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时花开第11部分阅读
四时花开 作者:未知
的疑问,四儿垂着眼帘低声说:
“王爷之前病得十分凶险,太医说虽然王爷表面上看不出有什么大碍,但其实是内火急冲伤了心脉,若是一般身子差的人只怕会落下口眼歪斜、手脚不勤的毛病,但王爷吉人有天相,生生的熬了过来,只是这一病把之前细心调养积攒下的根基都消耗光了,所以还需要好好滋补一下才不至于落下不实之症。浩瀚书屋 ”
瑞珠小心的咽了咽口水,滋润一下自己干了的喉咙,所谓的口眼歪斜、手脚不勤不就是中风吗?呵呵,看来她的确是从鬼门关又溜达了一圈,如果没溜达好的话,没准她就又去见骷髅先生了……那样,还真是对不起骷髅先生送她的这个好皮囊啊……
“把叔父留下来的那个什么汤拿来,我要润润嗓子。”
瑞珠躺在枕上指了指放在桌上的食盒,她要大补,多多的补,以后她也要注意一定要多吃什么燕窝银耳人参鹿茸之类的东西,一定要把身子调养得壮壮的,她还要心胸宽阔、少生气,要不然如果她真中了风,那不死也惨啊,想想看她那时只能成天歪歪扭扭的躺床上,想要说话,没出声口水却先流下来了,先不说别人觉得怎么样,她自己都觉得恶心!
“王爷大病初愈,胃口还浅,不宜吃太多东西,”四儿低着眼帘,平平静静的说,“陈皇父拿来的羹汤虽是贵重东西,但越是珍贵的补药此刻王爷就越不应多吃,若是吃得太多,虚火炙了,反对王爷身子不好。”
“你懂医?”瑞珠听四儿话讲得头头是道,叫人找不出一点毛病,不免有些惊奇。
按凤栖国的规矩,男子守内女子持外,学习医道本是只有女子可做的事,但这四儿天生好学,尤喜雌黄之术,加之认字,所以就私下找来医术自学自看,后来女帝知道他这点喜好之后,曾找来御医指点他,但那御医却因他是男子又系女帝身边之人,既不敢不教、又不愿认真要求,终只是草草敷衍了事,他心中自是明白,所以这医道他自觉只懂皮毛,如今听到瑞珠口气中的惊讶,他虽不是多想之人却也只觉得瑞珠是在看不起他。
瑞珠见那四儿只把眼帘遮了眼睛,半天没说话,想了想皱眉道:
“那有没有什么吃下去不沾地儿的东西,我嘴里苦。”
“……”四儿略略抬了抬眼,望了望床上的瑞珠,他之前也曾有几次见过这位纳兰小王,虽说皇上对她如对其他皇女一般在边疆封了地,却只把她一人留在了身边,那几次短暂的一瞥,这位纳兰王爷在他心中并无任何的留影,倒是这几天的朝夕相处让他对这位原本相传性子温吞的王爷有了一种相当深刻的印象,虽然最开始的几天瑞珠一直烧得神智不清口中胡话连篇,但只有他这个全天不离左右的人才知道,那个人只在身旁没有别人的时候才会反复的重复一个名字,如果说她的神智是清醒的,可人烧到嘴上起泡眼睛也睁不开了、神智却还能清醒那这人简直就不是肉身凡胎了,可若说她是糊涂的,皇上太医以及一干人等来看她时她虽也满口胡话却绝对不吐那名字一字,所以看了几日以后他心中也明白,那个被她只在无人时候反复叫着的人只怕是她心中挚爱,而即使是在发昏的时候也懂得避开人那就应该是她出于本能的一种反应,懂得把伤痛隐藏于心底最深之处不肯示人,如此看来,这位纳兰小王倒也有几分坚韧的性子,和她姐姐……总是有些相似地方的……
瑞珠见四儿依然一直不说话,心里也没有办法,只想着等着身子一有了力气就非要找些好东西填填肚子不可,她就不信这皇宫里只有汤汤水水,一点实在点的东西都没有!
