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君记-勿伤离歌第7部分阅读
四君记勿伤离歌 作者:未知
注意言行。玉川书屋”
酒过三巡,虞子衿忽然起身,走至殿中。
“素闻陛下好乐,子衿寻着一位琴师,琴艺巧妙。不知陛下可愿一赏?”
隐帝微笑。“愿闻其声。”
她这一举动,让我摸不着头脑。
梓鱼这么做一定有目的,琴师?再好的琴师能好过阿离?连阿离他们也舍得送到了黎都,还算什么好乐?
此时烛火放暗,一女子抱琴,款款而入。
这女子便是之前跟在虞子衿身后的那个琴师。虽然此刻她的下半脸蒙上了一层薄纱,我依然一眼就认了出来。
“留云参见陛下。”女子的声音温柔动听。
许久没听见回答,我有些疑惑地看向殿首的方向。只见隐帝竟然失了从容,面色激动地看着那女子。
“平平身。”隐帝似忽然反应过来。
那女子盘腿坐下,置琴于膝。弹出一首高山流水。
平心而论,她的琴技的确上佳。只是跟阿离比起来,还有些差距。
隐帝听过阿离的弹奏,又怎会被这样的琴声所打动?
我依旧疑惑。
一曲毕,掌声响起,那女子起身,向隐帝和皇后轻巧地行礼。
正在此时,蒙在她脸上的面纱飘然而落,露出一张清雅的脸。
隐帝忽然站了起来,胸口起伏得厉害。“深深深!”他忽然喃喃出声。
皇后脸色苍白,眼神怨毒。
而我在见到这张脸时,忽然间想了起来,我在哪儿见过。
没错,这张脸,跟我在儿时记忆中的那清雅女子的脸几乎一模一样。
秦深深,那位前皇子妃,已香消玉殒的传奇人物。
我不由得看向虞子衿。他悠然地举起酒杯,遥遥向我一敬。
难怪隐帝和皇后的表情那么奇怪,这就是你的目的么,梓鱼?
第十九章 遇刺
晚宴接下去的部分,似乎每个人都吃得心不在焉。
虞子衿借此机会,将那位叫留云的琴师献给了沧隐帝。沧隐帝接受了。而皇后陛下则一直苍白着脸,一言不发。
虞子霄显然也看出了沧隐帝的异样,眼神狠厉冰冷。
“清歌,怎么气氛有点怪怪的?”流光环顾四周,奇道。
连这个粗神经也发觉了。“用你的膳罢,这和我们无关。”
梓鱼把这个女子安排到沧隐帝身边,看来这就是他说的那个刺杀隐帝的办法无疑。只是虞子霄可不是好相与的主,他又会想什么办法破坏?
我又开始头疼,我似乎已经不可避免地卷入伽罗皇室的储君之争中,无法抽身。
即使我可以拒绝虞子霄,但我已将凤尾交给了虞子衿,让卿楼提供他想知道的一切消息,却是不可争的事实。如果虞子霄知道了这一切,怕是连我也会一道对付。
此时,对面一个明丽动人的少女,捧着酒杯向我走来。
“这是三公主沧敏歆,与大皇子同为皇后所出,今年十七岁。”流光在我身边轻语。
“静王殿下。”沧敏歆已到我面前,端着酒杯对我一敬。“敏歆敬你一杯。欢迎你到沧国做客。”她甜美地一笑,露出两个深深的酒窝。
真是个讨人喜欢的女孩子。
我亦回她一笑,喝了杯中的酒。
此时,沧敏歆看看周围,似乎没有人注意到这边,便凑近了我,有些羞涩地问:
“殿下,我听说阿墨也来了,是么?”
“阿墨?”一时之间,我没反应过来。
流光咳了一声。“殿下,公主是指沉墨公子罢?”
“对对对,就是他。”敏歆公主的脸上生出些红晕。“我听说黎国女帝陛下把他赐给了静王,静王也带他来了沧国,是么?”
不知怎地,我心里忽然有些不是滋味。
阿离那样清俊出尘的男子,有人对他倾慕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吧。只是——这个人是沧国的公主,她叫他“阿墨”听起来似乎很暧昧罢了。
“是的。他在贵宾驿。”我装作不在意的样子。“公主与沉墨公子是旧识么?”
公主含羞笑了笑。“以前阿墨在宫里的时候,我们常常在一起弹琴。”
常常!在一起!弹琴!!
