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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朝公务员第89部分阅读

      唐朝公务员 作者:未知

    了一个消息,本城有名的文士,也是刚刚从淮南道扬州回来地刘景文将要在自己的别业中举办文会。haohanshuwu 浩瀚书屋手机版

    身为金州州学中的老教谕,严老夫子与刘景文自然熟识,因也接到了请柬。原本对刘景文的浮浪行为有些看不惯的严老夫子之所以如此痛快的答应与会,怀着的目的就是希望借这次文会正式将爱徒绍介给众人。

    “刘景文你或许没听说过,但他堂叔父刘庭芝想必你该知道”,严老夫子这十多天来对唐成在课业上地勤力与进度很满意,因而此番说话时脸上难得的收起了师道尊严的肃穆,有了些和煦的轻松。

    听严老夫子说的郑重,唐成知道这个刘庭芝该是有些名气的,但要说名字还行,像眼下这样以字称呼的话。他实在是弄不住,刘庭芝,他到底谁呀?

    “虽说你读的是读明经科,但也不可局限了见识”,严老夫子真是时时不忘提点爱徒,“庭芝是他的字,此人名为刘希夷,少时便以文华名扬乡里。还弹得一手好琵琶”。

    言至此处。心情不错地严老夫子还饶有兴味的吟起了刘庭芝的名篇佳作《代悲白头翁》:

    洛阳城东桃李花,飞来飞去落谁家。

    洛阳女儿惜颜色。行逢落花常叹息。

    今年花落颜色改,明年花开复谁在?

    已见松柏催为薪,更闻沧田变成海。

    古人无复洛城东,今人还对落花风。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原来这刘庭芝竟然就是刘希夷,靠!作为一个后世里中文系毕业的学生,唐成还能不知道他?就不说他的专业,但凡是后世里上过学的中国人,可能会不知道刘希夷,也可能会不知道《代悲白头翁》,但不知道“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这名句的可以说连一个都没有。

    没想到啊没想到,金州城里将要举行文会的刘景文竟然是他地亲戚。

    “庭芝先生可还健在?”,别说后世史书中关于刘希夷地卒年不详,就是详细唐成也记不住,但他实在是喜欢这首《代悲白头翁》,爱屋及乌之下,也难免对其作者八卦起来。

    闻言,刚刚诵完全篇犹自沉浸在诗歌中的严老夫子黯然摇了摇头,“斯人已逝,有十多年了”。

    从命运多舛地王勃等四杰,再到陈子昂及眼下的刘希夷,初唐时期的杰出诗人似乎大多年寿不永,思来令人叹惋,唐成跟着严老夫子嘘唏了一会儿后,心思转了回来,因就问到了一个他最关系的问题,“老师,不知州衙马别驾可也会参加这次文会?”。

    “这样的文会怎么少得了他?”,说到马别驾时,严老夫子眉头微微一皱。

    自己在州衙的事儿没跟老师说过呀!何以严老夫子会如此?片刻之后唐成醒悟过来,以严老夫子的方正,要是能看得惯风流的马别驾才是怪了!

    严老夫子说过这个消息之后的第三天,就到了州衙十天一次的旬假之日,刘景文的文会也恰在这天举行,起身吃过早饭后,收拾利落的师徒两人便乘了马车,出城直往刘家别业参加文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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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一十六章 我不是软柿子

    唐人好置别业,以备避暑消夏或是休闲娱乐之用,这一点颇似后世的富豪们。置办别业之风不仅限于王公亲贵,但凡家中有些钱财的富人,尤其是有些财力的文人们更是热衷于此,这其中最有名的大概就要数盛唐诗佛王维的辋川别业了。

    刘景文的别业置办在金州城外约十里处,背靠秦岭余脉的秀美山川,左侧是一片占地数十亩,花开时节云蒸霞蔚的桃花林,右侧则是绕城而过的汉水,可谓深得闹中取静的清幽静谧之美,最值得称道的便是号称金州十景之首的“三潭印月”就在别业不远处,这又为别业增添了一个挑灯夜游的好去处。

    因是以上种种,金州城外别业虽多,但最为有名的却数这处离园,刘景文也得意于此,在整修上不惜工本,这就造就了此时唐成所看到的美景。

    不想金州城外一处名不见经传的别业竟然比闻名扬州的康乐园更得园林精义,唐成随着严老夫子一路里走,于秋花及鸟鸣清音声中,不禁油然生出几分向往之心。

    跟眼前这个园林别业比起来,这些日子一直让他很满意的金州新宅顿时就显得相形见绌,生活是讲究质量的,若是也能置办一处园林,将后世旅游江浙名园时所见巧思一一引入其中,于精致美与山水田园之美的完美融合中携家人悠游其间,这又该是怎样的一种快意?

