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示:担心找不到本站?在百度搜索 PO18脸红心跳 | 也可以直接 收藏本站

踏遍清秋路(又名天为谁春 ).第4部分阅读

      踏遍清秋路(又名天为谁春 ). 作者:未知

    清的暧昧。 秋读阁我帮着舒裕准备着她那里要陪送过去的东西,还有一些或自己绣的或采买的荷包手帕等,备用开箱礼之类的东西。满目的红色有些刺眼,心内一直默念,“色声非彼妄,浮幻即吾真”,才觉得稍微缓解。

    突然想起因为四阿哥还没有分府而居,舒裕这是要嫁到宫中去,忙问她有没有准备一些面额不大不小的银票或者一些不太贵重的首饰。舒裕一愣,“这是干吗?”无奈,看她单纯的样子不由替她担心。在宫中难免要步步为营,虽然舍不得她这份待人都好的单纯,却也不忍她在宫中受那些人的闲气。只得告诉她,宫中的太监丫鬟们,也需要打点。否则她虽然是一个新嫁进去的福晋,但是那些小人得志的奴才们仍是不会将她放在眼里的。哪些人要用银子打点,哪些人要施以颜色。舒裕略带疑惑地点点头,忙吩咐入画前去准备。

    “潇儿,你也不小了,明年选秀后,也该嫁人了吧?”舒裕突然问。我被这话猛得一惊,选秀,嫁人,一切似乎那么遥远,一切似乎又都近在眼前。

    “我,再说吧……”一切似乎茫茫中皆有定数,但又似乎全不由我控制。

    “还有,舒姐姐,婚礼那天我就不去了。一来还未出嫁,二来晚间风大,我身体还未好利索,不敢出去吹风。”心里的想法其实只是直觉地想要避免接触那样的场合,因为怕已经空了的心再度痛起来。

    婚礼当晚

    我一个人傻呆呆地坐在窗台下。开着窗户看窗外的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眼前似乎能想象得到那一片大红色的海洋,迎亲队伍的壮阔,他握着她的手。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在脑海中播放着,虽不曾亲眼瞧见,但此刻却已经感伤。

    手里握着那个白玉扳指,这个是他送给我的东西,真真实实属于我的东西。感觉着手心的冰凉,似乎在无人时,似乎在寂静的夜里,我才能这样光明正大地承认着自己想着他。明知前方是一条不归路,却依旧深陷。我摩挲着那枚扳指,想着他当时抓过我手腕给我带上的刹那。一幕一幕,他的身影就在我的眼前晃动。叫我如何不思君?我问自己,却永远找不到答案。

    窗外似乎飘起了雪花,一片一片的,晶莹剔透。抬手去接时,手心却是一片水,不知是雪是泪……

    康熙三十七年初

    正月刚过,三年一度的选秀就拉开了序幕。因为上元节生日那天,跟二玛法说了此事,玛法便写了折子上奏说我因为身体孱弱积病在床,无法参选。而再过三年便逾了年龄,所以请求免选。上面的人不会不给二玛法这个面子,因此很快我免选就定下来了。

    三月,皇上下旨封皇长子胤禔为直郡王、皇三子胤祉为诚郡王,皇四子胤禛、皇五子胤祺、皇七子胤佑、皇八子胤禩俱为贝勒。

    四阿哥跟舒裕也从宫中搬出来,赐了宅子,分府居住。舒裕待一切安顿好了就派入画请我过府叙旧。因着不好驳她的面子,只得答应。

    那日捡了一件刚做好的淡蓝色旗装穿上,头发拿着珠钗松松地绾了个髻,剩余的披着的头发全部结了一个辫子垂在腰间。准备了些面子上的礼物就去了四贝勒府。还没有见到舒裕就在他的府院里碰到了秦顺儿。这小子见到我先是一惊然后才给我见礼。我笑着让他起来,顺嘴说了句我与你们福晋是发小儿,便进去了。留下秦顺儿呆在原地,过了好一会儿才理解我此行的目的。

    婚后的舒裕显得更加娇媚。气色很好,脸上泛着红晕。突然看见她突起的腹部,心咯噔一下。面上的表情不敢变,紧咬着嘴唇,嘴里一股血腥。“怎么有了小外甥也不告诉我一声?我好准备了小外甥的礼物一起来。”

    舒裕脸上满是得意的笑容,一手抚摩着她的肚子,一手拉着我慢慢到椅子上坐下。开始给我细说她怀上孩子的点点滴滴。我面上带着笑容,内里却开始淌血。等她说完,才反应过来自己失言,忙以手掩口,“瞧我,竟跟你一个未出阁的女孩子讲这个,该打,该打。”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似乎都如针般扎入我的身体。拖着已经有些麻木的双腿走到她面前,“舒姐姐,我想摸摸小外甥。”舒裕笑着拉起我的手放在她的肚子上,一种难以名状的感觉如触电般刹那流遍我的全身。这是他的孩子,他的孩子……