正乱想着,瑞珠忽觉闻到一种酸甜味道,抬眼一看,只见四儿已把一包荷包装得小零细拿了出来,瑞珠看着他打开荷包取出一个细纸包的小球,打开纸包,把其中腌制得黑亮亮的东西拿起来送到瑞珠嘴边。
瑞珠也不客气,张嘴就把那送到嘴边的蜜饯含了过来,顷刻间酸酸甜甜的味道溢了满口,瑞珠被酸得皱了好一阵的脸,才口齿不清的赞了一句:
“好吃……”
“这是经药炼过的蜜饯果子,可止咳化痰,去心火,王爷若是爱,多吃几颗倒是无妨。”四儿低着眼睛说了,顺手把那个装蜜饯用的荷包塞在瑞珠的枕头底下,瑞珠被嘴里的蜜饯酸得只顾眯眼睛,也顾不得回他的话,四儿见了就默默的退到一旁,瑞珠躺在床上含了那颗蜜饯半天,才有些恋恋不舍的用舌头顶着拿牙尖磨着吃了它,刚刚被她强压下去的那股困意又袭了上来,瑞珠有点怀疑是不是她喝的药里加了什么东西才让她总这么想睡。
翻手从枕头下拿出装蜜饯的荷包,瑞珠放在鼻前狠狠的嗅了嗅,然后就咽着急涌出的口水,抱着那荷包睡了过去。
44宫内(四)
以后的三四天里,瑞珠就和那个让她闻闻便会流出口水的荷包一起在睡多醒少中渡过了,瑞珠也没想到自己这一病身子竟会虚弱得如此厉害,只在床上躺着时她到没觉得什么,可一等到她想下地,却发现那双腿软得仿佛不是她的了,如果没有四儿在一旁扶着,她连去个厕所那两三步路的距离都会累到喘得心悸。
这三四天过得安静,每天只有女帝、陈皇父以及太医三个人轮流的来看她,其中最受瑞珠喜欢的当然还是陈皇父,陈皇父多是带着名贵的补品甜羹来看她,每到这时瑞珠便要拿出撒娇的手段来骗那已过风华却依然俊秀非常的男人向她露一露那可以颠倒众生的妩媚笑容。
其次也很受瑞珠欢迎的就是女帝,躺在床上没别的事可做的瑞珠最爱的事就是翻个身,把上面的身子软软的爬在女帝腿上,任她用手捋顺她的头发,耳朵里听女帝说些围场打猎或者异国进贡等等无关紧要的事儿,透过光滑的衣料可以隐隐的感觉两个人的热气混在一起,瑞珠有时想如果自己真有个姐姐,那感觉应该不会比她现在和女帝的这种感觉更好,血浓于水,她的魂魄虽然不是那个瑞珠的,但身子却是,所以这个有时会在不经意间露出雍容冷淡气质、对她却是真心疼爱的君王,便是她的姐姐,她可以真心所向的人。
“听太医说你的身子好得比她想像中的快,也许再过几日就可以下地四处走走了。”一日女帝来看她时,忽然这么说,瑞珠听了心里大喜,原本张口想说些什么却见女帝目光一转,不经意般的扫静立在一旁的四儿身上。
“你一直带着的那个蜜饯荷包去哪儿了?”
女帝漫不经心的低声问,站在一旁的四儿沉默了一下,低着眼帘静静的低声回答:
“前儿里面的东西吃完了,所以荷包就放下没再带。”
女帝听了也没再说话,又转过头跟瑞珠说了些不关紧要的事才在起身要走之前又扫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四儿,低声说:
“明儿我再叫人给你送些来。”
四儿静施了一礼,轻轻的说了句“谢皇上”,两人就再没多说的分了开,躺在床上的瑞珠看在眼里,心里琢磨着这伺候了她这么多天的人该不会是皇上的那个啥吧,但若真是皇上的那个啥,女帝又怎么会叫他来每天衣不解带的服侍她?