    当肚子都吃不饱时,人首先想到的只是生存。但当生存的问题解决之后,随之而来的就是生活,譬如一院儿雅致的四合舍!当这个追求也已达到时,便会如唐成眼下这般,对更有生活质量的别业起了心思。

    人生于世总是需要不断地努力与奋发,努力是个很抽象的词语。但体现努力成果的却是一件件实实在在的物事。

    “五年之前我曾来过此地,比之当日,这园中真是愈发精致了”,缓步徐行的严老夫子欣赏着离园美景地同时,犹自不忘对爱徒谆谆教诲。“说来本园主人刘景文天姿甚好,只可惜心思没用在正途上,否则他当也不至于迁延至今依旧功名未立,以是观之,先圣所言玩物丧志诚为不虚,唐成,你当引以为戒才是,切不可为眼前声色所迷”。

    功名是功名,做人应该努力诚然不假,但有钱却不知道享受。这样的人生态度很难让身为穿越者的唐成认同,但在与严老夫子的相处中。这样的观念冲突实在太多,辨之无益,谁也别想说服谁,是以唐成心下虽不太认可老夫子的说法,也并不曾与之折辩。

    “不过刘景文虽然用心不专,但上月州中故旧的来信中却言说他有一个姑表弟甚是不错。天资犹高于刘景文当日,最难得的是此子能勤于用功,为能安心向学连繁华的州城也不肯住”,做了一辈子教谕的严老夫子职业病很深,说到这样勤奋好学地后进时,总是不由自主的轻抚颌须露出满脸欢欣神色。

    正自欣赏园景地唐成也没心思问刘景文的姑表弟到底是谁,便只漫应了一声作罢!

    沿着麻石铺就的小径直入离园深处。不一时,两人就到了此次文会的主场地——菊花台。

    菊花台正处于离园中心处,其间有一汪自汉江引入的碧水静湖,山亭式样的菊花台就建在湖心处精巧地沙洲上,以湖水为隔,湖心的沙洲及湖边的水岸上遍植有不下千余株的菊花。

    其时正值深秋。虽百花衰飒。却正是“我花开后百花杀”的浓菊盛放时节,湖水内外这十几个品种的千余本菊花一起开放。争奇斗艳之下实是美不胜收。

    目睹眼前如斯景象,直让唐成油然想起黄巢吟菊的名句来——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

    他正自欣赏菊花时,严老夫子已与先来参加文会地故旧们寒暄上了。

    严老夫子在金州多年,又是供职州学,故旧好友甚或是弟子着实不少,这一寒暄起来之后,唐成就再没心思赏玩菊花了,他被严老夫子不断引见给一个个的文士,随之而来的就是不断的寒暄。

    便就是经由这样的引荐和寒暄,穿越读书近两年之后,唐成总算是正式迈上了金州文坛,走进了可谓是本州最核心的士人。

    寒暄地过程中,唐成听这些先来地文士们正津津乐道的就是一个话题——从扬州回来地刘景文请回了一个歌喉极好的妓家,听说这妓家是出身于扬州最有名的青楼,上月凭借一首不知其来历的新诗声名大噪,如今可谓是正红的发紫的时候。

    这妓家要名有名,要貌有貌,又是一副好嗓子,但让众文士们扼腕叹息的就是此女身材不够丰润,正是本州马别驾喜欢的那类窈窕姬。

    闲话到这里时,众文士都是会心一笑,不消说刘景文安排这次文会的目的就在于马别驾,不定他又有啥事要求到别驾大人门下了!

    唐成对于这番闲话也只是间或的听那么几耳朵,现在的他就是想问什么也着实没有时间,随着文会开始的时间临近,越来越多的人到达,跟在严老夫子身边的他寒暄都来不及,那儿还有时间参与这样的闲话。

    好容易跟着严老夫子将一圈儿转完,唐成喘着气举头四望时,竟意外的发现了一个很有些熟悉的身影,白衣胜雪,在遍地金黄的菊花丛中显得如此引人注目!

    这……不是柳随风嘛,他怎么会也在这里?现在的他该是在郧溪县学中才对。

    “你认识他!”,刚与几个老友寒暄完毕的严老夫子走了过来,那些老友对唐成的风仪和气度都挺满意,这让严老夫子很高兴,连带着语气也轻松了许多,“此子便是我刚才说到的刘景文姑表弟柳随风,其母便是刘希夷三女”。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的刘希夷竟然是柳随风的外孙!听到这个消息的唐成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莫非柳随风地诗才是遗传的缘故?