    舒裕坚持要留我吃饭,无奈只有陪着她。满桌的菜肴,我却没有一点胃口,只觉得胃里一阵又一阵的痉挛。等吃过饭便已经是未时了。因为念着不好太晚回去,便告了辞。

    还未走出贝勒府就看见秦顺儿已经在前面候着了。他见到我,打了个千儿,“主子请格格过去呢。”我心中有些恼,做这些欲断不断的样子到底要给谁瞧,又到底要我怎么办?“告诉你家主子,改日吧,我急着回府。”

    秦顺儿立时跪在前面,“格格可一定要去看看我家主子啊,别让小的我为难。主子他……”看他的样子有些不忍,只得让他带路。

    第九章 江南游老

    秦顺儿带着我饶过了太和斋到了如意室后的书房内。将门推开便退下了。我跨过门坎,回身掩了门。向里屋看去,他此刻正在书案前端着酒壶买醉。心内已经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又见到他了。一直想见他,又怕见到他,可如今他就在面前。只见他又是一仰头,酒已经顺着壶嘴儿在空中划过一道美丽的曲线流进他的嘴里。

    我慢步走到书案前,一步又一步,看着他离我越来越近。他听到了我的脚步声,放下酒壶,看向我。眼睛里,闪烁着的,有温情,有思念。看着那曾经熟悉的眸子,我有些不知所措。“你,来了?”可能因为有些醉,他的声音有些沙哑,有些伤痛。

    我来了,当我终于又站在你面前的时候,你知道我的心里已经想你多少遍了吗?当又看见你落寞孤独的面庞,你知道我的心又开始痛吗?又向前走了两步,直至书案前。与他隔着一张书案对望,却情不自禁地抬手拽下了他紧握着酒壶的手。

    “我还是忘不了你。”他伸出另外一只手将我的手紧紧包住。也许因为刚喝过酒,此时他的手有些灼人。“你知道吗?我想忘了你,可是我每次闭上眼睛,满脑子竟然都是你。我命令我自己不要想你的时候,你却在我心里越发地抹不去;当我不想忘记你的时候,我身边的每一个角落似乎都有你的影子。”

    忘不了,我也忘记不了你。你知道吗?你已经由我心底的一棵种子长成参天大树了。你的根已经深深地扎在我的心底,我心上的每一处地方都有你在盘根错节,我心上的每一处地方都与你缠绵相依。我想把你忘记,可是我发现,如果要除去这颗树,我的整颗心也会随之而碎,那种撕心裂肺地疼痛会让坚如盘石的人也潸然泪下。

    我抬起另一只手,回握在他的手上。“别说了……”任由自己的泪水顺着脸颊流下,落在我的手背上,弹起一串细微的水珠,再落到他的手上。

    “我也想不说,潇儿,我想娶你当我的妻子。我想每日都可以看到你的微笑,我想每天都可以跟你倾吐心事。可是,你知道吗?皇阿玛竟然不准,他竟然不准。还呵斥我,只封我个贝勒做。三哥比我只长一岁,却是郡王,我只是个贝勒。”他似乎有些醉,但是他的话却让我一阵惊恐。他去跟皇上求过要娶我了吗?“潇儿,皇阿玛为什么不让我娶你啊?为什么你是佟家的格格啊?”他似乎还醉得不轻,说着说着便趴在桌子上了。我却被最后那句话吓傻了。皇上是因为我是佟家的格格不同意他娶我的吗?

    姑姑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康熙这样一个圣明的君主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佟家的势力日益膨胀。哪有皇帝会看着外戚势力一步步变大。玛法和姑姑是对的,所以他们在最后放弃了让我嫁给你的决定,没有向皇上请旨。你是以后会君临天下的雍正帝,不能因为我让你前程尽毁。今生,我们无缘。

    看着他醉倒的样子,心一下子软了。外表如他,再坚韧再隐忍,此时的他也还是会像孩子一样懦弱,他也有自己无力而为的事情。第一次开始惧怕眼前的这个时代。君权,像一座山一样立在我的面前,自由、民主,似乎都成了梦中的天国。到处的勾心斗角,到处的阴谋权术,每一样都让我恐惧,让我无所适从。

    快十年了,我在清朝已经快十年了。这十年间,无时无刻我都感觉自己应该是本属于这个年代的。可现在我突然害怕,我第一次觉得我与这里格格不入。看着眼前已经醉倒的胤禛,心抽搐着。你还未明白你最敬爱的皇阿玛已经要毁灭我的家族了。他不让你娶我,是为了你好。转过了书案,第一次勇敢地从他的身后抱着他。感觉着他身上的酒气,感觉着他身上的体温,醉了,也累了。

