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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朝公务员第84部分阅读

      唐朝公务员 作者:未知

    是茫然不解,却又心存忧惧,林明的身份毕竟不同寻常啊!

    没有人说话,在林明提出这么个章程后,刚才说到时热闹不堪的屋里就此冷场下来,直到整场酒宴散席。qiuduge秋读阁手机版

    跟其他那些桐油商们一起沉默着走出酒肆,吴玉军随着唐成进了他屋里后,当即反手重重的摔上了门,“王八窝里窜出条蛇,林明愣是脱壳子成精怪了,这铺子生意是没法做了”,顿了一顿后,他才又道:“阿成你脑子好使,想想林明到底出的什么幺蛾子?莫非他怕钱多了会咬手不成?”。

    “那些各州桐油商都没发火,你急什么?”,唐成随手倒了两盏茶端了过去坐下,“事物反常必有妖异,只是这里面的猫腻不是那么好猜的。管林明起的什么幺蛾子,如今是情势越乱对咱们越有好处,至于这铺子生意还能不能做。咱看看再说,你也别急”。

    “说的有道理”,吴玉军仔细品了品唐成的话。“嘿,难怪走地时候我姐一再嘱我遇事多跟你思谋思谋,就不说别的,单是你这份静气功夫就比我强”。

    “我是急在心里,实不瞒你,我还指着这铺子生意能赚上一把,好给家中二老置套好宅子”,唐成闻言一笑。“不过在这铺子大生意里,咱跟其他人比起来咱就是光脚的,光脚地还怕穿鞋的?”。

    “这话听着新鲜。但说的的确在理”,嘿嘿一笑的吴玉军从歪躺着的榻上爬起来,“不想了。走,哥哥带你去后边儿的勾栏里开开眼”。

    “好意心领了。这一路坐船坐的也乏了,想先睡上一觉养养精神,若是起来辰光还早地话,我倒想放船去胡逗洲去看看那些船坞,毕竟是眼见为实的好”,唐成边说边推着吴玉军往外走,“你自己折腾去吧,记得爱惜着身子骨儿”。

    “阿成你什么都好。就这点没意思。太没意思了,那行。我先去后边探探路,且先给你喵两个好的预备上”,在屋里还是磨磨蹭蹭地,但等吴玉军一出了房脚下顿时滑溜起来,嘴里话还没说完,人就已经急着往南边走去。

    唐成对此早有心理准备,这些个打听探问的事情本就没指望吴玉军。

    睡了一觉起来之后,唐成瞅了瞅天色后出客栈雇了一艘快船由城内运河水道直放出城,入淮河后便一路向东往胡逗洲而去。

    胡逗洲就是个三面环水的半岛,其左承淮水右接东海地地形,实实在在是理想中的船坞所在地,堆积如山地木料,忙忙碌碌的匠人,叮当乱响的锤击声及空气中飘浮着的木花子气味都在显示着胡逗洲上的忙碌。

    看着这些堆积如山的木料,唐成想到的却不是船,而是桐油!一时开造这么多远洋巨舶得用多少桐油?这又是多少钱哪!

    眼见为实之后唐成也就没再此地多留,饶是如此,逆水行舟之下速度就慢,等他赶回扬州城内客栈时,天色早已黑透了,时间已经这么晚了,吴玉军还没回来,看这架势他今天晚上怕是回不来了。

    唐成的猜测果然没错,直到第二天早上他起来时,吴玉军都还没回来。

    见状唐成也没等他,吃过早饭后就出了门,边在城内寻找桐油铺子打听当下地行市,边顺道游览这名城景色,倒也算得是一举两得。

    中午回来后唐成索性就没再往吴玉军房里去,倒是午休地中间,他跑来敲门了。

    被扰了午休的唐成没好气儿地开了门,见随着吴玉军进来的还有一个身形如竹竿般的瘦子,乍一看这人还真像后世里的相声大师马三立。

    “这是随我搭伴儿来的表弟唐成,阿成,这位是我当日在襄州结交下的旧友马谊”。

    “幸会,幸会!”,马谊也没多说什么,跟唐成点头见礼后,说了句让吴玉军别忘了晚上之约后,便自起身走了。

    “听小二说阿成你昨晚天黑才回,今个儿一早有出去了,辛苦了”,尽管折腾了一夜,吴玉军精神却好的很,“一张一弛,文武之道嘛,要不哥哥现在就领你去松泛松泛,后边勾栏里刚到了一批雏儿,扶桑的,新罗的,五天竺的都有”。

