将化身成酒肆,客舍,甚或骡马大店。

    看着眼前正在建造的房屋,唐城依稀之间似乎已经看到了这条道路上人来人往,人流如织的景象。

    原本,唐成迫不及待的登上小丘只是因为好奇,好奇于他自己规划并参与建造的这条路到底是个什么样子。但此刻,随着在小丘上驻马而立的时间越久,唐成便越觉痴迷,痴迷于眼前的一切,也正是这份痴迷,使得他对这条路怎么看也看不够。

    从道路六辆车驾并行的宽度设定,到夯土为基,上铺沙砾与石板的道路结构,再到两边的行道树选定及树后那些房屋的建造。眼前的一切无不倾注着他的心血,他地劳碌。

    可以毫不夸张的说,眼前这条路不仅是在金州,就是放之整个山南东道。也是最气派的一条。这是唐成穿越来唐后真正意义上独自操办的第一件大事,这条路就是他地孩子,没出世的时候虽然也想看,但等真正落地之后,为父母者才会突然发现他竟然是这么好看,这么血肉相连。

    静静的看着山丘下蜿蜒的道路,面色看似平静的唐成心底却在不断发出牵扯着心肺的嘶吼,“这是我修的路!”。有了这条路,金州人今后再出行时必定要比以前方便十倍百倍;有了这条路,原本闭塞的金州注定会迎来新地,前所未有的车马齐至,人流如织的繁荣。

    这一切都是改变。而这个改变的深远影响必将在今后的岁月中逐步地显现出来,并被金州百姓慢慢的体会并认识到。

    因为我,所有有了这条路。这个将要影响千万金州人生活的改变就是因为自己,因为我唐成而实现的。脑子里突然冒出这个念头时,策马山丘的唐成就觉从心底处蓦然涌起了一股火辣辣无法言说的情绪。

    伴随着这股火辣辣地情绪。这一瞬间唐成心底爆发出地自信、自豪是如此地突然而猛烈。而这所有地一切都使唐成酣畅淋漓地体验了一把后世今生里从不曾得到过地心理与情感满足。

    人地一生里。努力也罢。吃苦也罢。所追求地不过是自身需要地满足。人地需要被分为许多个层次。最基础也是最容易满足地就是物质需要。而最高级也是最难完成地则是心理与情感地需要。自我价值地实现。在这个追寻地过程中。层次越高。越难实现地需要一旦得以满足。其带来地满足与快感也就更为强烈。

    男儿何不带吴钩。夺取关山五十州。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皇帝轮流做。今日到我家。千年以还。无数热血男儿念诵着这些诗句征战沙场。吃苦受累不惧之。掉头颅洒热血不惧之。驱动着他们这么去做地。就是在追求人生最高层面地满足。这是理想。这是自我价值地实现。这也是心理与情感需要地彻底满足。

    穿越之初。特定地环境使他唯一能想到地只能是去追求物质层面地满足。而当这一需要已然完成时。驾一叶扁舟悠游扬州地唐成自然而然地开始了新地追求。饱腹之余。受外界环境地刺激。他开始朦胧地思索起身为一个穿越者地存在价值。并在随后地时间里。逐步将思索地结果与对不同环境背景下人生地不同追求结合起来。最终形成了他地理想。

    一个关于改变地理想!

    而眼前这条路就是他踏上追寻理想之路地第一步。这第一步走地很稳。其结果近乎完美。而唐成也从这个过程及结果里得到了应许应份地物质及心理双重满足。与此刻地满足比起来。追寻过程中付出地再多艰辛与苦累也值得了。

    “唐书记,该走了。观察使大人吩咐我来叫你”,走过来说话的是金州州衙里的一个吏员,仅仅在几个月前唐成还没去观察使衙门时,两人在州衙里碰见时还是嘻嘻哈哈的言笑无忌,但此时他看向唐成的眼神和说话的语气都已有了截然不同的变化。

    是因为身份的变化,还是因为观察使大人对自己的器重?看着马下已然发生变化的同僚,唐成不确定他变化的原因到底是什么。唯一能确定的一点就是,追求理想绝不是一个空洞的虚幻,在这一过程中,不管是物质的,还是世俗中人们追求的一切也都能得到满足。

    这就好比你的人生理想是出人头地,出人头地是个抽象的心理满足,但在追求驳现这个理想的过程中,物质的锦衣玉食会有,豪宅会有,一切都会有。

    一石二鸟,何乐不为?

