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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君记-勿伤离歌第10部分阅读

      四君记勿伤离歌 作者:未知

    前渐渐明亮。yuchuanshuwu 玉川书屋手机版

    有手指,温柔地拂去我眼角的湿润。

    “怎么了?”那个声音有些忐忑,更多关怀。“做噩梦了么?”

    我睁开眼,愣愣地看着将我拥在怀里的男子,觉得自己像是已经活过了一世。

    “阿离……”

    他褐色的眼反射了阳光,显得清透明亮。长长的墨发散落在光洁的肩膀上,美好得不似真实存在的事物。

    “为何流泪?”他的手带着怜惜划过我的眼角。

    “我——我想起了,从前的事。”我抱住他,将头埋进他的颈窝,沉浸在他身上特别的香味中。

    “这么说,你的记忆已经恢复了?”

    “差不多。”我收紧自己的手臂。“怎么办,阿离。我做过那么多不好的事。我倒宁愿都统统忘记。”

    “清歌。”他将下巴放在我的头发上,揽过我的肩膀。“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罢。”

    “阿离,跟你在一起,我很快乐。可我越是快乐,就越不能原谅自己曾给别人带来痛苦。”我抬起头看他。“阿离,我该怎么做?”

    他微笑,像堕入凡间的仙子。

    “让我们一起弥补你所犯过的错,可好?”

    我看着他,忽然很想流泪,又想对他笑。

    “阿离——我很幸运,遇见了你。”我扑上去吻他的唇,“谢谢你。”

    他亲吻着我,在我耳边轻语。“歌儿,昨夜——你可还记得?”

    我脸一热,将头埋进他的胸口。“不记得了。”

    下一秒,我便看见他的胸口上,有深深浅浅的痕迹,紫红色的吻痕,甚至还有牙齿咬过的些微伤口。

    我顿时大窘。那是我弄出来的?

    他轻笑,像羽毛x福动我的心。

    “歌儿在害羞?或者——是我弄疼了你?”

    我摇头。“已经好多了。”

    他低头吻我的脸,为我轻轻按摩。他的手到过的地方,酸痛立刻减轻了不少。

    我低头,轻轻地吻他身上的伤痕。

    他的呼吸顿时加重了不少。

    “阿离——”我轻轻地唤他,用了些带暗示意味的调子。“时候还早。”

    他勾起唇角,却微红了脸。

    “歌儿,今天——不是要去参加大皇子的婚礼?”

    我吻上他的耳廓。

    他颤了颤,光滑的皮肤上热度攀升。“也许还有时间。”

    他翻身覆上我,咬着我的唇瓣。

    我笑着回抱他,同样忘情的深吻。

    砰——一声巨响。

    “清歌,怎么还没起来?快来不及赶去大婚了——!”

    只见姬流光呆立在门口。

    阿离迅速地扯了被衾裹住我和他的身体。

    “我——我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看见!!”她捂住眼,转身跌跌撞撞地往外走。只听得吧嗒一声,栽倒在地。

    “姬流光!”我咬牙切齿。

    紧接着,听见红叶的声音。

    “姬小姐,你怎么在这儿?”

    天哪!我和阿离对视一眼。

    “红叶!你——你关上门,不要进来。”

    “是!”

    磨蹭了许久,我才和阿离一同走出门去。

    姬流光的脸肿了一块,看到我们,努力地装作目不斜视状,却嘴角忍不住不断上拉。

    红叶倒是表情平静。

    “王爷,使者已经来了。”

    “好。”我假装咳嗽一声。“咱们该走了。”

    “阿离。”我转身对他说:“你要和我一起去?还是——呆在这里?”

    “和你一起罢。”他对我温柔地笑。

    姬流光终于忍不住,眼睛往我和阿离身上不住地跑。

    “流光,你看够了罢!”我瞪她。

    “够了,够了。”她忙不迭地点头,依旧没忍住嘴角的笑意。

    “我说,清歌。”马车里,流光凑到我耳边,偷偷地说。“你打算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她极怪异地看了我一眼。

    “难道你打算就这么吃干抹净不负责任?”

    “你说什么呢!”我咬牙。“阿离他不是黎国人。我不知道他会不会愿意嫁给我。毕竟——对于沧国男子来说,谈嫁是一件很难接受的事情。”

    “你傻呀!不能问他么?”她似看白痴的眼神。“直接问他,喜不喜欢你,要不要嫁给你。这难道很难么?”