    唐成根本没接他话茬儿,按照他的经验来看现在只要一顺着接话,吴玉军说起来就没完了,“刚那马谊找你干吗?”。

    “他还能干吗,帮人牵线搭桥呗!说是有个北边来的客商要引荐”,原本迈步准备往外走的吴玉军跟着唐成坐了下来,“这人是个有意思的,读书不成,做经济营生也不成,就有一宗好处,记性好人头熟,当日在襄州经济营生做倒了之后就专以此为生,我有几年没见他了,没想到他竟是去了北边儿”。

    “北边?北边那儿?“帝京长安嘛”,吴玉军嘿嘿一笑道:“晚上多金贵的时间!我原本还不乐意去,阿成你既然有兴趣的话,那咱就去瞅瞅。看看是那家大商贾这样漫天撒帖子请人赴宴的”。

    “漫天撒帖子?”,原本只是为转移话题随口而问地唐成这回是真上了心。

    “恩,刚跟他扯了几句。咱山南东道来的那些桐油商基本都接了帖子,看来今晚请客的这位也有心思在桐油生意上啊”。

    唐成闻言跟着追问了一句道:“马谊可也给林明送了帖子?”。

    “说话地时间短,这个我倒是没问”,吴玉军迟疑道:“该是送了吧?少谁也不能少他呀”。

    吴玉军猜错了!

    晚上宴客的北方豪商是一个名叫周利荣的胖子,相比较于吴玉军,这人更胖,保养的也更好,当然举手投足间的气派也比吴玉军大的多了。他宴客的地方没选在前堂酒肆,而是在后边儿的勾栏里。

    这是本间勾栏中最大地一间花厅,房间里本就点着三炉香。再加上一群莺莺燕燕妓家身上的香粉味道,整个房内简直就是脂香四溢,还好房间里面摆放着六个大冰盆子。否则真要热的没法子呆人了。

    周利荣来了之后什么都没说,只是吩咐来姑娘上花酒。唐时勾栏作为人际交往地重要场所,应邀而来的客商们早已见惯不怪,你挑一个我选一个的很快身边都有了伴儿,唐成原没这心思,只是既然到了这样地场子他也不能太僵板。

    此刻他身边坐着的这个妓家与他年龄差相仿佛,能被鸨姐儿安排来这样地豪客场子,这妓家的容貌自然是不错的,惜乎她的身子长于婀娜而不够丰润。如此以来就有些不符合时人的审美观。因也免不了就受了冷落,眼瞅着同来的姐妹陆续被人挑走而自己却被晾了起来。这妓女脸上难免就有些尴尬。

    她这尴尬的神色恰被唐成给看见了,既然一定要选,那选谁不是选?更何况这妓女在一群丰润里面独显婀娜,实也符合他在后世里培养成的审美观,当下便上前选中了这妓女,算是解了她地尴尬。

    “多谢公子!”,妓家避过唐成地手捧着酒盏送到了他嘴边,整个身子也随着捧酒的动作偎进了唐成地怀里,姐儿爱俏,更何况眼前这小郎君还是解了她尴尬的人,妓家水汪汪的眼睛里难得的露出几分真情意来。

    眼瞅着唐成又要伸手来接酒盏,妓家当即娇嗔不依,她这身上一摇愈发的紧贴着唐成身上分不开了。

    “唐朝的花酒原来是这么个喝法?”,眼见左右都是如此,唐成也没再执着,就着妓家的手将盏中酒一饮而尽,“你叫什么名字”。

    “关关!”,待唐成喝完酒,关关捧着酒盏的手顺势就缠上了男人的脖子,“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的关关”。

    “关关?好名字”,唐成的手揽上了关关的修长的腰肢,控制着以免她再做出更进一步亲热的举动来,“果然是窈窕淑女”。

    “妾身窈窕,却不知公子是不是好逑君子?”,因有唐成的手挽着她的腰肢,关关的身子就没法子贴的太紧,做痴做嗔的瞥了唐成一眼后,关关竟伸出舌尖轻轻的在男人耳轮上舔舐起来,口中含糊道:“良宵难得,今晚便由关关陪公子如何?”。

    “我连日旅途劳乏……”,唐成刚说到这里,关关却是误会了他的意思,细细声道:“妾身只是看着瘦罢了!”,关关稍顿一顿之后见唐成没答话,更放低了几分音量道:“若是公子有意……便是后庭花开也使得的”。

    闻言,唐成愕然!

