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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深不寿--皇后之路第19部分阅读

      清深不寿--皇后之路 作者:未知

    背上阵阵发凉,心口被皂衣人的话吓得紧缩了起来,不由瞪大眼睛紧盯住他,见他清俊的面庞冰冷似铁,迸着字眼儿的往下说道:“想来你必定比我更为清楚,你家有规矩,不许粗作婆子擅进内堂,所以那婆子便将东西交给了碧桃房里一个有头脸的丫头,再由那丫头,亲手放进了碧桃的梳妆盒中!”

    说到这里,满口的牙都恨得咬紧了:“你可知道,那个有头脸的丫头,却是何人!”

    一句话说的我只觉头昏目眩,一个站立不稳连连后退,硬生生撞上了石壁才收住脚步,听那皂衣人背着一片月光,露齿冷笑道:“你这么一个人物,想来也已经猜到了,那丫头不是别人,就是你那个……”

    一句话还没说完,耳旁只听“嗖”的一声,一道慑人的寒光迎面而来,我下意识的往旁边一扑,只听“扑”一片闷响,眨眼间十数支翎毛长箭,如飞蝗一般,牢牢钉在了我身侧的石壁之上!

    不好,有人趁夜偷袭!

    心中大惊,赶紧使一个滚地葫芦躲进洞口旁边的石壁缝里,那皂衣人听见风响便已警觉,猛起一个旱地拔葱,如灵猿般一把攀在洞||狂c|顶上,紧躲慢躲,才堪堪避开了方才的攻击。 秋读阁

    耳听洞外弓弦嗡嗡作响,眼见是一次攻击不成,又张弓搭箭准备发起第二次攻击了。

    这洞||狂c|如此狭小,哪里经得起第二次攻击!

    还不待我反应过来,只见那皂衣人一手攀住洞檐,一手自怀里飞快的掏出一把黑色的东西,掂了掂分量,眼看他手上猛一发力,朝洞外一把漫散出去!

    随着他的动作,我只听洞外登时传来一片惨叫,随即有人操着国语嘶声喊道:“不好,那贼子镖上有毒!”

    洞外虽是叫嚣声连成一片,听声音仿佛有一二十人的样子,纷纷叫嚷着要冲进洞来,奈何皂衣人的毒镖太过厉害,中镖的人无不是伤痛彻骨,在地上打滚翻腾的嘶喊凄厉异常,虽也有人侥幸躲过了毒镖,却眼见同伴受伤后如此凄惨的形容,心中也是害怕,不由丧了胆气,再不敢轻易发起攻击了,一时间两方竟对峙了起来。

    皂衣人见局面暂时稳定,便轻轻跳下洞壁,闪身靠在洞口一侧,见我藏在石缝之中,却并没有将我抓过来做盾挡箭,反而展开身形挡在我的身前,似有意无意,做了供我躲避攻击的一道屏障。

    外面究竟是些什么人,如此兴师动众趁夜而来,不惜强弓利箭直射进来,竟是不惜将我们置于死地!

    为了看清洞外此时是什么情形,我往前探了探身子,伸手往腰间解下一条贴身佩着的腰带来,倾身送在皂衣人手里,打着手势告诉他:“用这上头的铜镜子,瞧一瞧洞外的情况。”

    这腰带是喜痘破浆以后五娘执意给我带上的,说是姑娘往鬼门关走这一遭,身边难免招惹些小鬼儿纠缠,要用这镶着铜镜子的红腰带挡一挡煞气才好,平日常嫌它沉,谁知今日却真派上了用场。

    皂衣人愣了愣神,紧跟着便不再多言,一把取过镜子去,往洞口凑近了一些,极小心的伸长手臂,借着月光,用铜镜细细观察起外面的情景了。

    他在一旁观察,我的脑子里也在飞快的想着,此时对方虽然受伤,却胜在人多器利,这样拖下去必有后援赶到,我方只有两人,虽然这皂衣人一身武功,奈何终究势单力孤,真要动起手来,根本坚持不了多久。

    怎么办!

    大约过了小半烛香的时间,皂衣人缩回手臂,以手势告诉我,外面是一群身穿满族猎装的人马,共有十六个人,九匹马,为首的是个大胡子,受了伤,正趴在马上。

    心中咯噔一下,满族猎装,这么说来,外面那些,是从围场出来的人马了!

    此时来热河打围场的,不是龙广海的人马,那只能是逆党鳌拜的人马了。

    此刻心中既是害怕,又是吃惊,更还夹着一丝苦笑,没想到我赫舍里芳芳的性命如此重要,竟值得那起子乱臣贼子出动这许多人马前来夺取!

    果不其然,就听见洞外的人马先是乱哄哄吵嚷了一会儿,继而安静下来,紧跟着有人用汉话冲着洞里高声叫嚷道:“洞里的男人听着,你如今已经无路可逃了,识相的快些把那女孩儿交出来,大爷或许还会放你一条生路,如若不然,休怪大爷的弓箭不张眼睛!”