    “直接问?”我皱皱眉。“这样——好么?”

    “清歌,你真是咱们黎国女子么?”流光一副受不了的样子。“既然你喜欢他,为什么不给他选择的权利?他可以选择嫁给你,也可以选择不嫁。但你若不告诉他,他怎么知道你想娶他,和他在一起呢?”

    我想我的表情有些呆滞。姬流光终于受不了,放弃了跟我讲这个。

    我想了许久。快到皇宫的时候,我终于明白。

    “流光,我发现你有时说话倒还有些道理。”

    她白了我一眼。“你现在才发现?”

    “你不是小芒的姐姐?为何却总是帮我和阿离?”

    她垂下眼,难得地露出正经的表情。

    “我知道你对小芒,从来不是那样的喜欢。”

    她叹了口气。“他值得能被人好好爱着。可是——很明显,你不能做到。”

    “既然如此,为什么要阻碍你的幸福?只有你得到了真正爱的人,小芒他才会死心罢。”她望着我。“清歌,你是我的朋友。我也希望你幸福。”

    我想到之前对她的算计,忽然有些愧疚。

    还好,她现在和慕容朝过得幸福。要不然,我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个朋友。

    “流光。对不起。”我闷闷地冒出一句。

    她怪异地看了看我。“我发现你今天很奇怪,清歌。”

    沧国的皇宫,布置得典雅华贵。

    五步一只的笼柱,挂上了绣着龙凤纹的宫缎,地上铺着厚厚的松毯,空气中有龙涎香的味道。

    我们被安排坐在殿上观礼,阿离坐在我身旁,流光在我的另一侧。

    几乎所有人都满是欢欣期待地等着新人的登场。

    只有两个人似乎不怎么开心。

    一个,是白皇后。她扳了一张脸,就没笑过。另一个,是虞子霄。他冷冷的目光扫过我,显然已经知道了我做的事。

    我毫不在意地举杯,对他轻轻一笑。

    还有一个人,虞子衿。也就是梓鱼。他的表情一直很奇怪。

    尤其是看向我和阿离的时候,那眼神复杂极了。

    大皇子沧敏祁和大皇子妃秦罗敷,穿着成对的红色礼服,受到所有人的祝福。

    他们对视时,充满了柔情和快乐。

    我也曾有过与人成婚的时候,只是一切都太不同。

    我真傻。想起曾经做过的事,只不知道现在后悔还来不来得及。

    阿离暗暗地握住我放在案几下的手。

    他的手,一直都这样温暖,给我力量。

    我忽然想到流光的话。也许她说的没错,我应该问他的意思。

    “阿离……”

    “什么?”他挑眉,清隽的容颜转向我。

    “你——你的家人,还能找到么?”

    “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他有些疑惑。

    “呃——,如果——我是说如果你要成婚——是否要征求他们的意见?”我结结巴巴地说出口,却不知道自己是否表达清楚。

    他撑着下巴看我,嘴角微微上扬。

    “怎怎么?”我不敢看他,转向仪式的方向。

    “清歌这样问,算是在向我求婚么?”

    我忽然有些丧气。“我我长得不好看,也没什么优点,还还娶了三个夫君,你——”

    “我愿意。”

    “嗯,呃——?”我猛地抬头看他。

    “是啊,你长得不算好看,优点也不多,还有三个夫君。可你是我唯一想共度一生的人。”

    他褐色的眸闪着晶亮的笑意。

    我反握住他的手,忍不住对他微笑。我知道自己现在的模样,一定傻极了。

    “啊哼!”流光在身后勉力地咳嗽。

    我和阿离眨眨眼,没理她。

    虞子霄和虞子衿,一个神色冷厉,一个全没了往常的妖娆,神色凝重。

    我心里一沉。

    我救了秦罗敷,破坏了虞子霄的计划,等同于与他站在了对等的地位上。更何况,我还知道了他的大部分打算。

    若我是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除掉我。

    但无论如何,我是黎国位置尊贵的静王,若他敢明目张胆地对付我,无异于和黎国作对。

    所以,他一定会来阴的。

    只是不知道,他是否已经猜到我和梓鱼的关系?