我深呼吸,心中烦乱。“早知如此,我该把沉墨公子一起带来。”
“谢谢静王好意,不过不用了。敏歆自去找他便是。静王真是个好人。”说罢她有对我甜甜一笑,只是这笑在我心里却化成苦涩。
回去的路上,我一言不发地皱着眉头。
流光瞥瞥我。“有的人醋坛子打翻喽。”
我狠狠瞪她一眼。“姬流光!你要是再胡说八道,我就回去禀告皇姐,把你撤了职!”
她假装害怕地一缩,吐吐舌头。
“果然是恼羞成怒,还不让说。”
我不看她,转头向窗外。
过了一会儿,她鬼鬼祟祟地凑过来。“清歌啊我跟你说,这个追男子呢,可是需要些技巧。当年我家朝儿嫁给我的时候,不也是不甘不愿的?当时他心里也有别的人。你看看现在,我们不是很好?这技巧呢——”
“别说了!”我心中愈发烦乱。“他心中有谁,与我有什么相干?我早就说过,要走便走,我绝不强留。”
流光看了看我的脸色,叹了口气。
“真可怜……”
我不再理她,索性闭上眼养神。
车轮在平坦的大路上行驶着,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
那晚的情形,我还记得很清楚。我记得自己拉着他的手,不依不饶地说,阿离,只有你,不能离开我,不能骗我。
我记得他对我说,好。
如果他心里爱着那个公主,那我又该怎么办?如果他要离开我,我该怎么办?
正在这时,一阵喧嚣声传来。
随即刀刃相交之声,打斗喊叫之声不绝于耳。
“怎么了?”
“清清歌。”流光往外看了一眼,有些哆嗦。“好像是刺客。”
刚刚经历了山贼,又来刺客?
我把车帘撩开一条缝,只见十来个身着黑色劲装的蒙面人,包围了我们。虞子霄的侍卫正在与之搏斗。
“清歌!”虞子霄在外面开了车门。“快走!”
我们依言,在他的保护下险险退出黑衣人的包围圈。
“公主呢?”虽然知道梓鱼这家伙一定不会有事,我还是没忍住开口一问。
“我已经让人护送皇妹先走了。”虞子霄看着黑衣人所在的方向。“可恶,不知道是冲着谁来的。”
“他们竟敢在沧国都城行刺,背后主使一定不简单。”我皱了眉。会是谁?
“清歌,我们先离开为好。现在看来形势不妙。”虞子霄抽出剑。“姬小姐,请你带静王先走,我来掩护你们。”
有几个黑衣人看到我们所在的方向:“静王在那儿!”
得,我们互看一眼,看来是冲我来的。
“子霄,看来是我连累了你们。”
“清歌,你快走。”虞子霄脸色凝重。
月色正沉。
姬流光和我,往驿馆所在的方向没命地狂奔。奔了一阵子,才发觉我们似乎迷了路,进了一条小巷。
“流光,这——好像不是回去的路。”
她看了看周围。“清歌,我们迷路了。”
似乎跑的太急,我的心口又开始隐隐作痛。“流光,那些黑衣人可有追上来?”
“没有。”她向后看了看。“别怕,清歌,我会保护你的。”
我看她吓得面无人色的样子,不由得好笑。她尚且自顾不暇了,还说保护我。
她又回头看了看。“应该是甩掉他们了。”她那双大眼里满是懊恼。“早知道便跟小芒一起学些武艺。”
“虞子霄应该不会有事吧?”我隐隐担忧,从刚刚的形势来看,那群黑衣人武艺都不弱。
“平日里看他做事那么狠,没想到关键时候还挺仗义。清歌,我们现在怎么办?”
我想了想,“先往前走吧,寻一处有灯火的地方问问再说。”
谁知刚走了几步,几个黑影一晃,落在我们面前。
为首的黑衣人桀桀怪笑。“静王,终于找到你了。”
“你们究竟想怎么样?”到这个时候,我只能镇定下来。
“怎么样?我们只要你的命而已。”
姬流光忽然冲到我面前挡住。“不行!你们不能杀她!”
“碍事。”为首的黑衣人在她脖颈处一敲,她便软软地倒了下去。
我忙扶住她。“你们把她怎么了?”流光,你可不能有事。这个咋咋呼呼的女子,也是她在最危险的时候挡在我身前。
“静王大可放心,她只是晕过去了。”那黑衣人向我逼近。“我们只要你的命。”
黑衣人手上的剑寒光一闪,便向我刺来。
正在此时,一人忽然而至,护在我身前,硬生生地受了这一剑。“唔——”
“——!”我惊讶,脑中一片空白。“阿离!”