    虽然不是同一科,但两人毕竟都在郧溪县学呆过,唐成正准备过去跟柳随风打个招呼时,恰逢文会开始的时间已到,五七个原在沙洲上忙碌的童子撑着小舟前来引客。

    在刘景文的别业中。柳随风也算得半个主人,此时正领着几个年纪老大地名士登舟,实也没有闲话的功夫,唐成见状也就没再往上凑,手搀着严老夫子上了停在面前的那尾小舟。

    今日前来参加文会的士人直有三四十个之多,沙洲中的菊花台内根本坐不下,那刘景文也是有巧思的人,索性不设桌椅,便在台侧沙洲上的菊花丛中遍置厚厚的毡毯,让来客自寻着安置。身侧菊花正放,冷香袭人。诸客们于花丛之中随意席地而坐,虽然不是身处竹林,却让唐成油然想到了六朝时嵇康等人的竹林之会。

    扶着严老夫子在厚厚的毡毯上坐下后,唐成忍不住出口赞了一句,“刘景文好心思”。

    “这不是他地手笔”,严老夫子头点了点沙洲另一侧的柳随风。“今天这沙洲中地布置都是柳随风安排下的”。

    “是他!”,转念想想,唐成也不觉得奇怪了,柳随风傲性是傲性,但他傲性的前提是胸中确实有些真东西

    闲话不过三两句,便听菊花台上一阵儿流水般的琵琶之声响起,恰在此时。小湖上两尾小舟带着圈圈涟漪分两个不同的方向浮水而来,听严老夫子介绍,其中一尾小舟上的那个华服五旬老者便是今日地主宾马别驾。

    自打到金州县衙开始,唐成对于马别驾已是闻名已久,但直到今天才是第一次见着真人。

    年近六旬的马别驾虽有些发福,却胖的并不厉害。正与他久居高位养出的气度相得益彰。这厮老是老了,但因长相着实不差。五十多年的人生经历竟在他身上沉淀出一种独特的味道,总之,尽管唐成对马别驾半点好感也没有,却也不得不承认这老货从卖相到气度都不错,非常符合他在后世时想象中的唐代文人形象。

    其实这也没什么好奇怪地,唐代科举除了礼部试之外,还需经过吏部关试之后才能授官,吏部关试有身、言、书、判四个内容,其中第一条“身”所考察的就是应试者的容貌气度,吏部考虑的是官员们毕竟代表着朝廷的形象。

    对于“身”的标准有很多,简而言之就是:如果容貌不好,根本就没机会通过科举地途径在唐朝做官。因有这么个标准卡着,所以有唐一朝但凡是那些经科举之路放出来做官地读书人就没有一个丑的,身为明经及第地马别驾自然也不例外。

    正在唐成仔细打量马别驾时,便听另一尾小舟上有一清绮的女声随着菊花台上的琵琶伴奏婉媚而歌:

    阶兰凝暑霜,岸菊照晨光。露浓希晓笑,风劲浅残香。

    细叶抽轻翠,圆花簇嫩黄。还持今岁色,复结后年芳。

    “这是本朝太宗皇帝御笔亲制的菊花诗,倒正好作为本次文会之开篇,嗯,柳随风选的好”,严老夫子为人方正,甚或是有些古板,虽然生于风气极为开放的唐朝,但他老夫子毕生不入勾栏一步,此刻自然也不会去夸赞那歌女的技艺。倒是其他那些与会之人不吝美词,俟一曲完毕之后,纷纷出言赞叹那妓家歌艺了得。

    唐成对严老夫子及周遭人的赞叹都没怎么在意,此时他的眼神儿更多的着落在正踏舟上岸的歌女身上,真是日怪的很!今天也不知是什么日子,怎么就老碰见一些本不可能碰见的人。

    “你叫什么名字?”。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的关关!”。

    却原来,刘景文特特从杭州请来巴结马别驾的这位歌女,赫然就是那位“后庭花开也使得”,并在二十四桥明月夜向唐成素花邀诗的关关!