    一方面,皇姐要对我痛下杀手,想必也是对我之前的谋划有所察觉。另一方面,虞子霄虎视眈眈,要除掉我这个隐患,目前我是腹背受敌,自顾不暇。

    一旦我回到黎国,皇姐顾忌舆论便不能再对付我,而虞子霄亦鞭长莫及。所以他们一定会在我回到黎都之前动手。

    阿离他已经为了救我受过一次伤,我不能让他再因我而涉险。

    现在小芒不在,我身边武功好些的只剩下红叶。

    台上的新人行完了礼,准备到城外的祭神台祈福。

    “清歌,怎么了?”阿离看我脸色不对。“不舒服么?”

    “没有。”我勉强对他笑笑。

    转向对面的梓鱼,恰好他也望向我。

    装作不经意地将右手放在耳后,向他做了个手势。

    他惊得一震,随即反应过来,别开了眼。同时右手握拳,伸出小指。

    这是我以前和他合作的时候约定的见面暗号。我这样做,也就相当于告诉他,我已经恢复了记忆。

    是夜,我待在房间里,静静地等待。

    “你爱上他了?”二更时分,这个熟悉的慵懒声调终于出现。

    “你总算来了。”我看看窗外。“还挺守时。”

    梓鱼坐在榻上,撑着额头。“我一直很准时。你是想避而不答么?”

    “是。我爱上他了,所以绝情殇已解。”我坦然地面对他。

    他上勾的眸一眯,有些不明意味的冷。“你还跟以前一样,痴得厉害。你知道他是谁?就这么爱上他了?”

    “我不管他是谁。”我别开眼。“我只知道他可以为了我不顾自己的生命。他是真心待我。”

    “你——实在天真得可以。”他终于按捺不住,恨铁不成钢的架势。“你以为我为何会让他为你解燃情?”

    我看向他。“为何?”

    “他会摄魂术。”妖孽鱼难得脸色凝重。

    “摄魂术?”我想起之前遇上山贼时,阿离眼中那种旋转闪耀的奇特的光环。

    “摄魂术,只在传说中才有的异术。”他盯着我。“一个普通的琴师,怎会这等异术?更何况,这摄魂术也不是人人都能练成的。据说只有身怀灵力的人才能真正驾驭它。”

    “灵力?我以为那只是人们想象出来的罢了。”

    “不。这是真实存在的。你见过我的属下朱颜罢?她就身怀灵力,当初我也是看中这一点,才将她招纳进了醉玉。”

    “你的意思是,阿离他也身怀灵力?”

    “天下灵脉三分,一脉九宫九氏,一脉寻氏,一脉迦落氏。朱颜是寻氏的传人,只不知道你的阿离是哪一脉。更何况,他还有凤羽在手。无论如何,他都不简单。”

    “那有如何?就算他身怀灵力,就算他是那三分灵脉的传人,只要他是真心待我就好。”

    “你——”他哑然。“我真怀疑当初找你合作,就是个错误。”

    我嗤笑一声。“那又如何?你可也回不了头了。”

    “对了。我找你来,是有正事要谈。”我正色。“你从哪儿找的那个叫留云的女子?这下可惹怒了虞子霄。”

    “我曾经在机缘巧合之下得到一副前四皇子妃的画像。你以为留云是谁?她是朱颜。”

    “朱颜?!”难怪我总觉得那时留云的声音有些耳熟。“又是易容术?”

    “当然。这还得多谢你的卿楼木槐。”

    我沉吟片刻。“我记得当初我们合作的时候,我曾经给过你一块可以调动卿楼的牌子。这么说,你是用它——?”

    “不错。”

    “这么说,小芒应该也知道了我们之间的往来。”只不知为何,他从未向我提及。

    “你失忆的时候,他就是卿楼的楼主。我的动作,他怎会不知道。”

    “你可知道,虞子霄打算和白皇后合作,将留云换成他的人?”

    “是么?”他笑了笑。“这点你尽可放心。且不说他没有卿楼木槐的帮助,无法易容,就算他能找到别的易容高手,朱颜也不是会被算计的人。她的武功很高,而且天生灵力。否则我怎么敢让她潜伏在隐帝身边伺机而动?”

    “这样就好。虞子霄的目的可不简单,他想要的是成为三国的霸主。”我皱了眉,想到他那时狂妄的表情。“若真让他成了储君,三国必乱。”

    “没有人比我更了解我那皇兄。”梓鱼神色凝重。“他对权力的追求已经到了可怕的地步。”

    “一定要杀了隐帝和那个四皇子么?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能改变你父皇的心意?”