    过了许久,我开门叫秦顺儿进来扶了他躺到书房的塌上。又吩咐秦顺儿去准备醒酒的药和热水。秦顺儿出去了,我在塌边看着他熟睡的样子,安详而温馨。手指划过你的面庞,描画着你的眉毛,这里曾经为了我而紧锁;眼眸,这里曾经满是对我的温柔;鼻子,这里曾经嗅过我的发香;薄唇,这里曾经给我这个世界对我最重要的允诺。

    “胤禛,我爱你。”在他的唇边印上深深的一吻,趁着秦顺儿还没有回来转身离去。

    康熙三十七年夏

    阿玛拿着舅父的信,告诉我想让我到舅父家去住一段时间,顺便散散心。更何况我选秀是抱了病才批的免选,若是让人看到我在京城完好无损的样子毕竟不好。我才知道,原来我还有位舅父,而且舅父在江南当官。因为想着想远离北京这伤心之地,就答应了。

    打点了几天行装,又准备了许多礼物。舜安颜看到我这个架势,直觉得好笑,“你这是长住还是散心?”我也哑然失笑。这个样子,明显就是不再回来。“哥,我想逃开这里。离那些让我害怕恐惧伤心的事情都远些。江南风光明媚,且离京城甚远,我可以不见不想见的人,不听不想听的事。”

    舜安颜默默地呆了一会儿,“只要你开心就好。不过如果哥哥结婚的话,你可得回来。”

    我点头微笑。“哥哥的喜酒妹妹是一定要赶回来喝的。只是不知道哥哥会娶哪家的姑娘。”

    舜安颜面色有些忧郁,随即转了头,并没答声。

    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能不忆江南。

    坐在马车上,一路南下。后又转水路下江南。看着美景眼前,心里的惆怅似乎化去不少。记得离京那天十三和十四来送行。看到我四五箱的行李,都是目瞪口呆。“你不回北京了?”十四问我。我回头看了眼这个让我难过的地方,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如果可以选择,我宁愿永远不再回来。可是,这里有我放不下的人,放不下的情。

    江南忆,最忆是杭州。山寺月中寻桂子,郡亭枕上看潮头。何日更重游。

    舅父家在杭州,初到古代的杭州,那种古色古香的江南小镇气息铺面而来。杭州,西湖,一个个现实与虚幻的故事都一一展露在眼前。微粘的江南空气,极其温柔地抚摩着我的皮肤。我握着颈间的扳指,那份空气中的温柔似乎渗入皮肤。

    去舅父家后拜见了长辈,又和几位平辈的表兄弟姐妹见了礼便住下了。因为考虑到要在杭州久住,就跟舅父说想让他帮我去物色个房子,当作佟家在杭州的产业。舅父虽然满脸狐疑,但也答应了。新物色的房子是一个典型的江南庭院。离西湖很近,附近环境清幽。因琢磨着不好跟舅父说搬出去住,只好跟他说想去布置那边的屋子,又怕下面的人弄得不合我的喜好,便想自己去。舅父是个明白人,也就没多留。只是临搬走的时候对我说,“毕竟住在杭州了,若是得了空就互相走动走动。”我点头答应。没有额娘的孩子,跟母亲家的关系毕竟很远。也就难怪离京的时候三叔会给我备那么多银子,让我到杭州自己置一处院子住了。

    每日清晨睡觉睡到自然醒,然后朝云暮雨会来伺候我洗漱。一杯明前龙井,用虎跑水浸泡,茶香溢满一室。吃几块荷花酥或者佛手酥,然后就开始磨墨临字。呆得无趣了,便带丫头们去西湖玩。在西湖上泛舟,有时就是一整天。有时会收到阿玛、舜安颜和十三、十四写来的信。阿玛常常是询问身体,生活状况;而他们三个则是讲述身边的趣闻,十三有时还会问一些江南的景色。我的日常生活中总是被这些鸿雁填满,然后再花很长的时间去给他们回信,充实而又富有乐趣。有时我会想,他怎么样了?在京城好吗?

