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深不寿--皇后之路第5部分阅读
清深不寿--皇后之路 作者:未知
升起,早有清新的露珠在阔边荷叶间闪烁,时而凝聚时而化散开来,在菡萏粉拳上歇落,在香远益清的花瓣尖儿上徘徊,继而点点滚落水面,在荷花蕊中留下一长串儿依依晶莹的依依不舍,辗转流连间有如稚子的可爱,叫人忍不住伸手去触摸,又恐怕打破了这番静谧,只敢拿指尖微微一点,已是激起满湖的涟漪来了。qiuduge秋读阁手机版一阵大风吹过,满塘的荷叶迎风掀起,或自东而西,或自西向东,只见碧绿的荷叶如波涛般层层起伏荡漾,把岸上做看客的我也一同翻卷了起来似的,于摇曳间情不能自禁,随满塘碧叶荡漾开去,岸也不做不得岸,荷塘也做不得荷塘了,满眼都是迷醉的粉色,满处都是香的,待风止了,人也醒了,照见水边的自己,只道方才同这满塘的风荷一并,作了场绯红的香梦罢了。
自清明过后,府上逐步恢复了局面,纹锦犯事儿很是震撼了些人,二婶揣摩着时机,指着好吃懒做不敬主子的罪名,很是开革了些三门以外有根基的下人,另从庄户上寻来些身家清白的佃户子弟填补进府。除老太太屋里以外,另从各房里面挑选出几个体面又识些字儿的丫头,挑选女训女则章节教训背诵,待各人背熟之后,回去负责把各房的大丫头奶妈子粗使下人等人统统教会了,自此立下规矩,凡内宅人等,一言一行不但要和祖宗的规矩,更要按着女训女则中的制度行事。二婶把定期抽检背诵的差事交给知音去办,一段文章若背错了三处,就免去当天的饭食,错了五处以上,直接扣除当月的俸禄,不管年级大小品位高低一律以此例行事,有抗命不遵者当庭褪去中衣打二十小板子。一时间合府上下皆是朗朗书声,连晚间巡夜的婆子口中也是翻来覆去的温良恭让。老太太知道了也是夸赞治家有方,将库藏内制的羊脂玉如意赏了二婶,又夸我襄助有功,赏我南海明珠串,自此,内宅上下见知音如见判官,见二婶噤若寒蝉,见我也是毕恭毕敬,只少不得背后抱怨罢了。
当日二婶将纹锦的尸身寄在家庙,现今见事儿过了,我另拿出一百两体己银子,为纹锦在城西寻了块风水地入葬,另在惠庵中为她立了牌位,请长明灯日夜供奉。几次派人多方查找纹锦的弟弟,数月下来走遍京城各处,终还是杳无音讯。
因报的是暴卒,又没有娘家人可寻,知棋的身后事按规矩当由夫家人打点。听知音的话说,当日满古敦家只带来口柳木棺材,即无衣又无幡,连火盆纸钱哭丧人也一概没有,她看着不成样子,于是自拿了几件衣裳首饰替知棋妆裹整齐,又和几个交好的姐妹一同凑了十几两体及银子,一概交给满古敦作发送用。知音说着说着一声长叹:“去年冬天还围着火堆热热闹闹烤山芋吃的姐妹,如今却是孤零零躺在那口薄皮棺材里了。只可怜她一世聪明,到头来身边连个肯为她流滴情泪的人也寻不着……”
额娘的身子已是大好了,请太医院的医正来瞧过,说额娘本无大碍,只是心血少了些,夜间有盗汗失眠的症状,又错吃了洋金花颠茄之类引人至迷的药材,所以时常心悸惊慌,听不得大响动受不得惊吓,偶尔思虑重了也是会昏厥的,好在发现的早,额娘又常吃些补血养气的药膳,家人伺候的也精心,所以一旦纠正了药方,这病也好的快了。最近内务府赵良栋的夫人时常来请安说话,我又经常趁着先生午睡偷溜出来探望,额娘心情舒畅了,整个人逐渐也精神起来,气色也红润起来,没事儿时常牵着爱巴儿往园子里逛逛,眼看着从前那病体沉疴的模样已是一扫而净了。
端午以后,老太太一日想吃法制的绿豆糕,偏偏当日小厨房白案厨子请假,往街面上去买又过了时节,正没辙的当口,淳儿打发奶娘刘氏从热河回来了,拜见老太太时奉上新制香油绿豆糕,说是淳姑娘知道老太太一向爱吃这点心,特地昨晚赶制的了,又怕搁的旧了,这才派人连夜送来孝敬老太太。老太太吃的果然欢喜,又想起大半年没见着淳儿了,一时思孙心切,急命二婶派车去热河接人,好说歹说才容明日收拾停当了再去。奶娘刘氏一得了这信儿,当庭叩谢不停,说我们姑娘无时无刻不在念着亲人,成天守在窗口等的眼都要穿了,这下可好了,终于是等到一家团圆的这一天了。