    还好就在这个时候周利荣清咳了一声后开始说话,至此整个屋里也就安静下来,唐成也转了心思专心去听周利荣说话。

    周利荣所说与林明迥然两异,这个胖子好大的胃口,张口说的就是要将在座商贾们手中的桐油一并买下来,这绝不仅仅是指他们手中现有的库存,更点明今年新出的桐油要一并购买。

    这花厅里在座的不仅有山南东道,甚或连一些山南西道的桐油商也在其中,他们手中控制的桐油得有多大的量?这口气……也未免太大了吧,正在唐成与吴玉军交换眼色的时候,便听周利荣呵呵一笑道:“某操持经济营生数十载,素来是言出必践,诸位若还有不放心的话,某可预付两成订金,至于异日桐油价钱嘛!不拘市舶司插不插手此事,某可保证油价至少可比今年高上两成”。

    他此言一出,顿时整个花厅来就像炸了窝子一样再难保持安静,按今年的行市桐油价加两成的确是不多,引动桐油商们群情躁动的是那句不拘市舶司插不插手的话,这些远道而来的地方桐油商们最怕的是什么?周利荣这句话可谓直接解除了他们的后顾之忧,虽然两成加价在今年的行市下算不上高,但毕竟不担风险不是?

    一时间花厅内从山南西道来的桐油商们脸色活泛,招呼着左右同属一道的商贾们开始商量,但在花厅内占大多数的山南东道桐油商们却是脸色尴尬,要说这样的条件他们不动心那是假的,但问题是林明那边怎么办?毕竟他后面站着的是本道观察使林白羽,得罪了这号人物,即便眼前能赚上一铺,以后的生意还要不要做了?

    要说屋内最轻松的反倒是吴玉军,反正他这趟来主要是探行市动静儿的,心里并没有多少压力,眼瞅着厅中人或欢喜或沮丧为难的表情,吴玉军低声笑着对唐成道:“又出幺蛾子了?听这话儿,周利荣竟是不怕市舶司插手的”。

    虽然现在市舶司态度不明,但一旦他们决定接手此事的话,毫无疑问会站在海商们这边儿,到时候公订下的价钱也就可想而知,这种情况下,周利荣现今的作为极有可能不仅赚不到钱落得空忙一场,再严重的甚或还有亏本的风险。

    在这样的背景下周利荣折腾这么一大遭子到底图个啥?唐成的心思急速转动,又或者是周利荣根本就知道市舶司不会接手此事,因而想囤货居奇从中大赚一把?

    唐成想来想去,这都是目前最有可能的原因。若以此判断,能得到这样机密的内幕消息,周利荣这人的来头儿可就真有些吓人了,毕竟他是从长安帝京来的。

    心思越想越开,唐成从眼前这件事上又想到了昨天中午林明的反常,继而自然而然的想到了林明及周利荣背后存在的影子,越想他的脸色越沉。

    此前终究还是想的太简单了,这铺子生意看来是没法做了,在如此深厚的背景面前,以唐成目前掌握的资源来看,还真是连说话的资格都没有,这还不论金州本身就有一个强有力的桐油商竞争者,再知道不能借助这铺生意获得高利的情况下,孙使君可还愿意为了两成利的生意跟中镇将硬抗上?若是连孙使君都撤了,那他唐成这趟来扬州算怎么会事儿,还赚个什么钱,买什么宅子?

    在这样的心思下,唐成自然再没兴趣敷衍关关,从花厅里出来后,他与吴玉军相视之间都露出了一个苦笑,看来,这趟扬州是白来了。

    当这起桐油生意牵扯到观察使一级官员的争斗时,像他们这种情况就已经没了插手的余地,唐成尽管心下不甘,却也只能接受现实。现如今要想在这铺生意里分一杯羹,除非他能找到一个支点参与进去,但这事儿也不过是想想罢了。

    以他一个小小的郧溪县刀笔吏,想要获得这样的支点,谈何容易?

    第一百零五章 二十四桥明月夜〈上〉

    既已看清了局面,唐成意兴阑珊之下就没了继续在此逗留的心思,毕竟课业和家里的事都不老少,当下他便向吴玉军提议明天一早先由急脚递传一封书信回金州,向孙夫人说明此间情况,至于他们两人,在此休憩一天后便动身返程。

    “哎呀,阿成你急什么!毕竟市舶司还没表态不是?咱这山高水长的来一趟不容易,好歹得了准信儿再走不迟”。

    闻言,唐成停住步子静静的看着吴玉军。

    “好了,我说实话行不!我这儿出来一趟不容易呀,阿成你就当是陪我,好歹留上几天再走”,唐成知道吴玉军是舍不得扬州的勾栏繁华,只是他都说到这一步了,难道还能硬拖着他走不成,心底叹息一声后,唐成无奈的点了点头。

    此后几天,吴玉军似是跟饿涝一样扎进了勾栏里不出来,唐成没了差事却也没法儿走,这样的情况下他索性放开怀抱,每天早上出来后雇一叶扁舟顺着运河遍览扬州胜景。

    看着眼前的扬州如斯繁华,再想想同为州城的金州,唐成偶尔遥望蜀岗上的扬州府衙时,心底也会莫名生出一种心思:凭着超越时代的见识,若给我一县一州这样的支点,我是否能将荒僻的州县建成眼前的如斯繁华?

