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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琵琶弦上说相思 作者:沈水静澜

    玉殷的目光在琵琶身上一寸寸游走,在昏暗的等下细细打量它的每一寸肌骨。

    微昂的琴头上刻着一朵水莲,弦轴像是一个人发髻里插着的发簪,直颈像是一个人笔直的脊梁骨,手抚过琵琶周身的弧度,好像抚摸的是一个人上身的轮廓。

    玉殷感觉双眼开始模糊了,开始重影了,眼前的琵琶开始幻化成了人形。她摇摇头,琵琶依旧是琵琶。她感觉自己陷入了魔怔,竟然在方才一瞬间,在琵琶身上认出了属于人的东西。

    夜,笼盖四野。

    秦淮河上水波荡漾,画舫上的灯笼烛影倒映在水面上,好像一颗颗星星坠落在水底。琴筝声从摇晃的画舫中传来,像是一只蜻蜓点水而来,唱的是《春江花月夜》。

    玉殷抱着那把琵琶,背靠着窗,头靠着琴头,像是依偎在另一个人的身上,顿觉心安。她望着窗外秦淮河上的夜景,听者乐伎婉转清寂的歌声,指尖不经意从弦上划过。乐声如涟漪散开,如人语轻轻响在耳边:“唱吧。”

    她如坠梦靥似地开口:“江流宛转绕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空里流霜不觉飞,汀上白沙看不见……”

    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望相似。

    她忽然怔住了,望着悬在半空的孤月轮,望着趁着夜色远去的河水。

    她将半张脸藏在琵琶身后,夜色笼上一层朦胧,不知在想什么。

    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那张稚嫩的脸从琵琶后慢慢探出,就如三年后她初上胭脂时朝铜镜中探去。

    转眼间,三年了。

    ☆、【第二章】玉宇琼楼不胜寒(1)

    雅间的窗面朝着秦淮河,远远望去可见画舫游走,柳岸莺啼,姹紫嫣红映照碧水蓝天,好似一副绵延的画卷。

    雅间内檀香微熏,丝罗幔帐被风吹得翩翩起舞,座中几位士子正品茗论政,一扇竹影屏风后,玉殷略施淡妆正弹着《高山古曲》,曲声恬淡清新。

    “几日前圣上封杨大人为左佥都御使,可见对杨大人多么重视啊。”玄衣士子感叹道,“杨大人一向看重咱们东林学子,日后咱们中了进士,可谓前途无量。”

    另一士子皱眉道:“瞧你想得真美!我倒是觉得,圣上还是不够信任杨大人。”

    “这话怎么说?”

    “你想想,杨大人当年力挽狂澜,辅佐还是太子的圣上登基,呕心沥血,甚至把须发都熬白了,可谓至忠。但圣上一面升杨大人,一面又扶持宦官,先是把东厂交给了魏忠贤,又是自己天天沉迷木工,让魏忠贤秉笔批奏折,可杨大人向来都反对宦官参政的,这目的不是很明显吗?”

    “这……这魏忠贤着实让人头疼,若他只是掌个东厂,也就罢了。可他偏偏跟圣上的乳母纠缠不清,圣上事事由着客氏,也自然事事由着他。”

    “东厂的人,不好惹啊。”

    “还有更甚的呢。这魏老头如今权重势大,搞得朝中后廷乌烟瘴气,一群小人为了巴结他,居然唤他‘九千岁’,他还欣然接受了。”

    士子拍案怒道:“岂有此理!这些小人!小人!居然对阉竖阿谀奉承,简直有辱我大明朝野的清明!”

    “唉,每当听到这种消息,在下便寝食难安,怕就怕这些人这样折骨损节,败坏的不仅是士人之风,更是我大明国运啊!”另一士子咬牙愤懑道,“可笑的是,朝中有名有姓的人居然趋之若鹜地向魏忠贤献媚,争相当阉竖的干儿子。你们猜猜有谁?”

    众人冷哼一声,听那人道来:“工部尚书崔呈秀懂吧?你们是没有见过那殷勤样儿,恨不得给阉竖当马墩子呢!”

    “岂有此理!”

    “还有兵部尚书田吉,长得像个壮硕的汉子,献媚起来让人看了都恶心。”

    “呜呼哀哉!我大明早晚会毁在这些小人手里的!”

    “还有刑部侍郎周应秋!这个更可恶啊!用猪蹄去讨好阉竖的从子!”

    “竖子也!辱没风气之竖子也!”

    “锦衣卫指挥使许显纯,听说过吧?竖子也,原以为他是个铁骨铮铮的汉子,一到阉竖跟前腿比谁都软。你们想象的到吗?一个穿着麒麟服提着绣春刀的人管佝偻猥琐的阉竖叫‘义父’的场景。”士子先是义愤填膺地说着,说到这儿一桌人不由得笑了。

    屏风后的音陡然一划,弦生生崩断了,像是谁惨叫了一声。

    玄衣士子连忙问道:“姑娘,怎么了?”

    半晌无人回应,一桌士子正疑惑,见玉殷左手提着琵琶,右手指尖正淌着血,泪水把妆都冲洗花了,一脸颓然幽幽绕过屏风,朝雅间外头走去。

    “姑娘!”玄衣士子疑惑地唤了一声,无人回应。

    外头经过的月娘连忙进来,笑得明媚:“各位稍安勿躁,只是琴弦断了,换一根再来便是。要不,月娘再帮各位另找一个?”

    士子挥挥袖子:“不了,我等也该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