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云莫离第4部分阅读
随云莫离 作者:未知
诊,让人佩服。玉川书屋”原东园微笑着说,“姑娘家学渊博,将来前途不可限量。”
“莫离惭愧,承庄主吉言了。”她深深一揖,心里对他的客气微感意外。
原东园又和颜悦色地与她闲聊了几句,便让两人退下了。和蓝家人一样,这两年来他对儿子和莫离的书信来往都略有所悉,也从未感到不妥。
于是,莫离便在这清幽雅致的无争山庄住了下来。
应她的要求,原随云开始指点她武功。当年原青谷既然是公认的天下无争,传给后辈的精深武学自然不在少数。原随云自幼习武,天赋极高,如今眼界已经不比当世一流的高手差多少。他斟酌着挑捡了几天,最后传给莫离一手流云袖,一套南怀剑法。
流云袖意态潇洒,借力打力;南怀剑法中正平和,攻防有序。两者都是招式精简,内力越强越见厉害,很适合莫离的心性。
莫离学东西一向很快,原随云陪她练了几天,那两套武功她就基本上练成了。如今还欠缺的,只是火候和对敌的经验而已。
当初莫离信里对他说“自济南一行,心中郁郁”,确实是真的。所以日间除了练武,原随云经常携她在附近游玩。悬瓮山晋祠、天龙山石窟等诸地,或风景优美,或历史悠远,总让莫离感到心旷神怡。而原随云眼睛看不见,却为她打开了另外一个世界。
林中静听细雨滴叶,山崖感受松涛如海,这些她以前不曾留意的细节,如今用心品味,更觉得世间万物生生不息,丰富多彩。
因为离家甚近,原随云出门不爱带侍从。他有时会以佩剑探路,但一天到晚持剑在手终是累赘,看着也不甚协调,于是莫离便自动自发地开始当起他的眼睛来。
开始的时候她还总是出声提醒“前面约十步右转”或者“左前方约三尺的地方有水洼”之类,后来干脆常常拉过他的袖子引路。
再过了几次,两人渐渐养成默契,往往只要她轻轻一扯衣袖,他立刻便缓下脚步,由她握着手腕带路。两人嘴里依然闲闲聊着古今趣事,丝毫不受影响。
七月骄阳烈,便是这山中雅境也甚为炎热,虽然有了内功基本上寒署不侵,无风闷热的房间总让人觉得不舒服。于是在晚膳后,原随云经常带着莫离到庄后的竹林奕棋,消磨时光。
两人都喜欢在玩默棋时下快棋。象棋一人十六子,方寸间便是龙争虎斗,下得越快越觉得风云瞬变,有趣至极。
莫离象棋略输原随云一筹,但她心思慎密,善于推敲,在围棋上造诣却是高了一些。只是原随云虽然也会下围棋的盲棋,但毕竟棋子繁多,常人能记忆百步已属难能可贵,就连他,也往往三百步已是极限。
后来莫离灵机一动,到太原城内找巧匠打造了一副磁石棋盘,黑子磨圆,白子削尖。两人对弈时各报方位,由莫离摆上棋盘,若原随云记忆稍有混淆,伸手一摸就知,也不会搅乱了棋子。有了这副磁石棋,有时两人会沏一壶好茶,悠闲地在竹林对弈聊天,直至夜深雾重,被露水沾湿了衣角,方才相对一笑,各自回房歇息。
不知不觉,一个月就这样悠哉地过去了。
山林空地中,一身云锦纹素衣的少年微笑而立,手中利剑垂地,剑尖斜斜轻点地面。
在他对面,浅黄衣衫的少女稳稳地平举长剑,脸上神情专注。
突然,少女一声清啸,足尖轻点,身形飞纵而起,连人带剑化为一道鸿影攻向少年。那利剑破空,竟是带上了凌厉的剑气。
少年不慌不忙地举剑一架,看似轻描淡写便破了她的招式。只听兵刃相交,震鸣不休,两人转眼便交手上百招。满场游斗中,激得林地落叶四散纷飞。
又交换了几十招,少年的手腕猛然一抖,用极快极刁钻的手法接连刺出三剑。少女一个不留神,长剑顿时被打得脱手飞出。她连忙身子往后一仰,长袖一挥,一蓬落叶带着气劲朝少年飞射而去,人也顺势一滚,躲到了少年的剑圈之外。
少年挽了个剑花劈开落叶,然后潇洒地还剑入鞘,俊脸上带着一丝无奈又有些惋惜的微笑:“莫离,你的剑法练得很好了,可就是半点杀气也没。若只守不攻,迟早总是会输的啊!”