    康熙三十八年

    因为在杭州许久,已经觉得没有刚来时的新意。刚过正月进了二月天暖和了些我便急急地张罗带着两个丫鬟到江南各处都走走。

    江南好,铁瓮古南徐。立马江山千里目,射蛟风雨百灵趋。北顾更踌躇。

    江南好,一片妙高云。砚北峰峦米外史,屏间楼阁李将军。金碧矗斜曛。

    二月中便到了镇江,此处三面翠环起伏、一面大江横陈,绮丽多姿,雄伟峻秀,人杰地灵。喝一口镇江三白,尝一口镇江汤包,不由感慨纳兰性德的好词。

    江南好,水是二泉清。味永出山那得浊,名高有锡更谁争。何必让中泠。

    江南好,真个到梁溪。一幅云林高士画,数行泉石故人题。还似梦游非。

    三月初到了无锡,才发现无锡的好,不仅好在山,还好在山中的泉,久负盛名的天下第二惠山泉,真要怀疑那泉水一直都是这样的清澈吗?那一饮而尽的感觉一直是这样的痛快,只是不知为何那美名就让给了天下第一中泠泉。

    江南好,佳丽数维扬。自是琼花偏得月,那应金粉不兼香。谁与话凄凉。

    三月中到了扬州,才发现二十四桥的明月不止美在杜牧的笔下,更美在桥边的红药,不知年年为人红。春风十里扬州路,卷上珠帘总不如。扬州的迷人,在于人、在于琼花,琼花似人人似琼花,有繁华也有凋零,这无端透露的凄凉不免让人叹息。

    江南好,虎阜晚秋天。山水总归诗格秀,笙箫恰称语音圆。谁在木兰船。

    三月底到了苏州。听寒山寺外的钟声,看江枫渔火对愁眠的客船。吴侬软语的婉转一下子另我们的京片子显得有些突兀,或者不甚温柔。调笑中,也被那雨雾中的苏州小巷深深吸引。坐在乌篷船上,穿过一条又一条水中的街道,闻着水乡清新空气,似乎自己全部都融进了那片咿呀的天地。

    江南好,建业旧长安。紫盖忽临双鹢渡,翠华争拥六龙看。雄丽却高寒。

    江南好,城阙尚嵯峨,故物陵前惟马石,遗踪陌上有铜驼。玉树夜深歌。

    江南好,怀故意谁传。燕子矶头红蓼月,乌衣巷口绿杨烟。风景忆当年。

    四月初三离开苏州,初十到了南京。这座六朝旧都以它特有的远旧繁华迎接着我们。略带的伤感袭上心头,这里有嵯峨的宫阙、惨淡的皇陵、消歇的街市,繁华过尽,大势已去。玉树夜深歌,曾经的兴兴亡忘又有谁说得明白。

    走在南京的街道上,感慨着这里的繁华与衰败。不由得担心起京城的亲人们。水满则溢,月圆则亏,家族也是繁盛后就会败落。难道佟家最终真的逃不过一个树倒猢狲散,飞鸟各投林的下场?我拼命地想着我脑海中的那点历史知识,却怎样也记不起佟家的命运。

    因为有些累,便找了一家茶馆坐下休息。茶馆里人很少,中间站着老者咿咿呀呀地唱着昆曲小调。仔细听去原来是《桃花扇》中《哀江南》那一段。正好适合这个老者唱,那声音和语调,在诉说着南京城的历史,也在诉说着一个朝代的历史。

    “俺曾见金陵玉殿莺啼晓,秦淮水榭花开早,谁知道容易冰消。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这青苔碧瓦堆,俺曾睡风流觉,将五十年兴亡看饱。那乌衣巷不姓王,莫愁湖鬼夜哭,凤凰台栖枭鸟。残山梦最真,旧境丢难掉,不信这舆图换稿。诌一套《哀江南》,放悲声,唱到老。”

    记得还是在三百年后的时候,课文中有这一段。当时并不能体会那种古色古香的繁华陨落,而此时,自己身处这样的时代,这样的背景,这样的家族,这曲听起来就感同身受了。正当细细地伤感的时候,忽然听见旁边桌子一声以拳捶桌的声音。转头看去,一个四十出头的男子,一身贵气地坐在那里,旁边跟着一个显得更老些的仆人。这个男子明显有些愤怒,茶馆的老板立时跑了过来。

    “这样的曲子也能唱?不信这舆图换稿?想造反吗?”那个男子恼怒中,火气显得很大。我心道,脾气不小。看他穿着打扮,估计是个官,而且官位也不小。听口音是京城人士,估计是不知道干什么的官儿无聊得紧,在这里挑刺儿这些明亡遗臣的曲子罢了。

    茶馆儿的老板连连作揖,“这位爷息怒,这老儿胡唱的,我们将他撵走便是。”

    只是那个男子的气焰不消反涨,冷笑道,“撵他走,莫非撵他到别的地方唱去吗?还有多少个地方可以唱这样的曲子?”

    那老板似乎有些慌,忙说,“官爷息怒,息怒。那依官爷的意思怎么办?”

