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君记-勿伤离歌第22部分阅读
四君记勿伤离歌 作者:未知
的脸庞竟然有些无措。
一直以为对自己漠不关心的父皇,原来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可偏偏认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一切都已经太迟。
对梓鱼而言,这依然是件好事罢。
他颓然地靠在树上,手里捧着那块金牌。“清歌,我——我是不是错了?竟然对自己的父亲用了蛊。他一定不会原谅我。”
我上前,握着他的手臂。
“梓鱼,你以为影帝陛下他不知道么?他既然能知道我的身份,知道我们之间的约定,知道虞子氤做的事,自然也知道了你的作为。”
“他不会怪你。因为只有你,可以帮他达成心愿。”我的手,鬼使神差地抚上他的脸颊。“铲除扶苏家族根深蒂固的势力,做个好皇帝。这就是你唯一能做的。”
他的眸抬向我,意味不明。
“清歌——”他忽地抬手,将我拉了过去。“在这之前,你会一直在我身边,对不对?”
我有些别扭地挣扎,“当然了,不过——你先放开我——”
“一会儿就好。”
我停止了挣扎,却依然别扭着。他怀里幽幽的兰花香不住地往我的鼻子里钻,让我颇有些昏沉。
“喂,虞子衿!够了吧!”
只见小芒黑了脸从天而降,将我从梓鱼怀里拉出来。“趁我不在,就占姐姐便宜么?
“小芒?你怎么也来了。”我微讶。“你的属下也太过小心了些。有梓鱼的人护着,还能出什么事?”
“是我吩咐他们,有点点风吹草动也得通知我。”他圈过我的肩膀,向梓鱼丢了个挑衅的眼神。“还好我来了。”
梓鱼妖娆地笑了笑,完全不予理会。
“你们两个,究竟派了多少人在我身边!”我纠结地看了看周围,有些恼火。
“姐姐,你别恼。除了我和这个家伙的人,还有另外一帮人,也潜伏在你身边。”小芒皱皱眉。“连我们也搞不清究竟他们是谁的人。敌友不分,我们还是小心些好。”
“没错。”梓鱼很快恢复了风情万千的模样,全然不见颓色。“大事将近,你的安全很重要。”
“先回公主府再说吧。”
“虞子霄已经串通扶耀,只待时机成熟,便会起事。”
小芒转了转手上的一盏琉璃樽,将樽中的醇酿倒入口中。
“时机成熟?什么时候,才算是时机成熟?”梓鱼轻笑一声。
我看着眼前的杯子。“为什么你们喝酒,却给我蜜汁?”
“姐姐,你不能喝酒。”小芒无奈地捉住我伸向酒壶的手。
“我心脉上的旧伤,早就被阿离调养好了。”我的语气沉了沉。
小芒叹了口气。“好罢,就一杯。”他把酒倒进琉璃杯,送到我嘴边。
为什么我非得要跟他用一个杯子?我撇撇嘴,还是喝了下去。
“我想他所指的时机,就是指影帝驾崩之时。”小芒见我如此,勾了勾唇角,继续开口。“该是我们做准备的时候了。”
“梓鱼,你——”这个时候,我反而比较担心梓鱼。
他舒展了黛眉。“放心罢。这一次,我有必胜的决心。”
第五十九章 迷阵解心结
眼前是一片茂密的丛林。高大的阔叶植物郁郁葱葱,几乎要遮去整片天空。
“清歌,你确定要进去?”梓鱼望着沉郁黑暗的丛林深处,有些担忧。
“不错。”其实我也有些发怵。
“真是神奇。“小芒颇有兴趣地看着这片丛林。”明明是片平地,怎么被姐姐布置了几块石柱和镜片,就成了树林?”
“这些都是幻象。”我咬咬牙。“好,时辰差不多到了。”
“清歌,为何不让那些侍卫们进去试阵?我实在有些担心。”梓鱼拉住我的手臂,不赞同地说。
“之前的中小型阵法,已经让侍卫们试过了。这个天罡八卦阵凶险异常,若让丝毫不懂阵法的人进去,很容易丢了性命。我得亲自去试才行。”
“姐姐,难道非得试试才行?”
“只有试过阵,才能进行改善,掌握阵法的核心。”我装作很有信心的样子。“你们两个,谁帮我守住阵眼?”