    皂衣人闻言冷哼一声,张口刚要接话,被我悄悄拽住了衣襟,伸手在他背上写道:他们要的是我,与你无干,你快走吧。

    皂衣人理也不理,对我的提议一副不屑一顾的样子,张口就要对外应答,我见他一时还没有将我交出去的意思,不由略微放松了一些,赶忙将他拦住,继续在他背上写道:别说话,多拖些时间等他们毒发。

    皂衣人先是不耐烦,等慢慢弄懂了我的意思,也便依言不急答话,一双眼睛紧紧盯着洞口,一手探在怀里,一手紧紧攥住了拳头。

    洞外的人马等不到回答,不由又哄乱了起来,又有人冲着洞口高声叫道:“洞里的男人听着,大爷是可惜你这一身的功夫,才破例给你一个活命的机会,你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一会儿惹得大爷火儿上来,管保扎你小子个穿心葫芦!”

    皂衣人轻蔑的笑了笑,手中拨弄铁镖撞击作响,嘴角划过一丝嘲弄的弧线。

    随着时间流逝,洞外的人群伤口越发疼痛,有几个伤重的克制不住的呻吟起来,引发阵阵x福动,间杂着许多咿咿呀呀的叫苦声,再这样僵持下去,只怕他们要去搬援兵来了,等那时候就算我两人有三头六臂,怕是也绝难逃不出去了。

    皂衣人见我闷声不语,转动脖子微微回了回头,我伸手写道:让他们以为你受了伤,已经无力反抗了。

    随即动了动身子,将手凑在嘴边,压低嗓子,冲外面狠狠咳嗽了几声。

    洞外有人听见了咳嗽声,不由的纷纷兴奋起来,为首的更是信以为真,扬声又冲着洞里高声喊话:“哈哈,你小子中了爷爷的箭,眼看就要活不成了,还不快快出来投降,哄的爷爷心情好,或许还能赏你个全尸哪!”

    一群人纷纷撺促道:“爷跟个死人费的什么口水,要我说咱们现在就攻了进去,捉了那女孩儿回去请赏,再一刀斩下那小子的人头给爷做痰盂使!”

    一说到领赏,一群人的心顿时都痒了起来,几个没受伤的已经开始跃跃欲试了,为首的大胡子也有几分心动,却还是放心不下毒镖的厉害,暗暗弹压手下,对着我们又高声劝降起来:“这一遭大爷只为那个丫头前来,与他人无干,识趣的你小子就把那丫头捆好了放下来,爷保证放你一条生路,以后青天白日撞见了大爷,记着绕道走就得了。”

    我心中暗忖许久,一时拿定了主意,伸手在皂衣人背上写了又写,见他扭头瞧了瞧我,沉吟半晌,伸出手来,与我轻轻击了击掌。

    心头不由一松,如此一来,我们便有七分活命的机会了。

    皂衣人4

    大约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洞外的人马再也按捺不住了,纷纷张弓拔刀,准头直指洞||狂c|,叫嚣着就要发起第二轮攻击。

    为首的大胡子此时也失去了耐性,但为了避开毒镖,先策马偷偷后退了几步,将身子小心藏好,见一切稳妥,便扬手一挥,指挥众人发起攻击!

    就在此万箭齐发的一霎那间,只见洞||狂c|中人影一晃,一个捆的好像只粽子似的女子,被根绳子坠着,一点点从洞||狂c|里放了下来。

    洞口离地面三五十丈,吊着的女子穿一身裙装,低低垂着头,乌黑的头发披散在脸上,在半空中摇摇晃晃,一动不动任由摆布,似乎已经昏迷过去了。

    洞外的人马一见此情景,立刻提了精神,纷纷叫嚷着:“晓得把这小姑娘送出来,算你小子懂事儿,这么一来,也省得大爷亲自动手了。”

    为首的大胡子笑得更欢,看着女孩子被一点点下到地面,就仿佛看见黄澄澄的赏钱了一般,坐在马上不由的向前凑了凑,伸长了脖子,一双眼睛只顾盯在人质身上。

    转眼间人已落下,俯身贴面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众人皆是得意,争先恐后的要上前查检,为首的大胡子唯恐被人抢了功劳,赶忙跳下马来拦住众人,嘴里说道:“这丫头可是咱们大人点名要的人,若是少了一根头发,你们几个的脑袋加起来来也赔不起。”一边说着话,一边举手就往女子身上摸去。

    突然从洞口发出一声尖厉的叫声,众人都被吃了一惊,大胡子一时也吓了一跳,手伸到半截愣住了,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地上五花大绑的女子猛然间腾空而起,满身的绳索如摧枯拉朽般一把扯断,地上众人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觉眼前寒光一闪,刺得一片发花,再睁眼时,只见为首的大胡子,已被那女子一掌拍晕,脖子架上一柄雪亮的匕首,倒反过来作了那女子的人质!