    闻知观察使大人要来金州巡查新修好的道路,金州刺史姚富荣及别驾张子山自然少不得要亲身来迎,如此以来队伍的规模就愈发的大了。

    回程的路上没有什么好说,整个一路上唐成几乎都在寒暄,都在抱拳含笑着回礼,光是“同喜同喜”的话就不知说了多少遍。

    随同刺史及别驾出迎的金州州衙文吏们谁都看得出来观察使大人对这条路非常满意。他们也都知道这条路虽然是在张子山手上修成的,但其间居功最大的却是唐成,“萧规曹随”就凭观察使大人当日交代张别驾地这句话,就足以说明一切了。他们也更知道观察使大人对于唐成的欢喜与赏识。这不仅是在金州,在满山南东道官场,几乎就没有人不知道。

    有本道一号人物如此赏识看重,金州修路又立下如此大功。此时,在这些金州州衙旧同僚的眼里,升官已成必然之势的唐成真个是红得发紫,紫地发黑,捧红踩黑原是官场惯例。这时节谁不要上来结结香火缘分,说几句凑趣儿的热闹话!

    一路扰攘热闹的过去,待见到金州城门的那一刻,对家的渴望瞬间堵满了唐成的心。匆匆将于东军陪送到驿馆安置之后,坚辞了晚上宴饮的唐成片刻不停的打马而回。

    唐成这次走地时间长。见是他回来,门房老高一脸惊喜的迎过之后便要往里面通报,却被唐成伸手给止住了。

    从大门向里面走去,沿途还遇见两个小丫头,唐成同样也是如此。

    刻意放轻脚步绕到了内院门口儿,贴墙站着的唐成微微探出头往里边儿瞅了瞅。分明是回自己家,但此时他这样子着实是跟做贼一样,引得不远处的那两个小丫鬟蒙嘴窃笑不已。

    头刚从门边探出一点儿,唐成赶紧又缩了回来,好险哪,差点就被正在内院遛弯儿的李英纨给发现了。

    几个月不见,李英纨地肚子已经很显怀的挺了出来,以至于走路时都要刻意向前挺着才成,而她往日光洁的脸上也有了几个深色的斑纹。

    见兰草搀扶着的李英纨又走过去背对着大门后。唐成这才走进内院儿,蹑手蹑脚的往李英纨背后靠去。

    “夫人,今个儿走地差不多了,咱歇歇吧”。

    “不成,还差三圈”,因是身子重,李英纨虽然走的很慢,但这么些圈儿走下来后声音里已带上了喘息,饶是如此,她脚下也不肯停。“阿成信里边儿说的明白。就这内院儿一天要走上十圈,将来孩子就更聪明”。

    “夫人。你身子都这么重了。肖婆婆昨个儿还说,现在既受不得惊吓,也受累不得”。

    兰草两人全副的注意力都放在李英纨的肚子上,丝毫没觉察到身后已有人靠的很近,潜行成功正自张牙舞爪伸开胳膊准备偷袭的唐成突然听到兰草这话,心里咯噔一下。

    他这番做派自然是想给李英纨一个惊喜,但是……万一惊吓到她怎么办?一念至此,唐成张牙舞爪伸开的手猛然重新又收了回来,屏息凝神之间再次做贼般的一步步向门外退去。

    内院儿门外,正等着看热闹地那两个小丫鬟见到这诡异的一幕简直是傻了,大官人这是干吗呢?