莫离从地上跃起,揽过长发拂去沾上的落叶,莞尔一笑:“没关系。反正我也不是要找人打架,能自保就好。”
原随云沉默了片刻,突然问道:“你上次到济南为任老帮主看病,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她的笑容顿时一滞,咽了一口口水,有些艰涩地开口:“为什么这么问?”
“相交两年,你的性情我多少也知道一些。”原随云静静说道,“莫离,你不是好勇喜斗的人,这些天来,你的招式也始终是严谨有余,锋锐不足。如果不是在担心着什么事,恐怕不会突然想要习武吧?”
“我……”她咬着嘴唇,半晌终于说道,“让我想想,再告诉你吧。”
原随云只是点了点头,柔声道:“好。”他转身面向来路,接着道,“我们出来许久,这会儿怕也不早了,先回去吧?”
“嗯。”莫离跟上了他的脚步,问道,“下午继续教我弹琴,好不好?”
原随云修长的身躯似乎微微僵了一下,却仍然轻柔地回答:“好。”
无争山庄里的仆人,若放到外面,说不定就会被错当成小康人家的老爷小姐。他们每一个都衣着整洁,谈吐得体,做事也总是专心致志,目不斜视。
所以,当一个小婢走过“还澜水榭”时竟一步三回头,满脸的茫然之色,那绝对是很不正常的。
原因无他,只因为此刻隔着那紫竹细帘传出来的琴音,实在是太太太──
太难听了。
平时听惯了自家少庄主那古朴清幽的琴音,突然听到这个,绝对是有震撼性杀伤力的。
水榭里,莫离好不容易断断续续地弹完了一曲“猗兰操”,似是疲惫不堪地呼出一口气,抬头问原随云:“刚才我错了几个音?”
“……”
“那,呃,对了几个?”
“……”
“是错的比对的多吧?”
“……”他还是没说话,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哎!盛唐雷氏所制,琴中仙品九霄环佩呢……”莫离伸手摸了摸古琴光滑暗沉的漆面,一脸的郁闷。
被书法大家黄庭坚题字“超迹苍霄,逍遥太极”的绝世名琴,到了自己手里,那声音居然怎么听都像是在弹棉花。还真是两辈子加起来只得一个超级音痴,彻底没救了。
原随云虽然看不见,但听她的声音,总也能猜到她在想什么。只是……这琴音啊,还真是让人找不出安慰的话。
有些好笑地轻咳了一声,他开口道:“莫离,休息一会,听我弹一曲吧。”
“嗯。”
原随云在她挪出的位子上坐下,略一思索,便弹奏起一曲“潇湘水云”。
古朴幽冷的琴音淙淙,清越淡远。一时让人只觉眼前三千繁华消尽,只剩碧空皓月,沧海桑田。
莫离忍不住深深地吸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也不知过了多久,曲终弦寂,清雅的余音犹自流连,徘徊在两人身边久久不散。
原随云温雅的声音响起:“任老帮主所中的毒,是没救了吧?”
“嗯,是──”莫离下意识地开口,却陡然浑身僵硬,猛地睁开眼睛向原随云望去。
他脸上的表情一如既往平静温和,可是莫离却突然发现,原来那双平时总显得有些空茫的眼睛,此刻看起来竟也能显得如此深不可测!
作者有话要说:嘿嘿……小原露出攻于心计的一面喽!
然后,嗯,偶终于在文中露脸了,嘻嘻!
转圈 被pia飞
九霄环佩应该是现存的古琴中最出名也最珍贵的一张了。此琴据考证是盛唐年间四川雷氏所制,为伏羲式,琴背池右刻“超迹苍霄,逍遥太极。庭坚”行书十字。琴足上方刻“霭霭春风细,琅琅环佩音。垂帘新燕语,沧海虎龙吟。苏轼记”楷书二十三字。
话说偶当年为写文搜集过唐琴的资料,然后上网看文要注册,一偷懒就把九霄环佩去一个字填上去,结果……用到现在。
再话说,这样一张琴到了小离手里居然音似弹棉花,小离大才啊!小原居然没吐血,功力也很到家……
前尘旧事莫重提
[收藏此章节] [手机ud下载] [] “你、你怎么知道的?”半晌,君莫离才干涩地挤出一句话。
“猜的。如果不是在丐帮遇见了什么阴谋,你怎么会突然想学武功?如果不是那阴谋直接牵扯到了你身上,刚才我问你时,你又怎么会犹豫忌讳?”