    每一个男人心中都会有对功业的渴望,会有成为英雄被人仰视欣羡地渴望。也会有改换天地的激|情,只不过对于绝大多数人而言,现实的束缚与重压使他们自觉地将这种渴望隐藏到了内心最深处。因为隐藏的太深,以至于很多时候自己都意识不到了。

    唐成也不例外,只不过穿越来后艰难的生活处境使他自觉的将这份渴望给隐藏起来了,隐藏的连自己都感觉不到了,若非这次他是远离了平时所处的环境,若非是受了眼前扬州繁华的刺激,只怕这份渴望与激|情还不是显露出来。

    船桨轻荡,河水悠悠。斜依在扁舟上的唐成无意识地顺着这个突然而起的想法越想越深,若让我主政一县一州,后世里的那些经验可用,那些不可用,而这些超越时代的意识与识见若运用出来后又会带来怎样的改变?别人又将如何评价我的施政……在桨声水影里,在十里扬州的刺激下,在远离金州的另一个更广大的环境里,唐成心中超越了家庭的关乎人生价值与理想地种子悄然开始破壳,萌芽……

    当然,这些想法对于现今的唐成而言还很远很远。如同做白日梦一般的幻想过之后,他就将这想法重新放回了内心最深处。

    现在的他还得一步步扎扎实实的跟以前一样过日子。

    四天之后的傍晚,正当唐成准备催促吴玉军明天上路返乡时,脚步有些发飘的吴玉军却带来了一份特殊的请柬,“新来的市舶使办完交割正式到任了,淮南道及江南东道的大海商们要联合设宴为新任市舶使接风,时间就定在明晚,这是我使了大功夫弄来地一份请柬,阿成你明天去看看”。

    唐成顺手接过这份制作考究的请柬翻开,首先看到的就是右下角那一长串名字。当下就没了兴趣,“你还在关心这事

    “不是我要关心,是勾栏里桐油商太多,那消息纷纷杂杂的。想不听都不行”,吴玉军就在唐成对面坐下了,“阿成你还不知道吧,这两天可是热闹地很,听说林明放了狠话,所以别看是四天过去了,咱山南东道来的桐油商愣是没人敢往周利荣身边凑的,再有就是周利荣的底子被人兜了出来”。

    唐成对这个倒是有些兴趣。“噢。他是什么来路?”。

    “来头可大着呢,这周利荣是御史中丞周利用的堂弟”。吴玉军的话让唐成心头一震,前几天果然没猜错,难怪周利荣这么大的口气,后台着实是硬啊,皇城御史台专司弹劾百官,其职责有些类似于后世的中组部,御史中丞是御史台里仅次于御史大夫地二号人物,这来头儿地确是不小了,“难怪周利荣如此做派!”。

    “跟他堂哥后面的那个人比起来,周利用倒算不得什么了”,吴玉军饶有兴致地咳了两声后,接续说道:“我听我姐夫说过,御史中丞周利用跟夏宫尚书宗楚客等四人一起被人合称为武三思门下五狗,武三思,那可是当今朝堂里实实在在的一号人物”。

    即便唐成的历史知识再粗疏,武三思总还是知道的,这货原是武则天的侄儿,早在则天朝就封了王的,后张柬之等复周为唐迎李显二次登基继皇帝位,武三思竟是毫发未损。此后私通韦后,迎娶安乐公主为儿媳,更将张柬之等五人排挤出朝,现在正是实打实权倾朝野的时候。

    “周利用也还罢了,这铺子生意要真扯得上武三思,那林明还争个什么劲儿,林白羽虽说是官不小,跟武三思比起来可就差得太远了”。

    “是这么个理儿”,吴玉军特意回身瞅了瞅紧紧关着的房门后,这才小声说了一句道:“林观察使也是有硬扎关系的,有一次听我姐夫隐隐约约提起过,似乎他跟如今的东宫关系匪浅”。

    连太子都出来了,唐成真没心思再听了,反正这事也插不上手儿了,他也就没再就着深想下去,倒是一边儿的吴玉军还在饶有兴致的说着,“林明也是个手儿狠的,就这几天功夫愣是把周利荣以前经济营生时不规矩的烂事儿都给翻了出来,传的四下里皆知,其实但凡靠着亲戚在任上谋经济营生地有几个干净?他林明还不是一样?不过这样一来倒是把许多桐油商们给吓住了。现如今哪,两造里算是彻底撕破脸了”。