他们两个对视一眼。
不约而同地开口。“我陪你进去,他来守阵眼。”
连说的话都一样。
我捧住额头,上关||狂c|突突地跳。
“好了,你们两个。梓鱼陪我进去,小芒,你来守阵眼。”
“姐姐——”小芒琥珀色的眼一眯,显然很不高兴。
“在这个阵法里,武功岂不了作用,但轻功却可以。”我对他安抚地笑笑。“梓鱼的轻功比你好些。再说,阵眼也相当关键,若一个时辰之内我还没有出来,你就得破坏掉阵眼上那块石柱,救我们出来。这件事由你来做,我也比较放心。”
他垂了眸,才算是勉强答应了。
我有些好笑,心一软,凑上他的唇,亲了亲。
他的脸瞬间一片大好风光,眼里眉间都洋溢了温柔。
“别忘了我说过的,替我守好阵眼。”
他勾了唇角,点头。“我等你出来。”
我正要走,他又缠住我的腰。“姐姐,小心些。一定要好好地出来。”
刚一踏进阵法,郁郁葱葱的森林突变为一望无涯的草原。除了我和梓鱼,不见一人。
景色的忽然变换,让人颇有些迷茫。我拉住梓鱼,小心翼翼地前行。
“那小子,还真是被你吃得死死的。”梓鱼一面拉住我的手,一面还好心情地调侃。“只要你对他好些,叫他做什么怕也心甘情愿。”
“好了,与其分心调侃我,还是看着你自己的脚下罢。”我凝神看着眼前的草原。“我们现在在坤位,行错一步便会启动机关。”
“真有这么严重?”他半信半疑地跟在我身后。“若是踏错一步,会如何?”
我回头,朝他笑笑。“会这样。”说着,我往旁边走了一步。
草原前方忽然涌来大量的潮水,眼看就要将我们淹没。
梓鱼白了脸,抓住我就想用轻功逃走。
“等等!”我回到原位上,潮水眨眼间便消失了。“这些大多是幻象,并不能致命。最可怕的不是这些幻象,而是被这幻象影响之后的人们常常会手忙脚乱。这么一来才会触发真正致命的机关。”
梓鱼惊魂未定。“这阵法果然奇妙得很。”
“所以我才要你注意力集中,看着我的走法。若是不小心陷入幻象又找不回原位,便很容易出事。坤位的幻象阵还算容易应付的,待会儿到了乾位,可没有这么简单了。”
他再也不敢怀疑,亦步亦趋地跟着我。
“这阵法虽然看上去不大,却可容得千军万马。是迦叶谱中比较上等的迷阵。”我一面走,一面向他解释。“若用在战场上,可不战而屈人之兵。只是太过凶险了些,布阵的材料也相当复杂。”
“难怪你准备了好几日。”梓鱼的眼中满是惊叹。“这就是你钻研的结果?真是了不起的东西。我还以为那迦叶谱不过徒有虚名罢了。”
“迦叶谱上的记载博大精深,我才学了一部分而已。”我不禁有些得意。“不能总是做你们的累赘,是不是?我也得学一些技艺。”
越往草地的深处走,身边的草便长得越发高大。到最后,几乎已经完全遮住了前面的路和我们的身形。青草发出的芳香和摩擦在身上的微微刺痛,跟真的几乎没有区别。
“这儿真是幻境?为何这样真实?”梓鱼拔了一根草,放在眼前端详。
“这是因为失魂香给我的灵感。还记得我们在皇陵时,都陷入幻境么?”
“失魂香最成功的地方就在于它让你觉得周围的一切都是真的。有味觉,有触感,不仅仅是视觉效果。所以我也用了类似的药物,融入到阵法中去。虽然是假的,但若你当真了,它可是会致命。”
“清歌,你可真是布阵的天才。”他赞叹不已。“这也能想到。”
“小心些。接下去,我们会进入巽位。”
我找到草丛中一簇不起眼的白花,绕着它走了一圈。
景色一变,草原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川。
天寒地冻。飕飕的冷风吹过,成功地唤醒我们皮肤上的鸡皮疙瘩。
“这会不会太真了些?”梓鱼眯了眯眼,揽过我的肩膀。
我打了个哆嗦。“快些走过去就好了。若是找不到出路的人,就会被困在这儿,直到阵法失效。”
冰川上映出我们搀扶而行的影子,倒是很有些共患难的味道。
“梓鱼,你既然信不过我这布阵的手段,还敢就这么陪我进来?不怕我搞错了什么,将我们两条命白白葬送在这里头了?”
他勾唇。“原本我并不信这阵又如此大的威力。”
“现在呢?后悔了罢?其实我一个人进来也没有问题的……”
“不。”他捏着我的肩膀。“我从来都没有后悔过。只除了——除了在悬崖边的那一次。”
我停下脚。这件事,已经成为你心上的阴影了么?
