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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君记-勿伤离歌第3部分阅读

      四君记勿伤离歌 作者:未知

    低头想了想,却弹起一曲“长相守”。hubaoer

    记忆里除了那首别离谣,便只剩的这支“长相守”。大约是已弹过多遍,一看到琴便想起了旋律。

    缠绵悱恻的调子似流水般滑过我的指尖,而我的思绪,早已不知去了何处。

    没有人言语,似乎这一刻,所有的人,都想到了一句话。

    只愿长相守,奈何总别离。

    这里的每一个人,心里也许都藏了一段故事。那个期望与之相守,却不得不别离的人,每每想起,只得声声叹。

    我抬眸,正好对上慕容远那双若有所思望着我的黑玉瞳。

    第一次,看见他带了那么多明显的愁绪。温润如玉,与世无争,或许只是一种表象罢了。

    此刻,在他心中徘徊不去的那个影子,应该是皇姐罢?那样倾城美丽的人儿。

    胸口涌上些苦涩,手下的调子似乎也忧伤了许多。

    是我错了罢,酿成这段悲伤。如果可以挽回,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别开眼去,偏又撞上另一双深邃优美的眼。

    他似乎懂的我心所想,在阳光下如褐色宝石般的眸,有种浅淡却纯粹的温柔。

    我心一动,满满的悲伤似乎也渐淡去。

    对他第三次,绽开感激的笑纹。

    一曲毕,几个人都垂了眸,连妖孽鱼也破天荒地有些沉默。

    “若能长相守,愿永不颂离歌。”我轻轻地开了口,不管别人怎样猜想,此刻,我只想说心里的话。

    妖孽鱼忽然发出一声轻笑,却更像是掩饰些什么。

    “长相守?果然美极。可惜,只是相守也不过是幻象罢了。”说罢,便媚态万千地起身走了出去,身影却显得有些寂寥。

    “歌姐姐。”小芒乖顺地靠着我,敛去一身青涩的刺,琥珀色的眼像静静流淌的蜜。“只要你愿意,小芒会永远陪在你身旁。”

    慕容远沉默半响,起身告辞,我亦没有挽留。

    “看来我选了首不讨好的曲子。”我自嘲地笑笑,一曲毕,五个人便走了两个。

    沉墨为我倒上一杯暗香。“不是曲子不好,是触到了听者心中的伤痛。”

    “怎么,沉墨的心中没有伤痛么?”我忽然有些好奇。这个风姿出尘的乐者,他的过去又是如何?

    他长长的眼睫微颤。“对世间情感,沉墨向来浅尝辄止,谈不上伤痛。”

    “浅尝辄止?”我笑了笑,“只是身在其中,哪能抗得过那翻云覆雨手?若我也能同沉墨一般放得下,倒是少了许多烦恼。”

    “清歌心中太多烦扰,让凤羽也有所感。”他轻轻拂过凤羽的琴身。“凤羽它很久没有如此激越了。”

    “听闻古琴亦有魂,是我影响了它,实在抱歉。”

    “哪里。”他望着我,“这对它亦是难得的体验。”

    “歌姐姐。”身旁的小芒忽然开了口。“以后还是别弹这样悲伤的曲子罢,让人听了难受。”

    他直起身,握着我的手。“小芒绝不让姐姐难过。”

    我想抬手,像往常一般捏捏他的脸,却被他眼里的认真震住。

    “小芒,可要记住你说的话。”

    沉墨在对面望着我,不再言语。

    这天晚上,我做了个奇特的梦。

    梦见自己重又成了咿呀学语的孩童,被一个有着清雅面庞的女子抱在怀里。

    她友善而关爱地对我微笑,如云破日出,光芒四射。

    “小歌儿,开心么?干娘又来看你了。”

    我似有些欢喜,又有些别扭。贴近她的脸庞,却将眼睛转到另一边。

    她一点儿也不恼,反而很是开心。“我的小歌儿还是那么可爱。”

    这时,另一名女子走了进来,身穿银白的皇袍,面容高贵。

    我望着她,很想靠近,却又看见她怀里的另一名年纪相仿的孩童,立刻有些委屈。

    “深深,你来看歌儿了?”身着皇袍的女子对抱着我的女子说。

    “是啊。你看,歌儿现在愿意让我抱了呢!”

    “深深,你总是抱歌儿,难道不喜欢弦儿么?”

    “不是不喜欢,只是——弦儿已经有太多的人疼爱,而歌儿——她才是需要人关怀的一个。”

    那身着皇袍的女子看看我,也有些不忍。“只希望歌儿能明白我们的安排才好。”

    “宣黎,你们这样,会不会对歌儿太不公平?”

