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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君记-勿伤离歌第1部分阅读

      四君记勿伤离歌 作者: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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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君记—勿伤离歌

    作者:听风诉晴

    楔子

    德佑二十年。hubaowang

    黎国在德佑女帝宣的治理下,文修武偃,国力昌盛,渐超沧国伽罗,成为三国之首。届时,年近四旬的德佑女帝,以身体抱恙为由,将皇位传予太女弦,与帝后大人双双归隐。

    双十年华的太女弦继位,号嘉佑。

    黎国唯一的皇女歌被封静王,赐婚慕容家的大公子慕容远,留守黎都。

    自此,黎国迎来嘉佑元年。

    一年之后。

    故事,就从这里开始。

    黎都,茶馆。

    说书人是名女子,三十岁上下,抱拳头点,惊堂木一拍。

    “话说咱们黎都,最快活的人是谁?”

    堂下立刻响起一阵喧哗。

    “啪”一声,又是惊堂木一响。

    “自然是咱们的静王大人。诸位想想,坐拥三大绝色夫君,日日笙歌,荣华富贵享之不尽。兼得女皇眷宠,不必为政事烦忧,这日子实在是胜似神仙啊!”

    堂下立刻一片赞同之音。

    “是啊,咱们女帝陛下也才得两位皇君,帝后位尚且空虚。而静王却得了三位美人,实在令人艳羡。”

    “听说如今的静王正君慕容公子,正是女帝和静王的青梅竹马!”

    “各位,各位!”说书人一清嗓子,堂下立刻安静下来。“说到这慕容公子,想必大家都有耳闻。那是诗画双绝,天人之貌啊。都说沧有子都,黎有慕容,再加上伽罗养在深闺的三公主并称三大美人,这可不是虚名。”

    众人唏嘘慨叹,想是忆及慕容公子的风华。

    “前女帝大人退位之前,将慕容公子赐予静王做正君,这其中却有些不为人知的因缘。”

    众人即刻聚精会神,好奇心被大大挑起。

    “噢?什么因缘?”

    说书人卖关子一笑,却不往下说,拿起旁边的茶杯喝了一口。

    “诶我说说书的,你倒是往下说啊!”

    “我早就觉得奇怪了,你说慕容公子这样的品格,应该是做帝后的人物,怎会嫁给如此平庸的静王?”

    “嘘——这位兄弟,天子脚下,你说话可得要当心些!”

    “本来就是。这静王不学无术,碌碌无为可不是我一个人说的!更何况,娶了慕容公子只不过一年的功夫,又纳了两位侧君。听说其中一位,还是出身娼馆。啧啧,真是……”

    “就是。”赞同之声又起。“太不像话,哪里比的上我们的女皇陛下。”

    “说书的,你说这其中的因缘,究竟指的是什么?”

    说书的见众人情绪被挑起,满意地清了清嗓子。

    “其实,在前女帝大人宣布退位的前夜,当时还是二皇女的静王连夜进宫,向女帝大人苦苦哀求,女帝这才决定,将慕容公子赐婚予静王。”

    众人哗然一片。“真的?有这种事?”

    “难怪了……”

    “想来女帝大人也是疼女心切,这才——只是可惜了,慕容公子这般的人物!”

    ……

    没人注意到,二楼的雅间里,传出一声极轻的笑。

    这笑声妖异惑人,竟似有羽毛在人心里轻轻地划过般,无法抑制的痒。

    雅间的窗门开了道浅浅的缝隙,微风拂过,水粉色的纱帘轻摆。

    “有意思。”慵懒醇美的声音,深深浅浅,似连听者的魂儿也要吸了去。

    一双修长白皙的手,随意地搭在梨花木椅上。十指洁净,指甲修得干净优美。一只手上执得一把折扇,浅金色的扇面,上面是妖娆的大片红色牡丹。

    “公子,这些人胡言乱语,可要属下——”

    “碧玺。”声音依旧轻佻魅惑,却有一丝难以察觉的凉薄。

    “属下知错。”另一个声音立刻带了些慌乱。

    那个妖异的声音停了停,手上的折扇一收。

    “有些乏了呢。回府罢。”

    声音中却听不见一丝倦意,凉薄之意更甚。

    “是。”另一个声音谨小慎微地应下。

    又一阵清风吹过,帘中的人已没了踪迹。

    第一章 王君和侧君

    黑暗。无边无际的黑暗。无穷无尽的苍凉。

    我浮沉在这片黑暗中,却不觉得难过。

    因为我,已没有了心。没有心的人,又怎会有感觉?