    退出内院儿门口后,唐成身子猛然往边儿上一闪,幸好,李英纨和兰草都没发现他。

    长长吐出一口气,唐成重又从一边绕到了离内院儿不算近的路上后,向犹自呆看着他的两个小丫头招了招手。

    “进去通报,就说我回来了”,小丫鬟木呆呆的点了点头,都已转过身后,唐成又把她给叫住了,“禀说的时候记得声音要放轻柔些,不许一惊一乍的,记住了?”。

    “记住了”,见小丫头已经走进内院门口后,唐成这才轻咳了两声,负手迈着方步悠悠往里边儿走去。

    双手背在身后,头部微微扬起,脚下划四方正步悠悠而行,这可是道学里从诸科博士到学子们最常用的行走姿势,一步一晃悠,再配上身上的青衿儒服,啧啧,这步伐一看就透着气度,透着学问,实打实是有型有范儿。

    自打到道学之后,这一套唐成也看得多了,只是对于经常处于忙碌状态的他来说。用这种步伐走路真是能急死人,是以一次都没用过,今个儿为磨蹭时间好容易演示一会,可惜地是这范儿还没摆过瘾。就不得不仓促放弃了。

    李英纨迎出来了,更要命地是从内院儿迎出来的她竟然是小跑着来地。

    我的个娘啊!一看到挺着个大肚子地李英纨整出这姿势,唐成的四方步立即就变成了兔子腿,原本背在身后的手也猛然间向前伸展开。

    “别跑,别跑”,唐成嘴里一边喊着别跑,自己脚下却是撒丫子狂奔,眼见着到了一起。生怕自己撞上李英纨肚子的唐成猛然往边儿上一让,伸展开地手一紧,便已从侧面将李英纨搂进了怀里。

    “哎呦喂,跑啥呀”,搂着李英纨站定之后。唐成小心翼翼的看了看她的肚子,“咋样,疼不疼?”。

    李英纨的手习惯性摸上了肚子,闻言也不说话,只是看着唐成不停的笑。

    “我回来了”,李英纨笑的有点傻。但正是她这有点傻的笑容让唐成忍不住也笑了出来。

    伸出手去轻轻擦拭着李英纨额头浸出的一小层细汗水,唐成用另一只手搂着她往内院儿走去,“看你这一头地汗,进去后好生歇着,不许再动了”。

    “嗯”,也不知是不是怀孕的女人都容易在性情上发生变化,总之现在的李英纨有这表现,紧紧靠在唐成怀里的她一边用手抚着肚子,一边笑着点头。哎呀那眼神儿啊。简直是温柔的能滴出水来。只看她现在这样子,任谁也想不到她曾经有过“毒寡妇”地外号。

    眼瞅着已经到了内院儿,因见夕阳正好,唐成便不欲进屋,寻思着让她李英纨多透透气。然则正当他扶着李英纨要在院子正中坐下时,猛然一怔的李英纨突然想到了什么,本已坐下的她重又站了起来。

    “阿成,你在这儿等等”,偏过脸去的李英纨说完这句后,招呼兰草扶着便进了正屋。

    约莫着过了两柱香的功夫后。李英纨重又由兰草扶着走了出来。只不过跟刚才比起来,原本微微有些凌乱的头发已是整齐黑亮。更重要地是她脸上那明显的妊娠斑已经彻底被脂粉盖住,这一刻的李英纨全然又恢复了往日的明艳。

    却原来,李英纨刚才是急着进去收拾妆容了。看着这一幕,唐成既觉好笑又觉得心酸。

    “英纨,你可真漂亮。来,坐我腿上,那石几太凉”,将李英纨抱坐在怀里后,唐成微微笑着轻声道:“英纨,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靠在唐成怀里,李英纨的声音很轻柔,“好”。

    “从前有一个书生,他娶了一个很漂亮的浑家,两人在一起生活的很高兴,后来家里发生了一场大火,两人虽然侥幸逃生,但书生浑家原本很漂亮的容貌却彻底毁了”。

    “啊?”,听到这里,李英纨的身子猛然一僵,“后来呢?”。

    后来地故事很简单,对于后世人来说也很恶俗,恶俗的就像“王子和公主从此过上了幸福的生活一样”,无非是浑家的美丽容貌虽然毁了,但书生对他却没有半点嫌弃与厌恶,两人在一起继续着快乐的生活,生了很多孩子,直到最后慢慢一起变老,然后在某一个就像今天这般夕阳满天的时刻,已是白发苍苍的老书生拉着老浑家的手,说出了一番很狗血很八点档言情剧的话。

    很狗血的故事,其结果是很狗血地居然让李英纨流泪了。

    故事讲完,李英纨很久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夕阳,很久很久之后才轻声道:“阿成”。