    他摇头。“我父皇是个固执的人。更何况——”他神色落寞了些。“我并不受宠。”

    “梓鱼。”我忽然有种同命相怜的感觉。“你真是辛苦。”

    他忽然笑开,又恢复到风华绝代的样子。“清歌,我早就说过,我们才应该是一对儿。不管是慕容远,还是那个阿离,或者是姬流芒,他们都不适合你。”眉眼之间,勾人的风情无限。

    我没好气地瞪他一眼。“少来。你这套美人计,对我可不管用了。”

    “唉——”他皱了脸叹气。“清歌真无情。”

    “对了。”他正色。“你救了秦罗敷,我二皇兄他已经意识到了你的立场。你现在的处境很危险。”

    “我明白。”谈到这点,我的心又沉甸甸的。“如今,怕是不止你皇兄想杀我。我倒是有个主意。”

    “什么?”

    “他们要动手,一定会选在我回到黎国之前。所以,我打算和流光他们分头行动,自己一个人走。”

    “一个人?”他愣了楞。“那岂不是找死?”

    “放心吧,不是有木槐?我可以易容成任何一个人。”

    “如果是这样,我倒有个更好的主意。”

    第二十八章 慕容远番外(1)

    天色暗了,留芳点上灯,看着我欲言又止。

    但最终,他还是将话咽了下去。

    “公子,早些安歇罢。”他为我关上门,退了出去。

    我合上手里的诗经,就着窗外的夜色饮茶。

    其实我知道留芳想问的话是什么。

    这个问题,我也曾问过自己。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于嗟阔兮,不我活兮。于嗟洵兮,不我信兮。

    我的父亲是位严谨的人,有时有些刻板。但母亲却很温柔。我以为天下的夫妻便该如此,刚柔结合,相辅相成。

    我很少看见爹娘亲密的样子,更多的时候,他们举案齐眉,相敬如宾,只有偶尔眼神露出的关怀让彼此温暖。他们恪守礼训,从不越礼半分,却相当尊重对方的想法和意见。

    我以为这便是最完美的相处之道。

    第一次看见清歌清弦两姊妹的时候,我才不过三岁而已,而她们还只是身在襁褓的婴儿。

    “远儿,从此以后,你就在宫里多住住,陪陪两位皇女罢。”

    我应承下来。

    当然,那个时候我并未想过,将来有一天会和她们有这样深的羁绊。

    清弦是太女,这是一生下来就定好了的事。

    这两姐妹,其实从长相到个性一点儿也不相像。清弦从小便长得精致,又爱笑,笑起来的时候两个酒窝惹人疼爱。

    而清歌长得平凡无奇,且不爱与人接近。就连我,也是许久之后才被她允许偶尔抱一抱她。抱她的时候,她小小的眼总是探究地盯着我看一会儿,然后别扭地移开眼,这才把身体靠过来。

    尽管如此,我却更喜欢去接近清歌。因为每次当她靠近你,你会觉得自己像已经成为了她的整片天空。

    后来我才知道,这种感觉叫做“被依赖”。

    德佑女帝是个英明的帝王,但她对清歌,却有种奇特的抗拒。

    我一直不明白是为了什么。

    她很喜欢清弦,几乎每天都会来抱她,带着她去散步,甚至带她去宫外游玩。但对清歌,从未有过。

    她甚至很少抱清歌。帝后大人对此也毫无办法。

    随着两姊妹一天天长大,这样的情况越是明显。我相信,连清歌自己也感觉了出来。

    才不过十岁的年纪,就有了那样落寞的眼神。

    我安慰她,陪她一起玩追逐的游戏,陪她去看池塘里游得欢快的鱼。她总是问:“远哥哥,为何母皇她从来不抱我?不对我笑?”

    这个时候,我总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

    所以我对她说:“没关系,不是还有远哥哥陪着你?”

    她会怔愣地看我很久,然后勉力地点头。“嗯!清歌有远哥哥就够了。”

    那个时候,清弦已经有太傅的教导,开始学习政事。女帝让我也和清弦一起学习。这样,能和清歌在一起的时间变得很少。

    她也从不抱怨,只是等。

    她喜欢弹琴,喜欢音律。我不在的时候,她总是一个人在空旷的宫殿里弹琴。

    我听过几次。很动人,也很寂寞。

    我知道女帝和父亲他们的意思。让我和太女一同上课,也是让我们培养感情的用意。他们对我的期望,是做一个合格的帝后。

    每每想到这个,我都觉得肩膀有些沉重。

    清弦和清歌不同。她像个真正十岁的孩子,还有些调皮的劲儿。有的时候,会搞一些让人哭笑不得的恶作剧,比如在太傅的茶杯里放上巴豆。

    但没人忍心真的责罚她。她是那样活泼可爱,那样快乐。

    看到她笑容的时候,仿佛能让人忘忧。而我常常想,同样是皇女,为何却有这样的区别?