阿离清俊的脸此刻失了血色,显得无比苍白。他勉强地对着我扯扯唇角:“不碍事。”
不碍事?这一剑险些就刺穿了他的肩膀。
黑衣人显然也没有想到这个不知从哪儿出来的人竟然为我挡了一剑,都愣在那里。
“怎么——会——”为首那黑衣人看看周围,“咱们撤!”
“想走?怕是没那么容易!”
一个声音破空而来,随之而来的是一条银鞭,如灵蛇游动,卷到那为首黑衣人的脖颈上。
来人的唇上挂着如鬼魅般冷冽邪魅的笑,手上微一用力。
只听得骨骼碎裂的声音。
那黑衣人瞬间倒地而死。剩余几个惊惧无比,立刻施展轻功离开。
“小芒!”我叫住了还想继续追的他。“别追了,阿离他受伤了,我们先扶他回去。”
小芒走到我身边蹲下,看了看阿离的伤势。“还好,未伤到心脉。姐姐,把他交给我吧。”
“他——真的没事?”我几乎快要控制不住自己,声音也颤抖起来。
小芒的眼里闪过冷光。“姐姐,难道你还不信我?”
我垂下眼。
此刻,虞子霄也赶了过来,身上好几处都受了剑伤。
“这是怎么回事?”他看到我怀里的阿离,惊讶地问。
“刚刚碰到几个刺客,他救了我。”我这才看见虞子霄身上的伤。“对不起,都是我连累你们。”
“清歌,别说了,先送他回去罢。我带了御医。”
“好。”我把阿离交给小芒和虞子霄,深呼吸屏住泪意,往躺在地上的黑衣人处走去。
揭开面纱,一张陌生的脸。我在他身上搜索一番,才搜出一块令牌。
这块令牌,让我的心凉个透底。
黎国皇室侍卫令。
我们一行人遇刺的消息很快传到了沧国皇室。隐帝陛下盛怒,表示要彻查此事。左丞谢仲泽受命调查。
我已无心管那刺客的背后究竟是谁,阿离的伤势令我极为揪心。
虽然知道那一剑并未刺到要害,但流了那么多血——我光想想都觉得害怕。
“吕御医!”我抓住刚为阿离看诊回来的伽罗御医吕一泉,焦急地询问。“阿离——沉墨公子他的伤势如何?”
吕御医不语,皱着眉头摸摸胡须,似很苦恼。
一看他那样,我心一沉。“究竟怎么样,你快说啊!”
“奇怪,奇怪。”
“怎么个奇怪法,你——”我急得快哭出来。
流光在旁边一起急。“你这老头,怎么说话吞吞吐吐——”
“静王莫急。”吕御医瞅了一眼流光。“这位公子虽然看上去伤得很重,但未伤及心脉,只是失血过多。但他的伤口愈合速度之快,老夫行医数十载,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这么说,他没有危险了?”我终于松了口气。
“非但没有危险,怕是过两日便能恢复如初了。”吕御医继续皱了眉摸摸胡须。“奇哉奇哉。”
我没有再理会他,直接冲进了房间。
阿离闭着眼躺在床上, 脸色还是那么苍白。肩胛处包了些纱布,隐隐露出血迹。
我的心又悬了起来。那老头,不会是庸医罢——
轻手轻脚地坐到他身旁,看他微皱的眉,很心疼。
抬手抚上他的脸,有些冰凉。
“阿离,你真的没事了么?为什么还没醒——”我终于呜咽出声。“为什么要那样做?我——我不值得你这样。”
这世界上,对于大多数的人来说,我的存在只是种阻碍,可是你,为何要拼了命留下我这个多余的人?
躺在这里的人,应该是我才对。你这样对我,让我将来要如何放你离开?
“清歌,别哭。”他的声音,虽微弱却动听。
“阿离!”我惊喜地看着他微微打开的褐色眸子。“你醒了?”
“嗯。你忘了么?我说过,这点伤不碍事。”他的眼里有些笑意。“我正睡着,听见你哭,所以——”
我破涕为笑。“我还以为——你还要再睡一会儿么?”