话虽说得粗糙,难得刘氏这般情意拳拳,老太太上了年纪,听这些白话也是受用,于是指派二婶速速打扫房间,备好车马,叫上刘氏并两个婆子四个小厮,天一亮就往热河去了。
夜间风凉,福海荷塘边的垂杨柳上依例点起防风灯笼照亮。一盏盏红纸宫灯在风中微微摇曳,灯火闪动间,映照着满塘的芙蓉也淡去了嬉闹的心,渐渐静谧下去了。偶尔有小鱼馋食落蕊,只在水面飞快的吐个水泡,一转身就藏回墨黑的池底去了。
天空有莲花云朵朵游走,月色溶溶间将清辉半明半暗的洒落池中,波澜晃动晕色迷蒙,竟不复白玉盘般的光华,只留下一个似悲似喜苍白的面庞在水面轻颤而已。风儿自水面掠过,水气浮动中逝去些白日的暑气,我穿着月白薄纱的夏衣,随手拿着团扇,任长长的扇穗子飘摇在腕间,惹些微痒的呢喃,却只伴孤身支影,信步摇晃在荷塘岸边。
好像小时候就是这样,但凡怀着心事,我就爱一个人在园中慢慢趟走,穿梭在香花玉树,风荷水榭,月色云影之间,与天地芳华相伴的久了,心绪也慢慢平静了,思路也慢慢理顺了,一步一步,渐渐将前程的路途也看得清楚了。可今晚,我一个人沿着荷塘走了许久,心头却仍然满满的压着困惑,许是积埋以久,又或许根源难溯,只觉着似有满口的甜腻,喉中却塞着一团苦涩,一阵恶心上来,却咽不下诉不出,那滋味兀自在喉间横冲直撞,却如何也寻不着释解之路。
一时烦躁上来,自站住脚步,狠狠将脚边石子踢下水塘,还不解恨,寻着块大石提脚踢将开去,听见荷塘一声吞咽水响,于是更要捻起岸边的石子朝塘中投去,只一心要把这满满的堵着我心口的烦闷化作气力,统统发泄了出去才好。
园子打扫的干净,可供我泄气的什物也就不多了。在身边胡乱抓拿投掷了一番,毕竟还是累了,一个趔趄坐在岸边石上,暗抚胸口连连气喘上来。凉风吹过,周身一颤,自觉连中衣也微微汗湿了,待抽出帕子擦汗,才发觉双手早粘满了泥土,往身上看去,胸口处一个黑掌印清晰可见,显见是方才拍打留下的。
出了场透汗,心倒平静了许多,自己看着身上也是好笑,若就这么回去了,必得缀彩织瑞一顿追问,拿帕子去擦,一时又擦不干净。我看着对面水榭,想起白天时留了只水壶在那里,眼下拿来清洗岂不正好。心中想着,自站起身来,绕过半片荷塘往水榭走去。
迈步沿曲桥前行,两侧风荷摇曳暗香浮动,偶有蜻蜓结伴掠过,在薄暮微笼的天空下轻盈的交替穿梭着,给此时静谧的夜色也平添几分生趣。我且看且走,不知不觉已走过曲桥,刚想提步登阶,突然发现眼见水榭之中竟站着一个男子。
夜黑风劲,环塘的灯笼都被吹得瑟瑟作声,竟激得我一身热汗化做一身鸡皮疙瘩,待镇定下来又有点好气好笑,哪来这么个没有眼力价儿的,倒叫他吓了一跳。略分辨时,只见一个着白袍的男子负手站立着,背着光,一时也分辨不清面容,只看得清他身量未足略见消瘦,气定神闲般微昂起下颌,脑后辫梢上束着的长生结不时被风吹起,有红色的丝绦隐隐可见。
听他问道:“你,可是这府上的丫头吗?”
一听此人这番话,我心不由一沉。玛法向来以兵法治家,府中下人除范家大小管事儿以外,内宅中不得有外来男子进入,晚饭后二门下匙,更是只有女眷行走,至戍时后,有范大管事儿家的带着巡夜婆子往园中各处查检,各房熄灭灯火安寝,园门落匙后,无求医走水之类大事绝不得再开,直至次日寅时,仍由范大管事儿家的下锁开门,一无例外可言。眼下早过了酉时,园中连小厮也不准擅入,如何有陌生男子滞留的道理。
莫不成又是个套儿,好抓我个管家不利的痛脚?心中这么想着,面色上却放平缓了,抬眼环视了下四周,也不知在园中哪个角落里守着那看好戏的人。
一时想着,我略上前几步,走到那男子身前福了一福,脆声说道:“是,奴婢不知有位爷在这儿,有冒失冲撞之处还请恕罪。”
那人也不接答,一味儿拿眼看我,片刻后偏头望着福海,问道:“你可知往‘不系舟’的道路?”