    看来刘景文真是熟知马别驾的爱好。不远千里从扬州请来的关关果然让马别驾大感兴趣,他还站在舟上时,眼神儿便一直在关关窈窕的曲线上逡巡,此时两尾小舟同时到达,老马更主动伸出手去搀扶关关舍舟登陆。

    人老心不老。老牛还想吃嫩草!来而不往非礼也,老货既然喜欢用钝刀子,今个儿老子也得想法子还回去一刀才成,郁闷了这些天地唐成心下想到这里时,本是趺坐的他刻意挺起了身子。

    沙洲本就不大,关关又是从唐成身前的小径上路过,他这么刻意挺直身子,关关自然就注意到了他。

    乍一见到唐成,关关先是有些不敢相信,既而眼神儿中就爆出一片灿然的欢喜。

    眼见关关失态。动步之间就想过来,唐成忙做了一个噤声的姿势。随后双手虚空压了压,示意她静定下来。

    关关显然明白了他地意思,抿唇一笑之间更添几分美态。

    马别驾的眼神儿更多的着落在关关如拂风摆柳般的腰肢上,等他看过来时,唐成的手势早已做完。

    “怎么了?”,马别驾疑惑问道。

    “没什么。秋高气爽,今天的天气真是好”,关关再次发自真心的笑容让马别驾精神一震,“刘先生没说谎呢,金州果然是个好地方”,说着这句话时,走到唐成身前的关关特意略停了脚步。随后带起一缕香风直上菊花台而去。

    “身为一州佐贰之主官,却对一介歌女如此着意,马别驾实是有失官风”,严老夫子显然看不惯老马对关关太过上心的举动,听见老师这话,唐成自然是笑着点头称是。

    有姚东琦那个梁子在前面架着。唐成自知与姚东琦和解无望。既是如此,前面受了许多憋闷的他就不想再窝窝囊囊地委屈隐忍。话又说回来,就是他肯委曲求全也没用。

    既是如此,眼瞅着兴许能有机会让这厮难受难受,唐成自然不会放过。

    如此作为倒不是纯为了一时出气的莽撞,唐成也有心借此举让州衙里地那些同僚们知道,他可不是那种可以任人随意捏来捏去,想圆就圆、想扁就扁的软柿子!

    世态炎凉,捧红踩黑的现象在衙门里表现的尤为明显,唐成现在正是倒霉的时候,提拔他的孙使君一时半会儿地又回不来,若不借着合适的机会一展锋芒,兴许不过几天连阿猫阿狗都敢骑到他头上了。

    唱完太宗皇帝的御制菊花诗,马别驾及关关在菊花台上坐定之后,文会正式开始,当下便有人出言邀关关再歌一曲,更点名让唱那首月来使她在扬州声名鹊起的新诗。

    闻听这个要求,关关含笑看了看唐成后,毫无半点推辞的站起身从专司伴奏的女子手中接过了琵琶。

    牙板轻击,随着关关十指轻拨,一段俊爽的琵琶音声从菊花台上流泻而出。

    自从二十四桥上地那个明月夜之后,月来的时间里这首新诗关关也不知唱过多少遍了,正是这首与扬州风韵完美融合的新诗使原本在扬州青楼中半红不黑的关关一时声名大噪,这首诗赋予她的太多,关关对其自然愈发用心,加之今日唐成也在,就使得关关唱起来时愈发的用心。

    秋来江南草未凋,青山隐隐水迢迢。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

    手中拂动琵琶奏出熟悉地伴音,口中唱着熟悉地诗句,虽然身处金州离园菊花台,但关关脑中浮现的却是说不尽十里繁华地扬州,那个明月皎皎的夜晚,那弯长虹卧波的二十四桥……

    尤其是当眼神落在唐成身上时,关关只觉脑中所想与眼前所见达到了浑然的统一,歌喉愈发清丽,歌诗也愈发动情的同时,她的眼睛却是定在唐成身上再也不曾离开。

    诗是好诗,关关唱的也确实是好,身为一个再正宗不过的唐代文人,马别驾自然是识货的,先时他还是含笑凝神而听,但等他注意到关关竟然是目不转睛的看着台下一个俊朗少年,且眼神还如此动情时。马别驾的脸色开始变了。

    马别驾脸色发生变化地最主要原因不在于关关,虽然他对关关很满意,但身为别驾,关关这样的歌妓还不至于让他生出吃醋的想法来,马别驾真正在乎的是脸面!

    今天文会中就数他这个主宾的官位最高。马别驾在看到关关地第一眼就心知肚明这是刘景文在投他所好,而且马别驾也明白与会的这些文士们也都能看的出来,毕竟他喜欢身材窈窕的女子已是金州公开的秘密。

    按照常情来说,关关的注意力应该放在他这个主宾身上,而眼下出了反常的状况,拂的分明就是他马别驾的脸面。这举动的潜台词就是:身为主宾地马别驾在关关眼里甚至连下面那个少年都不如。

    老马在金州已是顶尖级的人物,平日是被人奉承惯地,如今在众多文士面前被一个妓家如此轻视,这让他……情何以堪,脸面又往那儿搁?