莫离微微叹了口气,心跳缓了下来。是啊,她早该想到的!原随云聪慧绝顶,以失明之身主持无争山庄大小琐事,井然有序。两年来他对自己的性情已经颇为了解,自然能从自己这些反常的行为中看出玄机。
“莫离,你别怪我。”听见她那声叹息,原随云俊脸上闪过一丝难辨的情绪,低声说道,“我只是担心你……自去年初任老帮主抱病之后,他的亲传弟子南宫灵一手执掌帮中要务,飞速发展丐帮势力,尤其是在长江以南的各个港口。金陵是水陆口的经商要地,只怕迟早也会布满丐帮弟子。”
“没关系,我本来也没防着你。”不然的话,她也不至于因为一首琴曲便完全松懈了心神。
之前也不过想考虑一下,该向他透露多少罢了。如今既然他已猜到任老帮主是被人下毒,自然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
“再弹一首曲子,好么?”她朝他身边靠近了些,然后借着琴声的掩盖,低声把在济南的发现,和她对南宫灵的怀疑原原本本说了一遍,只省略了无花来访的那一段。
毕竟,她对南宫灵的猜测都可算是合情合理,但要说她为什么怀疑无花,那还真是不好解释。
原随云静静地听她说完,依然神态安详地抚琴,轻声说道:“我觉得,你做得很好。既然任老帮主已经无可救治,静观其变便是上策。”
“你猜,南宫灵会在图谋什么?”
“难说……历代丐帮的势力一直集中在北方,始终未在南面大张旗鼓地发展,最多不过是留着一些人打探消息而已。”原随云沉吟道,“自古多少勾心斗角,为的无非是功利二字。南宫灵在南方水路大肆拓张势力,想来是为利了。只是现在他还不是名正言顺的帮主,外人是看不出什么的。”
君莫离轻轻嗯了一声。他的想法基本上和她不谋而合,让她突然觉得心里安定不少。既然他也觉得她在济南的表现并无不妥之处,那么,应该是没露出过破绽了。
原随云不徐不急地奏完了那一段古曲,划弦止音,然后开口道:“莫离,江左蓝氏在江湖上还是颇有名气的,若是以后你医治江湖中人,遇到什么麻烦的话,都可以来找无争山庄,没有关系。”
这是不是在说,必要的时候,他愿意动用家族的声望和势力来保护她?
莫离心中一暖,伸手覆上了他的手背:“你知道,我和你结交,并不因为你是无争山庄的少庄主。”
“我知道,我也并不因为你是医中圣手的传人。”他微微一笑,“朋友之间,本不该说这些。”
“是,朋友之间不该说这些。”莫离咬了咬嘴唇,突然下了决定,抬头道,“那么,我也问你一件事,好不好?”
“什么事?”
“你的眼睛。”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当年……你父亲为什么没有来找我外祖医治?”
那天听了蓝太夫人的一番话,她就隐隐觉得有蹊跷,后来见到了原东园,心中疑惑更深。
当年原夫人重病时,原东园派人到粤地,只是没有找到她的外祖和外婆,并非两人拒绝前往医治。何以后来原东园竟然会产生这样大的蒂芥,以至于眼睁睁看着儿子病瞎,也不愿意再派人求治?
若当真因为夫人病逝而对蓝氏夫妇那般怨恨,又为什么会对她这半个蓝家人如此和颜悦色?不但没有阻止儿子这两年来和她的书信来往,这次甚至还写了拜帖给蓝太夫人,亲自邀她到山庄来住。
这,未免太不合情理了!
之前怕无意中触犯了他的禁忌,几次想问都忍住了没开口。可是……他说得对,知交相处,本就不该如此瞻前顾后。
自听到她的问话,原随云突然变得异常安静。他未发一言,却蓦然站起身来,让莫离心里一颤,连忙跟着站起,情急地唤道:“原随云?”
“走,到别处去说。”
“随云!”
听见她声音中的惶然,他的脚步顿了顿,朝她伸出手,声音略略放柔:“莫离,事关家父,这里到底人多,我们到安静些的地方说。”
“嗯。”她有些忐忑地将手放入他掌中,立刻被他紧紧握住。
“我没有怪你。”他又低声说了一句,索性牵着她的手一路走去。
两个人默默地走出了山庄,一直走到后山林中,倚着僻风处一棵大树并肩坐下。
原随云的剑眉微蹙,半天才缓缓开口道:“幼时的事情我其实不记得多少了。只记得三岁那年,有一次生病,整个人昏昏沉沉的,可就是眼睛很痛很痛……最后两手都被绑在床柱上,不许我去揉,每次累到模糊睡去,又会被痛醒……”
这症状……君莫离的眉心也微微拧起,问道:“请大夫了吗?怎么说的?”