    唐成听到“撕破脸”这三个字时,莫名的就想起了当日赵老虎撕脸要命的话头来。“这铺子生意地水是越来越深了,扬州着实是待不得了,吴兄,咱是真得走了”。

    “是啊”,吴玉军虽有些纨绔,但毕竟不是个傻人,自然能看清目前的局势,“阿成你明个儿去这宴会晃晃之后。咱们后天一早就走”,至于自己为什么不去,他根本不需要解释,唐成自然清楚,临走之前好歹再来一夜最后的疯狂吧,“你悠着点,小心身子骨!”。

    第二天早晨唐成起身迟些,也没再出去,看了看书打发着时间到了正午,吃过饭再次梳洗着换了一身衣裳后出门而去。

    今晚的宴会设在波斯大海商胡都拉赫的园子里。只是这园子却不在扬州城内,唐成并没去过那地方,因以动身就早。

    此时扬州的繁华早已超越了城门的限制,大大小小的商摊铺市延伸到了郊外,其中尤以运河沿线最为繁华,唐成原是想到城门处就雇个车地,到了西水门时才注意到前面人来人往的还是热闹,等了一会儿没见着车,唐成索性也懒的再等了,就这样溜溜达达的向郊外走去。

    这一比起来金州愈发的小了。唐成边两边闲看着,边遗憾家人不能同来,要不然带上父母及李英纨、兰草一起逛逛这热闹,该是多美气的事儿。

    一直把郊外的这段繁华走完之后。唐成终于远远看到了请柬中所描述的康乐园。

    这个园子可真是不小,看着鳞次栉比绵延开去的房舍屋顶,怕是不下三十亩之多,因天时还早来的人不算多,唐成拿出请柬后自有奴仆领他进去。

    说来也是好笑,比之于唐成自己,今天康乐园中奴仆们穿着地衣料都要比他好些,若非唐成有请柬在手。加之举止气度自然。单凭着他是步行而来再加上身上的竹纹衫,只怕那些奴仆就会将其拒之门外。

    唐成没理会仆人们古怪的目光。跟着进了园子,眼下正是夏末秋初,扬州还正是繁花似锦,满眼青绿的好时候,唐成在安排好的位子坐着喝了两盏茶歇过脚后,便起身在园子里游看起来。

    显然这个园子是主人花费了偌大心思整治的,这一点从修剪整齐的草木及山石上就能看出来,但囿于时代局限,毕竟唐朝还只是园林艺术刚刚兴起的阶段,所以眼前这个园子就有些让唐成失望,跟后世里旅游到苏州看到的名园比起来,康乐园虽然更大气,但明显失之于精巧雅思,看不出江南山水的秀丽来。

    眼前这景象使得唐成蓦然冒出个古怪地想法来,“等我有了钱也治个园子,就不知道把后世名园的那套搬过来之后,唐人买不买账?”。

    一路游园一路胡乱的想着,等唐成将整个园子转了多一半儿时,天色已近黄昏时分,隐隐的就能听到康乐园门口地热闹。

    唐成见时间差不多了就准备着回座头那儿去,正回身的时候蓦然就见身侧不远处有一个身影闪过,虽然只是惊鸿一瞥,但这个影子却让唐成不由得想到了那个月夜下的凌意。

    “肯定是花了眼了,凌意是个女儿身,怎么可能来参加这样的宴会”,唐成摇摇头,转身回去了。

    这晚的宴会来的人多也热闹,但过程却实在是乏善可陈,唐成拿到的请柬是最普通的那种,是以他地座次就被安排地距离宴会中心很远,这种情况下别说是见见海商们的头面人物,就连那歌舞都看不太清楚。

    没劲儿地一是这个,再一个就是新任的扬州市舶使出来的时间是在太短,如今满扬州都在盯着市舶司该如何表态,今晚来此的宾客们更是如此,但这个新任的扬州市舶使却明显让大家失望了。

    唐成听前面传来的消息说新任市舶使露面的时间连三柱香的功夫都没到,这也就罢了,更要命的是除了面子上地寒暄之外。重要的信息更是一点儿没露,看来对于今晚的宴请,这位新任市舶使也不过是应个景儿罢了。

    这样地事实对于宾客们而言实在是个重大的打击。这位市舶使难道就不知道扬州人的心思?不就是表个态嘛,能有多难?一时间宾客们也没了心思在吃喝歌舞上,纷纷三五个凑在一起议论不已。

    唐成心里已经放弃了这次生意,加之眼前的宴会又成了这么个样子,他也没心思再留,跟左右寒暄了两句后便起身出了园子,准备回去后早点歇下养养精神,好预备明天返程的长途跋涉。