    那男子冷哼一声,冲着旁边伺候他的仆人和临桌的看起来是他的一众仆人说道,“把那个唱曲儿的给我带走。”话毕,几个青年仆役已经将那唱曲儿的老头架起来。那个老头连忙跪地求饶,“官爷,我家中还有黄口小儿要抚养。您就饶了我吧。老朽以后再也不唱这劳什子曲子便是。”那男子冷哼一声,没有理会。径直地带着人往茶馆儿外走去。

    看着那个老者的样子有些于心不忍,又想到那首哀江南刚才给我的感动。不由站起来冲着那个中年男子喊道,“站住!把这位老伯留下。”

    一行人并着茶馆里其它人的目光瞬时集结在我的身上。待看见我只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小丫头时又都露出鄙夷的神色。我径直走到那个中年男子的身前,他的仆人伸手想拦却被他挡了回去。“麻烦您放了这位老伯。”

    他神色清冷,目光犀利地注视着我,似乎想洞穿我的企图。对上他的目光,有些害怕。原来一个人的目光可以如此有穿透力。只可惜我没有什么不良企图,只是想帮助一个老人而已,这目光似乎对我来说没有什么用处。他看了我一会儿,开口,淡淡地,“理由?”

    “那敢问你带走他的理由?”我面带微笑地问他,似乎并不在乎他的严肃。

    “他不信这舆图换稿几十年了,分明是明末余党。”他依旧淡淡答道。

    “哦?我看不然。这老伯已经‘将五十年兴亡看饱’了,怎么还会是明末余党?”

    “那依姑娘你的看法这首曲便不是反曲了?”他饶有兴趣地问我。

    “自然不是。”我坚定地说。

    “为何不是?”

    “任是谁走在金陵这石头城里,眼见的都是嵯峨但是风光不再的宫阙,黯淡已经失去历史光彩的皇陵,眼见着淮水日日夜夜都打着这里的城墙,可是已经时世变迁,朝代兴亡,都会发些牢x福或是感慨。这套哀江南正是这样的感慨罢了。”

    “好一个感慨。那我问你,若是人人都这样感慨,谁还记得我大清国,怕是全都开始忆江南,忆前明了吧?”

    “官爷您说对了。大清是用来记在心上的。前明,确实是用来忆的。难道官爷不知道忆苦思甜?老伯也只是感慨感慨朝代变迁,感慨感慨南京城的变化,再忆一忆前明的苦日子,记住现在大清的好日子罢了。”巧舌善变是女人的天性,所以即使是胡搅蛮缠依然是那么有理。

    中年男子的嘴角出现了莫名其妙的微笑。“小丫头挺会说的。你是说我大清过得是好日子了?”

    “自古每朝每代都不能确切地说过得是好日子。只是看执政者是否真的替老百姓着想了。走在这南京城就更能体会这一点。得民心者得天下,好的执政者能为老百姓着想,不好的执政者只会贪图自己的享乐。南京城数易其主,究其原因,只是一个民心得失而已。官爷您今日若是将老伯带走,老伯一家生计就出了问题。民心项背,官爷自己分辨吧。”

    中年男子看我的眼眸有些发亮。一时恍惚,竟觉得他的眼神像一个人,却又不认识。“想不到小丫头极有见识,竟让我这个老头子有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的感觉了。”那个男子捋了捋胡子道,“好,就冲你的话,这个人我放了。”中年男子冲着身后看了一眼,他的仆从立刻放了那个老伯。又有一个仆从拿出一锭银子递给老伯,“让您受惊了,这个请您收着。”那老头连忙磕头道谢。

    我心内感慨,中华民族的劣根性。若是在现代我必定通过行政诉讼与这个当官的好好打一场官司不可。看事情已经结束,说了声告辞就领着丫鬟们出了茶馆。身后传来那个中年男子的声音,“姑娘请留步,不知姑娘可否赏脸与在下共品一杯香茗?”

    我学汉族女子的样子道了个万福,“对不住的很,小女子才疏学浅不敢污了官爷的耳目。何况今日还有他事,不便再做耽搁。”

    那中年男子点了点头,“那敢问姑娘芳名?”