瑞珠虽然猜不透其中的缘由,但既然已经听明白那个被她霸占了好几日的蜜饯荷包是女帝赐给这个四儿的东西,现在就不应该再继续霸占下去,瑞珠从枕头下翻出那个已经半空了的蜜饯荷包,把其中的蜜饯全‘哗啦’一声倒出来,把个空荷包向四儿递了过去。
四儿望着床上面目虽然憔悴消瘦精神却已大好的瑞珠,静了许久才低下眼帘说:
“王爷若是嫌弃,就扔了吧。”
“……”瑞珠眨眨眼睛,望着面前似乎没有打算接过荷包的男人,想了想,又把刚才倒出来的蜜饯又尽数装了回去,接着又把荷包递了过去,道:
“这是皇姐给你的东西,放在我这儿,不好。”
四儿低垂的眼帘中似乎有光闪了闪,虽依然不语却慢慢的伸出手把蜜饯荷包接了过去。
瑞珠精神虽已比前几天都大好了许多,可毕竟躺在床上又没别的事可做,所以就学着前几天的样子继续昏昏欲睡,结果等到过了晌午,太医过来进行了例行诊脉以后,瑞珠听到了让她感觉如同大赦一般的好消息。
“王爷的身子……康复的速度的确快得出人意料……”女太医闭着眼睛细细的诊了一会儿脉,停了停,才睁开眼睛客气的笑着对瑞珠说:
“属下就在这里恭喜王爷的病体已经初愈了,这样一来,总在床上躺着反而会伤了筋骨,王爷明天就可以试着在院子里走走,活动活动筋骨,不过请王爷也不要太过劳累身子,还要再好好将养几天才是最好。”
“这么说……?”瑞珠的眼睛亮了亮,那个太医笑了笑,转过身对一旁的四儿低声说:
“今天开始就不用给王爷喝那种药了,那种药虽然可以增强体质怯风摈邪,但喝多了会让人有嗜睡的症状,王爷现在最需要的就是多多活动筋骨,躺太多对身体反而不好。”
四儿低着头低低的应了,瑞珠在心里打大呼果然是那个药的问题,她就说她不可能成天跟猪一样吃完就睡,太医大概还要把瑞珠已痊愈的事禀告女帝,所以又交代了几句留下另一个强身健体的方子就走了,瑞珠在心里激动了半天,四儿把新的药方交给侍童叫他们下去准备,瑞珠吃了陈皇父送来的燕窝甜羹又嚼了多半块的栗子糕以后又被四儿服侍着躺了下,临睡前她还在有点惋惜的想明儿一定叫女帝也送她一个蜜饯荷包,那种蜜饯果子酸甜不腻,以后带在身边,哄人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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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宫内(五)
早上女帝过来看瑞珠时瑞珠还没醒,大约是这几天睡得习惯了所以人也跟着变懒了,女帝交代了四儿及几个侍童几句就又离了开,瑞珠一觉醒来知道自己已得女帝亲口同意了的大赦,心里自然高兴,让四儿拿来清盐漱口,瑞珠一边漱一边回想自己昨天似乎梦到了什么,可是怎么想也想不起,漱完口那个梦的事也就跟着被抛到脑后面了。
四儿本想着这是第一天,只要扶着瑞珠到院子里稍微走一走就可以,但瑞珠不干,说什么也非要先洗个澡再说,虽说瑞珠知道这凤栖国的人不管男子女子,十天半月不洗澡是常事,家境富裕一点的大约还能逢初一十五彻底的来个沐浴更衣,若是贫穷人家,半年一年兴许都不带换身衣服的,可瑞珠却受不了这种腌拶,好在她穿越成的是王爷,想怎样就怎样,身边的人又是个个爱干净的,所以才没成天闻着普通人身上那种香油与体臭混成的怪味。
四儿见瑞珠一心想洗个舒服澡,也没提出异议,只教人搭了架子把沐浴用的大桶从净衣处抬了来,又弄了几个大屏风里里外外的挡了,屋子里热水一倒,温度倒比外面高出许多。
几个侍童放下了准备好的干净衣服,全都一语不发的出了去,只留下四儿一人拿着丝布站在一旁,瑞珠坐在床边坐着,看了他好半天,虽然想问问他‘你不出去么’,可看人家眼帘低垂正经八百的样子,好像站在这里是理所应当,瑞珠坐在床上想了又想,终于还是没说话的站起身,拖着鞋踢踢嗒嗒的向浴桶走去。
浴桶外有屏风半挡着,新倒上的水干干净净的冒着热气,瑞珠一看那水嗓子眼里就痒痒了一下,又回过头犹豫的望了一眼跟在身旁的男人,试探着慢慢解了几个扣子。