    从花灯处处的康乐园里出来。初秋的夜风已经有了几分凉意,唐成整了整衣裳后便迈步向前走去。

    从康乐园出来后的路程走到大半儿,眼瞅着前面不远处西水口已隐隐在望时,就听身后一阵隆隆声响,唐成避往官道一边儿后,就见来地是一辆装饰极其华丽的轩车,轩车后边除了跟着的长随外,还有六个身穿轻便皮甲的军士随行护卫。

    一看这阵仗就知道是官府的马车,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唐成就觉得那轩车路过自己身边时。撩开窗帘子里似乎隐隐有一声惊讶的轻响,但不等他听清楚,也根本听不清楚,这细微的声响就被隆隆的马蹄声给掩住了。

    这队车马经过后,唐成继续顶着初秋的月光往西水口走去,虽然天色已经黑定了,但西水口的热闹却没比白天少多少,看来不到关闭城门地钟鼓敲响,这里就别想安静下来。

    今个儿走的路着实不短了,就在唐成四下里寻找赶车的驴脚儿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惊喜道:“唐成,你怎么也在这

    唐成回过头来,就看到了双眉弯弯的凌意,他乡遇故知。这实在是值得高兴的事情,“是你!”。

    见唐成语带惊喜,凌意笑着道:“你还没答我,怎么会在这

    “刚从康乐园回来”,唐成说话的时候见不远处有一辆驴脚儿下了客人,当即便招了招手示意那赶夫过来。

    “康乐园?我可是听说今晚能到那里去的都是富商巨贾,莫非唐成你除了明经科士子之外还做着经济营生?小心着点儿,这要是被查出来。可就再没资格参加科举了”。

    “你见着那个富商巨贾要雇驴脚赶路的?我就是想去看看康乐园罢了”。唐成说到这里想起下午的事儿来,“对了。我下午逛园子地时候见着一个背影,当时还想着是你呢!”,说完,他自己忍不住先笑出声来。

    “真的?”,凌意侧着头回了一句后便挥手将走近的驴脚给遣走了,“相请不如偶遇,今晚月亮不错,便陪我逛逛扬州夜景如何?”。

    那晚与凌意的把臂夜游对于唐成来说也是一段难忘地经历,此前从不曾相见,也没有原因,居然就有了那样的默契。想着明天就要动身返乡,这一走之后,与凌意就是终生再难相见,唐成心里居然就有了淡淡的感伤。

    “好!”。

    繁华热闹的西水口,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唐成与凌意并肩往城内走去,后面跟着的依旧是那个杏衣小鬟。

    虽然周遭一片喧闹,但唐成隐隐的又似回到了那个江边月夜,一时间竟是不想再说什么,想必凌意也有这样的感受,是以两人只是默默的走着,并没有人开口说话。

    越是走地久,越是不说话,两人间地气氛就愈发的与江边月夜接近了,而随着西水口地远离,周遭慢慢的安静了下来。

    也许是唐成下意识的行为,两人行走的路线倒是越来越接近他所住着的客栈,眼瞅着还隔着一个坊区时,凌意开口道:“咱们去看看吴家砖桥吧”。

    “好!”。

    “吴家砖桥周围景色着实是好,只是这名字太俗气了些”,凌意引着唐成转了方向,既然开了口之后也就没再像刚才那样沉默,披着一身月辉边缓步而行,边浅笑声道“相比于这个,倒是此桥的别名更有些意思”。

    “噢?”

    “因吴家砖桥长24米,宽24米,栏柱24根,台级24阶,似乎处处都与二十四对应。所以这桥的别名就叫二十四桥,最是文人欢聚,妓家咏唱时的爱来之地”,凌意随口间说的话却让唐成心下一震,这二十四桥在文学史上可是太有名了!

    这桥有名就有名在单为了桥名就引动后世许多文人学者打了一千多年的笔墨官司,有人说二十四桥其实就是一座桥,也有人考证说二十四桥代指的就是唐时扬州城内的二十四座桥,更有唐后的学者从典籍里愣是找出了唐代扬州二十四座桥的桥名以为确证。

    原本是无意间的夜游,唐成却没想到还有这样的惊喜,当下里脚下的步子就加快了几分。

    走过这段坊区间的道路,入眼处就是一座卧波水上的单孔拱桥,月光水色的映衬下,这座汉白玉栏杆的石桥如玉带飘逸,确实别有几分美景,总算不像下午的康乐园那样让人有些失望。