    皇袍女子望着我,没有说话。她怀里那个眉目如画的女童看着我,忽然笑了笑,露出两个可爱的酒窝。

    “妹妹。”

    周围的一切都消失,那女童的脸忽然变成皇姐的样子。

    “皇妹。”

    我一吓,就这么硬生生地醒了过来。

    心如擂鼓。

    第八章 失恋的王爷

    慕容远的皓月阁,在主阁的东面,大气优美,格调高雅。

    据青竹所说,这皓月阁是在一年之前,我为了迎娶慕容远而亲自设计建造的。大到整体布局,小到每一根廊柱,都灌注了我日夜不眠的心血。整个皓月阁,竟比主阁也不知美了多少。

    只是直到今日,我这个建造者,也没有踏进去过几次。大部分的时候只不过在镂空的红木窗栏外远远观望。

    不能再躲避下去了。

    这条路,我已走了多次,终于下定了决心。

    青竹跟在我身旁,颇有些不情愿。“王爷,你真的要进去?”

    “怎么?”

    “王爷,既然你已经没了记忆,便将从前这些都统统抛掉得好。若是见了远王君——青竹实在不忍心王爷再像从前那样。”

    “你以为避而不见,就能把所有的问题都解决么?青竹,你不懂,若不解这心结,怕是我永远也难以自拔。”

    青竹想了想,困惑地摇摇头。

    “青竹不懂王爷的意思。”

    我捏捏他的脸。“以后青竹若是爱上了什么人,便会明白。”

    他的脸上立刻飞上些晕红,可爱极了。

    “王爷?”慕容远身边那个清秀的少年有些惊讶地迎上前。

    看得出,他的眼中有些小小的排斥。留芳是慕容远的家侍,对慕容远极为忠心。想必在他的心中,早就把我想象成一个夺人多爱的大恶人了。

    “留芳,你家少爷在么?”

    “少爷在里面。容留芳前去通报一声。”

    青竹顿时怒气冲冲:“王爷来看王君,还需要通报么?”

    “青竹!”我喝住他。“留芳,有劳。”

    留芳见状点点头,跑了进去。

    “王爷!”青竹一副恨铁不成钢状。“你怎么还是那么——”

    “怎样?”

    他涨红了脸,又不知该怎么说。“总之一碰到跟远王君相关的事儿,你便没了骨气。”

    这小家伙,现在说话倒是越发直接。

    “青竹,是不是本王最近对你太好了?敢这么跟我说话。”我故意沉下脸。

    青竹猛抬起头,红了眼眶。“王爷就只会对我我们凶,青竹不服!”

    说罢,竟然转身跑了。

    我无奈地看着他跑掉的背影,心想这下子,王爷的威仪怕是一丁点儿也不剩了。

    “清歌。”

    “远哥哥?”他怎么自己出来了……顿时有些不自在。

    慕容远微微笑,当真一片皓月无边。

    “留芳他不懂事,我已经说过他了。以后你要来,直接进来便是。”

    “无妨的。”我讷讷。

    慕容远的房间布置得整洁雅致,我却总觉得哪儿也不自在。

    “清歌,坐罢。”

    留芳送上两杯热茶,一碟糕点,看了我一眼,还是退了出去。

    我端起茶杯掩饰自己的紧张,却依然能感觉到慕容远的目光。

    “清歌,最近你似乎有些不同。”

    “是么?”我越发紧张,不敢去看他的眼。

    “是。”他也转开眼,有种难以言喻的距离横在我们中间。

    “那日,”他忽然开口。“我进宫,的确只是为了看望二弟。瞒着你,只是怕你多想。你该知道,既然已经是你的夫君,我便绝不会做对不起你的事情。”

    那日?我依稀记得,失忆后醒来那日他来找我,也说过什么进宫之类的话,只是当时我心慌意乱,全没有听进去。

    不会做对不起我的事?那么,你的心里呢?

    我险些就要脱口而问,却还是忍住。

    “那件事,我早已不放在心里了。远哥哥,你不用担心。”

    他微愕,随即扯出一个勉强的笑,轻轻点了点头。

    我有些不自在,拿起一块糕点,塞进嘴里。

    好甜!

    慕容远见我表情有些不对。“怎么了?”

