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君记-勿伤离歌第11部分阅读
四君记勿伤离歌 作者:未知
我看着她,心里却忽然明白了些。
“楼主,姬楼主他一心为了您,做了这么多事,我们都看在眼里。请楼主不要再辜负他了!”
她似乎已经不顾一切。
我转过身,深呼吸。“原来如此。”
“槐!别说了!”枫有些着急。
“枫。”我开了口,语气依旧平静。“你先下去罢,让我跟槐单独谈谈。”
“楼主,槐她不过是一时冲动——”
“我知道。”我转身坐下,揉揉脑袋。“我只是想和她谈谈。”
“……是。”
“坐罢。”我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槐有些别扭地坐下,不敢看我的眼睛。
“槐,知道我为何要单独留下你么?”
“槐不知。”
“你们十二岁的时候便跟着我,如今已有十年了罢。”
“是。”
“从我十八岁的时候建立卿楼,到现在也有三年有余。卿楼能有今天,无论是姬楼主,还是你们,都功不可没。”
“楼主,这都是姬楼主的功劳。”
我叹了一声。“我知道。正因为我知道自己亏欠他太多,所以很多事情,我便不再追究。他对你们用了毒,每月需要服用解药,我也都假装不知道。我明白,他都是为了更好地管控卿楼,保证你们不生出背叛之心。”
“属下绝无怨言。”
“我相信你是无怨言。”我盯着她美丽的眼。“槐,我明白爱一个人而不得的心情。你没有怨言,是因为你爱他,对么?”
她猛地张大了眼。“楼楼主,槐绝没有这样的想法!槐对姬楼主只是敬仰之情,请楼主明鉴!”
她很慌乱,甚至站了起来,想要跪下。
“我不是在怪你。”我看着她。“小芒十四岁那年就在卿楼帮我,这些年来在他的心里再也没有别的事。他为了卿楼不择手段,我都看在眼里。这都是我的错,若不是我奢望不属于我的东西,他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这一次回黎国,我已决定要解散卿楼。”
她很震惊。“楼主——”
“我不知道这对于小芒会是好,还是不好。但我希望他能过上正常的生活,不要再为了什么而满腹算计。而你们,也该尝试正常人的日子了。”
“我希望他能幸福,但你看到了,我给不了他想要的男女之爱。”我真诚地看着她的眼睛。“槐,如果你愿意,请陪在他身边。”
“楼主——”她的表情似哭似笑。“可是姬楼主他是您的夫君。”
“我不会用这个困住他。该结束了。”
跟阿离两情相悦之后,我便已决定,回去之后便与三个夫君休离,解散卿楼,对皇姐坦白希望能得到她的原谅,再和阿离两个人从此安宁地过日子。
休离在黎都算不得什么大事。休离之后,男婚女嫁,并不相干。更何况这几位夫君都是优秀的男子,即使曾有休离,也不会对他们未来有多大影响。
慕容远本来就不愿嫁给我,休离对他而言也是件好事;梓鱼更不必说,我们原本就没什么关系。我担心的,只有小芒。
只有为他找到个真心爱着他的人,才能让我放心。
“可是——姬楼主他一心只有您,怕是——”
“我担心的也是这个。小芒的个性执拗,我怕他受伤后会做些偏激的事情。”我严肃地看着她。“所以,我要你好好爱他,同时也帮我看着他,别让他做傻事。明白么?”
“……我明白了。”她怔愣了许久,终于认真地点了头。
“这件事,是我们之间的秘密。记住了。”
“属下定不负楼主所托。”
……偶是上路的分割线……
华丽宽大的马车,铺了厚厚的绒垫。车上衣食用品,极尽奢华。
我撩开车帘看了看外面的情形,确定没有人注意到我,这才放下车帘,松了一口气。
“放心罢,这周围很安全。还戴着这面纱作甚?”对面的妖孽鱼挑高了眉,看我小心翼翼的样子,觉得甚是好笑。
我取下面纱,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真闷。不知道你是怎么忍下来的,一天到晚戴着。”
妖孽做可爱状撅撅嘴,“习惯了就好。”
“虞子霄不是还留下了一部分红甲军保护你?这些人当中不会有问题罢?”