    清弦是梓阳殿真正的主人,而清歌——却像是它的囚犯。

    我向帝后大人暗示,他很快也察觉到了这一点。

    他和女帝长谈了许久,最后出来的时候,表情很无奈。

    “远儿,”他看着我,目光殷切。“我常常不在宫中,清歌她——还要你多照顾些罢。”

    我点头。“是,远儿会照顾清歌。”

    女帝请了黎都闻名的先生学士,教导我们琴棋书画,四书哲理,却只准许清歌学习音律。尽管如此,她也很开心。

    她以为这么一来,母皇总算能注意到她。

    所以便加倍地练习,弹到十个手指都磨出血来。

    我看到的时候,心里很酸。一面说她傻,一面为她包扎。

    她却很兴奋地说:“远哥哥,今天老师夸我声色优美,乐有天赋呢!你说母皇她会开心么?她会来看我么?”

    我点头,不敢看她的眼睛。

    我是知道的。弹琴这一事,在女皇的眼里不值一提。

    仍然陪着她,从夕阳西下等到月朗星稀。看到她眼里的光芒渐渐黯淡的时候,我忽然对女皇有了些怨恨。

    我偷偷带她去藏书阁,教她学习政论文史治国之术。她却眨了眨眼,对我说:“远哥哥,我不喜欢这些。”

    我告诉她:“陛下若知道你会这些,一定会很开心。”

    “真的么?”她又有些期望。“那么,我也可以去上课么?”

    我想了许久,跟清弦说了这件事。她很赞成,还和我一起瞒着女帝,把清歌也带到了课堂上。

    太傅一开始有些惊讶,后来便也听之任之。

    清歌很努力,进步得相当快,连太傅也忍不住对她称赞。

    但不知为何,很快女帝还是知道了。

    她一怒之下,把清歌关进了禁闭房,罚她思过三日。

    从禁闭房出来之后,清歌变得更加沉默。

    原本那些期待的光,现在更是一点儿也找不到。

    而我很后悔。也是在那时我才知道女帝的心思,对她来说,这个二女儿就像个一不小心便会爆发的隐患,是该随时注意,及时根除的错误。

    这思想很奇怪,却牢牢地占领了女帝的脑海。

    十八岁的时候,我已以书画名动黎都,被传为惊采绝艳的慕容公子。

    却没有人向我家提亲或是说媒。

    几乎所有的人都心知肚明,女帝的意思,是要留了我做帝后。

    清弦也知道。从很久之前,她看我的时候,就不再是对一个哥哥的眼神。

    那么我呢?

    我不知道。清弦很美,越是长大,越是有一种清雅绝伦的美丽。我身边的人都说我们是一对璧人。有时候看着她,我也会觉得惊艳,甚至倾慕。

    可我不知道那是不是爱情。

    我也很清楚,是不是爱情,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从生下来那刻就注定了要做帝后,而清弦,她会是我的夫人。

    无可辩驳。

    想到这一点的时候,我总是觉得有些喘不过气。

    清歌却似乎从未意识到这一点。她依然像从前那样,全心全意地依赖我,把我当做她的一整片天空。

    面对她的时候,我开始慌乱。我怕有一天她会发现我已不再是只属于她的天空。

    那个时候,她会怎样?我不敢想象。

    而我早已习惯把她纳入我的羽翼,好生呵护。但总有一天,呵护她的人不再会是我。

    意识到这个,我的心就开始被针刺似地疼痛。

    清歌和清弦十八岁生辰的时候,女帝找了我,单独地谈话,

    她说清弦已经向她提出要求赐婚,问我如何作想。

    我恭敬地跪下。

    “臣以为太女殿下年轻尚轻,婚嫁之事尚需时间。”

    女帝若有所思地看着我,像已看穿我心中所想。

    “好罢,就再等两年。”

    我没有察觉到自己轻轻地松了口气。

    想要告退出去的时候,女帝开了口。

    “远儿,你是我看重的孩子。只有你,才担得起这帝后之位。清弦她需要你。”

    “……是。”