    情形转瞬间扭转了过来,那女子反手举刀制住大胡子,另一只手示意众人牵过大胡子的马来,神情甚为傲慢,众人见状,登时有人高声叫喝道:“不过一个女孩子,大家一起上去救下大哥,拿下这丫头回去领赏啊!”一句话说中心坎,人群中果然有人跃跃欲试起来。

    女子见状,只冷笑了一声,也不说话,拖着大胡子凑前几步,一手牵过他的坐骑来,见有人欲图上前偷袭,手臂朝里弯曲一把勾住大胡子的脖子,站稳脚步略一发力,只听得骨节一阵脆响,那七尺来高一二百斤的大胡子,竟被轻而易举的,以单臂之力夹的离地半尺有余!

    这群莽夫何曾见过这等臂力,无不大惊失色,有几个凑在前头的更是怕得胆都裂了,一个个俱是面色蜡黄,直如金纸一般难看,哪里还敢上前半步。

    女子见此时占尽优势,便也无意久留,嘴里打了个唿哨,捡起地上的绳子往洞中一抛,洞内有人伸手接住,不过半柱香的工夫,只见一个身穿皂衣的小巧身影,顺着绳子,顺顺当当爬了下来。

    众人此时方才明白,眼前的哪里是什么女子,原来是那武功极高的皂衣男子和我对调了衣裳,乔装改扮,为的就是蔽人耳目出其不备,竟是在众人的眼皮底下,生生使出这么一招调包计来!

    皂衣人也真不愧是个惹祸的行家,眼见众人狼狈不堪,嘴巴上犹自还不可放过,朗声冷笑道:“今夜真真精彩的很,以诸位兵强马壮数十众之师对我区区二人,居然落得个如此收场,哈哈哈,改日在下一定要将今夜之事编成故事传到坊间,也叫老几位在京城里好好露露脸!”

    一句话还没说完,我已翻身坐在了马上,那大胡子被绳子捆的结结实实,头朝下吊在马后,皂衣人扬手提刀切断其余马匹的笼头,纷纷驱赶散去,只留下那十余个人,大眼瞪小眼儿的,听皂衣人坐在马上高声笑道:“麻烦众位将手中的箭翎箭头统统拔去,保不齐大爷一会儿心情好,开恩赏了你们毒镖的解药也说不定喔。”

    此时这群人就如同肉在跕板,一来首领被俘,二来身中镖毒,最是无奈何,只能一一听命,就在他们低头专心拔箭头的时候,皂衣人扬手一扎马身,马儿吃痛,甩开四蹄踏破,载着我们一路往东扬尘而去了。

    直到跑出一里地外,身后不见追兵追来,眼见此时终于安全了,我才不禁的心头一松,跟着便眼前一黑,顷刻间便昏睡过去了……

    等我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发觉自己躺在一片卵石河滩上。

    那匹大胡子的马正一旁忧哉优哉的啃着青草,身旁一片水流响动,循声望去,只见一股清澈见底的溪流潺潺淌过,水色轻薄如纱,惹得人不自觉口渴起来,我下意识的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撑着身子起来,以手做杯凑到水边,贪婪的喝了好几捧。

    好清凉好解渴的水,一口喝在嘴里,仿佛还夹着丝丝甜味儿呢。

    好容易喝够了抬起头来,一合身瘫到在地上,听见肚子里咣咣铛铛一片水响,不由自摸着肚子,傻傻笑出了声。

    手腕上的珊瑚珠子在阳光下闪闪发亮,风儿细细吹过面颊,龙广海啊,我赫舍里芳芳还好端端的活着呢,只要活着,就有机会回到你的身边……

    就在神游物外之时,我开始觉得脸上隐隐作痒,起先还当是草屑,便随手挠了几下,哪知道那痒痒就像是只小虫,不但挠不着,反而越挠越痒,又痒又麻,到后来竟是痒成一片,整张脸上好象聚集了无数的小虫子,伸着须角满处乱爬,直叫人大不耐烦。

    赶忙捧起水来激在脸上,连洗了好几下,面上却还是痒的难受,忍不住伸出手来,肆意连挠了几挠。

    为了尽快止痒,手下不由用了点儿力,谁知这一挠不要紧,我只觉脸上有什么东西“扑”一声碎开,紧跟着竟是大片大片的脱落了下来!

    心口吓的一缩,赶忙伸手一看,只见手心里接住的,原来是一大片褪落的痘痂!

    这一看不打紧,我几乎欢喜的直要嚷出声来,赶忙伸手又往脸上抹去,果然见痘痂越落越多,手指所及之处,痘儿痂竟是片片脱落,竟如同一口气剥开桔皮一般利索。

    天,可好了,太好了,我可是终于挺过来了……

    手下沿着面颊一路飞快的搓摩下去,只觉一层脱落去痘痂的皮肤分外光滑,摸上去好像是迎风吹凉了的蒸酪,又像是拨去外壳的熟鸡子,说不出的细腻水润,那里还有半点毛糙疤瘌可言!