他摇摇头。“我不能睡,睡着了,清歌会担心。”
脸一热,我收回放在他脸庞上的手。“这次我可不会再哭了。”
他轻轻地笑,很愉快。
……偶是小小再温馨一把的分割线……
“姐姐。”
“怎么样,有消息了么?”我握紧手里的令牌。
小芒看着我,目光冷冽。“我已经吩咐了在长乐的枫和槐去查了。不过——姐姐,这件事有些蹊跷。”
我把手里的令牌递给他。“怎么个蹊跷法?”
“我一听说你遇刺的消息便立刻寻来了,沉墨公子他不会武功,怎么会比我先找到你?这一点,我始终有些怀疑。”
“你的意思是——”
“除非他是早就知道了消息,故意候在那里的。”
“荒谬!连我也不知道往哪儿逃,他怎么事先候在那里?再说——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姐姐!”小芒的目光闪了闪。“有种计谋叫做‘苦肉计’。而且,他受伤恢复的速度——简直就是异于常人。”
“不可能。”我转过身去。“我信他。”
“姐姐。”小芒的眼神如刺。“我会找到证据。小芒绝不会让任何的威胁留在姐姐身边。”
第二十章 枫和槐
阿离的确好得很快,不过短短一晚的功夫,伤口已经结了痂。
小芒说的那些,我不是没有想过,只是到最后我还是选择相信他,相信自己的心。
第二天,沧国三公主沧敏歆偷偷来了驿馆。
“阿墨!”她见到倚在塌上的阿离,便立刻迎了上来。“我听说你受伤了,现在怎么样?”
阿离看我一眼,似有些窘迫。“公主,我没事了。”
沧敏歆一把抓住他的手。“阿墨,总算又见到你了。这一次,我一定想办法让母后改变主意!”
阿离似有些无奈。“公主,我是心甘情愿的,与皇后娘娘无关。”
“我不信!”沧敏歆似要哭出来。“一定是母后跟你说了什么。你怎么会愿意去黎国,去——去做别人的男宠!”
男宠!该说这位公主想象力太过丰富呢,还是静王好色的名声传得太远?
阿离尴尬之极地看了看我。“公主,你误会了——”
“公主。”我咳了咳。“你的确误会了。沉墨公子在我府上只是琴师罢了,不是——呃,男宠。”
“是这样么?”公主水汪汪的大眼转向我,忽然改抓住我的手。“静王,我知道你是好人。你让阿墨留下好不好?
我惊骇,心中涌上些酸涩。“沉墨公子在我府上来去自由,我并未勉强他。”
垂下眼。“若他愿意,自然可以留下。”
“太好了,谢谢你,静王。”公主明丽动人的脸上满是幸福的笑。“阿墨,你会留下的,对么?”
他会留下么?我忽然不敢听下去。
“公主,我还有些事情,你们慢慢聊。”
说罢,我起身离开。
“清歌!”阿离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我的脚步顿了顿,装作没有听见,还是离开了。
“是属下失职,竟然让王爷遇到那样惊险的局面,若不是沉墨公子——”红叶懊恼不已,向我跪下。
“红叶,你起来罢。这本就不是你的错,你还有伤在身,何谈保护我?更何况,有谁会想到,竟然有人敢在沧国的天子脚下行刺?”
我叹了口气。还好阿离没事。
“姐姐。”小芒走了进来,向我使了个眼色。
“红叶,你先下去罢。”
“是。”
“怎么,有结果了么?”
小芒点头。“已经证实了,这几个刺客,的确是来自黎国皇宫的宫廷侍卫。”
“真是——如此?”我强忍住心中的悲意。“皇姐她真的要杀我?”
“姐姐。”小芒担忧地看着我。“你别难过。即使证明刺客是来自黎国,也不一定是女皇的意思。”
“除了她,还有谁能调动宫廷侍卫?”我咬牙。“为何要做得那么绝?”
“姐姐,还有一个不好的消息。”
“什么?”
“枫和槐来请罪,说是沧国前四皇子妃宅院的那朵一寸相思——被人破坏了。”
“什么?”我握住他的手臂。“不是早就传令,让卿楼的人好生看护么?”
“姐姐……”小芒歉疚地垂下眼。“来人武功很高,所以——”
我怔怔地松开手。本来想彻底恢复记忆之后,也好想办法处理目前的境况,谁知——究竟是谁不愿我恢复记忆?