    那天晚上,发生了很多事。

    清弦来找我。她的眼里,闪动着我再熟悉不过的情意。

    那夜的月光很美,她正似那月下的清莲,散发着妖娆诱人的光华。

    我有些沉迷。那样的美景,那样的美人。

    她拿出一对玉珏,对我说,“远哥哥,你可愿永远和我一起?我愿像母皇对待父后那般,只要你一个人。”

    我被迷惑了。

    那枚玉珏握在手里,光滑温润。

    黎国美丽高贵的未来女帝,正在对我许下一生的誓言。

    名动天下也好,惊才绝艳也好,这些华丽外表下,我只是个普通的男子。得到这样一个女子的倾心相爱,我想我是有些开心的。

    更何况——她将会是我未来的妻,似乎已毫无悬念了。

    她靠近我,伸手抱住我的腰。我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回抱住她。

    却不知为何,在那一瞬间,我却心一紧,不自觉地想到了清歌。

    清弦走后,不知为何,我的心总不得安宁。

    踟蹰了许久,我还是决定到清歌的住处找她。

    谁知青竹却惊讶地说:“殿下她不是去了公子那儿?”

    我顿时心乱如麻。

    不知道是怎么告别了青竹,再回到自己的房间。

    我甚至没有点灯。

    我和清弦——一定是被清歌看到了。

    可是我为何会如此忐忑不安?

    甚至有些——期待。我不知道自己为何要如此。

    清歌总会知道。我安慰自己。她总要接受这个事实。更何况,在她心目中,究竟把我当做什么?

    这个问题闪现的时候,我忽然吓了一跳。

    为何我如此在乎,她究竟把我当成什么?

    是小时候陪她玩耍的哥哥,是呵护她的天空,是和姐姐争抢的对象,还是——?

    我很想知道这问题的答案。

    这一次,也许会是个契机。

    那个夜晚,我辗转反侧不能寐。

    我的心跳的厉害,像小的时候看到宫里某扇神秘的门。又是期待打开它,又是害怕里面的景色并不如我所想。

    这样的状态让我疑惑,也让我受了些折磨。

    可是那晚之后,清歌忽然变得很忙。

    我几次去找她,她都不在府里。连红叶青竹都不知道她去了哪儿。

    我忽然很不安。

    听说姬家那个公子常常对她纠缠——她不会是——

    不会这样。

    难得遇上她一次,她也对我有些冷淡生疏。

    这样的冷淡,让我的心缩成一团。

    她真的不再需要我了么?

    我忽然惊觉,自己对清歌的感情,早已不再只是怜惜或是爱护,竟然还带了占有。

    这——这算是爱情么?

    可这样的发现,让我慌乱。

    清歌一直依赖着我,把我当做她生命中最重要的部分。可是——若当时出现在她孤单的童年的人不是我,而是任何一个别的男子,她也会如此的吧?

    她心中,最重要的真的是我么?还是陪伴她苍白生命里的唯一光彩?

    若有一天,她发现原来生命中还可以有许多其他的光彩,是不是她就不再会把我当做最重要的部分?是不是有一天,她还会找到别的男子,深深爱上?

    我很害怕。

    原来并不光是清歌依赖着我,我也同样依赖着她的依赖。这种依赖,已经根深蒂固到了我的骨子里。

    二十二岁生辰那日,圆慧大师的一句偈语,很快在黎都官员中传开。

    帝王之相?我好笑地摇头。

    偏偏有人信这个。

    很快,大家都传太女清弦收回了赐婚的请求。

    听说的时候,我心里有一丝淡淡的失落。但更多的,是解脱。

    清弦来找过我。她面含悲戚,但无比坚定。

    “远哥哥,这只是权宜之计。等我登上皇位,才不会在乎这些谣言!我的帝后,始终只会是你。”

    我张了张嘴,始终没把心里真实的话说出口。

    女帝决定在清弦二十岁的时候退位,这件事我早有耳闻。

    而清歌连夜进宫的事情,却让我震惊。

    第二天,女帝在朝堂上宣布退位,并赐婚给我和清歌的时候,我看见清歌和清弦对视,有不容错认的敌意。

    我的心情很复杂。

    说没有欢喜,那是骗人的。可是除了欢喜,我还有更深的忐忑不安,以及愤怒。

    清歌从没有说过她爱我,从没有问过我要不要和她在一起。她怎么能这样——就这样安排了我的人生?