    有个声音,如嗟如叹,从洪荒的深处,来到我的耳畔。

    “不如忘却,不如忘却——”

    “王爷。”小心翼翼的声音。“王爷!”

    我不耐地翻了个身,动了动手指头,想把这烦人的声音挥走。

    “王王爷!”

    怒火中烧。吵死了!

    猛地睁开眼,把来人吓得一哆嗦。

    “呃——”我瞪着来人,却像年久失修的老唱片机,责备和抱怨的话突然卡在喉咙里。

    来人是个少年,十五六岁的样子,眼睛很亮,长长的睫毛。此刻,这双漂亮的眼睛正畏畏缩缩地看我,似乎正在等待责骂来临。

    “呃——”我还没从卡壳的状态中调整过来。

    那少年却一吓,急急慌慌地跪了下去。“王爷,青竹该死,不该打扰王爷休息。只是——”他偷瞄我一眼,咬咬唇。“远王君来了。”说罢,又试探地对我一笑,恰似一只想讨好主人欢心的哈巴狗儿。

    我仍旧保持了之前的模样,呆呆地盯着他看。

    “青竹?”

    “是。王爷请吩咐。”他依然跪着,微微仰头。

    “王爷……王君……我是王爷?”

    “王爷说笑了,您当然——”叫做青竹的少年忽然住了口,一双大眼忽闪忽闪,终于有些异样。“王王爷,您——”

    我摸摸自己的下巴。抬起手,看了看自己身上穿的白绸内衫,上面绣着精美的虎纹。

    “我不记得了。”

    少年惊恐地盯着我,张大了嘴欲发出一声惊叫。

    我眼疾手快,先捂住他的唇。少年的唇温软湿润,弄得我的手心痒痒。

    “别叫!你想让大家都来看笑话么?”紧张之下,我的语气竟有些严厉。

    他可怜兮兮的大眼望着我,不知所措。

    我心一软,放柔了声音。也许他是我醒来见到的第一个人的缘故,让我不自觉地生出些信赖。

    能在我睡觉的时候接近,想必也是我的贴身侍从无疑了。他,应该不会害我。

    “青竹,你别叫。我不知怎地,什么也想不起来。我松开手,你且慢慢跟我说说。”

    他忙不迭地点头。

    我松了口气,松开捂住他唇的手。

    “王爷,好好的,怎么忽然失了忆?”他绞着手,皱起眉头。

    “先起来再说罢。”我揉揉太阳||狂c|,无奈。“把关于我的事儿简单讲讲。”

    “是。您是咱们黎国的静王爷,是当今女皇陛下的双生妹妹……”

    青竹的讲述断断续续,且逻辑混乱,好容易才让我听出个所以然。原来我正是当今女皇唯一的妹妹,黎国的静王,闺名清歌。

    虽然青竹并未对我之前的脾性作出评论,但看他仍有些畏惧的样子看来,我之前也不是什么好相与的性子,想必待人也颇有些冷漠,这才连贴身服侍我这么些年的青竹都对我又敬又怕。

    只是——我怎么会忽然失了忆?

    “青竹,照你这么说来,一直到昨夜我喝了很多酒醉得一塌糊涂回来为止,我都是好好的。”

    “是。就这么一夕之间,王爷就——”他忽然停了嘴,眼神怪异。“王爷,您真的想不起来了?”

    我郁闷。难道我之前常常装失忆?

    瞥了他一眼,他立刻缩了回去。“是青竹逾越了。”

    “青竹。这件事有些蹊跷。你务必守着这个秘密,谁也不能说。”

    “王爷,连远王君——也不能说么?”

    “远王君?”我皱眉,心中有些异样之感。“不管是谁,暂且都不要说。这些天,你跟着我,寸步勿离。”

    “可可是——”

    “什么?”我挑眉看他为难的样子。

    “远王君,他就在门外,正等着见您。”

    远王君,全名慕容远。是前帝后,也就是我的父后的兄长的孩子,慕容家的大公子。年方二十有四,惊才绝艳的人物。

    一年之前,前女帝,也就是我的母皇在退位前下旨,将他赐婚给了我。

    我皱眉。这个人,恐怕不容易瞒过去。

    “王君,王爷请您进去。”

    青竹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我整整衣襟,如临大敌般看向门口。

    “有劳。”温和圆润,如上好的美玉。

    一曲青衣,宽袍广袖。身形修长的男子,不慌不忙地踏进门来。首先印的眼中的,却是他系在腰间的一方碧玉。

    上好的成色,晶莹剔透,一看便知其名贵。然如此碧玉,也只是做了个不起眼的点缀。

    只怪此人太过出色。

    不知为何,见到这方碧玉的时候,心口处竟是一紧,有些疼痛。

    青竹小跑着回到我身旁,小小的背脊绷得死紧。

    我有些好笑。不过是见我的夫君罢了,至于这么为我紧张么?