他一副受不了我的样子。“你放心罢。本来见过你原来样貌的就不多,现在你又易了容——”说到这儿,他仔细地看了看我的容貌。“连我都认不出,别说那些人了。”
“好。反正还有十余天便到边境,到时候我们便分开走。”
这就是我和梓鱼的计划。
我扮作他侍女中的一个,跟他一起上路。
因为怕虞子霄听出我的声音,梓鱼假称身体不适,比虞子霄晚一日回国。
虞子霄果然不疑有它,只留下十余名红甲军保护公主,便自己急急忙忙地上了路,怕也是去追踪我的去向了。
虞子霄自然不会对梓鱼下手,若是这样便是自己绝了自己做储君的机会。相反,他比谁都希望梓鱼平安到达。
而皇姐自然怎么也不会想到,我会和伽罗的军队一起回国。
所以——呆在梓鱼身边,是最安全的。
“不过话说回来,”妖孽拿了颗葡萄递到我嘴边。“你现在这个容貌,比之前可要惹眼多了。怕是没引起皇兄的注意,反而引来了劫色的。”
我白他一眼,张嘴吃了下去。“跟你在一起,要劫也是劫你。”
“有道理。”他郑重其事地点点头,然后做柔弱状缩到我怀里。“夫人,你可要保护我啊。”
我浑身上下汗毛直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挪开身子。
他卒不及防,磕到车壁上,然后苦着脸,一边揉脑袋,一边委屈地用控诉的眼神瞄我。
我不理他。
“真是好人没好报。”他见我无动于衷,又恢复到风华绝代的模样。“要是换了别人,怜香惜玉还来不及。”
“那你找别人去,我可没限制你。等你达成心愿,想要多少有多少,后宫三千也无妨。”
他神色一黯,不再说话。
我忽然想起,他是以女儿之身被养大,即使登上皇位,这也一定会变成永远的秘密。
也就是说,若他成了皇帝,只可以娶男子。至少明面上是这样。
难怪他神色如此。也许他这一生,再也没有机会拥有娇妻美眷。
“那那个,梓鱼啊。”我很是后悔,怎么讲了这么一句不合时宜的话。“以后总有办法解决的对不对?大不了——大不了若你以后爱上哪个女子,就让她女扮男装嫁给你为君?”
他看了我一眼,眼神越发复杂。
我越发愧疚,却不知道说什么。
他忽然轻笑一声,晦暗的神色消失不见。
“清歌倒是越来越心软了。等我达成心愿,要什么没有?可不用你为我操心。”
他媚眼蹁跹。“爱?那是没用的东西。我可不愿像你这样,被一个人牵绊住了手脚。这样太傻。”
我望着他,忽然觉得他又将真实的自己掩盖了起来。果然他和我一样,只要碰到内心的伤处,便会不自觉地封闭和防备。
我有了阿离,替我打开心结。那么梓鱼呢?他会不会也能遇到一个这样的人?
想到这处,我不禁有些伤感。
自己幸福了,希望周围的人也同样能得到幸福。我是不是想得太简单了?
自嘲地摇摇头。
第三十章 所谓飞来之祸
“清歌!”
“怎么了?”我睡眼朦胧。梓鱼为了赶时间,没有在客栈投宿,日夜兼程。我躺在马车上,颠到后半夜才睡着。
妖孽鱼的脸上有些凝重。我立刻清醒过来。
“事情有些不对劲。”
“怎么?”
“我看了马车行进的方向。我们已经偏离了官道,走上了一条歧路。”
“你确定?”
“是。”他将手中的司南递给我。“我一直在注意方向。你看,伽罗和沧国的边境是在西方,可我们现在在往北。”
“也许是他们选了另一条路?”
“如果是那样,带头的陈副统领一定会来禀告我。”他放低声音,警惕地看着周围。“而且,我发现在那些红甲军里出现了一些新鲜面孔。”
我也有些紧张。“难道是虞子霄发现了我在你这儿?”
“也许罢。但这个计划除了我们两个,没人知道。当时你来我这儿已经易了容,应该是天衣无缝才对。”
我拉开车帘,看了看外面的情形。
“梓鱼,这儿属于你的有多少人?”
他垂了眸,有些尴尬。
“不是吧?你别告诉我一个都没有?”
“我和皇兄一起上的路,怎么可能还带上我的人?”他一副追悔莫及的模样。“我以为皇兄不会对我下手,所以——。”
我想了想。“这儿少说有十几个人,把我们包围得密不透风。你能对付几个?”