“怎么不走了?”
“我们到了。”
“到了?”他挑眉,看着眼前光可鉴人的冰山壁。“这儿?”
“不错。我们得从这儿穿过去。”
我拉住他的手。“闭上眼,跟我走罢。”我顿了一顿。“只要全心相信我就好。”
他看着我的目光清澈坦然,唇角勾起一抹让人安心的笑容。“好。”随即慢慢合上眼。
我转过身,深呼吸,然后直直地对着那片山壁,走了进去。
没有任何的阻碍,我们就像穿过一阵风。
梓鱼闭上眼,握着我的手,走得沉稳。
“已经过了。”
他睁开眼。“这儿是坎位?”
“不错。”
他的表情有些怪异。“我们这是在哪儿?”
也难怪他如此。我们的周围,是一片幽蓝的空间。有点点光亮从头顶的地方洒下。空间里到处飘荡着藻类植物,还有珊瑚贝壳躺在不远处。
“理论上说,我们这是在一片海底。”
“海底?”他伸手触了触水藻。“为何没有水?”
“有水。我们正在水中。只是你没有意识到罢了。”
“这儿的危险又在何处?”
“真正危险,来自于人的内心。”我故作神秘地对他眨眨眼。
他黛眉一挑。
很快,前面出现耀眼的光。走进了,才发觉那是一只只开合的蚌壳,蚌壳开合之间,露出饱含其中的珍珠,浑圆闪亮,引诱着见到它的人前去采摘。
“很美罢?但没人知道,这些珍珠,不过是夺人性命的毒药。”我摇摇头,走了过去。
“这儿,是欲望的海洋。即使有人可以闯过前两关,也未必可以过得了这一关。”
梓鱼抿了唇。“若是遇上不爱钱财的人呢?”
我没有回答,只是神秘地笑笑,继续拉着他往前走。
幽蓝的海水忽然变成浅浅暧昧的红,连海水流动的声音也放慢了起来,形成让人心跳加快的节奏。
一个个体型硕大的贝壳缓缓地打开,每一片贝壳里都坐着一位身披薄纱的少女。每一位少女都有妖娆的体态,妩媚之极的容色,微张着檀口,发出诱人的浅吟呼唤。
“来啊~来啊~我的爱人……”
就连梓鱼的眼睛,也在这瞬间开始恍惚。
我拔下发簪,在他的眉心刺了刺,他才反应过来。
定睛看清我时,他的脸浮上些可疑的红。
“不用羞愧,这幻境厉害得很,能让你看到心中所爱之人。”我叹息一声。“也许是有人不爱钱财,但又有几个没有所爱之人?利用人们心中的最爱来杀人,的确是残忍了些。”
梓鱼看我如此冷静的样子,皱了皱眉。“那你怎么——”
“你忘了?我是布阵人,这幻境对我并没有影响。”
“这么说,我跟你一同进来,不但不能保护你,反而成了你的包袱。”他垂了眸,郁郁不乐。
“不。若你不在,我一个人根本不可能触动阵法。不能触动阵法,我就不能发现阵法中的缺陷。”
“为什么选我?”他忽然发问。“根本就跟轻功无关不是么?随便是谁就可以。”
“不。最后一关,我希望由你来过。”
他有些疑惑。我握着他的手,“走罢。”
坎位的关键之处,是一颗亭亭玉立的粉色蔷薇。
“蔷薇?”梓鱼不可思议。“出现在这儿的蔷薇,也太突兀了些。很容易让人猜到这就是关键。”
“这是我特地留下的,一个小小的礼物。”我抚着蔷薇的花瓣,像触碰到了阿离的唇。“战胜了自己欲望的人,应该得到奖励。所以这朵突兀的蔷薇,便是出去的关键。”
我咬破自己的手指,将指上的血滴挤落到蔷薇上。
蔷薇似受了滋润,开得越发鲜艳。
眼前的景色一换。
“清歌,这就是离位?”
“不错。这些熊熊大火是冥狱之火。犯下罪孽的人们,必将受到冥狱之火的烧灼。”
梓鱼停下了脚,似有些犹豫。
“那么这一关又该如何过?”
我笑了笑。“凤凰涅槃,先死而后生。投身火中,烧尽罪孽,便是过关的方法。”
说罢,我将手放在他的胸口。“这一关,没有关键。去吧,面对一切。”
我轻轻用力,将他推入到大火之中。
他一瞬不眨地望着我,没有挣扎和反抗,就这么顺着我的力道坠入熊熊大火中。
一切都回到了那日。
一模一样的场景,一模一样的悬崖,一模一样的人。再给你一次重新再来的机会,你又会如何?