    我敲敲他的背。青竹一惊,待看清我眼里促狭的笑意时,小脸一红,垂了眸不看我。

    这边,我的王君已在我面前站定。

    我这才转头,细细打量。

    修眉长目,有满月之华。看清他相貌的时候,我心中的惊叹被突如其来的巨浪淹没。这巨浪,混合了爱恋,愤恨,不甘,绝望,还有撕心裂肺的痛。

    我定定神,捂住胸口。他是我爱的人。那一瞬间,我立刻明白。只是——为何我看见他,感受到的却是痛?

    的确是个难得一见的美男子,偏偏气质温润,唇角含笑,温和而疏离。

    疏离?

    心念一转,联想到青竹刚刚话里支吾的部分。想来这位王君并非自愿嫁给我,我们之间的关系也许并不亲密。

    难怪了。

    想通这一点,我反倒松了一口气。

    “夫君,找我—本王有什么事么?”

    慕容远唇角一绷,原本的笑意敛去,眸中疑色渐生。

    糟了。我心里一沉,这下要坏事。

    我身旁的青竹也微微白了脸,看向我的漂亮大眼里满是焦急。

    “清歌,你还在生气么?”

    我一愣,别过脸不回答。

    慕容远上前几步。“清歌,我进宫只是去看看二弟,并非——”

    “不必再说了。”我沉下脸。“你找我,就是为了说这个?”

    他被我打断,脸色有些不好看。

    “清歌,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我是听留芳说你昨夜喝个大醉,所以才来看看。你受过伤,不能喝酒,难道忘记了么?”

    奇怪,明明眼神里对我如此疏离,为何言语却满是关怀?

    虽然不解,我仍是看向别处。

    “有劳关心。青竹,送客。”

    慕容远愣愣地。“好罢。如此,我便改日再来。”

    看他走远,我吐出一口气。

    装得真累。

    “青竹,刚刚究竟怎么回事?”

    青竹一慌,又要下跪。

    我皱眉。“站得好好地,干嘛非要跪着?以后别有事没事便跪,看了闹心。”

    青竹怯怯地看我一眼,见我并没有生气,这才舒展了眉眼,冲我一笑。“谢王爷。”

    “刚刚我唤他夫君,可是不妥?”

    青竹摇摇头。“王爷与王君从小一起长大,一直是唤王君为远哥哥。但既已成婚,也叫过几声夫君,所以这倒罢了。关键的是,王爷可从不在王君面前自称本王。”

    “难怪了。”

    “还好,王君似乎以为王爷生气了。否则可一定会被怀疑。王爷,真的不告诉王君么?”

    沉吟片刻。“暂时别说,”不知为什么,我不想让他知道,我已经不记得以前的事情了。

    “青竹,为了避免这样的情况再发生,你还得找个机会将所有的事细细说给我听。”

    “是。”

    “我有些饿了。青竹,备些吃食来罢。”

    青竹出了门,我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天知道,我刚刚有多么紧张。

    忘记了一切,现在剩下的只有些莫名奇妙的情绪而已。

    铜镜里的这张面庞,小小的鼻,小小的眼,淡淡的眉毛。只有淡粉色菱形的唇,微微上翘,为这张脸庞增色不少。

    乏善可陈的容貌,难怪慕容远不喜欢。

    我有些丧气。胸口的疼痛还隐隐发作,记忆里却是一片空白。

    爱上了一个不爱自己的人,难怪会疼成这样。

    慕容远眼中的疏离和冷淡,我看得清清楚楚。既然给了我一次重头来过的机会,我才不会傻得跟从前一样。

    失忆的前因后果还不清楚,目前看来只能步步为营了。

    我——究竟是怎样的人?

    伸出手指,点过平凡的五官,停留在唇间。

    一声极轻的笑声,忽然在我耳旁掠过。

    妖媚入骨。

    “没想到静王爷你,也有这样对镜自怜的时候。”

    慵懒醇美的声音,带着甜美而诱惑的毒。

    我转头,随即怔住。

    妖孽啊,真是妖孽。

    修长白皙的十指,搭在唇间,似在邀请。散落的乌黑长发,殷红的唇,妖冶的眉眼,雌雄莫辨。

    浅金色的长袍,上面是大片的红色牡丹,本来是雍容华贵的颜色,穿在这人的身上,却是妖异到了骨子里。

    若不是那声音,我还真会以为这是位倾国妖姬。

    “你——你是怎么进来的?”我强作镇定,从惊艳中努力回过神来。

    殷红的唇角微勾。“难得看到静王这个样子。”他斜躺在榻上,微眯了眼。“怎么,慕容远又惹你生气了?”