他脸上的尴尬之色更甚。
“怎么?”
“呃——其实我——只会轻功而已。”
我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虞子矜……这下可被你害死了。”
我摸了摸袖子里的匕首和木枫给我的手镯。“现在只能想办法逃掉。”
“我可以用轻功带你走。不过这些人当中,极可能也有轻功好的人。”
我摇摇头。“这些人是冲着我来的。我不想连累你。”
“皇兄他不会杀我。只要我一直和你一起,你就没有危险。”
“我倒有个办法。”
我附在他耳边,低语几句。
“停车!”
马车停了下来。
副统领陈举的声音在马车外响起。“公主,有何吩咐?”
“我有些不舒服,休息一会儿罢。”
“是。”
我继续戴上面纱,扶着梓鱼走了出去。
“还是外面的空气新鲜些。”他故作姿态地揉揉前额。“陈统领,我们到哪儿了?”
“回公主,这儿是逾风城外的锁风山。”
“逾风城?”梓鱼似有些疑问。“为何会走这儿?”
“殿下。”陈举丝毫没有慌乱,反而有些暗藏的嘲讽。“臣以为这条路会快一些。”
“是么?”梓鱼笑了笑。“如此便好。”
“青儿。”他娇滴滴地向我靠来。“陪我去出恭罢。”
“是。”我扶着他,往路旁的密林走。
陈举面有难色地拦住了我们。“公主——这里人烟稀少,你们两个人去怕是不太安全。”
“是么?不知陈统领有何妙计?”
“可让在下跟随,以便保护殿下。”
梓鱼对他笑了笑,忽然冷起脸。“陈统领。本宫是去出恭,难道你也要跟过去看看?”
“属下不敢。”陈举看了看我们身后的密林,嘴角忽然露出一种诡异的笑意。“那就请殿下当心些了。”
梓鱼瞪了他一眼,随即对我说:“青儿,咱们走罢。”
“是。”
我扶着他,一步步走进密林。
“刚刚陈举的表情有些不对劲。”梓鱼在我耳边悄声说。
“已经离他们很远了。你有必要靠那么近么?”
我瞪他。“我也觉得有些不对。不管怎样,我们先走罢。”
他点点头,扯下面纱,将宽大的裙角挽至腰间打了个结,走到我面前。
“青儿,你喜欢抱的,还是背的?或者抗的?”
我无语。
“这个时候,你还有心思开玩笑?”
“好罢。”他揽住我的腰。“抓紧我。”
说罢,他纵身一跃。
我只觉得身体开始不断地上升,下落然后再上升,再下落。像被人抛起,再落下,然后再抛起。
难受极了。
“梓梓鱼——不行,我我恶心——”
“该死!”
“呃——?不至于吧?我只是恶心——”这时我才发觉我们已经着了地。
我他紧紧盯着前方,目光冷峻。
“怎么了?”我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悬崖?”
“没错。”他走到旁边,四处看了看。“这片密林的后面全是悬崖。”
“怎么办?”
“只好先回去,再做打算了。”
“殿下不必再费心做何打算了。”
陈举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他的身旁,还有几名男子,眼神阴狠。
梓鱼下意识地把我拉到身后。
我从袖子里抽出匕首,悄悄塞到他手里。“他们是冲着我来的。你保护好自己就行。”
“你们想怎么样?”我从他背后走到前方,右手按到左手腕上的手镯上,准备随时发射麻针。
他们却一愣。
“殿下这位侍女倒是护主得很。可惜,你跟错了主子。”陈举狰狞地笑了笑。
我和梓鱼不约而同地吃了一惊。原来他们竟是冲着梓鱼来的不成?
“你是谁的人?”
梓鱼忽然开口。
“这个,殿下怕是没必要知道了。”陈举看了看周围。“这个地方我们早就考察过,密林后的悬崖深不见底,除了悬崖,再无它路。很适合做殿下的安息之地。”
我退后些,对梓鱼小声说。“他们要杀了你。”
“我知道。”他神色凝重。
“还不快走?”
他看了我一眼,有些犹豫。“可是你——”
“别管我。我自有办法脱身。”
陈举逼上前来。“殿下的遗言可交待好了么?不过可惜,你们都别想离开。”
“是么?”我冷笑一声,把手镯对准他,按了下去。
他的瞳孔缩了缩,闭上眼倒了下去。
其他几个男子顿时愣了愣。
“还不快走!”我推了他一把。
他咬咬牙,纵身跃起,趁那几个男子怔愣的时候,用匕首伤了其中一个人,逃了出去。
“快追!”