我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梓鱼心中最深的梦魇在我面前上演。原来这一次悬崖的诀别,真的成了你心中挥之不去的阴影?
乾位之所以可怕,就在于它能挖掘出人们心中最深的恐惧,不断重演,将阵中的人最终逼至崩溃。
我当然不会让这一切发生在梓鱼身上,因为设阵者是我。
我看着那时的自己,被络腮胡子暗四逼到悬崖下,身体悬空,双手紧抓着那块突出的岩石,满脸惊惶。
暗四狞笑着,将脚抬起,狠狠地踩在我手指的关节处,死命地碾压。
我抚了抚手指,是那时候遗留的伤害,害得我再也无法弹琴。
恨么?也是恨的罢。只是跟这比起来,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跟那时一样的情况吧?”我侧过脸,看着身旁眼神完全聚焦在眼前场景上的梓鱼。“这一次,你会救我么?”
他似忽然反应过来,冲了过去,拾起地上的刀,狠狠刺入暗四的背心。
暗四倒了下去,他接住那个我的手。
“放手吧,梓鱼。我不怪你。”
“不。”他的眼神无比坚定。“我绝不放开你。”
黛眉紧蹙,额头上流下薄汗。但这一次,他没有受伤。
一点一点地,终究还是将悬崖底下的我拉了上来。
他喘着气,一把将那个我抱在怀里。“我真的救了你?真的?”他呜咽着,却带着更多的解脱。“清歌,清歌。我还是可以保护得了你,对么?”
幻象消失,一切都恢复平静。没有山崖,没有那个我,只有几块石柱和在石柱间抱紧了双臂哽咽出声的梓鱼。
我无法不动容。
走过去,抱着他颤抖的双肩。“你看,你可以救我,你可以保护我。”
他抬起眸,渐渐清明过来。
“你说的最后一关由我来闯,就是这个意思?”他脸上的表情不知是放松还是纠结。“你早就计划好了对不对?选我来陪你入阵,也是因为这个?”
我点点头。
“原来你都知道。”他吐了口气。“清歌,你真是——太可恶了。”
他环着我的腰,将头靠在我的肩上,像个全心依赖着我的孩子。
我迟疑了一会儿,将手放在他的背脊上,轻轻摩挲。第一次,跟他这样靠近而不感到别扭。
梓鱼心中的那块因我而起的心结,总算是因此而解开。可为什么我的心里却有了一种说不清的隐隐疼痛?
出阵的时候,正看见小芒展开银鞭,看到我们出来,他才松了口气,放下鞭子。
“姐姐,你们若是再迟一会儿,我可就要破阵了。”
梓鱼依然妖娆入骨地浅笑,谁能想到他前一秒还像个孩子赖在我怀里不肯移动?
“这阵我们已经试好了。”我转身,看着自己费了几日的工夫才搭起来的石阵。“效用已经不错,再完善一些就好。”
反正我最主要的目的,也已经达到。
第六十章 □+灌醉+扑倒
伽罗昌平二十一年四月初十,影帝病危的消息传到了公主府。
梓鱼一早便进了宫,跟一干后宫嫔妃,皇子皇女们一起候在影帝的病榻之前。
影帝弥留之际,连句遗言也未曾交待,便这样去了。
帝王薨,举国大丧七日。七日之后,进行新帝的即位大典。
即位大典,也是虞子霄和扶苏家族最后一搏的机会。他们绝不会放过。
即位大典前夜,疾风骤雨。
我翻来覆去,想着第二天的计划,只听得窗户轻轻一响。,一个人影纵身进来。
我的心一提,抓住身旁的九勾,却听得熟悉的慵懒轻笑。
“别睡了,清歌。陪我喝酒罢。”
我松了口气,放下手里的九勾,披上外衫拉开纱帐。
“你现在,应该在皇宫罢?”我白了某只浑身湿透的妖孽一眼。“居然弄成这样跑过来?”
“我好容易才躲开姬流芒那小子的眼线。”他看着自己湿淋淋的狼狈样子,有些气馁。“你以为我愿意弄成这样?”
我从柜子里拿出干净的外衫递给他。“喏,去屏风那边换掉。”
“哦。”他出人意料地老实,拿了衣服便去了屏风旁,开始宽衣解带。
“等等!”我开始抓狂。“你在干什么?”