    就在我抚着面颊,迫不急待想要借溪水照一照容貌的时候,只听身后传来一声冷笑,扭头一瞧,那皂衣人已无声无息的站在了面前。

    我一时没有防备,竟被他吓得朝后一缩,不自觉手拍着心口脱口而出:“走路一点儿声音也没有,可是想从背后取了我性命去?”

    皂衣人背光站着,一时也瞧不清他的面容,只觉得他仿佛是愣在了当场,一时身形僵硬,不见回答。

    见他这样,我也不敢乱动,虽然有之前那一段协力脱困,可是我和他之间,毕竟还是绑架者与人质的关系。

    大约过了小半柱香的时间,那皂衣人才微微挪开了步子,转身背对着我,声音干燥的仿佛鞣皮一般:“我若想取你的性命,方才在你昏睡之时就已动手了,何须等到此时。”说完之后随手丢了个东西过来,说道:“你仔细瞧瞧这东西可曾见过。”

    我伸手接住,定睛一瞧,只见手中握着的乃是四四方方一块楠木腰牌,红底蓝字,正面用国语写着“神武门职守”,背面写着“黑面重须”。

    见我翻来翻去看的诧异,那皂衣人微微侧过身来,眼也不看我,接着往下说道:“这是从那为首的大胡子身上搜检出来的,正面是驻守岗位,背面是体貌特征,想来应该是这大胡子用以出入紫禁城的通行腰牌。”

    淡淡的一句话说得我如五雷轰顶,几乎失手摔了那块腰牌,可不是吗,先前也曾在玉淇身上见过的,这就是大内侍卫用以出入禁城的通行凭证。

    既然这是那大胡子的腰牌,那么也就是说,这带着人马来取我性命的大胡子,乃是个禁城内畅行无阻,直可轻易欺近天子的大内侍卫了!

    越想越怕,脊背也跟着森凉起来,老天爷,这起子胆大包天的乱臣贼子,他们的触手此刻怕是早已布满大内了,也许此时龙广海身边的侍卫之中,就已经混进乱党的爪牙了!

    怪不得,白天那支搜山的队伍马马虎虎,那么轻易的就过去了,却原来其中早有贼子的手下发现了我们藏身的洞||狂c|,就等着晚上带人马过来,好将我抓回去向他们的主子讨赏呢!

    想到这里,不由得又气又恨,“呼”的一声打地上站起来,一把扯住皂衣人的膀子,失声逼问道:“那个大胡子呢!”

    皂衣人纹丝未动,我却感觉出了手下的异常,手掌里好像握住了什么热乎乎粘腻腻的东西,待到松手时方才发现,原来自己满手掌里,历历尽是鲜血!

    我吃了一惊,赶忙缩回手去,只见他手臂上有一道赫然醒目的伤口,仿佛是被利箭所伤,虽然箭棱已被拔除,但被我方才无意一握,登时绽破红肉,往外汩汩涌出血流来!

    不自觉的掀起裙角“嘶啦”一声彻下长长的一条布带来,上前小心抬起皂衣人的胳膊,刚想替他包扎,却被他发力一把推开:“我还死不了,用不着你如此好心。”

    我被他无端推了个趔趄,心头只觉又气又急,又见他明显唇色泛白脚步虚浮,不由分说上前将皂衣人一把扯住,逼在他眼前大声说道:“平时就算家里的阿狗阿猫伤了病了我也会替它们包扎疗伤,更不要说你这么一个活生生的人了!眼下你已经失血过多,危及性命,却还要争个什么意气,别忘了是你将我劫持到这荒郊野外的,你我之间可还有一笔官司没有打清,你就算是要死,也要等到官司打完了,再死不迟!”

    一面说着话,一面扯过他的手臂狠狠捆扎起来,见他先时还别扭了一下,奈何被我紧紧攥住,又实在因为失血过多无力挣扎,只能以一双牛眼狠狠瞪着我,却也不再妄作挣扎了。

    等我这边包裹完毕,心里依旧觉着有气,冲着他恨声问道:“刚才我问你的话,你还没有回答呢!”

    皂衣人仿佛是气,又像是吃惊,更像是不知如何是好,两只眼睛依旧瞪着我,伸手朝远处的树林一指:“在那里”,见我爬起来要走,接着又说了一句“不过已经断气了。”

    我急急收住脚步,扭头冲皂衣人大喊:“他死前可有交待是何人指使他们前来捉我,又是从何得知我被掳走的,他还有没有说现在热河有他们的多少人马,皇帝身边又安插了多少他们的人?”