    “潇童。”我不假思索将名字倒过来告诉了他。量他也打听不到的。

    “肖彤……”那男子在身后默念着。

    第十章 刹那芳华

    站在秦淮河畔,晚风习习而来。想着数百年来秦淮河畔的瑰丽传说。从到扬州那日起,就在想,自己若再早来一百年,是否就可以亲眼目睹那一个个美丽的女子上演着家与国,爱与恨的传说。今日听那老伯唱《哀江南》,不由就想起了李香君,继而就想起秦淮河上许许多多的女子。陈圆圆,董小宛,柳如是,寇白门……她们曾经也在着秦淮河畔边看着这夜夜笙歌的夜景感慨吧。

    “格格,天晚了,风太凉了,我们回去吧。”朝云对我说。我点了点头,刚才给他们讲了今日那老伯唱的哀江南曲整套的故事,她们俩也有些伤感。突然身后传来已经许久没有听到的熟悉声音的对话。

    “你看前面那个不是潇姐姐吗?”这个是十四的声音。

    “你看走眼了吧,潇姐姐怎么可能在南京。而且这里还是风月场所,潇姐姐怎么会来这里?”这个是十三的声音。

    想着他们俩若是争起来,一定会上来看个究竟,那样反而更加尴尬。所以只得转身,“两位爷在背后嚼别人舌头根子也不怕牙疼。”

    他俩俱是一笑,十四冲十三乐道,“我说是潇姐姐嘛。”

    十三也不好意思,冲着我说,“潇姐姐怎么来这种地方了?”

    我突然觉得似乎古代良家女子跑到风月场确实是不太象话,只得说,“来祭奠一位故人。”

    他俩一脸狐疑,我笑了笑,“今日在茶馆儿里听了《桃花扇》,所以晚上就想来祭一祭李香君了。”再看他俩松了一口气的表情,不由乐了。

    十三说道,“若是李香君知道你一位大清国的格格来给她祭奠,还不得恼死?”

    十四冲着十三说,“已经死了,如何又恼死。”

    三个人顿时大笑。

    因着我说太晚了要回客栈,他俩就一路送我回去。路上我才知道他们俩是随着皇上南巡来了。康熙三十八年,我仔细思索,似乎康熙是有过一次南巡。

    十四又在那里埋怨我,怎么不在杭州好好地呆着,反倒跑到南京来了。原来他们三月二十二日就到了杭州,四月初一才从杭州返回苏州,初十日才到江宁。到杭州的时候先去我舅父家寻我没有寻到,又按舅父说的地址到了我的庭院去找我,可是看门的大爷说我和丫鬟们二月就离开了。搞得他们好是气恼。没有想缘分就是缘分,反倒是在南京碰上了。

    我也笑道,那也不叫缘分。你们南巡我在在江南各处游玩。你们初一到的苏州,初六离开,初十到了南京。我是三月底就到了苏州,初三离开苏州,初十到的南京。若是有缘分,在苏州就应该碰到了。他俩直狡辩,在苏州的时候他们一直随驾,没有机会偷偷溜出来逛。我调笑道,“怎么一到南京就有机会偷偷溜出来逛了,还是逛得秦淮河畔,十里风月?”看他俩默不作声脸涨得通红的样子,直觉得好笑。只得感慨,这两个看着长大的小孩子如今也大了,知道害羞了。

    他们俩人将我送回客栈,十四问我何时离开南京,又何时回京。我笑了笑,“明日就离开南京,至于何时回京,自然是等到想回去再回去了。”十四有些失望,“潇姐姐难道就不想回京城了吗?”京城,我在古代十年的年幼时光全部都在这个正正方方的墙里度过的。现在,我想逃。“人人都说江南好,游人只合江南老。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未老莫还乡,还乡须断肠。十四爷,可能等我老了才会回去吧。”他们俩面色都是一沉。我也勉强笑笑。

    让客栈里的伙计找了笔墨纸砚来,挥笔写下容若的那首“江南好,何处异京华。香散翠帘多在水,绿残红叶胜于花。无事避风沙。”递给十三,“麻烦十三爷回京后,将这个交给我阿玛吧。免得他挂念。”江南好,好在让我可以远离京城里的点点滴滴,远离那些争斗。避风沙,避得是皇帝带来的风沙。

    我站在杭州自家的庭院里,听着窗外淅淅簌簌的江南秋雨。已经从南京回来半年了,杭州的生活依旧是那样安详,宁静。似乎与世隔绝,又似乎冷眼旁观这世界的纷纷扰扰。如果没有眼前的一封封从京城来的信函,我似乎就快要忘记自己的存在了,似乎就快要忘记自己的家了。家,多么安详的名词。姑姑以为有了家,就有了自己的避难之所。在深宫中日日想的就是家中的岁月。

    舜安颜来信说皇上已经给他指了婚,明年就成亲。新娘是瑞琳。脑海中浮现出这个比我小几个月女孩子的模样,她是幸福的吧。至少作为公主她没有像其它公主一样远嫁塞外,而是留在了京城中。她也是不幸的,因为即使是嫁给哥哥,也只是她至高无上父亲权谋的应用而已。康熙帝,你真的开始对我的家族下手了吗?而第一招就是你的女儿。麻痹我们,也麻痹着世人的眼光。