衣衫半褪的妖孽不解地眨了眨眼,越发迷蒙。“换衣服。”
“我是让你去屏风后面!不是在屏风前面!”
他的内衫已褪到腰部,露出白皙光滑的胸腹。被雨水沾湿的长发搭在胸前,发梢上的水滴落下,再沿着胸腹的纹理隐入腰带。
咕噜。我清晰地听到自己吞咽的声音。
鼻腔里有些热热的。
这只妖孽,是特地跑来诱惑我的么?
“哦。”他似有些委屈,转身看了看屏风,抓了抓头发,抱起衣服又绕到了屏风后面。
不对劲。这只妖孽鱼,怎么看怎么不对。
我开始烦躁地踱来踱去。
“我好了。”
妖孽披散了头发,脸颊红意氤氲,媚意横生。
他的身材虽不算高大,但穿了我的衣服,依旧是短了一截。腰带胡乱地扎着,衣摆下露出赤 裸的脚踝。
他眨巴着眼,看着我小心翼翼地朝他靠拢。
离他还有两步远的时候,我闻到一股浓烈的酒味。
捂住鼻子,立刻往后退了一步。“你究竟喝了多少!”
这个问题似乎难倒了他。他歪着头,开始掰手指。“一壶,两壶,三壶。三壶女儿红。一坛,两坛,三坛,四坛。四坛桂花酿。一罍,两罍……”
“好了!”我听得头皮发麻。“喝了这么多酒?你想成为史上第一个因为宿醉而错过登基的帝王么?”
他愣愣地看了看我,忽然绽放出一个比三月娇花更柔媚的笑容。
“清歌,我开心。”
“就算是开心,也不能喝这么多!”我皱了眉,拿了绢子替他擦头发。
真是个麻烦的家伙!
他乖乖地趴在桌子上,任我对他的头发毫不留情地死命擦拭。
看他这模样,我心一软,减轻了力道。
“清歌。”他的下巴靠在自己的手臂上,盯着桌上的酒壶。“我难过。”
“怎么又难过了?刚刚不是还开心?”
话一出口,我便后悔。干嘛去问一个醉鬼这样无聊的问题?
“既开心,又难过。”他嘟囔着,睁了幽亮的眸转头看我。“即难过,又开心。”
我叹了口气。“开心也好,难过也罢。你要做的只是面对罢了。”
面对明日的即位大典,面对明日的一切。
“面对……”他皱起眉。“我讨厌这个词。”
我伸手想替他擦去额头上的水滴,他却一把抓住我的手。
“清歌,我不做皇帝了好不好。”
他的五官皱在一起,像别扭闹着不想吃药的孩子。
我敲了他的头。“说什么呢!”
他摸了摸头,有些委屈地微微翘着唇。
“做了皇帝,清歌就会离开。父皇走了,清歌也要走。清歌走了,我就不再是清歌的夫君……”
我噎了噎,他却垂了眼,自顾自地像念绕口令似地重复着上面的话。
那种莫名的隐痛又在我胸口发作了开来,这感觉像被一弯温辣的水煮着,说不出的难受。
“你不是说要喝酒?”我拿了桌上的酒壶。“我陪你喝,好不好?”
他抬起头,眼睛蹭亮。
“好!”
倒满酒杯,我和他碰杯,豪气干云地一饮而尽。
酒入喉咙,才发觉不对。喉咙一阵火辣辣地烧。
“这是什么酒?”我皱眉。“这么烈?”
他看看酒壶,闻了闻,也纠起眉毛,似在回忆。
“这是——这是——什么来着——”
“罢了。”我放下杯子,头已经有些昏沉。“你该回去了罢?”
他猛力地摇头。“喝酒。”
“还喝?!”我眼睁睁地看着他把两个杯子倒满,然后把其中的一个递到我嘴边。“清歌,喝酒。”
他几乎要贴到我身上,湿润的呼吸带着酒气,让人心慌意乱。
“好罢。”我移了移身子,接下酒杯,又喝了下去。
几杯下肚,我瘫倒在桌边。“不——不行,不能——喝了。”
“想起来了!”他很欣悦地拍了拍我的手。“是竹叶青!”