    “没什么。”我对他笑笑。“只是这糕点做的甜了些。”

    “是么?”他有些疑惑,也拿起一块放进嘴里。“我倒是觉得正好。清歌不也喜欢吃甜些的东西?以前你不是常常做了糕点,拿来跟我一起吃。”

    他忆及往事,微微一笑。

    我却感慨万千。

    原来我之前嗜吃甜食,也不过是为了他。大约是想和他再近一些的缘故吧。

    为了他,我改变自己的口味,这么些年,一直吃着自己一点儿也不喜欢的点心和菜式。

    这是爱吧?只是这样的爱,实在太沉重。

    该到了结的时候了。

    深呼吸,“远哥哥,你——”你是不是还爱着皇姐?

    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你怪我么?”

    他如黑色曜石般的眸子一凝,却别开眼。“清歌,你——?”

    “远哥哥。我罔顾你的意愿,求母皇赐婚,你心里,是不是还在怪我?”

    慕容远如月华般的面庞染上忧伤和纠结。“我也不知道。”

    是在怪我罢。以慕容远这样温润的性子,即使心里怨着我,也不愿说出口。

    我心里有些一扯一扯的牵动,最脆弱的那个部分又开始隐隐发痛。

    若不怪我,又怎会有目光中的那些疏离?

    “远哥哥,我很后悔。”他腰间的那方碧玉,刺得我眼睛疼。“不该这样任性,拆散了你和皇姐。”

    他忽然抬头。“我和小弦——不是你想的那样。再说,那也是过去的事了。”

    我胡乱地点点头,心里却有些悲哀。叫皇姐小弦,却唤我清歌。在你心中,真的已经过去了么?

    明明从小一起长大,为什么我却总觉得与他隔了薄薄的一层,无论怎样,也触碰不到他真正的内心?

    “远哥哥,你——”我咬咬牙,终于把这句话问出了口。“你——你心里,可有清歌?”

    他终于动容,却垂下了眸。

    “清歌,我说过,我是你的王君。”

    只是因为,我是你的王君。这是无可改变的事实,与爱无关。

    这,是你隐晦的拒绝么?

    “我明白了。”他似乎还想说什么,却被我打断。“远哥哥,我我还有些事,先告辞了。”

    被人拒绝的窘迫和尴尬,让我只想逃走。

    “清歌!”他却出声唤我,有些许的焦急。

    我停下脚,心里冒出最后的一丝期许。

    “清歌,你你是不是在谋划些什么?”他的语气有些迟疑。

    谋划?

    “清歌,别做傻事。小弦她已经有所察觉了。你们毕竟是姐妹——”

    他的意思,是我会对我皇姐做什么?

    真是可笑!

    “你怀疑我要对皇姐不利?”我冷笑着看他。“远哥哥,你可知道,我已经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因为我中了绝情殇!试问这皇室秘药,除了我的好姐姐,你的小弦,还有谁能下到我身上?”

    “就因为我抢走了你,对么?”我笑得绝望。“我好后悔。我后悔不该拆散你们,后悔自己太傻,不该爱上不属于自己的人!”

    慕容远的脸色苍白,身形微颤。“绝情殇……”

    我已无暇顾及。“你可以跟皇姐说出真相,这不正是她要的么?”

    再也无法平静下去,我像疯了一般,奔出皓月阁,投进不知在何时开始落下的细雨里。

    天色昏暗,细雨淋湿了我的头发,一丝丝贴在脸颊。

    我现在模样,一定狼狈极了。

    “这不是咱们静王么?”妖孽鱼的声音在我前方响起。“怎么弄成这样狼狈的样子?”

    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只侧过脸。“这和你无关。”

    “无关?”手臂一紧,他竟然把我拉进怀里,有一丝不容抗拒的强硬。“我早说过,慕容远不适合你。不如跟着我。”

    “你?”我笑得更冷,挣开他的怀抱。“你是谁?在你眼中,我又是谁?一个合作者,还是一颗棋子?我们不过是互相利用的关系罢了?不是么?”

    满心凄厉。

    我甩开他的手,颓然而去。

    我是谁,不重要。我的过去,不重要。重要的是,这天地间,可有人真心待我?

    昏昏沉沉,我放缓了脚步。

    雨水流过我的眼,滴进我的唇。

    脚步有些踉跄,我不知道下一步,我将要去向何方。

    似幻觉出现,看见三岁的自己,蹲在地上默默流泪。

    “小歌,你怎么了?”一个五六岁左右的男孩,站在我面前,好奇地问。

    “远哥哥,母皇她为何总是抱着小弦?为何她总是对着小弦笑?”

    男孩想了想。“大概因为小弦是姐姐吧。小歌,你别难过,不是有我陪你玩么?”

    “远哥哥,”我破涕为笑。“你会陪着小歌么?”