    “嗯?”。

    “你真好”,李英纨湿漉漉的脸颊紧紧贴上了唐成地脸,原本就低微的声音愈发的轻柔了,轻柔的就像深夜的喃喃呓语,“我也要给你生一大堆孩子,我也要跟你一起慢慢变老,老得那儿去不了之后,你还是我手心里的宝”。

    一个发痴的唐朝女人藏在一个穿越者怀里重复着狗血故事里的话,彩霞满天的夕阳将淡淡的桔红色阳光洒在紧紧相拥的两人身上,这一刻的场景,真是很八点档,很狗血……

    此后一段日子,唐成基本上就一直呆在家里陪着家人。此去长安不知又要多长时间,现在的他真是无比珍惜眼前地分分秒秒。

    然则,越是想将时间留住,时间反倒跟长了脚一样跑的越快。动身的日子越来越近了,这一天,临别前的唐成专程回了一趟老家地村学去见严老夫子。自打他调任道城之后,老夫子便执意回了家,继续着村学的工作。

    此前从道城回来不久时,唐成曾经来过一趟,但不巧的是那次严老夫子正好去看女儿了,是以扑了个空的唐成只留下了一本自己的诗集。

    村鸦如既往。村学内严老夫子的书房也一如既往,此刻,唐成那本用最好的纸,由最好的匠人版刻出地诗集就端正的放置在严老夫子的案头,只是看书页上的痕迹。这本诗集竟然连翻都没翻开过。

    自己这么远送来的诗集,又是这么长时间了,严老夫子竟然连翻都没翻过,眼前这一幕实在是让唐成惊讶莫名,“老师……”。

    “唐成,我记得你今年正好是弱冠之龄吧?”。

    唐成不解地点了点头。今天的严老夫子有些古怪呀。

    “弱冠之龄便出了诗集……”,用手按着诗集的严老夫子只说了这半句,但唐成却根本无法从他的脸色上看出这是赞赏,还是批评,“唐成,你到道巡有些日子了,于《五经》上可有什么心得?”。

    “弟子已经转入进士科了”,见严老夫子脸色变化,唐成忙又补了一句道:“这是道学学正大人的意思”。

    “噢!学正大人”。严老夫子闻言,慢慢闭上了眼睛,手也从诗集上收了回来。

    这一等就是将近顿饭功夫,严老夫子没有说话,唐成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唐成,我还记得你初来村学时的样子,此后由村学到县学,然后是州学、道学,你地变化不可谓不大,十里八乡。有人说你是撞了大运。有人说你家风水好,也有人说你聪明”。言至此处,严老夫子突然睁开眼来,灼灼的盯着唐成:“你自己可知道何以短短时日内会有如斯之大的变化?”。

    这个问题唐成还真没好好想过,“不知道”。

    “勤力”,迎着唐成的目光,严老夫子重重的说出了这两个字,“你可还记得昔日课余曾说过的两句俚语?”。

    不等唐成回答,严老夫子已接续道:“流多少汗,吃多少饭;相少种,收多少苗!你这无意之间的俚语也正是你能有今日的根源”,言至此处时,严老夫子站起了身子,“天资不可恃,所谓的聪明也不可恃,失了这份踏踏实实地勤力,纵然窜起再快,也必将如空中楼阁,终有倒塌的一日”。

    前些日子还没回来时,唐成就隐隐觉得自从到了道城之后他就有些不对,但却没想明白究竟不对在那里,此时在严老夫子这间简陋之极的书房里,恍然之间竟然有了明悟。

    “这是你当日前往道城时落下的东西”,从书架前转身走回的严老夫子拿着的是一柄木戒尺,他当日送给唐成的木戒尺,“你既然没带,我便又拿了回来”。

    见到这柄戒尺,听到严老夫子的话,直让唐成汗颜无地,真混哪,怎么就把这件严老夫子送他自戒的东西给忘了。

    默默的,严老夫子没说什么,唐成已自觉地伸开手去。

    “啪”地一声脆响,戒尺重重打在了唐成手上,严老夫子仅有四个字的训诫随着戒尺一起落下,“戒骄戒躁”。

    “戒骄戒躁”,短短地四个字如重鼓一样敲响在唐成心头,这一刻,他终于明白在道城里到底是什么不对了。

    自骄,浮躁!他在道城里获得的这一切,从声名到改进士科并得到科举的机会,这所有的一切都是靠那些诗得来的。但是,这些诗没有一首是他自己作的。作为一个穿越者,为了追寻理想,唐成并不后悔曾经借用了这些诗。此刻让他反思的是他对待这些借诗背后东西时的心态。