\不系舟\一个月前刚刚竣工,只说是做别馆供休憩用处,碉埔也曾夜间在此读书,这样看来,此人真是府上的客也说不定。即如此,不如将计就计,这人即认我是丫鬟,我也不妨应下来,一会儿带他从大门堂堂正正的出去,就说是二叔请的客,吃醉了酒在园中一时迷路耽搁了,现如今清醒了正好被我撞见,由我替二叔礼数周全的送出府去,从哪面儿说起来也算不得是坏了规矩。我边想着,边回禀道:“这位爷明鉴,此刻天黑路滑,‘不系舟’又在园子的僻静处需费脚程,容奴婢寻盏灯火为爷引路可好?”
那人像是一愣,上下打量我一番,继而点点头,摆手说道:“就依你此言,头前带路去吧。”
我轻声称是,往廊柱上拔下盏风灯,略弓着腰,说了声:“请爷随奴婢这边来。”持灯照路前行,见他果然尾随上来,心中暗笑,这人要么是个呆子,呆到看不出我虽一身灰尘,身上这领袍子却是用内造的丝绸剪裁而成的,一般丫鬟再也不能够如此打扮的。要么他必是个聪明人,已是看出我并非丫鬟,然先头已是错了,索性将错就错,只仍做不知,这厢办起事儿来也就简单了许多。
此间少年2
一时先后前行,并无多话。府上的规矩,主子问话不能不答,主子若不开口,做下人的绝不可犯口舌惹主子心烦。万言当言,不如一默,须时刻警惕着病从口入祸从口出的道理。我自然是不愿意多说,想那人是无话可说,也不便多言,只是任由我在前方领着他默默自园中青石路往水榭去。
行过水榭,沿福海往南边去,绕过一方翠竹园,沿途有牡丹花圃种植各色牡丹,如今开过了时候,唯有墙头蔷薇正值盛放,以披挂满墙妖娆的颜色,引人缅怀起圃中春日牡丹争艳的盛景来。
夜风吹来花香清芳,我不禁抬头迎风深深吸气,当日牡丹花前,同玉淇一起也如这般深深呼吸着馥郁花香,难为他这个黑大个子的武夫,结结巴巴的为我吟牡丹诗,紧张中还忘了几个字。见我取笑个不停,竟羞臊得转身不再理睬了。非得我扭着衣角千哄百哄的,又许诺为他独做杏仁豆腐和海棠糕,方才肯强板着脸孔对我说“要不是看在那些糕点的份上,这次绝不轻饶。”说着说着自己还是撑不住,终究红涨着脸偷偷乐了。此时旧地重游,不觉将心页一篇篇重又翻回去咀嚼,越回想越甘甜如醴,口中轻轻念出声来:“落尽残红始吐芳,佳名唤作百花王没竞夸天下无艳,独立人间第一香。”
身后传来朗朗吟合声:“庭前芍药妖无格,池上芙蓉静少情。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
我一愣,始觉忘形,忙停步站定,转身低着头对着那人福了福称道:“奴婢一时触景生情倒失态了,还请爷莫要见怪。”他并不叫起,也未说话,仿佛轻笑了声,我只能低着头,看见他穿着青色皂靴的脚向我缓步近了前来,待离着很近了方才停下,近到他腰间佩着的白玉璧经风吹起,扑落一声够打在我手中的灯笼上面。
我吃了一惊,不由自主的想向后退去,却只能克制住,继续低头假意不知。手中慢慢把灯笼移过来挡在身前。他身上有种淡淡的香气,于萦绕间竟将满墙的蔷薇花香都压盖了下去,不似檀香,也不是熏香,隐隐感觉着压抑,又略带些暖意,初品时觉着提神,闻的久了竟又变幻开去,仿佛这香气也如人心,些须不可捉摸一般。
良久,听那人开口道,声音未脱稚气:“牡丹虽有花王之号,却无色无香,偏你却这般情有独钟,可能说出一二缘由?”
我无奈,只得回说道:“奴婢昔日曾读诗词,李唐人独爱牡丹,封为群芳之冠,幼时只怪道,窃以为牡丹高洁不及菊,殊色不及芍药,清雅不及芙蓉,朋党不及绣球,实实花中之钝物而已,耽花皇盛誉名不符实。待如今书读得深了,见识又有不同”
顿一顿,见那少年若有所思。
“说下去。”
“是,奴婢以为李唐人之爱牡丹,独爱其王气暗收质华发。牡丹不插于瓶,因瓶水不足以负;不培于圃,因浮土不足以承;不养于池,因不愿陷于淤泥;不怀于袖,因不屑为小儿女之情累。一如鸟之凰者,睨视间群芳皆是庸脂俗粉,不堪并提。一如树之松者,其质深沉其心坦诚,虽有傲骨却不做隐士之姿,身处红尘孽业却不为富贵所h药,方合了儒家入世之说。
那人听完也不理会,像是想了想,又问道:“古来如此之多的牡丹诗,为何你独吟颂这一首?”