难道又是——
“皇姐?是她的人?”我冷冷地问。
小芒没有回答,默认了这一事实。
“既然已经派人杀我,为何又要破坏一寸相思?这不是多此一举?”我有些怀疑。
“也许是因为刺杀失败,所以——”
皇姐,你好深的心机,好厉害的计谋。可惜你没想到的是,因为我爱上阿离,记忆已经在渐渐恢复。即使没有一寸相思,恢复记忆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姐姐,我已经把沉墨公子的来历细细查过。他的确是沧国的宫廷琴师,可再之前的经历,却怎么也查不到。”
“他说过,他是出云山上樵夫家的孩子,不过家中亲人早已经散了。”
“即使是散了,也不会没有师门罢。他的琴技那样精湛,难道是自学而成?”
我摇摇头。“小芒,阿离他不会骗我。你别再查下去了。”
“你就那样相信他?”小芒的语气酸涩。“你可知道,他是怎么会被送到黎国的?”
我挑眉看他,让他说下去。
“是因为他和沧国三公主沧敏歆日久生情,触怒了沧国皇后,这才被皇后想办法送到了黎国。”
我心里一震,立刻想到沧敏歆对阿离说的那些话。难怪她敢如此直白地问我要人,难怪她可以如此笃定阿离会留下。
那么阿离,难道他真的——?
我记起和他初识的时候,他说世间情感,他从来浅尝辄止。
那这位娇美可人的公主,是不是他“浅尝”的对象?
连那样的女子都不能令他心动的话,那我,也许连那个“浅尝”的对象也算不得罢?我忽然很不确定。对自己的怀疑,从这一刻又开始浮上来。
“你还要说不可能么?”小芒逼近我。“我的姐姐。”
“即使是真的,”我强作镇定。“他是否曾有心上人,跟我信不信他,根本就是两回事。”
“是么?”小芒勾起唇角,又似那夜般邪魅的笑意。“这样就好。否则——我真怕自己忍不住,会想杀了他。”
“小芒!”我怒视他。“你若敢动他,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他定定地看我,眼里有些受伤。
“姐姐,我追随了你这么多年,为了帮你振兴卿楼,我用尽一切手段。到头来,我在你心中还比不上这个别有用心的沉墨?”
我有些不忍:“小芒,你为我做这些,我都明白。只是——沉墨他不是你想的那样。”
“姐姐。”他忽然凑近我。
十七岁的少年,已经比我略略地高出半个头。他的睫毛低垂,像蝶翼般颤抖。
“姐姐,在你心中,我究竟算什么?”
“我——”哑然,答案在我的心中,一直很清晰。
我把你当做弟弟,当做帮手,却从未当□人和夫君。
这样的话,说出来太伤人。
我就这么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小芒的付出,却忽略了他真正的需要。
我曾经是那样地爱着慕容远,爱到痴狂。慕容远从我的心中渐渐远去,我却又爱上了阿离。这样对小芒,是不是太不公平?
慕容远要离开我,阿离也许也将要走。我能剩下的,到最后也许真的只有小芒而已。
“小芒,给我点时间,好不好。”
他凝视着我。
“姐姐,你要多少时间都可以。但是你不能爱上别人。”他精致的眉蹙起,“这样的话,小芒会疯掉。”
“小芒。”我抬手,摸摸他的脸颊。“你——爱我么?”
他的脸庞染上一丝殷红。“从十一岁,姐姐救了小芒那时候起,小芒的心里除了姐姐再也没有别人。”
“为什么?”我皱了眉,眼睛盯着他。“就因为我救了你么?也许你不过是感激罢了。也许——也许你只是把我当做姐姐,只是误以为那就是爱了。”
“不是这样!”他微恼。
“真的不是?”我直直地盯着他。“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为什么你会爱我?”
“因为——”他却愣住。
我轻轻一笑。“等你想明白了,我也会给你想要知道的那个答案。”
转身,我深呼吸,然后离开。
“对了。”我停住脚。“我要见枫和槐,帮我安排一下罢。”
摸摸袖子里的玉笛,有些事情,还得我亲自过问才行。
“王爷。”
清瘦俊秀的男子,潇洒如风。妩媚多姿的女子,妖娆若兰。
我扬了扬手中的玉笛。“忘记了么?玉笛在手的时候,你们得叫我楼主。”
他们互看一眼,随即恭敬地改口。“是,楼主。”
“枫,槐,你们在这儿也有一段时日。我有些问题要问你们。”
枫立刻回答:“楼主请说,属下必知无不言。”槐却抬眼,望了望我身后的小芒。
“昨夜我被人暗杀,那杀手身上有黎国皇室的令牌。想必这件事,你们也听说了罢。”
“是。属下无能,让楼主身涉险境。”
“这件事,怪不得你们。只是驿站和皇宫不过短短半个时辰的路程,那些刺客是怎么知道我们的行踪,又偏偏选择了我身旁没有任何人保护的时候?这一点,让我很怀疑。”
“楼主是怀疑有内贼?”槐脸色凝重,开了口。
“不错。”我将自己的猜测全盘托出。“我怀疑这内贼,多半是出在沧国。你们平日的眼线里,有没有察觉到沧国的大臣或者皇室成员中,有哪个跟我皇姐过从较密?”