“啊?哦。”我已经无力去思考竹叶青是个什么东西,眼前的人晃啊晃,晃出了几个影儿。
“不成,我得——去睡了。”勉力撑起身子,东倒西歪,好容易才走到床边,然后直挺挺倒了下去。
床很不舒服。咯得慌。
我恼恨地把眼睛睁开一条缝,看见身下一大片玉白色的肌肤。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
索性滚啊滚,滚到另一边。终于平坦了,终于舒坦了。
正要开睡,腰间却缠上一双手臂。
“一起睡。”
有人在我耳边咕哝。
我往后蹬了蹬腿,扑了个空。
“一起睡。”这次不光是手臂,连一只光滑滑白花花的修长腿也圈了上来。
想了半天还是没有明白。索性放弃了思考,放弃挣扎,缩作一团会周公去也。
我睡得很不安稳。
似乎做了些奇奇怪怪的梦。半梦半醒的时候,有人死命地推我,在我的耳边说些莫名其妙的话。
“清歌,我可不可以……?”
“算了,我还是不问了。若是问了,你肯定说不行。”
“可是我想——”
“清歌,我想——”
“罢了。但你得答应我一件事。好不好?”
推搡着我的手越发用力,我下意识地“唔”了一声。
“好,你答应了我,不许反悔。”
“我永远都是你的夫君,你不可以跟我休离,不管我是不是皇帝。好不好?”
夺命连环推再次出动。我无法,只得发出声音以消灭这困扰着我睡眠的天摇地动。
“唔。”
“不成,口说无凭,你会耍赖。”
声音忽然消失了一阵子。
然后我的手一凉。
“好,这样,你就不能反悔了。”
吵死人了!!
我皱了眉,正要把自己从梦中拉出来教训一下这个饶人睡眠的家伙,周围忽然又安静了。
一团暖意贴上我的背脊。我动了动身子,满意地睡了过去。
第二天,我一直睡到破晓时分。
居然没有人叫醒我!居然没有人叫醒我!
我坐在床上抓着头发,几乎要愤怒得尖叫。
那个妖孽鱼一定是故意的!!竟然把我灌醉,好让我不要去参加他的即位礼么?
还有小芒!我就奇怪昨天妖孽鱼怎么这么容易就避开了小芒的眼线,原来他们是串通好的。到头来,他们还是把我当做累赘和包袱,一到危险的时刻,就把我丢得远远的?
手里有些异样。我拿过来一看,只见一张绢子,上书:
黎清歌在此发誓,始终将虞子衿视作夫君对待,永不休离。天地可鉴,日月为证。若有违此誓,任凭虞子衿处置。
下面还有一行备注,以及我的手印。
此书一式两份,一份由虞子衿保管,一份由黎清歌保管。
我抖着手,把这绢子揉成一团,用力地抛掉。绢子飘到半空打开来,又软软地飘落在桌子上。歪歪斜斜的几行字,像在咧着嘴嘲笑我。
我咬牙,拿了剪刀对准那绢子。
不知怎地,剪不下去。
日月可鉴,天地为证。这几个字在我眼前晃啊晃,晃得我乱糟糟。
还是剪不下去。
叹了口气,放下剪子。又叹了口气,把这绢子收进了袖子里。
推开门,门口的两名侍卫立刻恭敬地迎上前来。
“请小姐随我们走。公子已经安排好一切。”
原来是卿楼的人。我想的没错,他们两个果然是串通好的。
“走?”我冷笑一声。“他打算把我送到哪儿?”
两个侍卫面面相觑,不敢接话。
“好,走吧。”
他们两个松了口气,转过身去带路,似在意外我这么好说话。
“对不住了。”我对着他们的背影按下手中镯子的机关。
两人应声而倒。
“希望木枫的迷|药不会让你们太难受。”我有些歉意,毕竟是卿楼的人,却被我用卿楼的暗器对付了。
新皇登基,普国同庆。
五颜六色的牡丹花形灯挂满全城。皇宫前的守卫也越发地严备。
我站在宫门前,急得发抖。要怎么进去?难道跟守卫说,我是你们新皇的朋友?
不被当做疯子扔出去才怪。
巳时就快到了。即位大典就将开始,我攥紧袖子里的九勾,一筹莫展。手上的迷|药虽多,也不能对付这么多的守卫。
我来来回回地走了几圈之后,守卫怀疑的目光已经向我瞟来。
我只得狼狈地返回了大街上。
正在此刻,我生命中许多巧合中的其中一个,发生了。
有白衣男子,墨发玉冠,皓月之姿。跨绝地骏马,足不沾土,就这样飘然而来。
我呆呆地望着他近了,近了,曜石般的眼锁定在我身上,缰绳一勒。
绝地马嘶鸣一声,乖乖地停了下来。
男子翻身下马,衣袂飘飘,如同唯美的画卷。
“清歌!”