    我有种不受尊重的愤怒。

    但比这愤怒更让我无法平静的,是我至今还不明白,清歌她究竟是因为爱我,还是因为孩子般的占有,或者是因为习惯了对我的依赖才做出这样的举动。

    我想知道,她究竟爱不爱我。我想知道,她会不会有一天爱上别人。

    我一直在等。等待她来找我,等待她告诉我她的心思。

    她却一直没有来。

    大婚的前三日,清弦来找我。

    她的神色有些憔悴,深深的悲哀。

    “远哥哥,我终于查到了真相。”

    “真相?”

    “那些事情,都和清歌有关。”

    我早有些预感,此时终于证实。

    我摇摇头。“清弦,算了罢。她终究是你妹妹。”

    拿出那枚玉珏,交还给她。“清弦,这个——是该还给你的时候了。”

    她看着那玉珏,却没有接。

    “远哥哥,它只属于你。”

    说罢,她便走了。玉珏孤零零地躺在桌上,再无人问津。

    这个时候,清歌却来了。

    我装作冷淡的样子,压下心中的期望。

    她有些慌张。

    我逼她说出心里的话。

    她纠结了许久,终于开口:“因为——”

    我多想听到,因为我爱你。我告诉自己,只要她说出这三个字,我可以什么都不在乎,立刻去拥抱她。

    可是她却说起小时候对她的承诺,还责问我为何不守承诺。

    “清歌,你错了。”不是我不守承诺,而是我害怕有一天你会不再需要我的承诺。

    她却似发了狂,丢下决绝的话离开。

    我的心在混乱和焦虑中变得坚硬。

    我开始怨恨自己,也怨恨她。越是想,就越是觉得她做了这么多,只不过是为了占有。

    那么占有之后呢?她是不是会将我狠狠抛弃?

    我开始不断地刺激她。

    新婚那夜,她狼狈地逃出洞房。而我也没有好过到哪儿去。

    她没有再来。我亦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

    我知道她对那枚玉珏很敏感,但我偏偏带着它。

    我要看她能忍到何时,我要她告诉我,她的心里究竟懂不懂得爱。

    她娶了梓鱼,娶了姬流芒。

    我依然我行我素地冷淡她。

    没人知道,当她在我窗外徘徊的时候,我同样在窗内望着她,倍受煎熬。

    这小小的一扇窗,隔绝了我和她,两个世界。

    我还清晰地记得那一日。

    因为那一日之后,所有的事情都不同了。

    那日之后,我真正地失去了她。

    清弦告诉我,她查到了清歌的所作所为。

    她不仅是卿楼的主人,甚至还有想篡位的嫌疑。

    我不能相信。权利从来就不是她想要的。

    可是清弦无比肯定。她看着我,第一次带了女帝的威严。

    “我打算铲除卿楼。若你不想她有事,就给她吃下这个。”

    绝情殇。服下之后,前事俱忘。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了家。坐在房间里看着眼前的瓶子发呆。

    这个时候,清歌却来了。

    这是她自新婚那夜之后,第二次踏足皓月楼。她看着我,似乎很疲倦。

    我知道这是个绝好的机会。想救她,只能这么做。

    走到内室,我泡好了茶,拿出那个瓶子。却不知为何,手颤抖得厉害。这杯茶,我足足泡了半刻。

    最终,我还是没能将绝情殇下入茶水中。

    不为别的,只因为——我不想她忘了我,忘了我们从前的日子。

    看了看瓶子,我笑了笑,扔到了窗外。

    可是她还是忘记了一切。

    清弦的手段果然厉害。除了我,自然还有别的人做这件事。

    我知道,我们之间也许再也回不到从前。

    然而我不知道的是,在我还没有察觉的时候,我们之间早已渐行渐远。因为我那放不下的骄傲,因为我害怕失去,因为我也同样不懂得爱。

    后来我才知道,清歌真正需要的,是如大海般广阔无涯的宽容。

    纵使不甘,我和她错过一时,便错过了一世。

    第二十九章 木槐的心思

    三日后我们便要启程回黎国。

    在这之前,我和流光,红叶密谈了一次。

    “红叶,我要你跟流光,阿离他们一起走。”

    “王爷,那你——?”

    “我会自己走。”我望着她们,脸色凝重。“红叶,流光。务必保护好你们自己和两位公子。”

    “不行。清歌,这样很危险。你让我怎么和女帝交待?”