三个男子追了上去,剩下一个长着络腮胡子的却抽出剑,向我逼来。
木枫说过,这麻针四分之一个时辰才能使用一次。看来,我只能想办法拖延时间。
“等等!”
“什么?”那男子不耐烦地说。
我举起手上的手镯,对着他。“你看到了,我这儿有一针毙命的毒。你也是受人所驱,我不想杀你。放我走就好。这件事,我绝不向人说起,也不会再回伽罗。”
他看了看倒在地上的陈举,显然有些犹豫。
我趁机说:“你也看到了。不想跟他一样,就放我走。”
他想了想,终于点头。
“好。”
他收起剑,让出道路。
我松了一口气,一面防备着他,一面往密林那边走。
突然一人从后面架住了我,捉住我的两只手腕。
之前那络腮胡的男子笑着对我身后的人说:“还好你回来了。”
架住我的是之前去追梓鱼那三个人中的一个。
我咬牙,努力挣扎却无法挣脱。
我身后那人轻佻地在我耳边说:“美人儿,别费力气了。你逃不掉的。”
络腮胡的男子上前,掳下我手上的手镯。
“这里面有毒针?”他有些谨慎。
“小心些。”身后那人说。
“放心罢。”络腮男将手镯放进怀里。“暗七,你们追到公主了么?”
我心一揪。
我身后的暗七语气有些失望。“没想到公主竟然会轻功。不过没关系,暗二和暗五已经去追了。我担心你对付不了这个小妞,所以折了回来。”
这么说,梓鱼还没有被抓到。
我微微松了一口气。
“是么?”络腮胡别有深意地笑了笑。“我还不知道你?还不是看上这小妞的美色了?”
我身后的暗七笑得很猥亵。我浑身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
“暗四,你还真是了解我。”暗七将脸凑向我,细细地嗅着。“这个女人我可是留意很久了。”
我厌恶地偏过头去。
没想到我还有一天被人劫色?真被妖孽鱼那个乌鸦嘴给说中了。我不禁为自己戴上木槐做的这张漂亮的脸孔颇有些后悔。
“你可得小心些,谁知道这女人身上还有没有别的暗器。”
“有没有,我搜搜不就知道了?”
两人都笑得相当下流。
“好罢,玩归玩,你可别误了主子的大事。”
“知道了。你要不要一起?”
“不用了。”络腮胡子摇摇头。“我可没兴趣。先到那边等你。”
他走了之后,我身后那人手一松。
我立刻往前跑了几步,发现前面就是悬崖。
“美人儿,可要小心些,别掉下去了。”
暗七一面向我逼近,一面得意地笑。
“你们究竟是谁的人?”
“到了这种时候,你还有心思关心这个?”他不怀好意地对我上下打量。“何必说这些无趣的事情?我们好好乐乐,不是更好?”
我强作镇定地望着他。“你会放了我么?”
“会。当然会。”他走得更近,近到我足以看清他眼中贪婪的光。“只要你乖乖听话。”
“好。”
我勉强地对他笑着。
他很满意,上前揽住我的腰,便将我放倒在地上,一面吻我的唇和脖颈,一面伸手解我的腰带。
我咬紧牙关,装作沉醉的样子,手却趁他不注意的时候摸向一块石头。
握紧,然后狠狠向他的头上砸去。
他没注意到我的动作,顿时被砸昏了过去。
我吃力地从他身下挪了出来,却看到那个络腮胡子走了过来。
看到地上的暗七,他大吃一惊,然后向我跑来。
“我就知道会出事!”