    “当然啦。”

    “那你要一直陪着小歌才行。小弦她有母皇,小歌只有远哥哥了。”

    “好。”小男孩不假思索。

    ……

    你说过,会一直陪我。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你忘了说过的那些承诺,还是从一开始,就不过只是孩童的戏言?

    可是我却当了真。

    “清歌!”

    依稀听到有人唤我。我抬头,却怎么也看不清眼前人的面庞。

    是你来了么?

    一双手臂扶住我。“你怎么——”

    是你罢,一定是你。我伸手,抱住来人的腰身。

    温暖的怀抱,带了淡淡的香。这怀抱却似在微微挣扎,想要离开。

    “别走!”我喊得无助。“别离开我。你若走了,我便什么都没有了。”

    那怀抱果然停止了挣扎。一双手迟疑地抚上我的肩膀。

    我将他抱得更紧。

    “你会一直陪着我,对不对?”

    没有回答。我心慌了慌,抬头看他。

    雨势渐渐大了,我的眼里只模糊地看见抿紧的淡粉色的唇。

    “一直陪着我,好不好?”我皱了眉,央求他。

    那唇微微张了张,最后吐出一个字。“好。”

    我欢喜起来,踮脚亲上他的唇。

    他的唇柔软微凉,被我沾上的时候惊愕得不知该如何反应。

    我愈发忘情地吻他,舌尖触到他轻薄的嘴角,咬紧的齿。

    他的嘴唇微微颤抖,我索性捧住他的脸,一点点仔细描绘。

    渐渐地,他开始回应我,揽住我的双臂也渐渐收紧。

    终了,我从喉咙里发出满足的轻叹。

    “真好。远哥哥,你又在我身边了。”

    我已经倦极,窝在他的怀里便睡,不管自己和他都被雨淋了个透,也没有发觉揽住我的这个怀抱微微一僵。

    第九章 抱成团的刺猬

    “清歌!清歌!”

    我迷糊地把眼睁开一条小缝。

    “清歌,醒醒。”

    一张清隽的容颜在我面前展现,修长的眉,优美的眼廓,褐色的瞳。

    “沉沉墨?!”我一下子清醒,差点没蹦起身来。“我怎么会在这儿?”

    刚刚的情形还历历在目,难道说我吻的人是——

    “你淋了雨,跑到了我的门口,我便扶了你进来。”

    他的表情淡淡的,丝毫看不出之前发生过什么。

    也许是我的幻觉罢。

    我不好意思地对他笑笑。“真是麻烦你。”

    “无妨。快将淋湿的衣服换下吧,否则会染上伤寒。”

    他拿了些衣服放在我面前。“现在雨太大,你先换上我的衣服罢,等雨小些了,我便去找青竹来。”

    说罢,他便走了出去。

    房间里点了暖炉,一点儿也感觉不到外面的寒意。我脱下淋湿的衣裳,拿起沉墨给我的袍子。

    淡绿色的男装,长长的袖口和领口。我正要穿上,却忽然察觉到有些不对。

    将袍子捧到鼻端轻嗅,有股淡淡的香。

    这味道我绝不陌生,因为——我刚刚才闻过,在雨中相吻的那人身上。

    “真是谢谢你,沉墨。”

    他不回答,只是倒了一杯热茶,送到我手里。

    “还是暗香么?”我拿起来闻了闻。

    “不,这叫‘沉涩’。”沉墨没有看我,径直走到窗边,微微抬头,望着窗外的雨。

    他的态度,似乎有些冷淡。

    果然,是我冒犯了他。这等尴尬,只能装作没有发生了。

    “‘沉涩?’”我喝了一口,不同于暗香的微甜,沉涩正如其名,如沉淀的苦涩,浓郁而厚重。“没想到沉墨也爱喝这样的茶。”

    他轻笑一声。

    “偶尔尝尝也无防。”

    “沉墨公子,沉墨公子!”

    青竹焦急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沉墨转身,看了我一眼。“看来是寻你的人到了。”

    说罢,他便去开了门。

    “沉墨公子,王爷在你这儿么?”

    “青竹,我在这儿。”

    我话音刚落,青竹便冲了进来,衣衫也湿了大半。

    “王爷,总算是找到你了。”

    他长长的眼睫毛上挂满了水珠,小脸被雨打得微红。

    “怎么淋成这个样子?我又不会丢掉,担心什么!”我上前,拿了绢替他擦擦脸。

    他瘪瘪嘴,有些委屈。“刚刚留芳来找我,说是问问你有没有回来。我看他神色不对,就猜到一定是出了事儿!”

    我尴尬地瞅瞅沉墨,他侧着脸,继续望着窗外的雨,装作没听见。

    “能出什么事?不过是雨大了,我便先到沉墨这儿避避,小题大作。怎么,不生气了?之前不知道是谁把我一个人丢在皓月阁就走了?”