    终于。在歌诗复沓到第三叠时,马别驾微微抬起手来招了招。被关关的举动闹的措手不及的主人刘景文顿时附耳过去。

    马别驾低声耳语了一句什么,刘景文点点头后往菊花台边去打听什么。

    吩咐完刘景文之后,老马从台上向唐成看来。

    唐成迎着马别驾的眼神儿露出了一个舒心的笑容,尤其是在老马听完刘景文地话后猝然色变时,他还特特的向定睛看着他的马别驾拱了拱手,这一刻的唐成真是笑的无比灿烂!

    憋了这好几天的郁火总算是出了一点点。别急,文会还长,好戏还在后头!

    关关终于将第三叠唱完时,刘景文总算长出了一口气,向回身过来坐定的关关交代了几句后,他也不等台下众文士品评这诗这歌,便高声宣布文会开笔。

    天可怜见。现在地刘景文只希望早点把马别驾的尴尬给掩饰过去,至于文会惯例什么的须也顾不得了,若非是怕现在做的太明显会更加拂了马别驾的脸面,他真恨不得一脚把关关从菊花台上给踹下去。

    将功赎过吧!

    所谓文会开笔的意思就是所有与会地文士们写同体诗,不管今天来了多少人,大家同写一个诗题。待众人诗成之后。所有地诗作悉数汇集于关关处,由她挑选出其中一首当众唱出。被其挑中者便是今天的诗魁,诗魁不仅能扬名长脸面,更能在诗会散后独享佳人,这个法子循地还是唐人斗诗时最喜欢的棋亭画壁之法。

    身处菊花台下的菊花丛中,赋诗的题目自然也就是菊花,与会的众文士们或坐或站凝聚诗思,十多个侍候的童子则手捧笔墨,一等有人做好之后即往前记录。

    “这诗不做也罢,任你动再多的心思写的再好,歌女唱出的也必定是马别驾所作”,见爱徒跃跃欲试,参加过多次文会的严老夫子劝了他一句后,问道:“唐成,你与那歌女认识?”。

    “学生前次往扬州时曾参加一次饮宴,席间见过她”,唐成回答的同时,心下已找到应景的诗来,当下便招手唤童子过来记录。

    如严老夫子般主动放弃的人并不多,不一时众人赋诗完毕,童子将诗作悉数送到了关关手中,当此之时,菊花台上下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她身上。

    当她再次开腔歌诗的那刻,也就是今日文会诗魁正式确定之时。

    第一百一十七章 挑衅,赤裸裸的挑衅

    菊花台上,关关用纤细的手指轻轻翻动着手中的素笺,每翻过一页就意味着又有一首诗被淘汰掉了,当此之时,台上台下所有人都集中在的她的手上,因太过安静之下,以至于她手指翻动素笺时的沙沙声似乎都能清晰可闻。

    台上台下着紧结果的人不少,这次毕竟是金州范围内层次最高的文会,若能在这次文会中高中诗魁,与关关共渡春宵这个噱头也就罢了,最重要的是对于扬名大有好处。

    声名对于唐代士人们来说实在是太重要了,有大声名者能科举中第,甚或还能因为赫赫声名被朝廷,乃至于皇帝特许简官,譬如天宝十年谪仙人李白被玄宗皇帝亲自简为供奉翰林就属此种情况。

    即便混不到大声名,小名声也自有小名声的用处,小则开馆授徒时更有吸引力,商贾们来请写店招时能收更多的润笔,大则在州衙文吏出缺时进入的希望更大。名声看来虽是虚的,但有了它后带来的好处却是像真金白银一样实实在在,有这么个背景在,就由不得年轻些的与会文士们不着紧了。

    毕竟像严老夫子这般近乎达到无欲无求境界的人少之又少。

    不仅是这些年轻的文士们着紧,菊花台上的刘景文更紧张,他今个儿费心巴力的安排这场文会,甚至不惜花费重金将关关从扬州请来,图的是什么?还不就是为了巴结马别驾!