    借诗虽不后悔,但绝不意味着就可以对由此带来的名声和赞誉沾沾自喜,偷的始终是偷的,这件事情虽然自己并不觉得可耻,但也绝不会光荣到因此而洋洋自得。

    假作真时真亦假,世事虽然如此,但如果自己对自己也是如此的话,不该有的自骄与浮躁也就在所难免,而当这个积习越来越重的时候,一个迷失自我的人最终必将遭遇失败。

    防微杜渐,在唐成将要踏上开始长安的行程之前,这一戒尺不啻于醍醐灌顶!

    三日后,唐成心情复杂的告别家人后离开了金州。

    十日后,安顿好道城诸事的唐成正式启程前往长安。

    至此,在穿越来唐两年之后,唐成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离开山南东道,而这也必将成为他人生新阶段的开始。

    第一百八十一章 风乍起

    金榜高悬姓字真,分明折得一枝春。

    蓬瀛乍接神仙侣,江海回思耕钓人。

    九万抟扶排羽翼,十年辛苦涉风尘。

    升平时节逢公道,不觉龙门是险津。

    孟浩然及张相文均未获得今年的乡贡生资格,而唐成又回家耽搁了一些时日,未能与道学中其他应科士子结伴而行,是以此次前往长安应考时,他就只能孤身就道。

    唐成辞别道城外十里长亭时,时令已是深秋时节。

    秋风萧瑟天气凉,草木摇落为霜,群雁辞归燕南翔!天时已冷,大雁南飞,便是在这萧萧秋风之中,只带有来福一个随从的唐成狂鞭催马,飞身北上。

    出山南东道道城西行,至山南西道梁州后折西转北,此后径直沿官道向北而行,这一路遇店打尖,逢黑便宿,历经半月时光,终于踏马帝都门户新丰县,距离黄金之城长安只有一箭之遥。

    这一夜,唐成就着客栈中烫的热热的滚酒好生吃了一顿茶饭,又扎扎实实泡了个热水澡褪尽仆仆风尘后便早早睡下了。

    一夜好睡,唐成第二天早上起来时但觉神气完足,吃过早饭后便与来福策马直出新丰县。

    出城不久,唐成隐约可见前方一带碧水之上有一木质阔桥,桥侧水湄又有无数依依杨柳,只是那柳枝都是极短,在桥的那一端更置有十里长亭,正有许多人或煮茶、或温酒的聚做一团。

    长安城南负秦岭;北面渭水;西濒沣、皂二水;东靠产、灞两河,河上有桥可过。

    “灞桥”,看到桥的第一刻,端坐马上的唐成已忍不住口中轻吐出这两个字来。说来此桥是他第一次初见,但早在千年之后,却已是早闻其名。

    要说唐朝最有名的桥,大概就是眼前这座位于长安城外十里处地灞桥了,远看此桥并无出奇处,但它实也是长安一大胜境,历来有官宦外放,商旅远行大都是由此地送行的,所以在这桥边。凡一年三百六十日,几乎总是如眼前般人头涌涌。

    又因此桥之侧。多有诗人曾于此间送客,从而留下无数赠别诗篇,历百年积变,灞桥便如魏武帝曹操所建之铜雀台。已由一坐单纯的木桥抽象成了特定的文化符号,唐成驻马于前,真切的感受到走进历史的感觉。

    一过此桥,就算正式进入长安了。

    “杨柳含烟灞桥春,年年攀折为行人”,驻足片刻,脑海中蓦然浮现出这两句诗,唐成静静欣赏了一会儿灞桥的景色后方驱马前行,越行越近。远处喧闹之声隐隐可闻,但见前方桥侧柳树却都是光秃秃的没了枝条。依依送君无远近。青春去住随柳条