“应该是有请吧,可那时我病得厉害,他们说过些什么,我就不知道了。反正也不知道是过了几天之后,终于是不痛了,但眼前常常会莫名出现乱色、黑点。那几个月,父亲陆续请了很多大夫来看,又针灸又喝药的,可也不见好。然后,他突然就不再请人来看了。”
“不再请人?”
“嗯。不知是不是最后那个大夫说了些什么,反正从那以后,就再没人为我治过眼睛。一年后,我看远处的东西开始模糊不清。两年后,伸出手在面前,只能很勉强看到手指的轮廓。再过了一年多,就完全看不见了……”
他的声音很平静,甚至是柔和的,可莫离听着,却不由自主地攥紧了他的手。
三岁的孩童,刚刚开始有完整自主的意识,开始独立地探索这个世界。那本该是最无忧无虑,看什么都新奇有趣的年纪,可他却被迫忍受着一点一滴,逐渐失去光明的痛苦……
那是会把成年人都逼疯的折磨啊!终于明白为何从初见面时,这个俊秀的少年便总是一副云淡风清的从容模样。熬过了那样非人的折磨,他的心性该有多坚忍顽强?这世上,又还有什么可以撼动他分毫?
深深地吸了口气,整理纷乱的思绪,莫离开口问道:“那么后来,你自己看过大夫吗?”
“没有。因为我稍懂事一些后,曾经问过父亲。他告诉我,我的眼睛这一辈子是绝对不会再好了,不必白费心机。”原随云叹了一口气,“再到如今,过了足足十余年,恐怕也确实是太晚了。”
莫离沉吟不语。已经失明十余年,能医好的机会确实渺茫,可当年的情形却是不同。她不由疑惑地问:“令尊就那么肯定吗?他可有说到底是什么病?”
“家父不肯说。”
莫离的眉皱得更深了:“那你有没有问过庄里的下人,那些当时在你身边照顾的人?”
“我没人可以问。”
“没人可以问?”君莫离怔住。
“嗯。”原随云点了点头,“接管庄里事务后,我曾让人把当时仆人的名册找来,念给我听。就在我那场病后的几个月,这里曾有过一场大火,下人死了不少。剩下的人或因失职被辞退,或嫁人为妇,或有请去……反正陆陆续续,到了半年后,这里的仆人已经全部换过一遍。”
这时的天色已经渐渐昏沉。望着色艳如血的夕阳,莫离只觉得背脊一股寒意窜起,冷汗悄然从掌中渗出。
原随云捏了捏她的手,问道:“莫离?”
她甩了甩头,深深地吸一口气:“没事,你继续说吧。”她可以感觉到他的话还没完。
果然,他只稍稍停顿了一下,又接着道:“还有一件奇怪的事。我的这一身武功,全部是家父指点的。但是他自己却没有内力,也从不与人动手。江湖上对他的传闻也是两种极端,有说他武功深不可测,也有说他从未习武,只是个喜欢吟诗作画的书生。”
“那么令尊……”
“他什么也不告诉我,只叫我不要问。”原随云那平静的声音里,少见地带上了一丝无奈和不甘心。
莫离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能默默握着他的手,看着那燃烧半边天的晚霞渐渐黯淡。
她突然想起了那天蓝太夫人感慨的话:
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自从原青谷三百年前定居太原之西,无争山庄却是至今盛名不减。
是的,这里面的深意,现在她明白了。可是──
“原随云,”她轻唤他的名字,缓缓说道,“事隔这么多年,恐怕真的是无法补救了。但是,让我看看你的眼睛吧。别让令尊知道就好。”
“你──”那似乎永远淡笑着的脸上,出现了一抹动容,“莫离,你应该明白──”
“我明白。”她静静说道,“但是,你说过的,我们是朋友。”
是什么,可以迫使堂堂无争山庄的庄主放弃救治幼子的希望?
为什么,当年偌大一个山庄的仆役要全部撤换,如今从总管到小厮,竟没有一个当时的旧人?
原老庄主曾经身怀绝艺吗?若是,又是怎样可怕的人,竟能废了他的武功?