    关关刚才唱诗时的表现不仅扫了马别驾的脸面,对于刘景文来说更是当头一棒,好在刚才毕竟是歌诗,再说又是台上台下的眼神儿交流,关关的异常还算不上很明显,只要眼下她能按照提前的安排和自己刚才地加意嘱咐去办。就能将刚才地异常迅速弥缝过去。

    不说那些年轻的文士及刘景文。就连不知道参加过多少次文会的马别驾都有些挂上心思了。

    原来刚才关关眉眼传情地那人,竟然就是从郧溪县衙中抽调上来的唐成!想到郧溪县衙,老马就不由自主的想到了姚东琦。心里顿时腾的涌起一股火儿来。

    近二十年地交情啊!以前郧溪县衙中人人都知道姚主簿跟州衙马别驾关系好,但很少有人知道十岁之前的姚、马二人就是墙隔墙的邻居,按后世的说法,他二人就是从小一起撒尿和泥玩儿大地。直到十一岁时马家搬走为之。随后进入官场两人再次相见,近二十年处下来,交情愈发深厚,尤其是年齿渐长。人之将老之时,或许很多东西慢慢的都看淡了,但这种从总角之交发展起来的友情反而在心里越来越重。

    姚东琦之死是马别驾心中抹不去的一个痛斑,这件事情发生的太快,解决的也太快,从孙使君知会他商议此事到张子山签发拘捕文书,中间竟然只经历了短短一个下午的时间,而且公差的派出更是间不容发,不等他派去报信的人到达,姚东琦竟然就已在家中自尽。

    势单力孤的马别驾没能抗住孙使君及张子山地联合夹击。但越是如此,马别驾愈发觉得姚东琦案是一个阴谋,太快了!快到反常,这跟州衙平时的办事风格简直是冰火两重天,事物反常必有妖孽!更何况以他对姚东琦的了解,分明是深知老姚行事风格的,他能干出结交并指使山匪这样的傻事来?

    但人证、物证俱在,最重要的是姚东琦本人已经死了。所以尽管马别驾心中痛心不已。但为官多年的他断不会为了一个已死的姚东琦再把这事儿给闹开,以至于跟孙使君及张子山都撕破脸。多年宦海沉浮。如今老至将之,马别驾早过了那种冲动地年龄!

    于是,这件事情就这样看似平静地过去了。

    但平静的只是表面,马别驾对此事可谓是一日不曾或忘,不能跟孙、张二人翻脸,对郧溪县衙他却再没了好脸色,尤其是这唐成还是张县令地心腹,虽然连面都没见过,但只凭着他的背景,马别驾也断不会让唐成好过。

    其实他根本不需要多做什么,只要稍稍示意一下,属下们自然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毕竟这些人都是归他管着的,由是,既不敢得罪孙使君,也不敢得罪老马的州衙文吏们只能无奈的选择了中间路线,既不刻意打压唐成,同样也不靠近他,然后,唐成就这样的成了“空气”。

    因是唐成的位份太低,入衙之后又从没见过的,马别驾这两天本都有些忘记他了,却没想到今天会在这儿碰上,唐成还是关关刚才拂了他面子去眉目传情的对象,这让老马如何不恼?

    尤其是当唐成丝毫不避他的眼神刻意拱手而笑时,自诩近年来修身有成的老马心中涌起了一股强烈的冲动,无论是唐成的对视,还是拱手及灿然的笑容,老马都可以清清楚楚的感觉到其中蕴含的意味,挑衅,这个唐成是在故意向他挑衅。

    身为金州州衙第二人,如今却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一个平时根本放不到眼里来的小文笔吏轻视乃至于挑衅,遇到这样的事情怕是泥人也要激起三分火气,更别说久混衙门的马别驾了。

    在这个时候,尊严受到严重挫伤的老马根本就不会去想:以唐成一个归他管辖的小小文吏,若不是实在被逼的狠了,又岂会自找不自在的向他挑衅?下位者时时在关注乃至揣测上官们的心思,而身居上位者又有几个能真正体察手下人的艰难与无奈?

    归根结底一句话:地势使之然,由来非一朝。

    尽管老马心中郁火大躁,但总不能就在此时发作唐成。毕竟把唐成从郧溪县衙抽调上来是出自孙使君的授意,他可以用软钉子对付唐成,让他有苦说不出。但如果撕破脸硬来的话,这发作的就不仅仅是唐成了,即便唐成在老马眼里不过就是条狗,但打狗不还得看主人?别看孙使君说话时温温软软的很江南。跟他相处这么长时间下来。老马清楚的知道孙使君也不是个善茬儿,否则早就被他给拱下去了。

    就是不为孙使君的面子,这时候老马也没法发作。这可是文会,以他老马地身份若与唐成这么个不到弱冠地后学撕破脸计较的话,对他来说,赢了也是输!打压后学这可是士林中最坏也最容易传播开的风评。也正是他地身份决定了老马无法做出这样不顾风仪的事情来。

    忍,此时任老马心中如何积郁,他能做的就只有一个字儿:忍!