    我对她毋庸置疑地点点头。

    “相信我。我有办法保护自己。”

    “可是沉墨公子他不会同意的。”

    “我自有办法。”我对红叶说。“红叶,答应我,要像保护我一样,保护好沉墨公子。”

    “属下定不负使命。”

    “阿离。”我看着他的眼。“我在沧国还有些事情要做,你能和红叶他们先走么?”

    阿离看着我,许久才开了口。

    “清歌,我以为你懂了我说过的话。无论什么事情,我们都要一起面对,不是么?”

    “阿离。”我握着他的手。“这次情况非比寻常。皇姐要杀我,虞子霄也要对付我。现在他们还不知道我们的关系,你还是安全的。”

    “你为了我,已经伤过一次。那一次,差点让我的心也碎了。”我想到那时的情形,连语调也有些颤抖。“我不能再经历一次那样的事,我不能失去你。阿离,你懂么?”

    他伸手抚着我的脸,褐色的眸有些感伤。

    “既然如此,你也该明白,我又怎么忍心让你一人面对危险?”

    “相信我。我已经找到方法。”踮起脚,我在他耳旁轻语几句。

    “你真要这么做?”他皱了眉。

    “不错。这是最妥帖的方法。”

    “好。”他终于点了头。“既然你坚持,我答应。”

    三日之后,姬流芒启程回黎都。同行的还有她的夫君慕容朝,红叶,以及阿离。

    至于静王的去向,姬流芒只对外宣称说静王临时有紧急事务处理,单独回了国。

    槐的易容工夫的确是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

    不过薄薄的一张皮而已,配上特制的药水,立刻变成了另一个人。

    面容的边缘,甚至一点儿痕迹也无。

    “楼主,您看如何?”她举了镜子到我面前。

    完全陌生的面容。不过,比我之前的容貌美丽得多。

    大概是槐也知道我一直为自己容貌自卑,所以特意做了张美人的面具罢。

    “多谢你了,槐。我很满意。”

    枫上前,递给我一件物事,像是设计精巧的手镯。

    “这是什么?”

    “王爷,这是我特别设计的。”他指了指手镯内侧一个不引人注意的凸起。“只要按下它,便有迷|药针射出。里面的迷|药能让任何一个武林高手昏睡两个时辰。”

    “很好。”我摸了摸手镯。“枫,你的机关术倒是越发巧妙了。”

    “王爷,您确定不要卿楼的人保护么?”

    “不必了。”我摇摇头。“虞子霄若发觉卿楼的人跟着,反而会怀疑我的身份。”

    “对了,姬楼主回黎国已有些日子,一旦有消息来,你们立刻用追影鸽通知我。”

    “是。”

    我敛神,看着眼前恭敬而立的槐和枫。

    “这几年你们辛苦了。等这些事情解决之后,我便想办法让你们回黎都罢。”

    “多谢楼主。”两人脸上均有些欢喜。

    “你们为卿楼做了这么多,我很感激。”我站起来,走近他们。“不过,有件事情你们一定要记住。”

    我收起笑意,眼神犀利地看着两人。“我才是你们的主子。不要再做背叛我的事。”

    他们两人霎时白了脸。

    “以前的事,我不会追究。”我勾起浅笑,走到槐面前。“但是,不要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

    槐垂下眼,嘴唇也开始抖得厉害。

    “楼主,”枫一皱眉,跪了下来。“请原谅我们。”

    “不必这样。”我扶起他。“我不是说了不会追究?”

    槐却咬咬牙,索性抬了头与我对视。“我们绝无伤害楼主之意。只是那个沉墨公子的确可疑,属下不能让楼主——”

    “是么?”我盯着她。“我以为,是姬楼主的意思。”

    “不。这和姬楼主无关。”她立刻否定,维护之色溢于言表。

    从意识到有人易容成阿离,演了那出和公主的亲密戏那时起,我就开始怀疑木槐。

    木槐的易容术虽然精妙,却无法改变人的声音。这也是为什么那个假阿离始终没有开口说话的原因。

    那个假阿离,虽然演得很像,眼神却骗不了人。他看到我难过的时候,眼神有些不忍。

    正是这一丝不忍,让我意识到他也许是我认识的人。而木枫的身材恰好与阿离差不多。

    再加上毁去一寸相思的人的画像恰好是阿离的样子,让我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我原以为这些是小芒做的,现在看来,也许是木槐自作主张,而小芒怕是也知道,只是没有加以阻止罢了。

    木枫爱慕木槐,难以拒绝她的请求,也是理所当然。

    只是,她为何要这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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