    我问的气急败坏,皂衣人却丝毫不为所动,转眼便恢复了一贯的冷漠傲慢,别过头去望着溪水,冷冷的说了一句:“与其担心你那远在热河的小皇帝,倒不如替你自己这条小命多上点儿心吧。”

    芳芳11

    我被他说的胸口一窒,刚要张口细问,却见皂衣人面色苍白嘴唇泛青,倾身靠在溪水边儿的大石上,闭目养神,不肯再作言语了。

    我知道他这是失血过多引发体力不支,最是不能耗神的辰光,而且从如今的形势看来,我的处境也的确堪忧,无奈也只能压下满心的话语,转身来到那匹贼子的马旁边,探手往马鞍下细细摸索而去。

    但凡是京城贵胄专用的马匹,除了四蹄配有各府特制的马掌之外,更会用烙铁在肚皮下面烫一个不起眼的标记,一来方便管理,二来也不会影响马匹的外观,我若能从这匹畜牲身上寻见类似的标志,倒也不啻为又一件打击乱臣朋党的佐证。

    那马儿倒也乖巧,被我一个陌生人肆意乱摸也不着恼,反而又是仰头又是打鼻喷气,一副甚为享受的模样。

    摸了好半晌,终于在马前腿的侧里位置,给我摸见了一个凸出来的印记,大约巴掌大小的方形火烫印,用满蒙两种文字写道:“靖西将军”。

    心中不觉分外欢喜,一把凑在马儿耳旁,小声说道:“马儿乖,咱们这下可有了主心骨儿了……”

    乍得惊慌转为欢喜,方才感觉到腹中饥火中烧,可是眼前身在野外,满眼尽是卵石草滩,要往哪里去找充饥的食物呢?

    一转眼瞧见马鞍上吊着一只箭筒,横七竖八插着好些长箭,拔出来一瞧,钢制的棱骨箭头在阳光下熠熠生光,瞧上去分外锋利。

    拿在手里心生主意,一面朝河滩边儿走去,一面暗笑道,可惜你这一件杀人的利器,如今落在我手里,只好委屈一下了。

    这条溪水清澈见底,有许多鱼儿穿梭游历其中,看上去多是一尺余长胖头草鱼,偶尔还有鲤鱼鲫鱼之类小鱼,约计也有半尺来长,泳姿憨傻见人不惊,许是从未被人捕过的样子。此时我挽裙束腰手拿长箭,站在齐膝深的水里,看着一条条鱼儿自脚边游过,瞅准了一条肥硕的,以手中长箭做鱼叉一把扎下去,不中,转身再扎,又不中,如此反复尝试多次,从发觉自己全身的衣裳,尽都被自己大力溅起的水花打湿了。

    心中苦笑,这世上的事儿本来都是看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平日读书时还以为古时的野人渔趣必是件极惬意的事情,如今身临其境了才发现,原来我这久居俗世之人,恐怕早已失去了先辈户外生存的本能了。

    心中虽有些丧气,却仍不灰心,依旧拿着长箭专心扎鱼,眼见一条一尺有余的老乌鱼正慢悠悠的往脚边游来,不由振奋起精神,一面紧紧盯住了老鱼,一面在心中反复估量着下插的时间,一个不当心,再清醒时猛地发现那条老鱼已经逼在了眼前,脑子里登时全没了主意,不管三七二十一,只能双手持箭发力朝下一插,只听见“扑”的一声,心中大呼一声侥幸,终于给我扎上来了!

    急忙忙一把举起长箭查检战果,只见箭头一端正扎着一条肥美老鱼,圆头乌口,兀自不停的扭动挣扎,压在手里约有五六斤的分量,我不由一把拔了箭头攥在手里,站在水里一边费力的制住猎物,一边欢喜的呵呵笑出了声。

    岸上的皂衣人不知是被我的笑声惊醒,又或者早已醒来,等我察觉的时候,只见他正背手站在水边,一双冰冷的眼里情绪纷杂阴晴不定,仿佛时喜时怒,又仿佛隐藏着什么困惑和怀疑,明明站在一片明媚的阳光底下,却如一潭幽黑的深水似的,叫人一时瞧不清楚。

    然而我毕竟还是沉浸在捕鱼的欢乐之中,丝毫没有在意他的异样,只是笑着把鱼往岸上一抛,朗声说道:“你先接着这条,看我再来捉一条……”

    这边话还未说完,只觉眼前人影一花,那皂衣人竟“嗖”一声不见了,还没等我来得及扭头四处观瞧,却听得又是“嗖”的一声,再转身时,只见那皂衣人手提着一条活蹦乱跳的鱼儿,面不改色气不长出的重新站在了我的面前。

    这一瞧不打紧,几乎憋得我一口气喘不上来,只见他手上的那一条是尾金灿灿的红鲤鱼,身长足够三四尺,全身的颜色绚烂如彩霞一般,一张不住悉合着的阔口边还生着两条孩童手指长短的胡须,粗一打量就知道,这东西少说也有一二十年的寿命了。

    好家伙的,我这里忙得差点儿淹死才捉住一尺来长的乌鱼,你那里才一转身就手到擒来一条如此大的红鲤鱼,早知道你这么厉害,还要我这么狼狈的拿箭乱插做什么!