“牡丹乃花中王者,独汲天地灵气之菁者,本无文字可描述一二。古来咏牡丹的诗词虽各有侧重,但奴婢窃以为其中以有形无情,有色无香,或借花抒情者居多,并未将牡丹的绝妙之处描绘明白。唯有此一句‘恁是无情也动人’,似直白花之无情,实寓知花之人多情,寥寥数字间回味悠长意境隽永,独堪将牡丹不以媚色事君王的风骨勾画的神情兼备,更将惜花之人的一腔柔情娓娓道来,细细品味间不由引人心弦拨动,情愫暗生。”
说完也自微微羞臊。若当日未有玉淇为我吟诵牡丹诗,又哪有心思做此番透彻理论,更无论情不自已的一吐为快呢。
那少年倒仿佛吃了一惊,并未多言,只退后一步再细细打量起我来。我心中暗暗庆幸,若不得景嬷嬷数月教诲,今日何来这般纹丝不动福身回事儿的本事,只十分可怜自己的腰肢,怕是又得有三五天的酸痛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我只觉腰杆酸胀的几乎快失去感觉了,浑身仿佛有几千几万只蚂蚁在上下攀爬,连手都快拿不住灯笼了,那少年才出声道:“难得小小年纪有此般见识,这腰腿也还说得过,倒是本公子小瞧了你。罢了,也别撑着了,平身吧。”
我气得发笑,一时只能忍住。心中暗想,倒也别小瞧了这人,虽年纪尚轻,看这说话作派非似寻常贵胄子弟,倒有几分霸气。
不敢再往下想,只得站直身子。还未等站定,眼前竟径直伸出一只手来,托住我的下巴微微一抬,正对上面前那白衣少年的眼!
我这一惊非同小可,虽满族女子不似汉家那般拘束,但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还是相通的,未出门的闺女虽可当家理事,但与男子这般肌肤接触却再是没有的,更何况还这般轻佻!
一阵怒火攻心,不由自主瞪视过去,只见眼前那人面色白净明亮,眼角下有几点痘印疤痕,显见是当年出痘儿时落下的。五官端正剑眉朗目,一丝不羁笑容挂在嘴角,虽不见行伍之风,举手投足间却有股精悍之气隐隐浮现,虽不闻书卷气息, 眉目间又有几分儒生气质依稀流动,整个人看似散漫,却有莫名的压迫感迎面袭来,直叫人不敢轻视。
见他这般气度,我心中暗暗自忖,此人非同一般。微微挣了几挣,但见下巴还被牢牢捏住,眼前这人又不见一点想松手的意思,微抬下巴眯缝起眼,如同逮着耗子的猫儿,竟是满脸把玩之意!我不由被激得心头怒起,竟脱口说道:“奴婢卑微,却也绝非戏耍之物!此间乃是当朝首辅大臣府邸,更不是能容得爷们放肆的地方,请爷自重!”
那人却似不为所动,嘴边盈着浅浅一弯笑意,仍用细长手指捻着我的下巴,似对我说,又似自言自语,轻声言道:“好个暴脾气……方才花前月下的说了一堆,还以为又遇见个有心之人,照现在这般看来,不过是个痴丫头罢了。”
听他这话更觉气愤,竟狠狠发力一拨打开那人的手,硬生生提高灯笼挡在身前,怒目瞪视着眼前登徒子。
我腕上戴着一双玉镯子,方才自下而上一拨手,正结结实实咯在那人虎口上,想来必是酸痛的,那人一拧眉头紧攥住了手腕,微微呻吟了一声。饶是如此,嘴角边竟仍挂着三分笑意,看着我又像是想发作又像是想发笑,仿佛不知是打我一耳光好还是大笑一场好,倒一时呆在当场。
正在这进退两难的时刻,从南边远远传来男子声音:“好我的爷,敢情您在这儿呢,可叫奴才这趟儿好找,只差把这园子翻过来了!”