枫略一思索,摇摇头。“据我们所知,沧国的大臣和皇室,与女帝陛下并无瓜葛。”
“没有?”难道是我的推测有误?
“不过——”枫有些犹疑。
“不过什么?”
“不过据我们所掌握的资料,那个左丞谢仲泽似乎和伽罗皇室有些联系。”
“伽罗?”我沉思片刻。“知道那位皇子或是皇女么?”
“恕属下无能,暂时还没有查出来。”
“好。继续查下去,务必查出究竟是谁。”
“是。”
“还有一件事。关于前四皇子妃院宅的那朵一寸相思被毁,我要你们把当时的情形详细地告诉我。”
“我们收到姬楼主保护一寸相思的指令之后,便日夜派人看管。谁知昨天夜里,负责看管的人却都被迷倒,那一寸相思也被人摘下,化为灰飞。”枫的语气很自责。
“据现场的那两名看管的人说,只依稀看见来人是个黑衣男子,身形修长,面容不凡。属下刚刚让他们凭记忆画出了那男子的画像。”槐从袖中抽出一卷画纸,恭敬地递给我。
我展开,画面上的男子竟有几分面熟。
是——
“姐姐,这这不是沉墨么?”小芒却说了出来。
的确,那画像与阿离有七分相似。
“他们被迷倒,看见那黑衣男子,是什么时辰?”
“回楼主,大概是亥时。”
“亥时?我遇刺是亥时三刻。阿离不会武功,不可能在这么短时间内从四皇子妃院宅赶到我遇刺的地方。不会是他。”
“姐姐。”小芒很是痛心的样子。“即使是这样,你也不愿怀疑他?
“即便他可以这么做,那理由呢?阻止我恢复记忆的理由是什么?”
小芒张了张嘴,还是没说。
反而是一旁的槐开了口。“楼主,姬楼主他也是为了您的安全,这才劝您小心谨慎。请楼主体会姬楼主的一片苦心才是。”
我皱了皱眉,看了她一眼。“槐倒是对姬楼主维护得很。”
枫慌忙向我半跪道:“楼主,请原谅槐口不择言。这些日子您不在卿楼,槐也是看姬楼主辛苦,这才出言解释,请楼主恕槐不尊之罪。”
我瞟了瞟他们两人。“罢了。”
枫和槐告退之后,我叹了口气,闭上眼摸摸额头。
“姐姐,又头疼了?”
小芒绕到我身后,开始替我轻按上关||狂c|。他的力度适中,让我渐渐放松下来。
“小芒,那前四皇子妃宅院,现在可有人居住?”
“有。前四皇子妃曾经的几名侍女和侍卫还住在里面。其中就有未来大皇子妃的爹娘。”
“是么?可有办法去看看?”
“姐姐若是想看,完全可以直接上门拜访。听闻住在里面那些人,和前女帝陛下都有些交情。”
“母皇?”我笑了笑。“好罢。明日,我们便上门拜访。”
“对了。”我又想到另一件事。“小芒,枫和槐,也快二十了罢?”
“他们同年,已经二十二了。”
“嗯。”我想了想。“枫他是不是对槐有情?”
“似乎是。姐姐怎么知道?”
“感觉罢。枫看槐的眼神,有些特别。那槐呢?她是否也喜欢枫?”
小芒的手微微一顿,随即继续。
“也许吧。他们两个长年在一起,难免不生情。姐姐若是不喜欢,我可以将他们调开。”
“不必了。我的意思正好相反,他们为了卿楼,到了这个年纪还没有成婚。若他们对彼此有意,你便撮合撮合罢。让他们作对夫妻也好。”
“好。”小芒的声音似有些愉悦。“姐姐跟从前有些不同了。”
“噢?怎么个不同法?”