这一段被原东园三缄其口,紧紧封锁的前尘旧事中,究竟隐藏了多少凶险,目前是无从知道的。可是,原随云一定极想知道当年自己身上到底发生过什么。
所以,她要帮他。就是这样简单。
天边最后的一丝红霞也终于被蓝灰色的云彩吞噬,天色,终于是完全暗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两边都是阴谋阿阴谋……写得偶自己头晕
有亲问香帅什么时候出场,答案是很快了,估计在三四章之后。不过到时别说偶虐主角,嘿嘿……
还有,非常感谢这几天发评还有补分的各位!真的很感动……每天上网第一件事就是过来看留言,所以,还请继续支持喽!谢谢大家 (_)
一举拉上大贼船
[收藏此章节] [手机ud下载] [] 午后的阳光透过碧纱窗,斜斜照进书房,窗外几棵茂盛的翠竹在地上投下一片晃动的叶影。
俊美的弱冠少年躺在房间中央的软榻上,闭着眼睛,右手里轻轻握着一个茶杯。在他身边,五官清秀的少女秀眉微蹙,手里拿着一根细如牛毛的金针,专注地在他眼角||狂c|位上轻捻。因为靠得近,及腰的乌丝有几络滑过肩头,垂在了少年的白衣上,形成强烈的对比。
一室寂静中,她偶尔会轻声问他“有没有感觉”、“痛吗”之类的话,他亦总是平静地低声回答。
半晌之后,君莫离终于收起金针,对原随云说道:“好了,起来吧。”
“怎样?”他坐起身,低声问道。
莫离没有立刻回答,却轻轻从他手中拿过瓷杯,倒了已经凉透的茶,为两人各续一杯新的,在他对面坐下。
将热茶递到他手中,她垂下眼望着自己的茶杯,涩然道:“其实……你心里也已经猜到了,对不对?”
“是毒?”
“从你的脉象,我查不到可能让人失明的隐疾。你双眼的经络血脉都完好,未曾受到外邪破坏,没有任何感染溃烂的痕迹。只是不知为何经络完全麻木,毫无知觉,以致肌理萎缩……”莫离缓缓说道,咬了咬嘴唇,“我没有十足的把握,但是……我觉得是中毒所致。”
原随云只是沉默着。
望着他俊秀的侧脸,莫离终于忍不住道:“真的不能问令尊吗?”
那好看的薄唇微微扬起,却是一抹带着苦涩的浅笑:“莫离,你可知道,家父是多么地宠我。因为我的眼睛渐渐看不见,他便千方百计地补偿我。
“他教我武功,用各种方法训练我的听觉和嗅觉,让我不至于软弱自卑;他为我请最好的琴师和夫子,教我修身养性之道,让我不至于性情暴虐;甚至早在五年前,他就把山庄的大小事宜都交给我管理,让我不至于意志消沉……能为我做的,他都做了。
“可就是这样父亲,唯独对这件事忌讳至深。你说,身为人子,我又怎么能逼他?”
君莫离也只有沉默。能够对无争山庄的少庄主下此剧毒,还让庄主束手无策,至今三缄其口,又该是多么可怕的人?
“莫离,你可看得出是什么毒?”他顿了顿,几不可闻地问道,“……还有救吗?”
“你让我想想。”过了许久,她终于说道。
这一想,君莫离便想了足有半个月。
辨毒解毒并不是她最擅长的东西,但俗话说是药三分毒,总还是比较容易上手的。难的是原随云中毒在整整十五年之前,到现在要从头辨识毒性,只有蛛丝马迹可寻,堪比大海捞针。
最后,莫离决定先为他的眼睛做一些复健,看能不能刺激已经麻木的神经系统。她开始每天为他针灸半个时辰,让他试着像常人那样,时常转动眼睛,并给他缝了一个药袋,嘱咐他睡觉时绑在眼上。
“让你折腾这么多,可我真的不知道会不会有用,所以……”
略带愧疚的话才说到一半,便被他微笑打断。他伸手摸索到她的手,简单地说道:“治不好没有关系。谢谢你,莫离。”
这时的两人,却是并肩坐在还澜水榭中,听外面的滂沱雨声。八月的雷雨声势惊人,仿佛是要把大地万物彻底洗刷一新才肯罢休。密集的雨点打在水面上,激起一片雾气朦胧,底下暗藏着漩涡无数。
莫离微闭上眼,感受着风中那干净清新的泥土气息,突然掩口打了一个哈欠。
“昨晚又睡得晚了吗?”原随云微微侧头问道。
“嗯,是啊……”这些天为了他的眼睛,她一直在翻看从金陵带来的几部药典。因为早就习惯了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研读医书,而夏天日出又早,睡得比往日少了些。
“辛苦你了……你不必这么累的。”
“没事。是我自己喜欢在晚上看书。”喜欢深夜万物寂静,唯有灯花哔剥的宁馨,喜欢在晕黄的烛火下闻着书卷的墨香,捧一盏清茶。似乎在那些时刻,她的思绪会格外清晰锐利。
莫离微微笑着,伸手拂开沾到脸颊上的发丝。慵懒的感觉涌上,她转头自然而然地问道:“肩膀借我靠一下,行不?”