    阿玛的官位从翰林院吉士又加到了南书房行走。敏妃娘娘薨了,康熙越来越偏疼老十三,无论去哪儿都会带上他。无疑,他这样做也同时抬高了阿玛的地位。三叔的官位也一升再升。姑姑说少做少错,不做不错。可是如果皇上非要你做,又当如何?大伯作为外戚的气焰在朝堂之上越来越嚣张,苦于玛法已经不在,没有人管得了他。

    我开始怀疑康熙作为一个父亲,可有给他子女真正的爱。似乎他们都是一颗颗棋子,在帮助他达到他要达到的目的。不理会瑞琳的终身幸福,不理会十三以后会从高处跌落的疼痛,不理会胤禛的思念之情……皇家,原来如此……姑姑绝望的眼神,小姑姑黯然的表情,胤禛酒醉后的落寞,我不敢想象今后瑞琳和十三又将会如何。

    叫丫鬟们打点一下行装,我们要在春节前赶回京城。

    当马车进了永定门,我终于闻到古老的北京城冬天的气味。我已经离开这里一年多了,一切都是那么熟悉却又带着陌生。因为已经腊月中,时不时街道上会有孩童们放鞭炮的声音,有二踢脚、有梨子花。因为从南方过来身上穿的比较少,此刻车厢里生着炉子,但还是很冷。开始怀念曾经在家中的时候那些狐狸皮的斗篷,獭子皮的围脖什么的了。在江南穿了一年多的丝绸,此刻才觉得自己的血液里流淌的果然是游牧民族的血,我需要的是那些皮毛来御寒。黯然笑着,却有些苦涩,逃不掉的。

    到家的时候,阿玛还在上书房没有回来。只看到准额驸舜安颜。他正在我的屋子里坐着。

    “哥哥!”一年多未见,等见到我才知道,原来我是这般思念这个家和这些亲人。

    舜安颜抬头看是我,先是吃惊,然后是激动地站起来过来抱住我。“潇儿,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我还以为还要几天呢。”

    “哥,我快喘不上来气了。”舜安颜连忙放开我。然后呵呵傻笑。我注视着眼前的哥哥,记忆中那个老欺负我又被我敲诈的傻忽忽的哥哥已经长成一个身材修长,面若冠玉的英俊潇洒的公子哥儿了。

    “老盯着我看什么?”他问道。

    “我在想谁家马上白面郎,临阶下马蹋人床。不通姓字粗豪甚, 指点银瓶素酒尝。”

    哥哥哈哈笑起来,“又拿你哥哥我当笑话儿了。不过今儿妹妹回来了,自然我们指点银瓶索酒尝了。”然后便出门叫来福儿准备今晚的酒菜去了。

    “哥哥要大婚了想要什么礼物?”看他安静下来,我便问道。

    “你回来就是给哥哥最大的礼物了。”他一改以往的孟浪模样,此刻显得非常认真。“回家来住行吗?”

    看他的样子我不忍拒绝,点头答应了。

    夜色已经有些深了,因为晚饭吃得有些多,只得起来裹上厚厚的棉袄到花园里散步。那几株梅树已经结上了花骨朵,估计过不了多久就会开花了。慢慢地走着,一步一步,任月亮将我的影子长长地拉在地上。忽然听见前面有人轻微咳嗽的声音,诧异着上前看去,原来是三叔一个人站在回廊下怔怔地看着前方。

    “三叔……”夜晚中,我的声音有些脆亮,连我自己都不敢想象。

    三叔转头看见是我,点了点头,又接着目光无神的注视前方。我沿着小径走到回廊尽头,又走上回廊,站到了三叔旁边。此刻这个在这个时代我熟知的大人物面色阴冷,愁绪满怀。“三叔为什么事发愁?”

    三叔指了指府东面为了准备公主下嫁新建起的公主府院,然后叹了口气。“三叔马上就有公主儿媳妇进门难道还不高兴?”

    三叔面色清淡,“这‘尚主’的荣誉别人家想要都要不去,我们家却是推也推不掉。”

    我不由暗暗佩服我的这位叔叔,我知道历史冷眼旁观才能知道康熙的荣宠以为着什么,可是他作为当局者竟自己推悟出来。“三叔,姑姑以前说过,我们佟家喜自帝王恩,愁亦自帝王恩。万岁爷如果真的存了这份儿心,我们也只有认命。”话语虽然隐晦,但是三叔还是听出来了。

    他惊奇地转头看我,然后暗暗摇了摇头,“潇儿,你这丫头太聪明了。这样对你以后不好。哎,只可惜你不是男儿,如果我那小畜生有你一半儿聪明也能替佟家撑下去啊。”我的眼眶有些湿润,姑姑所说的亲人就是如此吧。先想到的是我如何,再是佟家如何,皇家必不会这样。皇帝是先想他自己怎样,才会去考虑瑞琳。