“以前的姐姐,为了慕容远,什么也不顾,什么人也看不见。现在——不一样了。姐姐变得清醒和理智多了。”
“是么?”我微笑,转头看他。“这样不好么?”
“不。这样很好。”他翘起唇角,笑得很美好。
第二十一章 深宅之行
回到驿馆的时候,已经夜深。
阿离的屋子还亮着灯,我犹豫了片刻,还是没有敲门。
敲了门,又该说什么?
该问他“你爱那个公主么?”还是问“你会留下么?”
我害怕听到答案。
“回来了?”流光点着灯,看着我打开房门。
“嗯。你不去陪你家夫君,到我这儿做什么?”
她懒懒地站起身。“还不是为了等你。今天那个公主来了,有些人走的时候脸色很难看啊。”
我皱眉。“你等我,就为了调侃我?”
“当然不是——也许是目的之一。”流光做了个很难看的鬼脸。“不过最主要的,是有位伤还没好的公子,可来找过你好多次了。”
“阿离?他找我?”
“是啊。我怕某人今晚会失眠,所以特地在这儿等着。”她打了个呵欠。“话已带到,我回去陪我家朝儿睡觉了。”
说完,她懒懒散散地出了门。
我矛盾了许久。
该不该去找他?
最终,我还是决定,等明天一早再去找他。
有的时候,一个错误的决定,可能会对整件事产生很大的影响。可惜我当时并不知道。
正如流光所说,这个晚上,我睡得很不安稳。
翻来覆去,好容易折腾到了天明。我鼓起勇气,决定去找阿离。
一打开房门,正对上一张微愕的脸。
“阿离?”我有些慌张。
他只穿了一身青色的单衣,看上去已经在外面呆了很久。
清晨的寒露润泽了他的眼角眉梢,长长的墨发简单束了起来,整个人干净得如同刚从一副隽永的山水画中走出的一般。
“清歌。”他似乎也有些紧张。
“你——来找我?”
“清歌,”他抿唇。“昨天,你回来得很晚?”
我愣了愣。“是。我总觉得遇刺那件事有些疑点,所以叫人去查了。”
“嗯。”他垂下眸,却不说话。
“你的伤,怎么样了?”我走上前,自然而然地去看他的肩膀。
纱布早已拆去,原本狰狞的伤口,露在襟口外面的部分如今之剩下一小块小小乌红色的疤痕。
那日,眼睁睁看着那把剑刺进他的肩膀,带给我难以言喻的痛意和惊撼。
“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他见我怔怔地盯着那伤口看,忙出言安慰。“我的体质特殊,这样的伤并不算什么。”
“阿离,为什么要救我?”
“因为——”他褐色的眸子似染了露水般湿润光亮。
“姐姐!”
我似被惊醒,转过头去。
小芒抱了双臂,靠在回廊上看着我们,右手腕上的银鞭散发出寒意。
“姐姐。我们该走了。”
我给了阿离一个歉意的眼神。“等我回来再说罢。”
前四皇子妃的宅院,离驿馆大概一个时辰的路程。
之前我们已经派人送了拜贴,所以到了门口,便见已有人驻足迎接。
我刚下了马车,一个圆圆脸的中年妇人便迎了上来,欢喜地拉着我的手。“你就是清歌?已经长这么大了呀?我上次看你,还只是个小不点儿呢!”
“园姨。”我对她笑笑,心中有些温暖。
“小园!”园姨身后是两个看上去有些相像的年长美人,一个温婉典雅,一个清秀可人。其中那个较为典雅的捂唇笑了笑。“清歌现在可是静王,你可别失了礼数!”
说罢,两个美人一同上前向我行礼。
我赶忙去扶她们:“紫姨,莲姨,我母皇与你们以姐妹相称,这些个虚礼大可不必。”
来之前,我便已经让小芒将里面的人物都跟我介绍了个一清二楚。
“就是就是。”园姨很是不满。“紫苑,不是我说你,这么多年了还那么迂腐。可怜我那女儿被你带得一模一样。”
莲姨和紫姨相视而笑。
“对了,”园姨拉着我,上下打量了一番。“清歌长得跟小梨子还真像!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
小梨子?我额头黑线密布。没想到母皇竟然还有这么个外号。
不过这倒是第一次有人说我和母皇长得相像。虽然知道是恭维的话,也有些开心。
“确实像。”紫姨凝神看了我一会儿,“特别像那个时候的宣黎。”
“好了,”莲姨上前,“叙旧的话,到里面去说也不迟啊。对了,这位是?”