那人和我皆是一惊,我急忙后退拉开距离,抓着灯笼道旁侍立,只见从‘不系舟’方向快步走来一人,身高八尺有余,一身皂色便装,两腿微微罗圈,显是马上技艺精良。且目力惊人,于此月影朦胧灯火昏暗之处也能从三丈远处将人分辨清楚。只见他大步流星来在跟前,二话不说,朝着那少年捺头拜倒:“小魏子参见主子,小的已按主子的吩咐把伍先生送回穷庐了。因回来不见主子,方才放肆往园中寻找,小魏子自知保护不周,还请主子随意责罚。”
我心中大惊,我偷偷瞟一眼那登徒子,他也正好看过来,负手背立一脸的镇定自若,只眼角微微带笑,竟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却也不多说话,只是挥手叫起道:“方才屋中气闷,又见园中月色甚好,这才出来走走,一时走得远了忘了回来,倒叫你担心了。”说着话二人站立开来,那小魏子垂头躬身侍立在少年身旁,显见极恭敬尊重之意。
手中的灯笼压得手臂飞疼,我在道旁站也不是走也不是,心中暗暗打鼓。眼前这少年分明是贵不可言的身份,登门不往正厅,只留在偏僻别馆中,必是有隐情不愿人知。我若此时上前称罪,反而泄漏了他的身份,把自己搅进无端风波之中。此时只能低着头扮无知状,实指望他们能快些回‘不系舟’去,也免得我再在这里担惊受怕。
偏偏有人不肯放过,那登徒子竟笑着向小魏子说道:“久闻索老相爷府上教化有方,连个小小的侍女也能出口成章,方才听她谈论起唐宋诗词来如数家珍,难得还有威武不能屈之风姿,呵呵,倒真叫我开了眼界啊。”
这个叫小魏子的似是有些吃惊,急急抬头望过来,借灯笼火光分辨清楚后,先是一愣,继而又是一惊,随即面色古怪起来,略尴尬的转身向那少年回道:“公子明鉴,这位并非府中侍女,实乃是索老相爷的长孙,伊犁将军索必图之女赫舍里氏。因与小的有过一面之缘,今日才能勉强认得。”
听他这话,我已是想起来了,去年冬天往白云观参拜时,我因可怜那冻饿的老妇,于是解下荷包取银钱相赠,不料引来数十饥民哄抢,一时几乎不得脱身,当时幸得一名陌生男子出手相助,施展拳脚驱散饥民为我解困,只遗憾当时场面过于混乱,我竟没来得及询问施救之人的姓名,甚至连面容也未看仔细,更不曾想到今日竟会在此相逢。连忙福身下拜道:“当日多蒙壮士仗义相助,芳芳方才得以脱困,情急之间未能致谢,心中一直深感不安,今日幸得有缘再见,还请壮士受芳芳迟来一拜。”
说话间已是福了下去,小魏子像是一愣,竟侧身退了两步,双手虚抬说道:“不敢,姑娘缪赞了。其实当日为姑娘解困的并非东亭,实乃是我家主子爷见姑娘有难,特吩咐东亭上前助姑娘一臂之力的。”
我又吃了一惊,扭头看去,只见那少年在夜风中朗声发笑,负手矗立也不看我,别着脸道:“当日只因一时兴起,带了小魏子往白云观随喜。原只想看些做神做鬼的把戏,不曾想在山门外遇见以杯水救车薪的。呵呵,若是单凭几滴杨枝甘露就能普度众生的,那抬眼看去满天都是神佛大士了。”
我越听越是心里拱火,原先心中对这登徒子的一点感激转眼间化为乌有,他这话里话外都说的是我沽名钓誉假扮慈悲,哼,我是佛是鬼是仙是俗与你恁的相干,要你做张做智的来甚点评!心里虽是火大,可毕竟欠着登徒子这个偌大人情,只得压着火气重新施下礼去,口中说道:“蒙公子当日出手相救,赫舍里自是感激不尽,自知愚笨寡识,一味任性而动随意妄为,倒叫公子看了笑话。今日既蒙教诲如茅塞顿开,若今后再去参拜,必心无旁骥,只管供奉祝祷,求神佛显圣拯救苍生,凭空落下果腹之食御寒之衣,叫饥民张口就可饱餐伸手就见新衣,无量寿佛,从此天下升平无饥馑矣。”
少年仿佛思量了下,眼波略有流转,只须臾间恢复常态,嘴角挂带三分笑意,开口说道:“以退为进果然犀利,难得闺阁中人也有这份胆识,倒叫人出乎意料啊……”
眼看他待要反唇相讥,我也鼓起了十二分的气力,本来逞口舌之快算不得什么正经,但这登徒子打见面以来就一直咄咄相逼,倒也逼出我起了几分争斗之心,眼看两人摩拳擦掌酝酿舌战,一旁的魏东亭突然拦声说道:“主子,时辰不早了,再不回去只怕老太太又要担心。”
一句话倒说的那少年清醒了许多,仿佛心有不甘的模样,拿眼仔细看了看我,朗声说道:“好,赫舍里芳芳,我记下了,来日方长,以后有缘再来领教”转身对魏东亭:“今日出来的久了,也是时候该回去了。”说完也不道别,自转身往“不系舟”方向扬长而去。