    心中不免又气又笑,只能犹有不甘的爬上岸来,一手扭着衣裙上的水,一边对那皂衣人说:“我们有一条鱼吃也足够了,不如把这鲤鱼放回去吧,难为它长了这么大,若被我们这么糟蹋了也是造孽……”

    我说这话实属发自内心,并不指望皂衣人真能依我的话,谁曾想我这边一句话还没有说完,便被那皂衣人打断我道:“我从来只懂杀生,不问因果,这鱼儿天生地养,生来就是该着供来果腹用的,它今日是落在我手,若是被只熊猎了去,还不是照样难逃一死,又哪里来的什么糟蹋不糟踏!”

    我也不多理会,只是低头专心拧水,随口说了一句:“天地尚有好生之德,人乃天地之菁,又岂是能与兽类相提并论的,你说它落在熊口难逃一死,殊不知天地间早有既定命数,它命中注定就该落在你手,而你却就该凭心决断它的命数,或杀,或放,或心存怜悯,或一意孤行,不过在你的一念之间尔矣。”

    说完这话再看那皂衣人,眼里的疑惑越发深沉,提着那条鲤鱼不进不退,显然心中已经起了波澜,我毕竟不愿与他太过接近,于是便挪动脚步,自行往树林中更换衣裳去了。

    转身之间,身后传来一声水响,我知道那鲤鱼终于还是回到了水里,心中不由对这皂衣人,生起了一些好奇和感激出来。

    方才在马鞍下头发现了一套男子的衣裳,想来是那个大胡子的,我生怕此时着凉感冒,急匆匆把身上的湿衣裳统统替换了下来,胡乱擦了擦干,把那套男子的衣裳穿了起来。

    等我扎好了腰带从树林里走出来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皂衣人已经在溪边背风处架起了篝火,拿茅草细细包裹了乌鱼,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此时只见这鱼直给烤得滋滋冒油,老远就能闻得见一股诱人的香气了。

    肚子不由咕噜作响,再难控制满腹的饥肠,一个箭步来在火堆旁边,两眼直勾勾的盯着食物,竟是馋的什么也顾不上了。

    皂衣人坐在火边不言不语,随手撕了半条给我,我只如风卷残云一般,哪里管的上什么烫不烫,刺多不多,眨眼间就已将半条鱼囫囵吞下了肚。

    一颗豆子喂不饱饥饿的狮子,半条鱼也远不足以喂饱饥饿的我,我不由自主地抬头朝皂衣人那边看去,见他手里的鱼只略咬掉了一点儿,几乎就没有动。

    见我眼冒火光的瞧着他手里的食物,他仿佛厌烦的把头一偏,手却朝我一伸,极不在意的把他那半条鱼,也递在了我的面前。

    饥饿催促着我刚要伸手去接,理智却制止住了我的行动,反手将鱼依旧推了回去,轻声说道:“你受了伤,正是需要补充给养的时候,哪怕是一时没胃口,也要勉强自己多吃些下去,不然哪里来的气力支撑身体,你就不怕我趁你伤重昏迷偷袭你吗!”

    说完之后也不看他,自起身往溪边汲水洗手,感觉皂衣人两团灼灼的目光盯在背后,却并不觉得可惧,反而有些好笑,低头只管梳洗起来。

    方才换衣服的时候发现,不但我脸上的痘疤褪了痂,就连身上的也开始褪了,新生出的肌肤滑不留手的,甚至比染疾之前更加白嫩了。

    嬷嬷果然医术如神,竟有这般去腐存新之神技,等我回去之后,一定要当面叩谢她老人家再造之恩……

    想到这里不觉失神,现如今我被这身份不明的皂衣人挟持在此,与家中断绝了消息,前途不知前往何处,后方又有贼子的追兵,此时虽然难得片刻的平静,可谁知道下一刻我又将面对怎样的艰险呢?此时虽有心拜谢嬷嬷,却奈何命运多揣,不知何日是归期……

    心口隐隐作痛,泪意哽上了喉头,为了不叫自己在皂衣人面前落泪,我只能探手进袖中,将一路小心珍藏着的额娘的书信,凑着火光,仔细默念了起来。

    自打龙广海捎来书信的那一刻,我就迫不及待的想要来读,却不曾想平地也会起风云,中途竟发生了那许多事情,待到此时守着一堆篝火,靠着河滩边的大石席地而坐,手捧着这封难得的家信,迎着时明时暗的火光,看着纸上额娘的笔迹,大多被我的汗水泪水晕开了去,不由脑海间默默升起了一些不清明的感慨,竟一时沉进字里行间,喏喏不可自拔了……

    芳芳12

    “芳芳吾儿,见字如晤……”

    “每每思及当日汝病重离家,为娘心头犹有刀剜,纵有万语千言,苦于身生骨肉不得相见,惟有以此信捎去牵挂,图慰片刻心伤而已……”

    “今日有五娘报喜家书送到,知汝一切安好,心中方得稍稍宽慰。中夜难寐,想起吾儿生辰将近,不由得推枕起身,见窗外残花满地,秋蝉悲鸣,思及去年值此时节,与芳儿簪花贺寿,尽享天伦,不由得涕泪涟涟,不能释怀……”