    柳“留”谐音,有因柳树易活,插枝可生,取“留客”及希望远行人能随遇而安之意,长而久之遂成风俗,唐人送别亲友时,无论是否有别物相赠,这柳条一枝却是必不可少的。也正是缘自于此,灞桥侧地柳枝才会是如此光秃秃的模样。

    自打看到灞桥地那一刻,此前一路上策马狂奔的唐成便收紧马缰。他走的很慢。看的很仔细。对于一个后世学古代文学,并对盛唐有无限向往地穿越者来说。虽然唐成从不承认自己是什么文人x福客,但在即将踏入长安时,依旧难掩心中那股涌涌而起的访古之幽情。

    还好,还好!眼前这灞桥,还有灞桥一侧光秃秃的柳枝都如后世史书记载中的一样,在胯下健马踏上灞桥的那一刻,唐成恍然之间似是亲身走进了一副传承千年的《世长安图》,后世里所见的枯燥方块文字都在此时鲜活的流动起来。

    穿越两年有余,唐成在很多方面已不知不觉的打上了唐人地烙印,是以并不会大惊小怪,去年这个时节去扬州时,尽管去前吴玉军把个扬州城形容的天花乱坠,但唐成真个亲见之后却也平平,盖因唐时地扬州是以繁华见称。但是,对于后世里多次去过上海北京等地的唐成而言,若要单论繁华,此时的扬州实在是远远不如。

    去扬州的感受并不激荡,但此刻走过灞桥终于远远的看到长安城时,后世今生也见过些大世面的唐成忍不住有些心旌摇动。

    让他心情震荡的原因就在于眼前这座城。后世里的城市早就没了城墙,穿越唐朝之后见到的也多是些小城墙,所以,当这座沐浴在朝阳中,长达二十里,宽达十七里的长安城突兀地出现在唐成面前时,巨大地视觉冲击就此磅礴而来。

    后世里在《指环王》电影中看到阔大的城堡时已觉惊叹,但跟眼前这座雄城比起来,《指环王》里地那些城堡显得就跟火柴盒一样可笑了。一块块城砖在平地里垒起一座一眼望不到边际的豪城,历经岁月侵蚀,那些个青砖此时早已变成黝黑颜色,一件事物太大,尤其还是象眼前这般深黑色调的巨无霸总是能在视觉上让人下意识的产生威压感,此时的唐成就是这个感觉。

    难怪史书里说明清时的西安城只有唐长安的七分之一大小,,大,一块块青砖平地垒起的长安城实在是太大了,而这份巨大在染上了时间冲刷出的黝黑颜色及朝阳霞光之后,整个城就莫名的有了一份恢弘大气的雄壮与厚重的苍茫。

    过了灞桥的唐成静静驻马远观了许久之后,这才继续前行,行约十余里,两人已到了长安十二门中最大的明德门外。

    高达数丈的明德门有五个各容四辆马车并行的阔大门洞一排并立,各色人等自其中川流不息却又各行其道。其时旭日初升,万道霞光披洒在一望无际的城墙上,城门上琉璃作顶的门楼反射出道道金辉,使得眼前的长安陡然幻化成为一座只应在仙山妙境中出现地恢恢黄金之城,目睹如此奇景。唐成终于明白并直观的感受到了“黄金之城”这一称呼的由来。

    唐成的表现倒还好些,明德门外,此时有许多像唐成这样第一次来到长安的,都是驻马不进,目眺城墙感叹不已,其中,甚至有许多杂样服饰的异族蕃人,在城前俯首跪拜,口称“神迹”不绝。

    唐成的性子并不轻狂。但此刻看到眼前这一幕时,心中也不由自主的生发起自豪之意。

    于城门处查验“过所”后。穿过长达五十余米的城门,最先出现在唐成眼前地就是朱雀大街,这条堪称长安城中轴线的主街宽达一百五十余米,比后世首都天安门前地长安街足足要宽上两倍。而这宽度正与高大耸立的城墙相得益彰。