    “桥好,景色也好”,唐成远观了一会儿,边拾级而上边小声计数着脚下台阶的数量。

    并肩上来的凌意饶有兴趣的看着唐成这罕见的孩子气动作唐成确认了二十四桥就是一座桥的说法后,难免有些兴奋,所以这极其罕见的显露出童心未泯的孩子气来,上桥之后大笑道:“果然是二十四阶!”。

    凌意正要说话时,桥对面却传来一阵儿嘻嘻哈哈的声响,原来这桥对面来了一阵儿穿着打扮姹紫嫣红的女子,一眼扫过去约莫着不下二十多个,这群女子不仅打扮的好,更难得的是几乎个个容貌都不错,手持乐器的她们这一出现还真是扎眼的很。

    “这下有热闹瞧了”,凌意转过身来将唐成仔细打量了一遍后,笑说道:“八成得有人找你,唐成你可得准备好了”。

    “找我干吗?”。

    “你不知道?今天是七月末,每月月末这天就是扬州勾栏女子们的假日,这天里妓家若是不愿见客鸨姐儿也并不拦阻,是以每到这天妓家们就多有结伴出游的”,凌意眉眼盈盈笑道:“妓家门出游时有折花求诗的惯例,要是所求之诗能让妓家动心,便能成就一夕之欢。唐成你身穿儒衫,又正值青春年少,这些妓家岂能放过你?”。

    “还有这习俗?”,这种盛唐风情虽然听来极其动人,但真落到自己身上时未必就舒服了,唐成知道自己的斤两,即兴赋诗,诗还要好……他现在确实还没这本事,“且先走了再说”。“走?”,凌意诧异的看了唐成一眼,似是想不到他竟然能说出这样的话来,片刻之后才咯咯笑道:“没见那美人已经走过来了?现在想走已是晚了”。

    唐成转身看去,可不就有一妓家在众女的陪伴下手持素花走了过来,再一细看,这持花女子还是居然就是前几日在勾栏里碰到的关关。

    关关边往前行,水汪汪的双眼却紧紧着落在唐成身上,她的意思是再明显不过的了,到了这一步唐成真是想走都走不了了。

    二十四桥本就没多长,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关关等人便已到了唐成身前。

    “月明之夜,吹箫亭侧巧遇公子,实是幸会!”,关关含笑福身一礼,至于她手中捧着的素花早已递到了唐成面前。

    第一百零六章 二十四桥明月夜〈下〉

    还不等唐成想着要不要接花,与关关同来的妓家早已联声道:“公子还不接花赋诗?莫辜负了关关一番心意”,她们这群人多,一时间这二十四桥上真是一片莺声燕语,引得两边的路人纷纷往此聚集。

    “小郎君莫怕,便是你吟的再差,关关也只有说好的,这一夕之欢总是跑不了了”,这妓家的话顿时引来哄笑附和声一片,随即也不知谁说了一声去吹箫亭,唐成与关关一起就被众妓家拥着往桥对面的小亭而去。

    唐成与脂粉群中向含笑跟随的凌意一个苦笑,换来的却是她的一个盈盈笑容。

    吹箫亭就紧按着二十四桥另一侧的桥头,将唐成拥进亭中之后,众妓家或在亭内或在亭侧调理着随身带来的乐器,静等唐成诗成之后便要当下唱奏。

    二十多个妓家汇聚一处的吸引力实在太大,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二十四桥头的吹箫亭外已聚集了一大圈儿人,远远的还有许多路人正往这边赶来。

    此时明月正好,长虹卧波的二十四桥下水影涟涟,便是处身所在的吹箫亭也是雅致清新,扬州这一角的夜景真是堪称绝美,此情此景之下,被众妓家围在亭中央的唐成便是想不吟诗也不成了。

    “逼良为娼啊!”,唐成心底苦叹一声后便欲开口,其实自从见到这二十四桥起。早就有了一首诗在他胸口徘徊不去,现下根本不用多费心思去想。

    他这儿还没开口,一边地妓家已是嗔笑制止。“你先对关关吟诵便是,记着是要殷殷私语才行哦!”。

    唐成却没想到吟个诗还有这规矩,而他身侧的关关早已偎身上来,双手环住唐成的脖子后将晶莹地耳轮贴了上来。

    明月正照下的吹箫亭内青年男女相偎相依,这一幕直与“二分无赖是扬州”的扬州神韵契合的丝丝入扣,引来亭外观者起哄叫好声一片,史书中常载唐人社会风气开放,由此可见一斑。

    入乡随俗。唐成当即低声将诗作告知了关关。

    唐时的妓家,尤其是像关关这种能在最好的场子里寄身的妓家多多少少都要懂些诗歌音乐,毕竟这是她们吃饭的本钱之一。所以诗歌地好坏她们即便说不清楚,却总还是能感觉出来的。随着唐成的低声吟诵,关关原是水波盈盈的双眼越来越亮。