我慌张地往后躲,一脚踩空,竟掉了下去。
还好我及时反应过来,双手握住了悬崖边突出的岩石。
络腮胡子站在了悬崖边上,满目仇恨地看着我。“你杀了我两个兄弟,让你这么死也算是便宜你了。”
说罢他抬脚,朝我的手上狠狠地踩了上来。
十指连心。剧痛从手指处传到我的心底,全身都疼得痉挛。偏偏我怎么也不能放手。
他死命地碾了碾。
我的手指发出格格的声响,像是——要断了。
我绝望地看看悬崖,闭上眼,在心里默念。
阿离,别了。
是我食言,还是没保护好自己。别怪我。
忽然一声惨叫,络腮胡往一边倒了下去。
与此同时,我的手终于支撑不住,松了开来。
一只手,迅速地抓住了我。
妖孽鱼的脸出现在上方。他一只手拉着我的,另一只手死命地拽着岩石。
“你怎么回来了?”我揪着眉。“这儿很危险。”
“你不是说自有办法?”他似乎很恼火。“这就是你的办法?”
他脸上的汗凝成水滴,滴到我脸上。
“可以把我拉上去么?”
他的脸越发苍白。我这才发觉他受了伤,肩膀的血迹已经渗出衣服。
“可以。”他修长精致的黛眉皱成解不开的结,平日的妖娆全然不见。
可他似乎拼尽了力气,也无法把我拉上去半分。
见状,我终于不再抱有期望。
“罢了。放手吧,梓鱼。我不怪你。”望着他的眼,我的声音有些颤抖。
“别说话!”
“放手吧。你做的已经够多了。”
他死死地盯着我的眼。“我不会放手。”
他的力气渐渐枯竭,拉着我的手颤抖得厉害。另一只手眼看就要拽不住岩石,身子渐渐下滑。
“梓鱼!”我的泪流出眼眶。“你听我说。如果我猜得没错,那些人是皇室的暗影。你该知道是谁的人了罢?你还有母妃和弟弟要保护不是么?你不能跟我一起死在这里!”
他一震,表情更加悲戚绝望。一滴滴的血混合着他的眼泪落下。
“清歌——我不能——不能放开你。”
“你只能这么做。”我努力一根一根地挣开他的手指。“你不能死,记得为我报仇。还有——做个好皇帝。”
说罢,我对他璨然一笑,终于松开他的手,落下山崖。
最后入耳的,是他一声凄厉的呼唤。
第三十一章 九非离
我直直地掉了下去。
不敢睁开眼,耳旁的风声凄厉地盘旋呼啸。
身体已经失去了知觉,只勉强感觉到偶尔被一些坚硬的物体绊了绊,然后又不减去势地继续下跌。
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阿离,我的阿离。他若是知道了,会伤心的罢?
失去知觉之前,我似乎看到阿离的身影,翩若惊鸿,优美似谪仙。
我微微笑着,重新闭上眼。
痛。
痛得厉害。
五脏六腑像被揉成一团,然后被截成几段。我从未觉得要睁开眼是件如此困难的事情。
有湿润柔软的东西轻柔地擦过我的脸颊。
嘴被打开,一颗带着桃花清香的圆圆物事送了进来,随即融化为涓涓细流,流入咽喉。
很快,身体有种特别的暖意,所有的疼痛似乎在一瞬间被隔离。虽然还是不能控制自己的身体,却已经好受了太多。
微微睁开眼,被忽然袭入眼的光刺了一刺。
闭了闭眼,酸胀地流下一颗泪来,很快被人轻轻地用手指拈去。
重又努力把眼打开一条小缝。
随即看到了一张熟悉的清俊容颜。就在不久之前,这张脸还一直在我的心里疼痛地晃荡。
“阿离……”我勉力地对他笑。“我又看到你了。真是——太好了。”
他没有说话,褐色的眼湿润得似要滴出水来。
“阿离……我好累。”眨了眨眼,又想睡去。
他却有些惊慌。
“清歌!看着我。”
我疑惑地看他。
“你忘了答应过我什么?你想丢下我一个人么?”他好看的眉打了个结。“我还没有答应。”
“阿离——”
“你不是要我嫁给你?难道你想不负责任么?”他开始语无伦次。
我越发迟疑。
他的手放在我的脸上,传来掌心的温热和淡淡的香。
“我我还没死?”
他愣了一下。“有我在,你不会死。”
“这么说——”我闭了眼,又努力地睁大。“真的是你么?阿离?”
“是我。”他的表情很奇怪,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哭。
“这是——怎么回事?”我只记得自己从崖上摔了下来,快昏过去的时候似乎是看到了阿离的身影。——但我以为那是幻觉。
“清歌,你落下了悬崖。”
“我知道。可——你怎么会在这儿?”