    “三叔,佟家有你真是万幸。宠辱不惊并不是每个混迹官场的人都能做到的。有你在,佟家至少不会树倒猢狲散。古语说,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佟家这棵参天大树是万岁爷一手载起来的,要砍也还是需废很多工夫的。只要家中不要自起纷争,佟家就一定撑得下去。总还会有东山再起的那么一天。”

    “别安慰三叔了。你已经看得那么清楚了,就知道又怎么会东山再起?只是保个不要家破人亡就是。如今人越往高处,将来掉下来也摔得越惨啊。”

    我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公主下嫁,对别人家是最大的荣耀,可是对于佟家,喜忧参半。不禁想问问康熙,你有没有在乎过自己女儿的感受?

    康熙三十九年春节

    宫中赐宴,照例参加。瑞琳看到我已经没有了以前的热情,反而在躲了。我连忙拦住她,“我说公主嫂子,就这么不想见我这个小姑子啊?”看到她满面羞红,心里有些高兴,毕竟她自己也不知道她已经成为她父亲的棋子。毕竟在外人看来,她是一个幸福的公主,郎才女貌,公主嫁到门第显赫的佟家,似乎最完美不过。而且还在京城,她可以随时回宫。多大的恩宠,多大的恩宠背后的权谋又有谁看得懂。

    因为瑞琳不好意思跟我说话,我一个人和一桌不熟的格格也没有什么好说的,只得自己离席随便走走。不知不觉,又是那片树林。依稀记得曾经和四阿哥一起走过这片树林,然后看烟火。不知不觉已经多少年过去,屈指西风几时来,却不到流年暗中已偷换。一边感慨一边走着,似回忆似忘记。身后有脚步声,然后又停住许久不动。回头看去,心中那个熟悉的眼睛此刻正盯着我看。

    重到旧时明月路,袖口香寒,心比秋莲苦。缓缓俯身,“给四贝勒请安。”

    中间隔着十多步的距离,他一步一步地走到我的面前,刚想抬手扶我起来,却又放下了。“起来吧。”声音有些嘶哑,似乎在极力地压抑着什么。

    “四爷又‘正大光明’地走出来了?”想起刚才正在回忆小时候的事情。

    他嘴角扬起一丝微笑,“你也又被瑞琳烦出来了?”

    我摇了摇头,“今天公主可没烦我,公主一句话都不跟奴才说。”

    他想了一下,了然,“原来这丫头知道害羞了。”然后又似感慨,“她就要嫁到你家去了。”我明白他心中的痛楚,两年前他少不更事,不知道皇上为何不允许他娶我,可是如今,如他般聪明的人不会想不到他皇阿玛的意思。他是应该感谢他皇父对他的眷顾还是痛恨老天命运弄人?

    我没有说话,他侧身绕过我,走在我前面。“一起走走吧。”我心中微笑,又带苦涩,除了一起走走我们还能干什么。跟在他身后半米走着。突然他停下来,“不是说过没人的时候可以不讲规矩的吗?”我点头跟上,并排走在这条十年前曾经走过的道路上。

    “从这里,当时你就是站在这里,跟我说回首相看已化灰的吧?”他突然停下,问我。

    我想起那时出的那个迷题。“能使妖魔胆尽摧,身如束帛气如雷。 一声震得人方恐,回首相看已化灰。”好个一语成谶。《红楼梦》里,元春出了这个迷题给大家,大家全猜中了。史老太君纳罕,贵妃怎么出了个这么个物事。现在我们家,繁华过后成一梦,终怕是难免“回首相看已化灰。”

    “四爷好记性。”我恭敬地说。却不料,话音刚落,他就猛得抓起我的手,眼睛紧盯着我的,“你何时竟变得这样?这般客套是对我吗?你竟要对我如此态度?”

    心中疼痛,“四爷是主子。”看他愤怒地快要爆发出火的眼神,心里多了许多歉意。

    他抓着我手腕的手捏得越发得紧,“我以为你是个聪明的女人,我以为我的心我的苦你能明白,可你为何这样,莫非我这十多年竟然看错了人?”他眼神哀痛,虽然已经被愤怒的表情所掩盖,可是却被我一下子发觉。

    心中疼痛,伸出另外一只手抓住他握着我手腕的手,“我懂的,我懂的……只是事实已经这样,我们又何必做这些欲断不断的缠绵样子?”

    他松开我的手,看着前方有些茫然。我拉过他的手,如以前一样十指交扣。“四爷再陪我走一遍着无名路好吗?我想记住它,记住这感觉。最后一次。”

    他紧紧地握住我的手,?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