“好。”他亦从容回答。
轻轻将头枕在他的肩上,她笑道:“夏日炎炎正好眠,果然是不差。”说完,便微笑着闭上了眼睛。
原随云安静地盘膝而坐,听着外面的雨声越来越稀,而她的呼吸渐沉。步廊外传来家仆那训练有素的微弱脚步声,由远而近。他抬手一挥,脚步声立刻顿住,又极轻地远去了。
这些天为了他劳心劳力,现在,就让她好好睡一觉吧。
略略侧了一下身子,让她能更安稳地靠在他身上,他抬起手,轻轻环住了她削瘦的肩膀,俊朗的眉目间一派清恬。
晕黄的烛火下,莫离面前铺着一张纸。她提笔托腮,怔怔地想着什么。半晌,在纸上写了几个字,看了看,却又轻轻划去。
那纸上密密麻麻,已经有不少这样被涂去的字。有几个硕果仅存没被划掉的,仔细看去,却是“金环蛇”、“赤尾蝎”、“岭南瘴蜂”之类的字眼。
无论当初下毒的人是谁,此人绝对是个中高手。已经过了这么多天,她也只能初步辨识那是走神经系统的几种混合毒素。但其中具体有些什么,到现在却只得一个模糊的头绪。
莫离忍不住叹了口气,揉揉眉心。也只有在这种时候,她才会偶尔想起,并且万分怀念前世那互联网的便利。
半掩的门上突然传来一声轻叩,她有些讶然地抬头,看见一个修长的影子:“原随云?”
“听管事说你还在这里,就过来看看。”烛火下,原随云清俊的面容有一丝平时不易见的凝重,“我派在外面的人传来一个消息,我想,你会希望知道的。”
“是什么?”
“丐帮帮主任慈病故,南宫灵接掌帮主之位,仪式已经举行过了,就在任慈下葬的同一天。”
莫离的手顿了顿,轻轻搁下笔,站了起来:“这么快?”
“你是指任慈病逝,还是指南宫灵的帮主仪式?”
“都有。任慈中的毒虽然已经无可救治,但当初看脉象,应该能拖到过冬。丐帮虽然不可一日无主,但南宫灵代理多时,已经树立了威信,为什么这么急着办这接位仪式?”
“看来,他果然是在图谋些什么……只怕并非为财那么简单。”原随云走到她身边,沉吟道,“那接掌仪式的目的,说穿了无非是昭告天下四个字。如此一来,日后无论他这个帮主做下什么事,江湖上都会将他的一举一动和丐帮想在一起。”
莫离立刻恍然:“也就是说,他一举把这江湖第一大帮派给拉上了贼船。”
真是好大的一条贼船呢!
原随云微微一笑,点头道:“这个比喻倒是贴切。”
她有些意兴阑珊地叹了口气。说实话,她还真是对这些江湖纷争兴趣缺缺,只是不由自主地想到了任夫人。那个风华绝代的女子,现在,又该是怎样的伤心呢?而楚留香,似乎也快要被拉进这浑水之中了吧?依稀记得当初看书时,一开始就是他在海上见到几具浮尸,而拉开了整个故事的序幕……
等等,海上……
莫离心里一动,却想起了和这些全不相干的一件事来。她回头望向自己刚才涂涂写写的那张纸,突然开口:“原随云,我想,我差不多该离开了。”
他闻言立刻深深皱起了眉头,依然温和的语气中渗入一丝不赞同:“莫离,你该不是──”
“放心,我没那么傻。维持江湖正道这种事,就是天上砸下来也砸不到我这个小女子肩上。我想到的事,却是和你有关。”
“哦?”
“说到船,我却是想起了──”她的眼睛亮晶晶的,“我查找天下各种毒素,怎么却独独漏了海里的呢?”