他按住我的脉搏,沉吟一番,脸上的焦虑惊慌才渐渐褪了去。
“清歌,虽然你已无性命之忧,但伤势过重,心力微薄,需要好好休息。你想知道的一切,待你恢复些力气,我再告诉你好不好?”
“好。”我凝视着他的眼。“阿离,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褐色的眸氤氲着雾气。“是我来晚了。”
“你说的,是真的么?”
阿离微微一愕。“什么?”
“你刚刚说,要嫁给我的话。”我咧嘴微微笑,很欢喜。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说了些什么,脸上微红。
“真的。”他粉白透明的唇颤颤地勾起弧度,像初绽的蔷薇。
“好。”我疲惫却满足地闭了闭眼。“我们说好了,你可不许反悔。”
我似乎睡了长长的一觉。
醒来的时候,再没有刺眼的光,只听得火焰燃烧在树枝上发出的噼啪声。
疼痛还在,却清晰了许多,似乎也不是那么难以忍受,而身体也可以开始慢慢地挪动。
我忍住疼痛,用手肘撑着身体坐了起来。大约是碰到手肘上的伤口,又是一阵呲牙咧嘴。
环顾四周,似乎是在一个浅浅的山洞里。
阿离不在。山洞的门口燃了一堆火,其它的地方都收拾得干干净净。
我的身下铺了一层柔软的树叶,身上还盖着一件男式外袍。
摸了摸脸,木槐给我做的面具还留在脸上。那么阿离——他是如何认出我的?
我百思不得其解。
那悬崖深不可测,根本不可能有人能掉下而不死,更何况阿离他并不会武功。
这件事着实有些奇异,莫非梓鱼所说的灵力一事时真的么?阿离他果然有一种特别的能力?
正在思索间,阿离走了进来,手里提着一只野兔和几颗果子。
他身上只着了一件薄薄的青衫,有些残破和污迹。长长的墨发简单地束在脑后,白皙的脸上沾了灰。
这是我第一次看见阿离如此模样。
“清歌!”他见我坐了起来,欣喜地放下手里的物事,走到我身边坐下。
“好些了么?”他扶住我的肩,小心翼翼地让我靠在身后的石壁上。
“好多了。”我凝视着他的脸。“阿离,你的脸——”
“怎么?沾上东西了么?”他摸摸自己的脸,却添上了几道灰迹。
我摇摇头,伸了手指想替他擦拭,这才发觉自己的十根手指上缠了重重的布条。试着弯弯手指,却传来骇人的痛。
“我的手——”我望着自己的手指,忽然有些呆滞。
阿离欲言又止,终于说出口。“清歌,你的手指折了。”
我垂下眼,静静地看着两只手。
“别担心,我会治好它们。”
“以后——我还能弹琴么?”不知为何,我忽然想到这个。
他顿了顿,移开眼。
“清歌,我——”
“没关系,阿离。”我对他笑笑。“我只是问问。”
他将我的手捧在怀里,褐色的眸子像流动的泉水。
除了十根手指统统折断之外,我的身上亦是伤痕累累,好在都是皮肉伤,没有伤到脏腑。这样的伤,对于掉下悬崖的我而言,似乎也太轻了些。
阿离一面烤着兔肉,一面擦着脸上的汗滴。我倚在石壁上安静地看他。
“饿了么?”他对上我的眼,语气温柔。
我摸摸肚子。“有些。”
“快好了。”他垂下头认真地看着烤得滋滋作响的兔肉。
我忽然有一种感觉,这天地仿佛只剩下我们两人。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对他的心动已经沉淀成一种深沉的爱恋,每一次见他,这爱恋便愈发地浓重。
这和之前那样不同。
爱着慕容远的时候,我的心里感受到的总是疼痛。而爱着阿离的时候,我很快乐。
我想我渐渐地有些明白了什么是爱。
阿离烤的野兔肉,成为我吃过最美味的食物。
填饱肚子之后,他小心翼翼地将我抱在怀里,吻着我的鬓发。
“阿离,你怎么知道是我?”终于想起来这个疑问。
他笑了一声。“清歌,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能认得。”
“真的么?”我抬眼笑着看他。“我现在这个模样,是不是比之前美多了?”
他皱了皱眉。“美虽美,却不是我的歌儿。这面具可有办法拿下来么?”