    到了长安,唐成最直观的感觉就是,眼前所见的一切似乎都是大号地。而正是这种种具体而微的大,撑起了整个长安恢弘磅礴的大气。

    一进明德门踏上朱雀大街后,眼前就满是熙熙攘攘的人群,说一句车如流水马如龙并不为过,许多士子之类的人物,迈着方步,端颜紧肃的走过;也有那鲜衣怒马的豪室子弟。带着大群的仆从呼啸而去,引得路人纷纷侧目;间中夹杂着身着轻皮裘。辫发,脚穿乌皮六合靴的突厥人;戴耳环,披肩布地五天竺人;以及身穿小袖袍、皮帽上绣着花纹镶上丝网的中亚胡人昂然而过,而行人毫无惊奇之色。短短地时间里,唐成已经见到了来自数十个不同国家的人,在这长安街头来去。

    “千国之都,省市气象,名不虚传哪!”,至此,史书中的长安。想象中的长安与眼前的长安已在唐成心中融合为一。访古之幽情彻底发泄出来后,唐成一改刚才的缓辔而行。加快了脚步。

    “大官人,咱们在那儿投宿?”,来福跟着唐成一起出来,两人的食宿及杂事俱是由他负责,此刻已到长安,按唐成山南东道乡贡生的资格时能住进礼部安置的地方的,是以来福因有此问。

    “有一两千士子从各地赶来应考,礼部安排地地方还能好到那儿去?”,唐成笑着摆了摆手,“咱们就不去找那个不自在了,捡离皇城近地坊区找间客栈吧”。

    人同此心,心同此理,当唐成两人在距离皇城仅有一街之隔的道政坊安顿下来时,发现他们投宿地这家客栈里几乎八成客人都是各地赶来应考的乡贡生。

    在对长安没有一个更为细致的了解时,唐成没打算去见临淄郡王李隆基,是以他也就没去找张亮,由来福拿着行囊随小二去客房安置,走进客栈的唐成则施施然走进了客栈一边附带着的酒肆。

    秋风起渭水,落叶满长安。秋末冬初天气已寒,鱼儿酒不合时令,但三勒浆却是正当其时。叫了一瓯三勒浆及几个下酒小菜之后,唐成边在靠窗的座头上持瓯自酌,边听着酒肆中其他士子们的随意闲话。

    唐成听了几句,明白酒肆里的这些士子们在议论的正是今次科考之事,此刻说话的是距他座头不远处的一个三旬儒生,“镜元,你倒不必如此,礼部不是已经张榜说明过了,那些个宾贡生并不占咱们乡贡生的取中名额”。

    毕竟也是读书人,唐成对这宾贡和乡贡还是清楚的。此时唐朝的礼部科举就跟后世里那些个知名大学的录取一样是对全世界开放。像他这等唐人考生便被称为“乡贡生”,而那些异国申请参加唐朝科举的考生则被称为“宾贡”,取宾客之意,这些宾贡生若能考取,则与乡贡生一样经由吏部分汾官。所以长安皇城各部里还多有深目高鼻的异国官员。

    而在所有的宾贡生里面,尤以扶桑和新罗之人最多,听那些士子们说话的意思,今科日本和朝鲜韩国的宾贡生比之往年更多,由此,这些乡贡生们就难免担心他们会挤占礼部的取中名额,

    “说是这么说,不过每年礼部取中的人就那么多。宾贡生取中的多了,咱乡贡生的自然就会少些。也不知礼部在想什么,竟然放了这么多蕃人应考”,那字唤镜元地年轻考生愤愤然端起面前的酒盏一饮而尽后,“嘭”的一声往桌上一顿,“还有那些扶桑矮子和新罗棒子也真是犯贱,不好生在他们那鸟岛上呆着,跑长安来凑什么热闹?”。

    “万国云集正是我朝兴盛之明证,镜元。你这话却是不对了”,那三十多岁士子的这句话倒也引得酒肆内和者甚众。唐成也由此直观的感受到了这些士子们心态的开放。

    那三十多岁的士子说完这句后,因又一笑道:“听说礼部今年给出这么多宾贡生额度,乃是出自韦皇后之意”。

    “是嘞,皇后娘娘要彰显世气象。好为她明春参与南郊祭天大典做准备嘛,明春的祭天大典里,咱们皇后娘娘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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