魏东亭连忙回身作揖拜别,我站在道旁福身称道:“赫舍里恭送恩公。”
一阵凉风自背后吹来,我不觉通身打了个寒颤。拿手一摸才发觉,原来合身的袍子早已被汗水渍透了。
淳儿1
待回到东院儿,天早已过了戌时。缀彩几个前天刚搬过来陪住,见我一身草屑泥土,也不敢多问,只是连声打发蛮妮子往灶上去催洗澡水,又急忙扶着我镜前坐下,卸去珠翠打散发辫,拿细齿牛角梳子从上往下轻轻梳理通顺。织瑞特特取出件新制丝袍搭在衣架上,又取过盏酸梅汤来伺候吃了,见我虽是疲倦,气色还平和,于是不敢多言,只得打起芭蕉扇为我扇凉。
一时浴水端来,绣禧端着洒过法兰西花露水的手巾一旁伺候。我半躺半坐在浴桶之中,加了玫瑰香的浴水微微摇晃,热气蒸腾中很是舒服。慢慢腰酸痛上来,自拿了块手巾按压几下,也无力再多做理会去了。
沐浴罢换上贴身丝袍,我只留下坠儿和匣儿在外间伺候,打发缀彩几个自歇息去,一人独自靠在灯下,取着梳子轻轻梳理着头发,感觉身体渐渐舒展,打心底里慢慢顺出口气来。
今晚之事从头至尾看似寻常,实则纠葛如麻难理头绪,虽隐隐觉着此事中掩藏着一项大疏漏,只我已是步入其中,一时竟难以安下心来细细分解。若单指今晚而言,对我不能说是有害,那少年身份显然不同一般,又谈吐不俗桀骜不群,似有意拜伍先生为师,若能为同学良友自然是好的,但世间之事本是福祸参半,以我一人之力能否维持住眼下的太平局势还待得两说,那只幕后之手日后又将掀起何等波澜,仅是想想已觉郁愤难安。
可仔细一想又是好笑,那少年分明与我年纪相当,却偏偏装扮老成,仿佛天下之事皆已看穿看破,身在云端偶做红尘游戏一般。倒枉费我跟随景嬷嬷学了那么久的礼仪气度,竟给他区区几句话闹得血脉贲张,几乎把规矩仪态全丢在脑后了。
虽有心再做思量,奈何疲乏至极,眼睛刚合上,人已是昏厥过去了。
第二天起晚了些,待门外来人回事儿说淳儿的车马已在二门外了,缀彩方才堪堪收拾好我的头面。绣禧伺候着穿鞋,又火急火燎的寻出帕子围巾给一一妆戴上,临出门我想起昨晚把芙蓉团扇丢在园子里了,只能随手拿起另一把婵娟的来,佩上香囊荷包一应饰物,点上绣禧坠儿跟着,快步迈出门来。
早有丝竹凉轿等在门外,绣禧吩咐一声,抬轿子的老妈子答应着趟开脚步,抬起我自往正院去了。
进了屋里参见老太太,见额娘二婶侧福晋一干内眷均已来到,赶忙下拜称罪。老太太倒似不介意,额娘拉过我来轻轻数落几句,众人也并无多话。一时有婆子进来通传,淳姑娘的车驾已来在院门口儿了,老太太听了满脸是笑,打榻上坐立起来,连声催人去迎进来。我见二婶安坐不动,碧桃又已是大腹便便,还好座下有个佩环,于是拿眼看看她,自起身请示老太太道:“淳儿妹妹长途跋涉必是劳累,可容芳儿先去门外迎接,也好早点消解思念之苦。”佩环一旁站起也说:“多少日子未见着我们姑娘真怪想念的,请老太太也叫佩环一同前去迎接。”老太太含笑点头:“难为你们小姐妹几个如此亲厚,快快去接进来吧。”连忙福身称是,自有打帘子的小丫头掌起玉竹帘,佩环尾随着我迈出门来。
时值盛夏,乍一从阴凉的屋里出来全身发软,脚下步子迈得更缓慢了些。走了几步见佩环从后面跟上来,自抿嘴掩着帕子哼笑了一声,我也不多做理会,只顾低头往院门走去。
打院门口到正厅共三进,平日里也要走一盏茶的功夫,待我们来在院门,正见着淳儿扶着奶妈刘氏的肩头步下车来。
她这一去热河大半年,今日乍一见,果然比以前清减了些,个子也长高了不少,却还是如从前一样眉目如画肤白胜雪,眼帘低垂嘴角含笑,观之如娴花照水,行走如风摆扬柳,令不觉犹生亲近之心。
一阵微风吹过,吹乱鬓边发丝惹痒面庞,夹杂青草灼烧味道扑面而来,我竟止不住一阵心湖微颤:淳儿娘亲死的早,我俩人打小儿就同在老太太房里住,出则同车入则同座,彼此早已相知甚深。淳儿被二婶送往热河养病,本指望两三个月就能回来,谁曾想,当日这一别,再见已隔了整整一年。
见她已是施施然步下厢车,我只得按压心绪迎上前去,口中喊一声:“淳儿妹妹”只见她也从对面迎来,摊开双手紧紧握住,竟是未有话语泪先流,怯怯道一声:“姐姐”,就哽咽着再说不出话来。
连忙抽出帕子上前替她拭泪,口中连连说道:“好了好了,我们姐妹这么久不得相见,好容易才又团圆了,本都应该高高兴兴的才是啊,这一哭若又磋磨坏了身子,你不为自己着想,我这个做姐姐的还心疼呢,快快把眼泪收了去吧。”说着话不免触动心事,也忍不住自眼角里滑出一滴清泪来。