    “这与你无关。”看样子,他认识我。只是不知我们之间究竟是何种关系。“你来做什么?”

    黛眉一挑。我心一跳。这个人,怎么能比女人还风情万种?

    他缓缓直起身,手中的折扇一收。

    “怎么不回答?”我的镇定就快在这妖孽面前维持不住。

    他身影一闪,已经到我身前,修长的十指一收,捏住我的喉咙。

    妖冶的眼里射出刺骨的寒光。“你是谁?”

    窒息的感觉从喉咙蔓延到全身,我无法言语,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肺中的空气越发稀薄。

    他要杀我?这样的认知刚刚到达脑海,他却松了手。

    “没有易容。”慵懒的声音有丝疑惑。我大口大口地呼吸,劫后余生的感觉让我怒火上升,完全忘记了眼前的妖孽是个危险的人物,刚刚还差点要了我的命。

    “你——简直就是个疯子!”

    他眼微阖,忽然改抓住我的脉门。

    “绝情殇?”妖孽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些惊讶。

    “你究竟是谁?说些莫名奇妙的话!没错!我是失忆了,想不起来了,怎么样!”

    殷红的唇角微升了弧度。“性子倒是没变。你可知道我是何人?”

    “我管你是何人?反正肯定不是好人!”

    他唇角的弧度越发地大了。

    “王爷,饭菜来了。”青竹推门进来,看见我身旁的妖孽,瞪大了眼。

    “梓梓侧君!”

    “梓——侧君?!”我大惊。妖孽的笑容越发得意了些。

    “我是你的侧君,梓鱼。”

    第二章 绝情殇

    “你说我失忆,是因为中了毒?”

    梓鱼妖孽打开折扇,慢悠悠地扇了扇。“说是毒,也不尽然。此毒对人的身体并无损害,只是让人忘了从前的事情罢了。”

    青竹在一旁插嘴。“那此毒,可有解药?”

    我点点头,期待地看着妖孽鱼。既然是毒,一定有解药。

    他却摇摇头。“所以说这也不算是毒。并无解药。”

    “怎么会没有解药?”青竹漂亮的大眼睛里满是焦急。“梓侧君,既然你知道这毒的来历,一定知道该怎么解吧?”

    妖孽鱼眨了眨妖媚的眼,之前凌厉的气势全然不见。

    “知道。”

    “是么?该如何解?”我松了口气。

    妖孽斜斜地瞟我一眼。“静王,你可知道,此毒为何叫绝情殇?”

    “我怎么会知道?”没好气地瞪他一眼。“妖孽——梓鱼,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好了。”

    “妖孽?”他眉角一抽。“没了记忆,倒是比从前来得直接了些。”

    “所谓绝情殇,自然与情有关。只有心有所爱的人,才会中这样的毒。当你心无所爱,自然就解了这绝情殇。”

    青竹讶然。“竟然还有这样的毒?”他眼中的担忧更甚。“可是王爷她——”

    我若有所悟。“梓鱼,你的意思是,只要我不再心有所爱,就会渐渐想起从前的事?”

    “不错。”妖孽鱼微微一笑。“不过静王,你可知道你所爱之人是谁?”

    我别开眼。

    青竹疑惑道:“梓侧君,王爷已经没了记忆,又怎会还记得自己爱的是谁?既然不记得,那又怎算得心有所爱?”

    “呵——”妖孽笑得别有用意。“青竹,怎么不问问你家王爷,可有忘记自己所爱是谁?”

    青竹立刻转向我。

    “记得又如何?我可不会像从前那般傻了。我想我的记忆,很快便会恢复。”我抬头,直视妖孽鱼。“梓鱼,你可能猜到,这毒会是谁给我下的?”

    妖孽鱼难得地收敛了笑容,面色沉凝。

    “怕是你不想知道。”

    “怎么?”

    “绝情殇,乃黎国皇室秘药。”

    我咬了唇,垂下眸。“你的意思是——”

    “我没什么意思。”妖孽鱼懒懒地起身,风姿妖娆地走出门去。

    “对了。”他忽然停住,回眸一笑。“忘了告诉你,还有另一个办法,能解去绝情殇。”

    “什么?”