    青竹脸一红。“王爷,我——”

    “别,哪有我这么窝囊的王爷。”我嗤笑一声。

    青竹眨眨漂亮的眼睛,视线落到我身上。“这——”

    我正要解释,却见他一下子红了脸。“还以为王爷出了什么事,原来好得很!真让青竹白白担心了!”说罢,也不顾我的呼唤,竟然又转头跑了出去。

    我愕然,与沉墨对视一眼,有些莫名。“他这是——怎么了?”

    沉墨走过来,看见我的样子又别开眼,脸上生出薄红。

    “清歌,你的衣服——”

    我低头,立刻窘得直想钻进去。原来沉墨的衣服襟口有些大,我匆匆换下,只着了内衫,此刻内衫松散,居然露出了胸口大片的肌肤,柔软的痕迹凸显,暧昧极了。

    难怪青竹他那样反应,一定是以为我和沉墨——

    我赶紧重新系了一番,确定没有问题之后,才讷讷地说:“沉墨,青竹他一定是误会了。实在对不住,有损你的清誉。”

    他在我身旁坐下。“清歌难道忘了么?我是沧国人。这样的情况,应该是我向你致歉才对。”

    我偷眼瞧他,清俊出尘的脸庞依然是淡淡的表情。没来由地,我觉得有些不是滋味。

    他的眼睫垂下,遮住了褐色的眸子。从我的角度,恰好能看见他白皙得有些透明的脸颊,和淡粉色轻薄的嘴唇。

    那唇上闪了动人的光泽,立刻让我联想到之前那个意乱情迷的吻。

    虽然当时把他当做了慕容远,但那样的忘情纠缠,却不是假的。那柔软的唇畔,温润的舌,与我拥抱纠缠在一起时的热度,深深地印在我的记忆里。他看上去是那样冷清淡然的人,却也有狂热的一面。

    一想到这一点,热意立刻上涌到了脸颊。

    还好此时他低着头,并没有看我。否则我不知道要怎样掩饰自己脸上的红晕。

    “沉墨,之前我——”我欲言又止,要不要向他道歉?

    “没什么。”他打断了我的话,依然垂着眼不看我。“沉墨不过是个局外人,清歌不必放在心上。”

    “我只是——”我只是想谢谢你,在我最脆弱的时候陪在我身边。

    “清歌!”他忽然打断了我的话,似乎再也维持不住淡然的表情。“沉墨虽平素清心寡欲,但也不是懵懂少年。那并不算什么,只是意外罢了。”

    他依旧没有看我,我心里却涌起比之前更甚的悲哀。

    胡乱地点头。“好。”

    “沉墨,雨已经小些,我先回去了。”没有看他,我只望着窗外。“谢谢你的衣服。”

    没有等他回答,我便狼狈地再次逃走。

    屋外的寒冷,让我抱紧了自己的双臂。可即便如此,也不敌我心中的寒意。

    黎清歌啊黎清歌,你在想什么呢?难道慕容远给你的教训还不够?还这么天真地以为会有人就这么简单地真心对你好?

    我像是只刺猬,竖起了浑身的刺,只为了保护柔软的内心。

    “王爷,怎么又淋湿了?沉墨公子怎么能让你就这么出来?”

    青竹见我如此,之前的别扭早就抛到九霄云外。

    “青竹,我很累。”

    “好好好,青竹马上去准备沐浴水。王爷,你换身衣服罢。”

    泡在热腾腾的热水里,我才微微地放松了一些。

    心中纷乱的情绪渐渐平歇。

    你就是这样,一点一点变得冷情么?失去了记忆,也失去了保护自己的坚硬外壳。

    对不起,又让你受伤了,我对自己说。这是最后一次,以后,我会好好地保护你。

    只怪我一时气愤,说出了我已中绝情殇的事情。慕容远已经知道,那么皇姐就可能会知道。

    不管皇姐是不是那个给我下毒的人,既然目的已经达到,必定会进行下一步。

    下一步,恐怕我就不是失忆这么简单了。

    若再不自卫,怕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只是——我最近似乎依稀想起了些小时候的事,难道是绝情殇的药力渐渐失效了?无论如何,我可不能心存侥幸。

    没有母皇的宠爱,没有爱情。若是连命也没了,我这个静王,活的可真不值。

    “说罢,你查得怎么样了?”我眯了眼,躺在卧榻上。青竹站在我身后,为我擦干头发。

    红叶站在我面前,面色凝重。

    “回王爷。望帝君与远王君同母同父,年二十。一年之前女帝即位的时候迎为帝君。”