    光脚的可以不怕穿鞋地,但穿鞋的却不能不顾及自己的身份。就如同剑有双锋。身份在带来尊荣显贵的同时,也会带来很多地拘束。

    眼下既然不好做什么,老马就有些后悔刚才不该把提前拟好的诗作交给关关了,而且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由童子记录后交过去的,他是明经科出身,作诗本就非其所长,加之年纪渐老诗思渐退,提前做好的这首菊花诗虽然耗费了不少功夫,但老马自知其诗不过是中平罢了。

    这样的诗若是像以前的文会那般应个景儿自然没什么问题,反正歌女那边早就是安排好的。任别人作的再好,歌女口中唱出的依旧是他的诗。身为在场文人中身份最高地,诗魁除了他还能有谁?

    但关关刚才的表现让老马有些心中无底,他毕竟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交了诗的,若是关关开口唱出的却不是他的诗作,这让近十年来一直稳坐金州文坛盟主位子的老马情何以堪?别人又会怎么看他以前屡屡夺得文会诗魁的经历?

    脸面哪,脸面!便是那些市井百姓也知道树活皮,人活脸。遑论老马这种身份地位的人?

    在各怀心思地紧张等待之中。关关纤长地手指终于翻完了最后一张素笺。随后便见她自其中抽出一张仔细记诵了片刻后缓缓站起身来。

    因有刚才的经历,此时接过琵琶地关关每往台子正中走前一步。那脚步声就如同重槌一样击打在刘景上。

    至圣先师孔老夫子保佑,这个小娘皮关关千万别再出岔子才好。

    一步一步,关关终于站在了菊花台正中,在那双水汪汪的杏眼往台下环视的同时,手中十指拨弄处,一串带着孤高豪放之气的音声已流泻而出。

    唐人作诗便如汉乐府及宋人写词一般,是为配乐而歌的,什么样的诗配什么样的乐,其中自有定制,乍一听到关关这歌诗前的开场琵琶,老马已是脸色微变。

    手中十指挑捻,关关红唇启处,已将今日诗魁之作唱出:

    迎风独立不妖娆,傲骨凌霜品自高。随任他人多贬褒,我行我素自逍遥。

    诗近盛唐,因强盛的国力和开放的心态,时人评诗听诗时喜欢的是与时代风气相合的豪放之音,譬如“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誓不还”,譬如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这也是杜甫诗名在当世不彰的根本原因,只因他虽也算得是盛唐人物,但诗实是写的太苦,也太过于谨严,实难让有盛世心态的唐人所喜欢。

    关关刚将这首菊花诗一叠唱完,菊花台下已有叫好声起,迎风独立不妖娆,傲骨凌霜品自高。这两句用来形容深秋盛放的菊花确实合适,但引起众文士们称赞的还是后两句——随任他人多贬褒,我行我素自逍遥。这两句虽然一无典故,二不华彩,但胜在那股子自信傲岸的气度,恰与时人心态和时代诗风相符。

    “宁为百夫长,胜作一书生”,前朝四杰之首王勃《从军行》中的压卷两句岂非也是一无典故,二不华彩,但正因他写出了国势蒸蒸日上之下唐代读书人渴望沙场建功的心态,是以便成为传唱不衰的名句。

    “好一个我行我素自逍遥,这两句已然写尽不同流俗,深秋独放的菊花精魂,好诗,好诗!”,菊花台下这文士称赞之声刚罢,关关已婉转继起的唱出了第二叠。

    只听关关唱出第一句“迎风独立不妖娆”时,马别驾已是彻底失望,这个关关竟然……果然没唱他作出的那首诗。

    马别驾如此,刘景文遭受的打击就可想而知了,刚才童子往关关处送诗时他可是特意看过的,管他娘这首诗是谁写的,最重要的是它不是马别驾的那首。

    变故再逢变故,如今的刘景文连骂关关的心思都没了,现在的他脑海中翻来覆去的就是一句话——这回算是把马别驾往死里得罪上了。

    及至关关三叠唱完,琵琶收音之后,刚才第一遍时很多人还没太听清楚的菊花台下已是叫好声一片,便在这叫好声中,素来与老马关系不错的金州老名士李相成站起身来,笑着一拱手道:“临场赋诗能将物象雕琢好已是极难,更遑论刻写精神风骨,此诗诚然佳妙,以老朽观之,今日与会人物中非别驾大人不足以有此心胸!大人之佳作,实为我等此次菊台之会添光溢彩,我等当同谢之!”。