    “吾儿自幼良善,不知世间疾苦,为娘怜你无兄无姊,难免每多溺爱,不忍使吾儿亲历半点世情之苦,至此时思及先往种种,不由空叹惆怅,窃思量圣人云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之言论实乃至情至理,方可为吾儿立身处世之根本,须要知沧海桑田瞬息生变,歌舞场转眼化作枯骨冢,择膏梁难逃南柯梦一场,满目繁华皆不过百年的经营(奇书网整理提供),唯有此至圣之理如烁火之金,日久而益见其真,之所谓人生一如泽地蒿草,夜袭风露日侵尘土,境遇之艰本已极难成存,更哪堪一应外力刻意摧折蹂躏而去,所以吾儿更需时刻以至圣至理为鉴,进而不骄退而不弃,以风侵霜冻为给养,就世情艰险而大块朵颐,所谓动心忍性,……

    “为娘今生别无所求,惟求吾儿平安康健,心愿足矣……

    “另,家中一切皆好,勿需多做牵挂……”

    到后来字渐渐看不清了,还以为是夜色深沉光线不足,直到抬眼时方才发现,原来泪水已于不知不觉间盈满了眼眶,伸手去擦,竟是越擦越多,越擦越流……

    夜风中依稀传来鸦雀的叫声,声声仿佛凄厉,听得人牵动阵阵心酸,眼泪不由流淌得更难抑制了,心中默默感伤,从前无论在人前人后怎样强撑姿态都好,惟有在额娘面前,我还是可以享受片刻孩童的天真本性的,可是如今看来,上天却连我这仅有的一点微薄亲情,竟是也要剥夺了去的……

    孩提时候唯恐人说我小,十岁上下唯恐人笑我少不更事,可如今我真真期望能回到先前不谙世事的童年时代,竟转眼已成奢求了……

    嬷嬷,您曾说过,我命里注定是要登上那母仪天下的皇后之位,却不知那冥冥之中不可违逆的天命,其实根本没有给过我另外一个,不同的选择……

    想到此时,不由得悲从中来,喉头间仿佛被只手大力搅扭了起来,哽咽不成言语,低头瞧见素白信笺上额娘的字迹,一时间只觉百感交集,内心的压抑再也无可抑制,止不住的泪水潸潸,宛如雨下。

    也不知泪流了多久,头脑渐渐一片空白了,伸手默默擦拭去满脸的泪痕,偏头瞧了瞧身旁,才发觉那皂衣人已不知何时站起身来,一个人站在河滩上背手眺望溪流,似在有意无意之间,留给我一方静静独处的空间。

    我望着皂衣人的背影,酸凉的心房里轻轻泛起了一丝感激,贴身收起信笺,拿过火堆旁的树枝,将一堆篝火小心的拨散了去,看火星散尽了,又起身往溪水边掬起一抔水,将地下的火种彻底熄灭,又结结实实踏了几踏。

    此时身在荒郊野外,方圆数里杳无人烟,一旦有贼人的兵马经过发现了篝火,那我们的行踪就暴露无遗了,所以哪怕夜间再寒冷,也断不能留下篝火来的。

    皂衣人默默看着我行事,背手站立不动,待我收拾尽了打算重新坐下时,他已提步来在我的面前,目视着山路轻声说道:“我们立即启程,子夜之前赶到前面的镇上投宿。”说完之后便提步来在拴马的小树跟前,仔细瞧了瞧马蹄上的钉掌,抬手一攥缰绳,飞身跳上了马背。

    我无力询问,也不能询问,便跟着他认蹬上马,挨着那皂衣人稳稳坐下之后,只见他扬手猛一拍马,自觉如风驰电掣一般,乘马往东疾驰而去了。

    等我们来到了目的地,各家各户早已闭门歇息,除了偶尔响起的几处犬吠,小镇沉入一片漆黑,不见半点灯火了。

    因为皂衣人也不熟悉镇上的道路,所以两人一骑在黑暗里摸索了许久,才好容易摸到了一家客栈的门前,虽早已上板打烊,但门前飘扬的一面半旧杏黄的幌子上仍能辨认出四个大字:吃饭留宿。

    皂衣人牵住了马,将我挡在身后,自上前拍打铺门,清脆的拍击声趁着夜色分外清亮,连拍了数下,果然见屋内灯火亮起,紧跟着有人答茬道:“门外来的是哪个?”