佩环见是话头,几步上前搀起淳儿,嘴里不停说着:“这小别归来的自然是要哭的,怎么好不央儿的连劝人别哭的也哭上了。我倒糊涂了,这到底是伤心事儿当哭还是喜事当哭啊,若是阖家团圆的喜事也要流这些个眼泪,那天下人都别有笑的时候了。来来来,我的好姑娘,瞧着我的,快别站在这毒日头下面晒着了,咱们快快家去吧。”
说着话佩环把奶娘刘氏挡开一边,自架起淳儿,手脚不停连说带笑的引着往院儿里走去,一路上嘴跟抹蜜了似的奉承话不断。阳光灼热,我略抬高团扇遮挡在额前,从身后看去,淳儿的背影还是一样怯生生的娇弱,边听着佩环说话边微微点头,虽是笑着,脸颊上犹挂着点点泪痕,依稀还是那般可人儿模样。
待来在正厅门前,早有小丫头子燕翅排开侍立两旁,头前站着淳儿房里四个贴身丫头汇海、飞瀑、穿石和结露,为首的一个清音年纪最大,原先也是老太太房里的,因见伺候的好,特地指了给淳儿使唤,与其他丫鬟自有品级不同。此刻一见正主,忙带着其他四人飞步迎来,齐身插烛也似的下拜道:“清音给姑娘请安。姑娘这一去大半年,可把奴婢几个想的苦了。”说话间哭音微颤,身后四个丫头也是落泪。淳儿也似为之所动,几步上前亲手搀起清音,面对面凝视片刻两人又都滚下泪来,看得一旁陪侍的小丫头们也不禁动容。少不得又是佩环上前,却并不往屋里让,只是半侧着身子插在人群里,半是玩笑半是埋怨的劝解这个几句,开导那个几句,插科打诨娇嗔戏耍,直逗得一群人破涕为笑。
我见火候差不多了,佩环又甚解人意,于是几步上前携起淳儿,笑着说道:“好了好了,这话还有说尽了的时候。如今既是回来了,有什么掏心窝子的话只管晚上回去了再慢慢说去。老太太一早就惦记着妹妹今儿要回来,这会子还在屋里等着咱们呢,咱们先去拜见了她老人家才是正经。”淳儿忙依言随我步上台阶,她的手臂酥软芳香,袖间飘动着的还是她原先就爱用的木樨清香,伴着微微汗意挥发开来,素雅芬芳间仿佛将心头暑气也拨在身后去了。
待进得屋来请安,众人皆是欣喜,老太太又是心疼又是欢喜,合身抱在怀里上下细细的打量,见淳儿大病初愈形容消瘦,只禁不住的落泪,急急吩咐取上等老参多配些人参养荣丸给淳儿进补。淳儿伏在怀中也是哭啼不止,连声呼唤着老祖宗,一干众人陪着也哭也劝,一时间满耳尽是人声。我暗自潜身来到额娘旁边,扶着额娘一边观瞻。
独二婶自站了起来,整了整衣襟,也不上前劝慰,嘴角含笑的发言道:“姑娘这一路赶的辛苦了,必是吃不好睡不好的。我就是担心这三伏天赶路易中了暑气,本想等天气凉快点了再打发人去接的,可你们瞧瞧,这才刚下车,老太太就么亲着护着,生生把我这个做额娘给比下去了,真真是想叫我们眼红吆。”
一句话说的满座破涕,老太太也收了眼泪,拉着淳儿身旁坐下,一边笑着指二婶说:“你这张嘴,早晚逮着机会我得撕了去。既是眼红,就快些过来好好瞧瞧你闺女,省得到时候说我这老没羞臊的,倒霸着不叫你们小家子的团圆。”
二婶闻言提步上前,微微伸过只手拉起淳儿,上下打量一番,点点头,问了句:“姑娘这一路上可还顺当?”却并不看淳儿,只把头扭了过去,直盯着堂下的奶妈刘氏。
刘氏刚从太阳地里进来,一时未缓过神儿,被二婶乍一问,吓的一个趔趄跪在地上,口中含糊不清的说了句什么,二婶没听清,追逼了句:“大声点儿回话,平日看你野腔没调的,这会子倒扮上金贵了。”刘氏俯身在地连连叩首,连声说道:“托老太太、太太们的福,奴婢一直陪着姑娘不敢离开半步,这一路回来平平安安没灾没落的,还请老太太、太太放心。”
一番话说得结结巴巴前言不搭后语的,看着竟是汗出如浆浑身筛糠一般的发抖,二婶打鼻子里哼了一声,也不再理会,转过脸来又从上到下细打量了番淳儿,见她始终不做言语,只是敛目低头,这才自掇开手,仍走回位子上施施然坐了下来。
老太太见刘氏这般不堪,心中想是厌烦,于是打发几个丫鬟带着刘氏下去休息,又是拉起淳儿的手好生搓揉,仿佛总也看不够似的,满眼尽是欢喜。过了一会儿像是想起了什么,扭头冲着二婶说道:
“好容易这会子淳丫头也回来了,我们娘们几个可算是团圆了,你大嫂子的病又眼看着好了,碧桃这里眼看着就要生了,算起来这么些个喜事都聚在一块儿了,择日不如撞日,今晚就在我这里摆桌酒席当是庆贺,就在这屋里的这些个人,咱们关起门来好好热闹热闹,你们看我这主意如何?”