他的脸上有疲惫,焦灼和欢喜,混合成注入我心底的暖流。“总算找到你了。”
“远远哥哥?”
他的唇角翘起温柔的弧度。“清歌,我来了。”
“怎么样,能过去么?”
我拉着慕容远,跑到了宫墙边上。
“可以。不过清歌,事情有些不对劲。”慕容远望了望宫墙。“我刚刚进城的时候,发觉有军队驻扎在不远处。”
“军队?”我舒了眉。“应该就是齐王的人马到了。”
“可是我看见他们打出的是扶氏的旗号。”
“扶氏?”我的心一紧。“怎么会?我们一早便联合了齐王,请他包围皇城,阻止扶氏兵马进城啊!”
“清歌,别着急。先把你们的计划原原本本的告诉我。”
我强自镇定。“我们得知虞子霄准备联合扶氏的五万兵力,与虞芳华统领的御林军来个里应外合,拥戴虞子霄为帝。所以我们暗中联系了齐王,请他调回了驻扎在沧国边境的兵力,以对抗扶氏的五万兵马。至于御林军那边,则由卿楼和醉玉的人来对付。”
“齐王可靠么?”
我点头。“影帝生前托付我们,说他是绝对可靠的人。”
“看来你们跟齐王之间的联系,被人知道了。”慕容远皱眉。“所以齐王那边的人,一定是被拖住了手脚。”
“可会是谁?我们派人特地留意了蒙国,他们并没有出兵的动静。”
慕容远沉吟片刻。“现在情况很危险,我先带你离开这里。”
“不行!远哥哥,梓鱼和小芒都在里面,我不能看着他们出事!”
“清歌!”他抿唇,有些怒意。“难道你看不出来,他们就是不想你受到任何伤害,才没有让你进去么?我也一样!”
“是!你们都一样,把我当做需要保护的弱者!”我咬牙切齿。“是,我不会武功,所以才用尽了办法钻研布阵!难道我就非得这么被人保护下去么?”
“布阵?”
“不错!”我忽然冷静下来。“布阵,布阵。远哥哥,我有办法了!”
要进皇城,一定会路过护城河前的森林。
而我曾经在那边森林里布下天罡八卦阵,现在只需要将它启动起来。
“远哥哥,快带我去那片森林!”
果然,扶家的旗号远远地飘扬在森林的不远处。
我来到森林中间的那片空地上,找到启动阵法的关键—— 一颗歪脖子的老槐树。
以特定的步法,绕着槐树正走一圈,反走两圈。最后拔出九勾,在我的手指上一划。
一滴血滴入槐树。阵法已成功发动。
慕容远怔愣地看着我动作。“这是——”
我对他笑笑。“远哥哥,看看你身后。”
他转身,立刻被身后忽然出现的丛林惊呆了。
这丛林与周围完全融为一体,根本看不出任何端倪。
“八卦阵!”慕容远口中喃喃出声。
“远哥哥,你也知道这个?”我不禁有些开心。
他望着这片丛林,满眼惊叹。“我曾经在一本古书上看到过关于这阵法的描述,这还是第一次亲眼所见。”
“这是天罡八卦阵,在基础八卦阵上增加了许多功能。理论上说,就算有多少人它也能困得住,但迄今为止我还只是跟梓鱼进去试验过,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能有这么大效用。”我仍然有些忐忑。“只希望能拖一时是一时了。”
“清歌,不过月余不见,你怎么就学会了如此高深的阵法?”他有些疑惑。
“不过是机缘巧合之下,得了一本奇书。”我有些汗颜。若不是有了迦叶谱,我也不可能学会。
“那么清歌,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我要进宫。”
第六十一章 碎簪宫变
我站在宫女们中间,看着不远处的梓鱼,一步一步靠近御座。
深红色的牡丹,一朵朵盛放在他的皇袍上。
头上是金色的发冠,长长的黑发梳起,盘了繁复的发髻。
平日里看惯了他穿着浅金色沙袍的样子,如今见他穿红色,才忽然发觉以前用来形容他的那些词还是太过单薄了。
洛水宫外殿上的每一个人都屏息,等待着。
他的脸上没有表情,眉头却微微地蹙着。他的眼神,妖异到让看见的人都忍不住浑身颤抖,又无法躲开。
果然是妖孽啊。
我叹了口气。
他却立刻望向我这边,对上我的眼。
惊讶,欣喜,恼怒,焦急。几种情绪轮番在他那双妖异的眼里翻滚。
很快,他别开眼。
他走到御座前,停了下来。
礼官读策完毕,礼部尚书顾中泉接过一旁礼官手上的玉玺,正要授玺之时,一个柔媚的女声惊彻全场。
“慢着!”