    “他和慕容远,似乎性格差别很大。”

    “不错,据属下查到的信息,他做事不择手段,不达目的决不罢休。”

    “那么——若说有他想要又得不到的人,会是谁?“

    “望帝君一直恋慕女帝陛下,这是众所周知的。当初女帝陛下即位时,要嫁的本来是慕容家的三子慕容朝。谁知出嫁前两个月,慕容朝被发现与姬家二小姐有染,这桩婚事才临时换做慕容望。不过据属下查到的消息,这多半是望帝君所使的手段。”

    “噢?姬家二小姐,岂不就是小芒的二姐?”

    “正是。”

    “如此说来,慕容望既已成为帝君,照理已心愿达成。”

    “但据属下所知,女帝陛下——”红叶看了我一眼,顿了顿。

    “无妨,说下去。”

    “女帝陛下,一直对远王君念念不忘。所以两位帝君,不过形同虚设。”

    我闭上眼,脑子里转过当时慕容望对我所说的话。

    “我只要人,你可不要食言。”

    这个“人”,莫非就是指我的皇姐?这么说,我的确是在谋划什么,且与皇姐有些关系。慕容远倒也没有冤枉我。

    “很好。就这些了?”

    “是。”

    “那么……关于沉墨呢?”我心中有些忐忑。

    “沉墨公子之前是沧国隐帝的宫廷乐师,一月之前被送到黎国的。应该不是女帝陛下的人。”

    “好。”我松了口气。“对了,红叶,我想知道关于九宫的消息。有办法么?”

    “王爷,属下知道有个地方,也许能查得到。”

    “什么地方?”

    “卿楼。”

    “青楼?”我睁开眼,抽抽嘴角。

    “王爷误会了。是这个字。”她在一旁的纸上写下“卿”字。

    卿?看上去有些熟悉。好像在哪儿见过。

    “原来如此。这是个什么地方?”

    “卿楼是三年前崛起的一个组织,专卖消息,据说他们的暗针遍布三国的每个角落。首领是位戴银色面具的公子木卿,手持玉笛,武功深不可测,使一条银色长鞭。人称‘玉笛公子’。据说此人城府极深,性子变幻莫测,很难对付。”

    “不过三年,便能将组织壮大到这种程度,绝不可小觑。红叶,想办法让我会一会这位玉笛公子罢。”

    “是。”

    “歌姐姐。”

    话音刚落,小芒的身影便闪了进来。

    “小芒?过来坐。”

    他磨磨蹭蹭地走了过来,坐在我身旁。

    我有些纳闷,这孩子,今天是怎么了?

    拉他过来仔细端详。精致的小脸微微有些苍白,琥珀色的眼也似少了些光泽。

    “怎么,生病了?”我摸摸他的额头。

    他摇摇头,把头靠在我肩膀上,双手揽住我的腰。“歌姐姐,小芒想抱抱你。”

    我尴尬地看看垂了眼做非礼勿视状的红叶和青竹,想拉开他的手,却碰到一圈丝绢。

    “这是——”我把他的手拉出来,只见他两只手,被纱绢粗略地包了包,还有点点血迹浸出来。“怎么回事?你受伤了?”

    小芒不敢抬头看我。“刚刚——摔倒了,被木屑划伤的。歌姐姐,没有大碍。”

    一边说,还一边往回抽。

    “别动!”我皱了眉,轻轻拉开他手上胡乱包扎的丝绢。

    只见一双手上鲜血淋漓,还有些木刺嵌了进去,惨不忍睹。

    “这叫‘无碍’?”我又好气有心疼。“小芒,你要成心让姐姐担心么?”

    他琥珀色的眼抬了抬,咬咬唇。

    “青竹,拿些金创药来。红叶,你先下去罢。辛苦了。”

    挑出木刺,将伤口清洗一遍,再细细地抹上金创药。

    我仔细地一点一点抹,小芒安静地看着我,十分乖顺。

    “疼么?”

    我抬眼看他,却对上他琥珀色眸子里一抹复杂的情绪。今天的小芒,似乎有些不同寻常的沉静。

    “这么大的人了,还会摔着。”我刮刮他挺翘的鼻梁。

    他别开眼,视线却落在桌上红叶写的那个“卿”字上,顿了顿,又转过头。

    “姐姐,你能不能——能不能只要小芒一个人。”他的眼里流转了晦涩不明的光,我第一次没有看懂。

    他见我不回答,微微皱了眉。“有了小芒,还不够么?”