    “什么诗,关关快说”,唐成说完之后,关关却有些发愣,还是一边妓家的催问声惊醒了她。

    “如此明月如此夜,难道公子还忍为负心薄情之事?”。关关先是向唐成软语叮咛了一句后,这才走到怀抱琵琶的那几个妓家面前低声嘱咐了几句什么,恰在这时,亭外的看热闹的行人早有忍不住出声催促的,“兀那小哥到底吟的什么诗?”。

    亭内外地妓家口耳相传一番后,随着怀抱琵琶的女子轻拨长弦,一段清丽俊爽的音声已自她们手中的琵琶流泻而出,与此同时,其她手持牙板的妓家们也应着琵琶的曲调合节而击。

    正是在这琵琶声声,牙板叮叮脆响声中。关关上前几步到了亭前桥头的石阶上。

    却原来关关刚才跟众妓家们说的并非诗歌内容,而是伴奏所需的乐曲,至于唐成到底吟的什么诗,却需她当众唱出来方可。说来,这种形式倒与唐人最喜欢地棋亭画壁之法颇有几分相似。

    妓家们的这些规矩扬州人都知道,是以一见关关站出,亭外的观者们都住了口,一时间整个二十四桥附近鸦雀无声。

    这一刻,桥头的关关成了焦点中地焦点,原本就容貌姣好的她在人月辉映之下更是平添了几分清丽的颜色,当又一阵秋风般的琵琶拨响时。关关启唇歌道:

    青山隐隐水迢迢。秋来江南草未凋。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

    跟随过来的凌意站在亭外桥侧。凝神静听关关的清歌,其实刚才在桥那头时她完全有时间引着唐成避开这一群妓家,但她没有,与唐成的相遇相识乃至那晚默契的相知美地就像一帘江南春梦,说不清原因与来由,却又美地让人心醉。她就是想听听眼前这个临江唱出“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的男子到底在胸中藏有多少锦绣。

    及至唐成真被众妓家拥来此处,私语赋诗之后,凌意心下突然多了几分紧张,她地心里蓦然多了丝丝的害怕,她害怕唐成吟出的诗太过于平庸,太过于平淡,害怕因为这份平庸和平淡坏了她心中对那晚近乎完美的回忆,当关关正式站上二十四桥头时,她心中的紧张实已到了顶点。

    及至听关关唱出诗后,凌意心里长吐出一口气,总算放下了心思。青山隐约,流水悠长,时令虽已过初秋,但江南扬州依旧草木兴盛,绿意盎然,尤其是“隐隐”与“迢迢”这一对叠词用的简直传神之极。至于“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不仅与当下的环境契合,隐写出夜色扬州的繁华,还巧妙的化用了典故,实可谓是一举三得的无上佳妙!

    这首诗景致幽雅,清丽俊爽,最难得不用一个僻字便使人闻之能诵,一吟之间朗朗上口,关关第一遍刚唱完,不等她回环复沓,自小便受才女表姐熏陶的凌意便已准确的判断出这首诗的价值。

    这首诗经关关大庭广众之下高歌出来后,扬州注定就要多出一首脍炙人口的名篇了!

    关关的嗓音清丽中带一点惆怅,实是与这首诗配合地绝妙天成。唐成这还是第一次听唐调歌唐诗,对于他这种后世中文系毕业的学生而言,关关的唱诗只有说不出地魅力。一时竟是听的沉迷进去。

    按照惯例这种体制短小的诗一般要回环三遍方才结束,堪堪等关关第二遍唱完时,犹自凝神而听的唐成便觉有一只纤长细腻的手伸过来拉住了他,扭头看去时,才见凌意不知什么时候竟走进了亭子,此时正握着他的一只手打着眼色,“走!”。

    唐成悄悄的移动脚步,此时亭中人专注于伴奏。是以对他这细微的动作并未太过留意,待两人由亭侧转入人群中后,凌意猛地一拉唐成,两人就此由人群中分波劈浪的跑了出去,堪堪等两人刚刚跑出人群,二十四桥头的关关唱完了第三叠的最后两句,“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琵琶轻拨声中全诗做结!

    随即,便听到妓家们“好诗”的赞叹声。“哎呀,关关,你的小郎君不见了”。

    听到后边儿的声响,凌意忍不住笑出声来,只是她握着唐成的手半点没松,脚下更是越跑越快了。

    一直跑进右转的那条路后,凌意才停下脚步,两人对视之间见对方都是一副气喘吁吁的样子后,忍不住同时笑出声来。

    见唐成喘息之间犹自回头探望,凌意轻描淡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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