我从怀里掏出一个小木匣子,递给他。“这是槐给我的药,只要涂在脸上就能拿下来。”
他立刻动作,将药汁涂在脸上,轻轻一揭,一张薄薄的面具便落了下来。
“这样才好。”他松了口气。“我总有些不习惯。”
我重新倚在他怀里。
“歌儿。你不是问我,为何能找到你?为何能救你?”
“嗯。”我点点头,心里很平静。“若你不想说,便不用说。”
我把头埋进他的颈窝,轻嗅着他身上好闻的味道。“我总是信你的。”
他抱着我的手紧了紧。
“歌儿,我——我的确不是普通的琴师。我来自九宫。”
“九宫?”我想起梓鱼说过的三分灵脉。“梓鱼跟我说过,他怀疑你是三分灵脉的传人。看来,他并没猜错?”
“是。我先天不足,体弱不能习武,但却承继了爹娘的灵力。所以从小修习法术。”
“法术?”我睁大了眼,惊讶地抬头看他。“原来真有法术这种东西?”
“不错。我在你身上种了自己的一分气息,能感应到你的状况。知道你遇险之后,我便用瞬移术救下了你。”
我听得云里雾里,但抓住了问题的关键。
“这么说,你姓九?”
“不错。我的名字叫九非离。”
“姓九……我听罗敷说过,深姨,也就是传说中的那个前四皇子妃,其实是嫁给了九宫的前任宫主。难道,你正是深姨的儿子?”
“不。”他摇头。“九宫的前任宫主九风岚,其实算得上是我的表叔,他并非凡人。至于你说的深姨,她的确是嫁给了九风岚,和他一起去了另外一个地方。”
“并非凡人?莫非,他还是仙人?”我好奇。
他抿唇微笑,不作回答。
“好罢,这么说,现任的九宫宫主和你一定也有些关系罗?”
“现任的九宫宫主是我娘。”
我深受震撼。原本以为阿离不过是平常人家的孩子,谁知却有这样的身世。
“那——”我忽然想起一件事。“前四皇子,是不是也在九宫?”
“不。”他摇头。“我从未在九宫见过他。”
阿离既然这么说,看来四皇子的确不在九宫。梓鱼费尽心思想得到九勾九曲进入九宫,也是白费力气罢了。
这么说,梓鱼他要夺得储君之位,难道还真的只有和沧国开战一途?
“还有些事,以后我会慢慢告诉你。”他轻拍着我的肩膀。“现在,你得好好休息。”
我依言躺下,将头侧着放在他腿上。
良久之后,我小声地开口。
“阿离。”
“嗯?”
“为何你不问我发生了什么事,我为何会坠崖?”
“你想说的时候,自然会说。”
“嗯。”我翘起唇角。“你知道,梓鱼他和虞子霄都是储君的候选人。我们原以为虞子霄出于储君条件的约束不会对付她,但还是遭人暗算。”
“那些人互称暗,以数字为名。如果我想的没错,他们一定是伽罗皇室的暗影。”
“伽罗皇室?”阿离微微皱眉。“可虞子霄若杀了梓鱼,他自己也失去了继承储君之位的资格。”
“不错。你想,若梓鱼死去,虞子霄没了资格。那么还有谁能坐上这储君之位?”
“你是说——?”
“如今的伽罗皇室,除了虞子霄和梓鱼,还有三位皇室子女。一个是梓鱼的弟弟,年方十岁,基本上可以排除。另一个,是已经嫁到黎国的玥妃,自然也不会是他。所以剩下的那个,便是那个幕后的主子。”
“是那位五公主?
“不错。多半就是她。还好我在落崖之前已经将我的猜测告诉了梓鱼,想必他现在已经心中有数。”
“原来是这样。”阿离沉吟许久。“清歌,你已经决定了要帮梓鱼争夺皇位么?”
他的声音有些担忧。我知道他在想什么,若是淌进这场浑水,怕是无法脱身了。
“阿离。”我转过脸,看着他的眼。“虽然我也想做个不问世事的闲人,但我之前已经跟梓鱼结了盟,再加上救了罗敷,破坏了虞子霄的计划。此刻他一定已经把我看做了敌人。”
“虞子霄是个野心勃勃的人。若真让他成功登上帝位,且不说梓鱼和他的母妃,弟弟下场会有多凄惨,单就他的野心,一定会引起三国战乱不断。”
“若真被他灭了沧国,下一个要对付的一定是黎国。”我仿佛已经看到将来战火连天的景象。“我只希望能让我们的国家安宁。所以,我要帮他。”
“我明白了,清歌。”他的手放在我的脸颊,轻轻摩挲。“我会帮你。”
我闭上眼,感觉从未有过的安定。
“阿离,等回了黎都,你就嫁给我,好不好?”