    皂衣人答道:“我们是赶路的客商,因为走的急错过了宿头,想要在贵宝号借住一晚,还请店家行个方便。”

    店里的人像是被我们惊醒了好梦,正满肚皮的不耐烦,不由分说高声答道:“店里的客房都满了,大堂里睡着伙计,无处供人歇脚,你们还是找别家问问去吧。”

    里面人的口气虽大为不善,皂衣人却不以为然,依旧拍门说道:“这方圆数里只有贵宝号一家客栈可投,此时又是天黑夜冷,人乏马饥,再没有力气前行了,还请店家看在我这位朋友的面子上,好歹收留在下住宿一晚。”

    说着话,打怀里掏出一锭银锞子来,轻轻掰了个小角下来,顺着板门缝隙丢了进去,只听见“叮”一声响,再有半盏茶的功夫,“呼啦”一声,门分左右一把敞开了。

    只见迎出来的是五尺来高的一个黑秃子,五十上下的年纪,眉毛胡子一根不见,圆溜溜一颗头跟只打了头油的皮蛋似的,披着衣踢着鞋,左手持一盏油灯,右手紧紧攥着方才丢进去的那一小块儿银角子,黑眼珠子见了白银子,就跟见了亲爹似的,三步并作两步跳着迎了出来,不住地朝我们打躬作揖,嘴里还不停说道:“这是怎么话儿说的,您瞧小的这双狗眼,连老客您二位都不认得了,真真该打,该打……”

    皂衣人见多了这类前倨后恭的模样,脸上只是冷笑,一扫先前的客气,昂首阔步迈进店里,将手中缰绳丢给秃子,大马金刀的在堂前坐下,随口吩咐道:“把你的伙计都叫起来,豆料拌上鸡蛋清,喂饱爷的马,给爷开一间上好的客房,打水烫脚,沏壶好茶,再给爷找两件干净的衣裳来。”

    那秃子本来就不高,这会子皂衣人说一句他躬一躬腰,说一句躬一躬,满脸笑得打起成堆的褶子,转眼就佝偻成个大虾米了,待皂衣人全都吩咐完了,秃子急忙捻小步蹦着来在我们面前,双手抱拳一躬到地,抬脸儿时只见他拧着眉头撇着嘴,仿佛极殷勤,却又好像急为难的说道:“爷要上房,小人立刻叫人去收拾小店最精致的南厢房,爷要好茶,小的立马给您沏小店最上等的叶子,爷要洗脸水,小的打发伙计现起炉灶,可是爷要的衣裳,小的实话实说,本小店不是成衣铺,一时半刻也不好到外面去买,请爷的示下,是不是先凑合着穿两身小人的衣裳,等明儿一早东街的成衣铺开门,小的亲自去给爷挑两件上好的来……”

    “行了行了,哪来的这许多碎话,你耐烦说,爷还不耐烦听呢,不就是要银子嘛,那,拿去!”皂衣人不耐烦的扬手一抛,只见那锭约有二十两的元宝在空中擦亮一道火光,惹得一地伙计个个张着大嘴,啧啧羡慕不停。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方才还好似虾米一般的秃子半句废话没有,“咚”一声就跳了出去,整个人看上去好像长出了一大截,迎着火光直扑过去,恨不能肋下能生出一双肉翅,跳起来伸手就往空中去抓那锭锞子,一双小眼睛映着火光,几乎要把那银子烧灼的滚滚生出烟来。

    我瞧的好笑,只能掩口用力忍住,皂衣人却丝毫不加掩饰的,仰头哈哈大笑起来,一时那秃子终于接住了银子,一把送在嘴里拿牙就咬,连咬了几咬之后,方才确定下来,赶忙揣在怀里紧紧捂住,一抬头瞧见皂衣人笑他,也亏得秃子这层千锤百炼的脸皮,竟是半点儿不见羞臊,如小鸡哚米一般,只顾着叩头谢赏个不停。

    皂衣人痛笑了一会儿才好容易止住,伸手擦了擦眼角,起身带着我往楼上走去,一边走,一边说那秃子:“老板这一副空中追银的身手可是了得,依我看,都快赶上那包龙图堂下的御猫展昭了,改天我可得和五湖四海的朋友都夸一夸,要听说书的去京城德艺茶馆,要看真把事的嘛,就来找咱们这位秃老板。”

    一路说笑着,信步来在东厢房前,秃子亲手捧着灯盏茶壶一股脑儿放在桌上,点头哈腰的说道:“小店实在简陋,委屈二位爷屈尊暂且凑合一晚,等明日小的把自己那间陋室打扫干净,再请二位爷搬过去好生歇息……”

    皂衣人像是累了,大不耐烦的挥了挥手,秃子赶忙一缩头退出门去,临走还要蛇蛇蝎蝎的说道:“小店这味草花茶是本地特产,最是安神定气,滋润生津,请爷喝了茶好生歇息着,明儿一早想吃什么喝什么只管吩咐,龙肝凤胆不敢说,山珍河鲜还是有几样勉强上的了席面的,只要爷在小店住一天,小的管保伺候的爷舒坦一天……”

    皂衣人似乎不厌其烦,嬉笑着一把推上了房门,把秃子的喋喋不休的聒噪登时隔在了门外,一转身竟收敛了笑容,面上只见变颜变色,快步来在桌前,揭开茶壶盖子闻了闻,面色登时一紧,抬头瞧着我,轻声说道:“看来今晚我们是武松投宿十字坡,遇上开黑店的了!”

    (注:靖西将军是鳌拜党羽穆里玛攻杀川东起义军时的职务)

    黑店

    幽暗的灯火下,他的脸色好似阎罗鬼判,森森然叫人不敢逼视,我只觉头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