    身为金州老名士,李相成平日跟马别驾在历次文会中遭遇的多了,今次菊台之会中马别驾官位最高,而刘景文种种布置分明又是想投其所好,这般情况之下,诗魁还能是别人,那歌女还能唱别人的诗不成?凭着过往的经验,李相成信心满满的起来说了这一番话,花花轿子众人抬,更何况这还是给马别驾抬轿子,以别驾大人知音自诩的李老名士自然是不甘人后的。

    有马别驾的身份管着,李相成这提议自然是引得众人附和,他话刚说完,众多菊丛文士已是纷纷起身,就连脸上笑意吟吟的唐成也跟着站起来,跟着拱手高声道:“极是,极是,正该谢过别驾大人!”。

    屋漏偏逢连夜雨,破船又遭打头风,李老名士的这一手以及众文士们随后的举动对于马别驾来说就是这个效果,若说刚才还想含糊着把这个尴尬应付过去的话,那现在闹出这么大动静之后,他便是想含糊也不成了,当此之时,老马脸色之精彩真让唐成看的爽快之极,前些日子在心中攒下的闷气终于又散泄了不少出来。

    看着脸上颇有自得之色的李相成,眼睛都有些发红的刘景文真恨不得一巴掌把这老货给掴晕过去,老梆子,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第一百一十八章 比作诗,我不如你

    “此诗非我所作”,马别驾干干的一句话顿时使热闹的菊花台上下一片寂静,在这样的安静之中,李老名士突兀的咳嗽声显得很是刺耳,众文士们猜疑着四下打望了一会儿后,不约而同的重新把目光集中到了关关身上。

    “年纪越老,骨头却越软,李继生这回算是扎扎实实的拍到马脚上了”,目睹着眼前戏剧性的一幕,严老夫子嗤笑声道,边说他边伸手拍了拍唐成,“不过一场闹剧罢了,你跟着凑什么热闹”。

    就是坐下来之后,唐成的眼光依旧是着落在老马身上,看着他现在的脸色,那感觉可真不是一般的爽啊!“既是闹剧,总要凑的人多才算热闹”。

    被众人目光包围中的关关抿唇一笑后,脆声道:“妾身适才所歌之诗乃是出自郧溪县学明经科唐成之手”。

    “明经科的?”。

    “唐成?”。

    “唐成!”。

    “严老教谕的那个弟子?”。

    随着关关揭开谜底,嗡嗡的议论之声顿时在沙洲上四处响起,唐成向面对错愕之色的严老夫子歉意的笑笑后从厚厚的毡毯上站起身来。

    因是今日要参加文会,早晨李英纨及兰草少不得要给他精心料理一番,唐成的长相本就不赖,尤其是身上透出的那股子气度更是难得,从一千三百年后穿越而来,别的就不说,单是由后世社会大环境养成的开阔眼界及浸润在骨子里平等自信,就足以使他坦然面对人多的场面和高官高职。这本就是身为穿越者最基本也是最重要的硬性优势。

    后世里国家主席也能天天在电视上看见的,更别说眼前这马别驾了,放在后世,顶多不过一副市长罢了。像这号儿的在电视里出来也没人看!就等着换台吧。你!

    俊朗地容貌、自信而毫不委琐地气度、裁减合度的衣着,在身遭一片金黄的映衬下,从菊花丛中站起身来地唐成端的是少年风发。神清气朗。

    与全身上下散发着勃勃朝气的唐成比起来,脸色不好的马别驾真是愈发显得老迈了。

    “果然是严老教谕地弟子”。

    “是严老教谕的弟子才不奇怪,老教谕一生谨严,能让他如此看重的学生还能差了?以此观之。这唐成能做出这样的诗来也不足为奇”。

    “嗯,伯玉兄说地有理,只没想到小小的郧溪县竟能涵养出这般的少年俊彦,哎!对了。那柳随风不也在郧溪县学?看看他两人,从容貌风仪到才学都算得是出色,看来,我金州文脉称得上是后继有人了”。

    “这二人的确是金州文坛的后起之秀,不过若要比较的话,柳随风胜在家世,唐成则是在气度上更显沉稳;至于才学嘛,没当面比较还真不好分出优劣”。

    菊花台下诸文士这般议论,台上的刘景文也在起着同样的心思。

    现如今不管是为了遮掩马别驾的尴尬,还是为了转移话题。对自己这位姑表弟非常有信心的刘景文都少不得要借重柳随风了。

    “无涯,你过来”,刘景文称呼地是柳随风的字,据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