    “爱上另一个人。”妖孽鱼唇角一勾。“不妨考虑考虑我。”

    我嘴角抽抽。“慢走,不送。”

    青竹到门口张望,确定妖孽鱼已经走了之后,这才磨磨蹭蹭地回到我身边,欲言又止。

    “青竹。”我有些头疼。“有话你就说罢。”

    “王爷,这梓侧君怎么会知道这么多?而且——”他怯生生地看看我,确定我没有生气,这才开口。“梓侧君跟王爷之间,似乎和传说中很不同。”

    “传说?”我端起桌上的清茶。“对了,你怎么没早些告诉我,除了慕容远,我还有别的侧君?害得我露了马脚。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梓侧君是三个月前入府的。据说他在入府之前,是醉玉在黎国的第一公子。”

    “醉玉?”

    “是。”青竹瞄瞄我的脸色。“醉玉,是三国最大的男倌馆,与揽香齐名。”

    “这么说来,梓鱼他之前是——”难怪妖孽成这样,的确不愧于第一公子之名。只是既然我爱的人是慕容远,又怎会在与他成婚一年不到就又纳了侧君?

    “我为何会纳他?”

    青竹有些为难。“这个我也不清楚。当时王爷心意已决,谁的话也听不进去,连女帝陛下也拿你没法子。我们都以为王爷被他给迷了去,谁知——今日看来,也许其中倒另有缘由。”

    “这个人看上去决不简单。”我咬住杯沿,细细思索。“可惜我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王爷,你真的还记得——之前爱的人?”

    松开杯沿,我没有回答。那样的痛,不记得也难。

    “是慕容远?”

    “王爷果然……还记得。”

    “放心吧青竹。既然我已经忘了过去的事,也总有一天会忘记对他的爱。”

    捏捏青竹粉粉的脸庞。“怎么,对你家王爷还不放心么?”

    青竹粉色的脸庞立刻红了大半。这小家伙,莫非以为我在调戏他么?

    “还有什么忘记说的,一并跟我说明白罢,免得再出现这样的情况。”我缩回手,咳了咳,做庄重状。

    “王爷除了远王君和三个月之前纳的这位梓侧君外,还有一位一个月前刚刚进府的姬侧君,乃姬虹姬丞相大人的孙子。”

    “三个?”我又开始头疼。“那么这位姬侧君又是怎么被我纳进来的?”

    青竹笑了笑。“姬侧君很小的时候便和王爷相识,他倒是一直恋慕王爷呢。只是王爷之前一直回避,不知为何一月前却改了主意,将他迎娶了进来。”

    居然还会有人一直恋慕我?我勾勾唇角,总算是找回了些自尊。还以为娶了三个夫君,却没一个是自愿的。

    “王爷既然已经忘了从前的事,不如重新开始,”青竹咬咬唇,终于鼓起勇气地说:“其实姬侧君也很好啊,王爷可以试着接受他的。再不然,梓侧君他也——”

    我好脾气地望着他,等他说下去。他却咽了咽口水,住了嘴。

    “说呀,怎么不说了?”

    “王王爷,青竹多言了。”

    我有些好笑。看来青竹心里对我的敬畏倒是根深蒂固。

    没忍住,又揪了揪他的小脸。他似乎知道了我在逗他,漂亮的眼睛里有些哀怨。

    “好。待我得空了,便去看看这位‘很好’的姬侧君。至于那个妖孽鱼——就算了吧。要是爱他,没准骨头都剩不下。”

    三日后。书房。

    我的书房布置有些简单,就跟整个静王府一般,简单得有些过分。

    檀木桌椅,青铜香薰炉。墙上光秃秃的,一副字画也没有,倒是窗上挂了翠竹帘,平添些许雅致。

    笔墨纸砚,都是普通的货色。唯有一方看上去便知其名贵的翡翠镇纸,在这些普通的东西里颇为显眼。

    这个——怎么看,也和我的一贯作风不符。镇纸的表面很是光滑,像常被人握在手中摩挲。

    在书房倒腾了半天,只翻出一些典籍书本,翻开能看见些清秀的小篆书写的批注和心得。我拿了笔,凭着些本能写了几个字。没错,是我的笔迹。

    其他便没什么特别的,我却始终决定有些不对。

    青竹敲了门进来,端着托盘。

    “王爷,用些点心罢。”

    拿起一块送进嘴里,刚一咬便皱了眉头。

    “这么甜?”

    青竹有些惶恐。“王爷之前就爱吃甜的。”

    “是么?”我咬了一口,摇头。“太甜。以后做清淡些罢。”

    奇怪,怎地失了忆,连口味也不同了?

    “对了青竹,怎么我不用上朝么?”