姑太太先是称好,在座众人皆是附和,却见淳儿起身向老太太福身一拜,细声说道:“淳儿缠绵病榻许久,不能晨昏定醒进孝堂前已是罪过一桩,更连累的长辈为淳儿操心劳神,每每想来自觉惶恐不安,如今哪里还敢说得什么庆贺,只盼望从此有福承欢膝下,尽绵薄之力侍奉亲长,友爱手足,方能一偿心愿。”
二婶听着微微一笑,老太太听着大为感动,口里“可叫人心疼的好孩子”喊着,伸手拉回身边坐下,姑太太一旁笑说:“这女儿家知书达理的就是可人疼,一句话说出来也听着有个味道。哪像咱们那个玉淇,粗生粗养的没见过世面,就知道舞刀弄剑骑马射箭的,整天累得自己一身臭汗,还尽美不滋的傻乐呢。”
忽听姑太太说起玉淇,胸口暗流翻涌,却又只能刻意忍住,暗暗收敛深思扶着额娘落座。只听侧福晋西林氏轻声笑说:“这男孩子的坏处我是不知,但这女儿家的长处,我可是再明白不过了。撇开贴心懂事儿不提,单讲这嘴皮子灵巧,就最是招人待见的,唉,哪像咱们,这一辈子可不就是吃了笨嘴拙舌的亏啊。”众人听了都笑,姑太太拿手指着西林氏说道:“这烂了嘴皮的东西也算是拙,那天下人个个都能巧上天了!”
一时间淳儿下来一一请安,将热河带回的土产分别送上,一份份皆是拿牛皮纸包裹的工工整整。因前日已得信儿知淳儿大喜,额娘姑太太早备下了礼物,均是钗环玉佩一类精巧的首饰,几位侧福晋和碧桃佩环也有贺礼,大多为金银锞子和绸缎衣料。独数老太太的礼物贵重,乃是一双老坑翡翠镯子,翠□滴莹润通透,迎着光亮还能隐隐见着内含丝丝水气氤氲,一看便知是件难得的宝物。
我大喜当日老太太差人送来牡丹炕屏一联,前后玻璃镶面已是难得。今日见这双镯子,我和额娘还没待怎样,二婶身后站着的知音兀自闷哼了一声。
淳儿2
作者有话要说:哈哈,不好意思,这一章写的有些短了,全是沾了连续十天加班的光, 不过清秋一定会见缝插针继续写下去的,还请jj 们不吝赐教则个!一时淳儿一一答谢各房,捧了礼物请老太太过目,见唯独没有二婶的礼儿,老太太自摘了花镜冲二婶笑说:“你给你家姑娘预备了什么好东西,也值得这样藏头藏尾的,趁今儿人来的齐,还不快些拿了来叫我们开开眼。”二婶听这话迈前几步,看着老太太笑说道:“我这小门小户的哪得什么好东西,不过几样粗笨东西,本来还想趁着人多礼多打个马虎眼儿就过去了。如今老封君发了旨意,做媳妇的不敢不从,来啊,把咱们给姑娘备下的礼拿来。”
外间的乌云珠急忙答应,带着小丫头搬进墨绿颜色百子登科一只大包袱进来,看着沉甸甸的样子,众人皆是好奇。待打开看时,见一共是三样东西,头一件是只珠铛项圈,由数十颗浑圆珍珠均匀串成五条璎珞,正中间托出一颗龙眼大小的南海明珠,皎皎如寒夜星辰。第二件是一套女红用具,剪子镊子大小绣针各色绣线俱全,皆是姑苏老字号使亮银打造,包裹在一方褐色丝缎中,光下摊开熠熠生辉。第三件是只锦盒,姑太太上前揭开,见盒中丝绒间托着一只戒子,金戒座镶嵌着指甲盖儿大小的一枚红宝石,指环处可任意调节松紧,此时在深色丝绒的印衬下更显流光溢彩,宝色动人。
众人看着皆是称许,又奉给老太太看了,也是点头称赞。二婶吩咐着重新包裹仔细,由乌云珠交在清音手中,淳儿这边自是拜谢不提。
我一旁一件件看过来,不由暗赞二婶良苦用心,珍珠暗指真心相待,女红用具规劝修身养性,戒子暗喻“戒知”,太松则纵太紧则束,适度全凭自己掌握。想来众人看着也是心领神会,只不知二婶这般精心做作全心维护,淳儿心里又愿意明白几分呢?
说着话打发清音等人进来安排起居,知道老太太再是舍不得放了去的,遂仍将正厅后面的偏厢收拾出来安置下行囊,留清音结露穿石三个贴身伺候,其他人仍回西院儿看着房子。
老太太身边属知书最是使唤得力,从来在这屋里坐下,就能听?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