“……好。”他的声音像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隔了雾气,开成一朵绮丽到极致的彼岸花。
我在这掺杂了忧伤和甜美的氛围中睡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天已大亮。
我动了动手脚,果然好受了许多。
“阿离,你给我吃了什么药?太灵了。”
他笑而不答。
“好些了么?也该出去透透气了。”
他站起身,拉住我的手。
“这是——”我环顾四周。一些奇特的植物缠绕着生长,几乎将天空也遮了起来。
抬头看,只看见极高的地方有狭长的缝隙。
“这儿是崖底。”
“阿离,你说的瞬移之术,是可以从一个地方立刻跑到另一个地方么?”
“差不多是这样。”
“那我们现在能到上面去么?”
他面露难色。“瞬移之术,距离越远对灵力消耗越大。之前我从黎国边境瞬移过来,已经消耗了大半的灵力。怕是——”
“这么说,我们只能想办法爬上去了。”
周围的崖壁相当陡峭,想就这么爬上去怕是不可能。
“我之前看过地形,也许我们可以顺着这条壑沟走走看。前面有块开阔之处,也许能找到出路。”
“好。”我点头。“就这么办。”
“清歌,你的身体——”
“已经无碍了。”我甚至在地上蹦了蹦。“瞧,没事了罢。”
他眸里的笑意却在看见我手上包裹的布条时凝住。
我很快意识到,毫不在意地摇摇手。“已经好了。”
说完,我便去拆手上的布条。
十个指头,骨头似乎已经长上,但始终觉得有些怪异。
我试着弯了弯手指,弯了些许便再也弯不下去。
阿离的走过来,捧住我的手,举起来放在唇边吻着。
“对不起。”他的声音颤抖得几乎要不成调。
“这不是你的错。”我心里柔柔地疼。“阿离,它会慢慢好起来的。别担心。”
我抽出双手,放在他的脸上。“阿离,我没有死,不是么?这已经是天大的恩赐。”
他咧了咧唇,却湿了眼。
这时,头顶的天空传来一声鸽哨。
我从怀里掏出那支片刻不离身的玉笛,放在唇边吹了一声。
很快,一只纯色的雪鸽俯冲下来,在我头顶盘旋几下,落在我的肩上。
“雪儿,别来无恙啊。”我用手指梳梳它头顶的羽毛。
它发出咕咕的声响,黑豆似的眼盯着我,看个不停。
“这就是卿楼的追影鸽?”阿离奇道。“它怎么会找到你?”
“对。我自长乐出来的时候,身上戴了一种特别的香料。雪儿从小便闻这种香味,对它熟悉极了。”
我从雪儿脚上取下一个信筒,拿出里面的信笺。
“怎么了?”阿离看我的脸色有些不对劲,立刻询问。
“是木枫传来的。”我看着阿离,神情凝重。“小芒出事了。”
第三十二章 德佑女帝和帝后大人
“怎么回事?”
“皇姐以通敌卖国的罪名围剿了卿楼在黎都的总部,木柳重伤,小芒失踪了。”我咬牙。“怎么会这样!小芒离开的时候,只说是总部出了些事情。我没想到——”
“看来女帝这次是下了决心要除掉卿楼。”阿离表情严肃。“派你出使沧国,怕也是为了调虎离山。”
“一定是这样。”我追悔莫及。“我真是太傻了。小芒一定是被皇姐抓了。”
“姬公子是姬丞相的孙子,女帝出于这一点考虑,也不会伤害他。清歌,你先冷静下来。”
“阿离!你不知道。我原本已经决定要解散卿楼,请求皇姐的原谅。可是她却屡次派人杀我,现在还毁了卿楼,伤了柳,抓了小芒。叫我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清歌,你听我说。现在情况未明,别自乱了阵脚。”他按住我的肩膀,看着我的眼。
我渐渐平静下来。
“那天的杀手,并不一定是女帝派来的。”
“为何?”
“你想,堂堂黎国的侍卫,跑到沧国的?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