    青竹为我倒了杯菊茶,递到我手边。“当初女帝即位的时候,王爷便向女帝递了折子,说是自己无心政事,只想做个挂名的闲王。女帝也就准了。”

    “噢~”我点点头。“这样也好。”

    一切看上去都很单纯。简单的生活,简单的王爷。可若真是如此,我又怎会中了皇族的秘药绝情殇?

    怕是没这么简单罢。我微微一笑。

    “对了,这块翡翠镇纸,”我举起来,用指甲刮刮它光滑的表面。“是何来历?”

    青竹的脸色顿时有些别扭。

    “这是王爷十八岁生辰的时候慕容公子送的。王爷可宝贝得很,连我们都不让碰。”

    “是么?”我举到眼前,端详片刻。“收起来罢。这样贵重的东西,不适合这儿。”

    青竹迟疑了一下。

    “怎么?”

    “没没有。青竹只是怕王爷恢复记忆之后会后悔。”

    “让你收起来,又不是让你扔掉。”

    突然一道亮光划过脑海,我终于知道哪儿不对了。

    “青竹,你可知道,我的印鉴收在哪儿?”

    青竹茫然。“这么重要的东西,王爷一向是自己收着。”

    没有贵重物品能够理解,可作为堂堂王爷,却不可能没有印鉴和代表身份的符信。

    “青竹,茶有些凉了。你帮我热热吧。”

    “是。”

    看他走远,我继续在书房里倒腾。

    不知道是不是仍然残余了一些记忆的缘故,鬼使神差地在书架后找到一处极不起眼的凹陷。凹陷处有个奇特的之字形,看上去有些眼熟。

    在哪儿见过……

    无意中,眼睛滑过左手食指上的指环。莫非——

    心跳的有些不听使唤,仿佛有个天大的秘密等待着我去开启。

    将指环上突出的部分按到那个凹陷处,果然契合得天衣无缝。再轻轻一转。

    咔哒一声,凹陷处竟然朝旁边滑了开去,露出一个不大的暗阁。

    竟然有些小小的雀跃,这里也许有可以帮助我回想起什么的东西。

    已经失去了记忆,我才不想在某个时候一不小心就丢了小命。一定得快些想起来。

    暗阁内放着一枚印鉴,上刻静王歌鉴。旁边还有一枚碧色玉符,有静王亲临的字样。松了口气,看来这儿就是我存放贵重物品的地方了。只是连青竹都不知道这个暗阁,看来我之前疑心颇重,不太容易信任他人。

    既然如此小心,怎么还会被下了毒?我摇头,不得其解。

    印鉴和玉符的旁边,还有几幅卷轴,都是些字画,字体飘逸,画风清灵,大多以莲荷为主题。这几幅字画的落款全是一个人,“遥之”。

    这字看来绝不是我的笔记,那么这个“遥之”又会是谁?我将这些字画如此宝贝地放在暗阁中而不是悬挂起来,又是何道理?

    我想了想,只拿出一幅画,其余的连同印鉴,玉符又重新放了回去。刚想锁上暗阁,却见暗阁的深处似乎还有一件物事。

    掏出来才看清,竟是一支玉笛。

    细细摸索一遍,忽然心念一动,将玉笛的头一段轻轻一拉。玉笛口松开,却又变成一方小巧的印章,上面用小篆刻了一个“卿”字。明明白白,是我的笔迹。

    虽然对这玉笛有些熟悉之感,我却怎么也想不起来这究竟是做什么用的。

    也罢,慢慢来吧。

    将暗阁重新布置好,我才拿了那副画回到桌前,想从画中找些线索。

    画中是半开的莲,在清冷的月色下显得清雅出尘。这作画的“遥之”想必一定是个爱莲的人,才能将莲花此时的风韵再现得如此逼真。

    “歌姐姐!”

    少年清脆的声音,如滴水入涧,让人听了颇有些好感。

    我有些好奇地抬头去看这位不速之客。

    来人和青竹差不多的年纪,莹莹双目,弯弯的眉,皮肤白皙,下巴尖尖,是个漂亮的男孩子。

    他没有束冠,只用根宝蓝色的发带将头发束起,发端垂下,很是灵动。

    见我望着他不语,他忽然对我灿然一笑,琥珀色的眼珠光华斐然,唇边竟然露出两个小小的酒窝。

    “歌姐姐,小芒想你了。”

    呃——我额头有些冷汗。这小家伙,怎地把这样的话说的这么自然?

    “小芒啊,你怎么会到这儿来找我?”

    他长睫忽闪,有些委屈的样子。

    “歌姐姐,自从我们大婚那晚之后,你就再也没来小芒这儿。是小芒惹你生气了么?”