皇后扶苏,手持一管金黄|色的卷轴,缓缓走了进来。
她的身后,跟着大将军扶耀,虞子霄和虞子氤。虞子霄的脸上,有一丝残忍的快意。
“先皇临终时留下密旨,传位于二皇子。”扶苏将手中的卷轴展开,娇笑着面向梓鱼。
“公主殿下,你手中的传国玉玺,怕是得交出来。”
这两句话一出,大殿上立刻蔓延起一阵x福动。参加典礼的文武百官窃窃私语,或面露得色,或心怀疑惑,或怒目而视。
梓鱼并不慌乱,只冷冷地笑了笑。
“敢问皇后娘娘,如何证明手中的密旨是真的?”
扶苏想是早有准备,桃花眸一挑。
“先皇驾崩之时,曾单独宣本宫觐见,将密旨相传。这件事,旁观的宫侍刘公公和柳如儿可以作证。此外,这密旨是否先皇的笔迹,只需各位尚书大人一观便知分晓。”
梓鱼身旁的齐王皱紧了眉。“荒谬!皇兄若有此意,怎会避开众人,单单将诏书给了你?分明是假传圣旨!”
梓鱼摆手。“无妨。娘娘既然有证人,请宣他们上殿作证也好。”
扶苏微愕,立刻又恢复了镇定。
“看来公主是不信本宫的话了。来人啊,把刘公公和柳如儿传上来。”
立刻一玄衣侍卫,领了那两人上殿。
那玄衣侍卫长得平凡,一双眼倒亮得很。领上两人之后,他便退到一旁,不卑不亢。
“刘公公,柳如儿,把你们知道的,都说出来。” 扶耀沉声说。
两人颤了颤,却不约而同地往一旁的玄衣侍卫那边看了一眼。
“小小的,什么也不知道。”刘公公抖着嗓子,喊了一声。
扶苏和扶耀脸上的笑意一敛。“你这奴才,在说些什么?”
扶耀转向柳如儿:“你,快说!”
“奴奴婢也什么都不知道。”柳如儿的一双腿,抖得像筛子。
“你们——”扶耀一怒之下,瞪圆了眼,杀气倾泻而出。
梓鱼轻笑一声。
“将军,若把他们吓坏了,怕是更说不出什么。”
齐王也跟着嗤笑一声。“本来就没什么好说的,那圣旨一定是伪造无疑!”
扶苏银牙一咬,脸色转柔,走到两人面前。
“刘公公,如儿,难道你们忘了?那日,先皇招本宫觐见,你们也在一旁,不是么?”她盯着两人,眼神意味深长。“你们看着先皇把意旨交给本宫,还说一定要小心保管,不是么?”
刘公公和柳如儿哭丧着脸,不敢抬头。
“娘娘,奴才真的什么也没看见。您就饶了奴才吧!”
“娘娘,奴婢也是……”
大殿里一片哗然,我却留意到两人身边的玄衣侍卫嘴角勾出一丝冷笑。
“够了!”
扶耀怒极,竟把手伸向腰间佩剑。
扶苏拦住他,对他摇摇头。
“大家都看到了,刘公公和柳如儿都不能证明这诏书是真的。”齐王宏亮的声音传遍殿上。“扶苏娘娘,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扶苏却不急恼。“那两个奴才,一定是被人胁迫,才不敢说出实情。罢了,只要几位尚书大人看看笔迹,不就知道真假了?”
我在心里暗笑,这扶苏娘娘还不死心,梓鱼胸有成竹的样子,很明显早有准备。
“好。”梓鱼邪邪一笑。“若尚书大人看过之后依然认为这诏书不实,那有该如何?”
扶苏盯着梓鱼的脸,似要在他脸上剜出一个洞来。
“那本宫便无话可说,任凭处置。”
“好。”
礼部尚书顾中泉和吏部,户部等其他几位尚书,从扶苏手里捧过诏书,再小心翼翼地放置在案几上,几个人凑在一起小声议论。
扶苏和扶耀对视一眼。
他们身后的虞子霄倒是抱了手臂,一副轻松自得的模样。至于虞子氤——我不敢去看,怕眼中的恨意暴露了自己的身份。
刘公公和柳如儿被人带了下去,经过玄衣侍卫身旁的时候,两人又朝他看了一眼。
不对劲。
我心中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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