她们的目光转向我身后的小芒。
“这是——”我忽然不知道该怎么介绍小芒。
“在下姬流芒。”大约看出我的迟疑,小芒不慌不忙地报上自己的名姓。
“姬流芒?听上去有些耳熟……”
“原来是清歌的夫君。”紫姨已经反应过来。
园姨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我说呢,哪儿来这么好看的少年?清歌,你可真有福气,嫁了个好夫君。”
我尴尬地咳了咳。小芒弯了唇角,很受用的样子。
“小园。”紫姨摇摇头,无奈状。“你忘了?黎国风俗与我们不同。清歌是王爷,该说娶才对。”
“对了。”园姨转了转眼珠,把我拉到一侧,走在前面。“清歌,听说你有三个夫君,可是真的?”
“是。”我勉强笑笑。这对于她们而言,一定很难接受罢。
“天——黎国可真是个好地方。”她满眼憧憬。
我一愣,随即笑了出来。
“这是我的大女儿,秦罗敷。”园姨将我领进去,只见一位明眸皓齿的少女已经等在里面。“罗敷,这是你宣姨的女儿清歌。”
“清歌姐姐。”少女莞尔一笑,向我行了个礼。
“我们已经见过了,罗敷妹妹。”我对她回以善意一笑。“真是恭喜你了。”
小芒将手里的匣子递给我,我再转送到罗敷手上。“这是我从黎国带来的礼物,不知你会不会喜欢。”
“谢谢清歌姐姐。”匣子里是一对翡翠龙凤镯子,雕饰精美,巧夺天工。“罗敷很喜欢。”她的笑容雅致亲切,丝毫没有做作,让我瞬时多了许多好感。
寒暄片刻之后,园姨有些遗憾地说:“可惜你母皇和父后刚走不久,不然倒正好可以叙叙。”
“母皇?他们也来过这儿?”自从一年之前皇姐即位之后,母皇和父后便去了云游。连我也没有见到。
“是啊,才走了几日而已。”
掩下心中淡淡的失望。“园姨,紫姨,以前你们是怎么和母皇认识的?”
“还不是因为深深小姐。”园姨似有些触动。
“是那位前四皇子妃么?”
“四皇子妃?”园姨有些感慨。“她最后,还是没有嫁给四皇子。虽然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现在想起来还是让人难受。”
连紫姨的脸都显得有些忧伤。
“我听说过,她是在大婚那日薨逝的。的确令人唏嘘。”我不自觉地有些心情沉重。
“薨逝?”紫姨摇摇头,“那只是对外的说法罢了。她并没有死,只是去了个离我们很远的地方。”
“没有死?”我震惊。“那——四皇子呢?”
“四皇子?自然也去了那个很远的地方。只不过,他们最终还是没有成为夫妻罢了。”
我在心里暗暗思量,那个所谓“很远的地方”会不会就是指九宫?
“这件事很是玄妙,我们也不能妄言。”紫姨对我歉意地笑笑。“还望清歌保密。”
“一定。”
“这里,原本就是深深的住所。我,小园和你母皇,曾经做过深深的侍女。”紫姨沉浸在往事中,细细道来。“那时候,你母皇还是太女,受到其他皇女的暗算,逃到出云。深深救了她。后来,我们一起生活了一段时间。”
“说起来,你小的时候,深深也曾到黎都住过。她还照顾过你一阵子。”
“是。这件事,我也有些印象。”
“娘!”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女蹦跳着进来,容貌妍丽。
“小忆!没看见这儿有客人么?”园姨绷起脸。“清歌,这是我的二女儿小忆。”
“还不过来见过你清歌姐姐!”
少女吐了吐舌头,天真可爱。“娘——女儿不知道,你别那么凶嘛。”接下去又俏皮地跑到我面前,行了个不标准的礼。“清歌姐姐!”
“忆妹妹。”我对她笑笑。
她眼一转,看到我身旁的小芒。“这位哥哥是?”
“这是你清歌姐姐的夫君。叫姐夫。”
“姐夫?”小忆皱了眉。“为什么好看的男子都成了姐夫?我不管,我的姐夫只有大皇子一个。”
“小忆!”园姨开始发怒。“你在胡说什么!”她又转向我:“清歌,你别放在心上。”
“小忆还小,我自然不会跟她计较。”
小忆看了我一番,目光又溜到小芒身上,眨个不停。
我只当她是小孩子心?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