    这位的身份已呼之欲出——是那位被青竹大加赞誉的据说从小便恋慕着我的姬侧君,姬家的四公子,姬流芒。

    流芒……流氓……之前听青竹说起这个名字的时候,我差点没把嘴里的茶喷出来。这名字取得可真是够损的。

    我看向这个漂亮少年的眼神顿时多了些怜悯。真可怜,摊上这个名字。

    单纯干净不谙世事的少年,惹人怜爱——但我心里的感觉也只限于弟弟式的怜爱而已。

    “呃——小芒,你很乖,是姐姐最近太忙,所以才忽略了你。”

    我突然痛恨起自己,怎地连这么小的小男孩也要娶了进来?不知道有没有染指他——我登时有了种拐骗小男孩的罪恶感。

    此时,青竹端着热好的茶走了进来,见到姬流芒,微微一惊,随即看向我。

    我给了他一个不用担心的眼神,他才恢复如常,倒好茶,放在我和姬流芒面前。

    “王爷,姬侧君,请用。”说罢便退了出去。

    “小芒,喝些菊花茶罢,天气热,可以消消火。”我带着小小的愧疚,拿起茶杯喝了一口。

    听了我的话,小芒琥珀色的眼睛旋即开心起来,跑到我身旁拖住我的手。

    “歌姐姐,那今晚就让小芒侍寝,好不好?”

    噗——我嘴里的茶终于还是喷了出来。

    第三章 醉玉朱颜

    小芒见我这般狼狈的样子,小鹿般的琥珀眸子立刻浮上楚楚可怜的委屈之色。

    “歌姐姐果然还是嫌弃小芒——

    我咳个不停。

    “小小芒,我没有那个意思。只是——你还太小。”

    “小?”他的委屈之色更甚。“小芒已经十七了。”

    他微微敛眉,垂眸不看我。“小芒从十三岁便一心想嫁歌姐姐为君。歌姐姐却一直说小芒还太小。后来歌姐姐却成了王爷,有了正君。只要能和歌姐姐在一起,嫁做侧君,我也绝无怨言。只是,歌姐姐到现在,竟然还这样推脱。”

    我心里有些柔柔的感动,为眼前这个让人心疼的单纯少年。

    黎国向来自由嫁娶,全凭身份地位财富。他是丞相家最受疼爱的孩子,本可以妻妾成群,却为了我,甘愿嫁作侧君,与他人分享一个妻主。

    那个妖孽鱼说,只要爱上另外一个人,也可以解除药性。那么——我是不是可以试着爱眼前这个少年?至少他不会让我受伤。

    只是——我可比他大了整整四岁……

    行随意动,我伸手摸摸他的脸颊,竟然摸到一片湿意。

    我立刻慌了神,自然而然地将他揽过来,拿了绢子轻轻擦拭。“小芒真不乖,怎么这么大了还哭鼻子?”

    我这一劝,他反而流泪流的越发厉害。

    “小芒!”我故意硬了声调。“你若再哭,我以后便不再理会你。”

    他一吓,立刻抬了朦胧的泪眼看我,看我神色冷峻,立马慌慌张张地自己擦干了泪。

    “歌,歌姐姐,你别生气。”

    见他这样,我又心一软。

    “小芒,你先回去,等歌姐姐闲了便去找你可好?”

    “真的?”他的面上露出一丝欣喜。

    “真的。”我对他笑笑。

    “那小芒这就回去准备姐姐爱吃的菜式,等歌姐姐过来。”他欢喜地笑了开,颊上的酒窝若隐若现。

    正要走时,他看见我桌上摊开的画。

    “这是——”不知道是不是我看错,他的眼里似乎飞快地掠过一丝怨恨,脸上的笑容一收。

    “怎么了?”

    他垂眸,语气忽然变得有些冷。

    “姐姐其实还是在骗小芒吧?无论他做了什么,你还是只爱他,是不是?”

    我愕然。

    他猛地抬头,琥珀色的杏核眼一眯,居然有些寒意。

    “小,小芒,你在说什么?”

    他一愣,脸上的寒意褪得干干净净。

    “歌姐姐,小芒只是只是有些难过。”他喃喃低语,随即失魂落魄地跑了出去,任我在背后呼唤也不曾回头。

    这小家伙,究竟是怎么了?

    他说我“只爱他”,这个“他”,想必一定是慕容远。

    既然我一心只爱慕容远,又为何娶了梓鱼和姬流芒?这中间,究竟还有何纠葛?与我所中的绝情殇不知是否有所关联?