在那个年代,基本上没有什么潜水啊冲浪啊之类的娱乐,也许因为如此,书籍中对海中毒物的记载一向稀少。
但其实,水中生物所藏的剧毒,不比陆地上的逊色多少,“拼死吃河豚”便是一例。海里最为常见的则是海蛇,伤口无痛感,往往让人疏忽大意,若几天未及时治疗是可致命的。再来,像宇螺、蓝圈章鱼、沙蜇等等,都身藏剧毒。前世的她曾到加勒比海游玩,潜水前上过那么一课,至今留有印象。
想到这一切,莫离就有些蠢蠢欲动了。她的性子一直是遇到问题就要刨根问底,非找出答案不可。如今好不容易灵光一现,自然急着想要证实。
于是,两天后君莫离拜别原老庄主,顶着八月烈阳踏上了归途。
原随云送了她一程,一直到过了太原城,才终于和她分别。独自回到山庄,他在书房里坐了许久。
那里是她最近待得最久的地方。空气里,似乎还有她发上常沾染的那一丝淡淡栀子花香。
半晌,他起身坐到琴案前,轻轻弹起一首汉乐,却是古诗十九首中的《孟冬寒气至》。
孟冬寒气至,北风何惨栗。
愁多知夜长,仰观众星列。
三五明月满,四五蟾兔缺。
客从远方来,遗我一书札。
上言长相思,下言久离别。
置书怀袖中,三岁字不灭。
一心抱区区,惧君不识察。
低幽婉转的琴音里,似乎有着一声浅浅的喟叹,一丝淡淡的惆怅……
作者有话要说:这两天收藏一下增加了很多呢……谢谢大家了!
嗯,小原的这段琴曲本来是要留到下一章的。后来看看还是放在这里比较合适,所以就用这极度闷x福、极度含蓄的相思之意来结章吧! (话说古诗十九首里面我最萌的还是涉江采芙蓉啊!不过貌似两人感情没到那程度,会有点无病呻吟……)
小原啊……表白这么闷x福还不让人家听到,当心小离被人抢走哦!因为某帅很快就要出场了 :p
最后,完全和本文无关的废话……
刚才正码字,接到老爸电话求救。老妈回国过年,老爸只好自己动手洗衣,结果就把手机忘在衣袋里,也丢洗衣机里滚了一圈,报废了。
抚额 老爸……你真天才……
碧波万顷杀机现
[收藏此章节] [手机ud下载] [] 回到金陵蓝家,君莫离踏入南院中足有三层高的藏书阁,还是忍不住再次感叹了一下。
这里不同于平日用的书房,是蓝家世代收藏医典药典的地方。凡是不会经常翻阅的书全部都保存在这里,有老仆人定期整理清晒,防止发霉。
看着这满楼的书籍,莫离突然想到,很久很久以后的某天,蓝家会不会因为没落,或者后人不再学医,而变卖这可称是无价之宝的万册藏书?
会不会,也会有一个和自己一样爱看书的孩子,在某个书斋的角落里,寻得一本对以后人生影响至深的薄册?
微笑着摇了摇头,她走到二楼的一角,凭着模糊的记忆搜寻要找的那几本书。
书很快就找到了。虽然着墨不多,还是记载了关于海蛇毒的中毒症状和治疗方法。可是她真正想要了解的沙蜇和宇螺等等较罕见的毒物,却是没有。
莫离思索了几天,最后决定到东海一趟。既然书里找不到,那么,也只有自己实践测试了。
虽然定下了主意,但她还是在金陵逗留了一个月,打点家中琐事,照例为百姓义诊,又向闯南走北的行商们讨教一番,得知福建那边的渔业较为发达,确定了南下的路线。
临行前,她又给原随云捎了一封信,告诉他自己的计划,并让他继续用药袋敷眼,若非眼睛产生痛感,不要停下。
仔细收拾了行囊,确定一切都准备妥当,这才踏上了旅途。
这一次莫离并没有急着赶路,而是每过一个村落便待上两三天,为人看诊治病。
在那个时代,没有x光,没有心电图超声波,要成为一个好的大夫,就必须依靠经验的积累。要知道,颈背疼痛可能是关节炎,也可能是心肌梗塞的症兆;胸闷气喘可能是哮喘病,也可能是肺叶受创淤血;诊断差之毫厘,就有可能是生和死的差别,怠慢不得。
君莫离深知自己向往闲云野鹤的生活,这一生注定是无法成为那种以救济人间疾苦为理想的伟大人物。但是,助人为乐的心肠总还是有的。原随云中毒至今十多年,什么时候查出其中的毒素已经没有差别,所以,这一路刚好可让她游历试炼。
说起来,这个世界比起她前世对古代的认知,对女性实在是宽容了很多。在江湖上不乏单独行走的女子,因此所到之处,人们对她这个女大夫也没太多的惊诧之色。