    “小芒。”我的心里有些微疼。“姐姐不是答应过你?不过——怕是你长大了以后,会遇上更多让你心动的女孩子。到时候,也许你就会改变主意也说不定。”

    小芒对我的依赖和眷恋,让我有些无所适从。在皇姐的光芒下如此黯淡的我,怎么还能有人这样地爱着?怕只不过是少年的懵懂无知吧。

    “不会。我不会。永远也不会。”他忽然扑到我怀里,紧紧地抱着我。“小芒的心里,除了姐姐,再也没有别人。”

    “傻瓜!”我拍拍他,“难道没有你的爹娘,你的大姐二姐了?”

    他把头埋入我的肩窝磨蹭,不再言语。

    我心里稍慰,却仍似有一处空洞,无法填补。

    第十章 玉笛公子

    自雨中那日之后,我便称病躲到房里,谁也不见。

    慕容远来找过我,小芒来找过我,甚至据红叶所说,沉墨也曾到我门口徘徊,只是最终还是折了回去。

    唯有那妖孽鱼,几天也没了踪迹。青竹说他从不受我约束,也不知是去了哪儿。

    那日他说的话,我当时心绪杂乱,并未细想。后来平静下来仔细想想,倒是颇有些蹊跷。

    虽说这个妖孽鱼的话十分不可信,但当时的情况,应该不会是故意做作。为何他要说让我跟着他,而不是他跟着我,或者让我转来爱他之类的话?

    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也好,他已经是我的侧君,何来我跟着他一说?实在令人费解。

    还没等我想出个所以然,红叶倒是前来禀报,说是卿楼的玉笛公子愿意与我一见。

    卿楼的总部,在黎都郊外一处隐秘的山庄。

    当我在红叶的指引下找到这处山庄,再由一位鹅黄衣衫的少女将我们领入山庄的时候,心中有些异样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请。”少女将我引至一栋两层的楼阁前,恭敬地站在一旁,让我进去。

    楼阁的风格简约,很合我的眼缘。对这位传闻中颇为神秘的玉笛公子,我倒是多了几分兴趣。阁楼的门口是两个灵动的少年,对我恭敬行了礼。“小姐里面请,楼主在楼上,已等候多时。”

    我点点头,迈了进去。红叶却被拦下,我给了她一个确定的眼神。“就在这儿等罢。”

    二楼上,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扇雕花屏风。楼内燃了安神的熏香,有种说不出的惬意。

    绕过屏风,才看见眼前一张案几,案几后是一层薄纱,隐约可见有一人影,侧坐在榻上,身形倜傥。

    “王爷。”纱后那人开了口,声音却有些暗哑。“请坐。”

    我依言,盘腿坐在案几旁的软垫上。案几上有一壶清茶,袅袅生烟。

    “不知王爷见木卿,所为何事?”

    “玉笛公子,不瞒你说,这次本王找到卿楼,是想跟你们做笔生意。”

    “生意?王爷可知道,卿楼是做什么生意的?”

    “当然。若不知道,怎敢来见玉笛公子?”我笑了笑。“本王听闻卿楼能知天下所有事,不知是否如此?”

    “那不过是传言罢了,多有夸大。不过,王爷要查什么,不妨说来听听。”

    “我要你们帮我查一个人,一样东西。”我正色,望着纱幕后的人影。“但需要卿楼为本王保密。可能做到?”

    “这一点王爷尽可放心。做了卿楼的客人,卿楼必然会保守秘密到底。”

    “好。”我垂下眸。“只是既然本王都亲自前来了,公子为何不现身一见?莫非还不相信本王的诚意么?”

    那人影身形微动。“好。”

    顷刻,他便撩开纱幕,露出了一张戴着银色面具的容颜。面具遮了大半的脸庞,只剩下粉色的唇和弧度优美的一小半尖尖的下巴。

    一身玄色劲装,手持银鞭,身形算不上高大,却矫如游龙。

    与红叶的描述不差分毫。

    “如此,王爷可满意了?”他在我对面坐下,唇角微勾,不露声色。

    “有幸一睹玉笛公子的风姿,本王深感荣幸。”

    他面具下的眼一瞬不眨地望着我,唇角的笑意更深,一手抬起,银鞭滑过唇角,顿添邪魅。

    “不知王爷想查的,究竟是什么?”

    “我要查的这个人,是我的侧君,梓鱼。”

    他似微微惊愕。“梓侧君?”