    “真是可怜。”

    慵懒醇美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我翻了个白眼,这个家伙是属猫的么?每次出现都悄无声息的,刚刚的场景,想必都被他看了个一清二楚。

    “梓鱼。”我回过身,毫不意外地看见妖孽懒懒地靠在椅子上,一身浅金色的纱袍似流动的金水般蔓延在他四周。

    “你会武功?”

    妖孽千娇百媚地一笑。“我会的还有很多。”几乎是一瞬间,他已到我身前,殷红的唇微张。“要不要试试?”

    我浑身上下都起了鸡皮疙瘩,忙将他推开。“少来这套。”

    他也不恼,不慌不忙地弹弹衣角。

    “还以为一向冷心寡情的静王总算也有了怜香惜玉的时候,没想到还是那么无情。真是让梓鱼心酸哪。”

    “梓鱼。”我敛神看他。“你究竟是谁?”

    他微微一愣,随即又恢复过来。“我自然是你的侧君啊。”

    “噢?”我轻笑,忽然凑近他的脸庞。

    他不自然地一颤,妖娆的瞳孔微缩。

    果然如此。

    “我们,根本就不是这样的关系,对不对?”满意地看到他脸上的笑容凝了一瞬。“嫁给我之前,你又是谁?”

    他别开眼,依然笑得张狂。

    “难道青竹还没有同你说?我之前,是醉玉的第一公子。”他忽然转过眼,盯牢我。“醉玉是什么地方,静王不会不知道吧?”

    真是只狡猾的狐狸!

    我索性说开了。“我是说,你真正的身份。醉玉的第一公子,不会有这样的功夫和见识。我的侧君,不会称我为‘静王’。”

    他看了我半响,忽然笑了起来。笑声妖媚入骨,拨人心弦。

    “这个——你得自己想起来。”

    他摇曳生姿地与我擦肩而过,临了还没忘了在我耳边轻语。“我很期待。”

    我握紧了拳头,憋了一肚子火。在他面前,似乎我只有吃瘪的份。

    青竹急急地走了进来,和正要离去的妖孽鱼打了个照面,忙不迭地行礼。

    看他走远,他才回过神来。

    “王爷,梓侧君是何时来的?”

    “刚刚。”

    “那姬侧君——”

    “走了。”

    青竹咬了咬唇。“王爷,其实姬侧君也挺不容易——”

    “我知道。”皱了眉,心烦意乱。

    “对了,青竹。你知道‘遥之’是谁么?”

    “‘遥之’?”青竹一愣,视线落在我面前的画卷上。“远王君,字‘遥之’。”

    早该想到了。除了他,还有谁能让以前的我如此放在心上?

    慕容远皎洁如月的模样出现在我脑海,只是想到那双修目里的疏离,心里立刻又有些疼痛。

    难怪小芒看到这副画,反应会这么奇怪。

    “青竹,把它收起来罢。”

    “不用挂上么?”他小心翼翼。“远王君若是知道王爷收藏了他的画,一定会高兴的。”

    “会么?”我自嘲一笑。“不用了。收起来就好。”

    “对了青竹,把红叶叫来罢,我要出门。”

    红叶是我的贴身侍卫,一个与我年纪相当的女子。容貌温婉秀丽却身手不凡,负责保护我的安全。个性稍微沉闷些,不如青竹来的活泼可爱。

    她和青竹,都是我很久之前亲自挑选出来,可以绝对信任的人。

    这一点,是我从一些蛛丝马迹中推断出来的。我失忆的事情,绝不可能瞒过他们,也总得有几个值得信任的人在我身边掩饰,才不至于露出马脚。

    “出门?”他眼睛一亮。“王爷,青竹也可以去么?”

    “不行。”

    青竹的小脸顿时垮了下来。“王爷——”

    我无奈地摇头。“我可不是出去玩的。下次再带你去。”

    他的脸瞬时阴转多云。这小孩,情绪全写在脸上,跟小芒倒是挺像。

    想到小芒离去时的伤心样子,我忽然有些不忍。

    “青竹,跟小芒说一声,晚上我会过去看他。”

    青竹似乎有些高兴地应了。“王爷早就该去看看姬侧君了。”

    我瞥他一眼,他吐吐舌头,别开眼。

    这小家伙,越发地大胆了。

    “王爷想去哪儿?”红叶恭敬地跟在我身后,步步追随。

    “醉玉。”

    妖孽不肯告诉我他的来历,难道我还不能自己查?留一个知道我底细,我却对他一无所知的人在身边,始终让人觉得不安。

    红叶微惊。“王爷,这似乎有些不妥。”

    “有何不妥?”我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