路上曾碰到过几次意图不轨的匪类,莫离懒得理会,往往一纵身形就从一票人头上越过,完全视而不见地径自前行。她和人打架的本事或许火候尚浅,但轻功却绝对是江湖一流好手的境界。
结果,倒是把那些打劫的三流角色吓得不轻,以为自己从鬼门关前逛了一圈回来,之后好几天乖乖在窝里修身养性,不敢出动。
当莫离走到福建地境时,天气已经有些转凉了。
“雁儿南归,蟹黄鱼肥……我该是挑了个好时间吧?”她微笑着喃喃自语,朝前方那升起袅袅炊烟的小渔村走去。
长期住在海边,受海风海水侵袭,村里不少中老年人有风湿、关节炎等毛病。这种偏远地方极少有大夫路过,因此莫离受到了很热情的招待。当晚,她便在一个老妇人家中留宿。
晚膳自然就是新鲜的海产了。这时候果然是吃蟹的季节,当地人在沙滩上放竹笼捕蟹,之后直接丢锅里蒸了吃。因为是海水蟹,肉里自然带着咸味,即使不用姜醋调味,依然十分鲜美。莫离又到沙滩上看了竹笼,要了几只不能进食的鲜蟹来,取一坛粗劣的黄酒,丢进去浸泡。这东西连壳捣碎之后外敷,却是活血驱淤的良药。
一边重新封起酒坛,莫离有些感叹。如果原随云也在这里就好了,这道蒸海蟹不加任何调料,却如此鲜美,他一定也会喜欢。自己还可以和他一起琢磨着,弄个什么花蟹六吃之类的出来试试。
“采之欲遗谁,所思在远道啊……”莫离喃喃自语。她虽也是厨艺高手,但身边没有同好,一个人折腾这些东西终究会无趣得很,也就兴趣缺缺了。
低头看了看,却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人家是涉江采芙蓉,那她这算什么?竹笼摘螃蟹?不伦不类啊!
“君姑娘在笑什么,这么开心?”背后传来主人家和善的声音。
“没什么,想起了一个故人而已。”莫离微笑着转身,拍去手上的尘土,说道,“对了,老人家,我想请教一下──这里可有人能在捕鱼时搭我在船上么?我需要找些海里的东西做药材。”
第二天早上,莫离便去找了住在渔村外的林家兄弟。
不得不说,之前莫离对渔船的认知是完全错误的。她以为那都是一些轻巧简单的小船,但其实并非如此。以捕鱼为业的渔夫,每次出海便是一整天,若只是扁舟一叶,网来的鱼都要放哪里?
事实上,这里出海捕鱼的船,倒是和她前世看过的颇为相似,只是用了木头而并非钢筋罢了。林家兄弟的那艘船就相当大,下面还有一层蓄水,转养着网来的鱼。他们兄弟虽然也是村里的人,但就住在船上。根据那位老人家的说法,他们的船是最快最稳的,也是村里出海最远的一艘。
兄弟两个都长得颇为粗壮,又因为常年在海上生活,晒得极黑。他们两个显然都不怎么会说官话,不过在比划了一番之后,好歹也了解了莫离的意思,对她这个大夫还是颇为尊敬的,便带着她出海了。
整整一天都待在渔船上,感觉其实不是那么好。因为莫离要在每一网鱼中找她想找的那些毒物,基本上一整天都是暴晒在烈阳下。虽然她已经戴上竹笠,手上脸上也涂了一早准备好的芦苇浆,但效果毕竟比不上防晒霜。
也曾想告诉那两兄弟自己要找的是哪几种生物,问问他们以前见过没,或让他们帮忙留意。但那两人官话实在太差,几次沟通不良,只得无奈地放弃。
说实话,她也知道这些剧毒的东西一般待在深海,普通的渔民很少会碰见,所以才会找上出海最远的这兄弟俩,姑且一试。如果过几天还是一无进展的话,再想其他的办法吧?
其实有了内力之后,闭气的时间还是颇长的。也许她可以思索一下,弄一身精良的水靠来,然后像前世一样潜水看看?像宇螺那种东西,潜水就会更容易找到……
这时的日头已经有些偏西,船也开始回航了。被晒了一天,闻了一天的鱼腥,中午又和那两兄弟一样,只吃了几块干面饼充饥,莫离此刻也不禁感到有些疲惫了。在两兄弟投下最后一网时,她心头突然升起了一种说不出的不安感觉,似乎……遗漏了什么似的。
刻意想要驱逐这种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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