    “不错。我要你们帮我查出他真正的身份。”

    他唇角一敛,眼神奇特。“若是梓侧君,王爷倒是不必大费周章。据木卿所知,梓侧君出身醉玉,与醉玉的阁主朱颜的关系很不一般。王爷若想知道梓侧君的事情,不妨从醉玉入手,完全不必借助卿楼。”

    他倒是一点也不顾及我的面子,直接便说了那妖孽鱼与朱颜关系不一般。究竟怎么个不一般法?怎么听也觉得我头上已经绿云环绕。

    我也顾不上尴尬。

    “既然朱颜与他关系不一般,又怎会说出实情?”

    他将银鞭一收,放在桌上。

    “看来王爷已经见过朱颜。朱颜自然不会说,但不代表别人也不会。”

    我一怔,似有所悟。

    “本王明白了。多谢玉笛公子。”

    “那么,另一样东西?”

    “听闻九宫中有种奇花,名为一寸相思。本王想找到它。”

    “九宫的一寸相思?”他面具下的眼微阖,似有所思。“这倒是有些难度。”

    “若不难,也不会求助于公子了。只要能给我消息,酬金方面,本王绝不会吝啬。”

    我从袖中拿出一轮玉环。“这个,权当作定金。”

    我虽然不爱这些,但好歹是王爷,平日里积累的,母皇皇姐赐下的也不少。这轮玉环做工精细,质地上乘,绝对价格不菲。

    他垂下眼,抬手划过玉环。

    “王爷出手果然大方。不过——若木卿要的,不是这些呢?”

    “噢?”我微讶。莫非这还没入了他的眼?“公子请说,只要本王力所能及。”

    “一定是王爷力所能及的。”他忽然低低笑了起来。“听闻王爷有三位夫君?若再多一位,应该也无妨。”

    我愣住,这——什么意思?

    他忽然抬身,双手撑在案几上,上半身向我靠来。

    我一吓,再反应过来时,那张戴了银色面具的脸已近在咫尺,我几乎可以看见那双眼。

    心里一动。

    “木卿要的,是王爷侧君的位置,不知王爷意下如何?”

    我脑子里一片空白。这这这是怎么回事?

    他盯着我看了半响,轻轻一笑,又坐了回去。

    “王爷不用如此紧张,木卿只是说笑罢了。”

    我松了口气,强作镇定。“本王何德何能,能得公子做侧君?公子这玩笑开得有些大了。”

    他不语,拿起桌上的玉环看着。

    “这玉环,我便收下了。王爷所托之事,木卿必鞠躬尽瘁。”

    “好。本王静候佳音。”

    玉笛公子木卿给我的提示,让我心中豁然开朗。

    我再一次去了醉玉。

    醉玉里,软语温存,好个销金窟,温柔乡。

    红叶曾经对我说过,这醉玉的来历也很不简单。除了表面上迎来送往的生意,暗地里实际上还做着走私的营生,吸收囤积了大量的财富,偏偏在三国畅通无阻,怕是有颇强硬的后台。

    这一次,我没带红叶,也特意避开了那个老妖精似的弄玉,要了个雅间。

    “这位小姐,可有相熟的公子?”

    “你帮我找个性子柔和些的公子来便是。”侍人恭敬地应诺,正要退出去,又被我叫住。

    “等等!我喜欢年纪稍微大些的。”

    那侍人用暧昧而了解的目光看我一眼。“奴知道了。”

    我顿时浑身发毛,且窘。

    少顷,侍人领进来一个蓝衣的男子,年约二十三四,温和恭顺的样子。

    “蓝玉,好好侍奉这位小姐。”

    说罢,侍人又暧昧且讨好地向我笑笑,退了出去。

    那男子到我身边坐下,身上并没有那些厚重的脂粉味,让我多了一分好感。

    “小姐,要用些蜜酿么?”他很有些小心翼翼。

    “好。”

    为我倒了一杯,送到我手边。“小姐请用。”

    我对他笑笑,却不说话。

    他在我的注视下有些腼腆。“不知小姐想要蓝玉如何侍奉?”

    “侍奉?”我老脸一红。“不必了。”

    他却面露疑惑。“莫非小姐嫌弃蓝玉姿容丑陋,所以——”

    “不不是。”我指指对面的位置。“坐下,陪我说说话便可。”

    “好。”他似乎也自在了些。

    “蓝玉,你在醉玉有多久了?”

    “已经五年了。”

    “五年?这么长时间?

    蓝玉微微一笑。“是。”

    “我听说之前,醉玉有位第一公子,你跟他可熟悉么?”

    “您是说梓鱼公子吧?”蓝玉又为我倒了一杯酒。“原来小姐是为了梓鱼公子而来。这儿打听他的客人很多,不过他已经嫁给了静王做侧君,早已不在醉玉了。”

    “是么?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