四儿头也不抬的依然低垂着眼帘,瑞珠见他依然不躲也不脸红,心想着这大约是宫里的规矩,虽然她自从到这世界以后听到的都是关于男子贞洁之类的话,可就像她那个世界帝王家虽然洗澡的是男皇上的、但侍浴的却是宫女一样,规矩到这里只要反过来就是了,她只要就把那人当成是个宫女就可以了。
瑞珠心里这么想着,手里也就不再犹豫,爽爽快快的把亵衣一脱,露出病得有些伶仃模样的身子,踩着矮凳泡进浴桶里。
四儿在一旁依然低着眼帘一动不动,只在瑞珠衣衫尽褪之际有些僵硬的咬了咬嘴唇,瑞珠泡在热水里舒服的长长叹了口气,随即憋了一口气把整个脑袋都浸在水里,再探出头时脸上已不自禁的带出了笑意。
四儿一语不发的送上有点像香皂的粉白色膏脂,瑞珠伸出手挖了一块,抹在头发上。
她今儿全脱了才发现,自己这几天竟然瘦得几乎成了骨头,原本她就是穿上长衫亦男亦女的模样,如今这胸上的肉又少了几两,更看着像个哥儿了。
瑞珠心疼万分的看着自己瘪了一圈的身子,头上的香膏沫子流到了眼睛里,瑞珠闭着眼向外伸了伸手,四儿把手里的丝布递了上去,瑞珠一抓,手指扫到四儿有些冰凉的手,四儿神色古怪的僵了一僵,瑞珠抓过丝布,抹干净眼睛,回过头望了望四儿,四儿犹豫了一下,一语不发的提起小水桶,登上矮凳,给瑞珠冲头发。
瑞珠把大半个身子爬在木桶上,尽力把所有头发都搭到肩膀一边,热水细细的从头顶直泻而下,冲下沫子的水就全进了下面的木盆里。
冲干净头发,瑞珠又坐回浴桶里,旁边矮凳‘咚’的一声,瑞珠转过头,却见原来是四儿下凳子时没站稳,稍稍滑了一下,瑞珠望望稍稍有一时狼狈的四儿,相处这几天下来,瑞珠已经十分清楚眼前这人是个安静沉稳得有一定水平的角色,所以见他这失措的摸样稍微有些好奇,那四儿稍稍扶了一下浴桶,低着的脸飞快的闪过一丝别人察觉不出的微红,摆正歪到一边的矮凳,四儿又恢复原本表情的站到了一边,瑞珠瞧了瞧他看他与平时无异,就又专心的泡起澡来。
瞧瞧她这身子,白得都不像话了,皮肤白虽然是件好事,可是白得这么阴惨惨的就不见得好看了……
瑞珠一边怜惜着自己的身子,一边从稍稍变凉了的浴桶里站了起来,四儿面无表情的展开手中丝布,瑞珠一把拿了过来把自己裹了个严实。
[还好他一直低着眼睛,虽然她叫自己把他当宫女,可是就这么大模大样的裸着在一个男人面前站起来,她还真是不习惯……]
用布胡乱的把头发擦到半干,瑞珠飞快的穿上亵衣亵裤,其过程大部分是背着身子半窥视着站在一旁的四儿完成的,见四儿真的从始至终都未抬过眼睛,穿上一层衣服以后的瑞珠终于放下心来。
有些挑剔的看了看摆在一旁的干净衣服,瑞珠心里念叨着看来还是怜香和惜玉审美能力强点,这儿的衣服都艳得可以,还是套带荷花的裙装,她看她那个皇姐每天英气勃发的长袍大带,不知皇姐要是穿上裙子会是个什么样儿。
穿上新衣,瑞珠坐在梳妆台前,仔细打量着铜镜里的人影,只见镜子里那人原本是一张鹅蛋般的长圆脸,如今一瘦就瘦成了棱角分明的三角脸,脸型一变,眉角倒更显的开阔了许多,往日温吞的眼眉被这一瘦瘦出了几分锐利模样,脸色虽好不太好看,却也是该红的地方红、该白的地方白,看得瑞珠在心里一阵感叹,心想着老天就是不公平,长得好的人病了也照样好看,哪像她以前,病了一场以后只病得脸更肿、嘴更阔、眼睛更加睁不开,半夜自己强撑着去厕所,结果还把强住进她家的同伴兼好友吓得叫‘有鬼’。
四儿默不作声的站在瑞珠身后,拿着梳子和干布细细的箅着瑞珠的长发,瑞珠看了一会镜子,忽然眨眨眼睛低声说:
“今儿我不出院子,头发也别正经的梳了,遍个辫儿就得了。”
四儿低着眼睛低低应了一声,片刻之后已把瑞珠两边的头发杂着银线各编了一串,又拿了个红榴石的盘扣在脑后把两串辫子归在了一起,其余依旧是散着,瑞珠左右照了照镜子,满意的点了点头,只觉这镜子里的人一身花衣服倒和这不艳不素的头挺配,感觉这四儿虽然少言寡语不过梳头的手法和怜香惜玉的不相上下,所以忍不住回头多看了四儿一眼,见他依然是一副低垂眼帘的样子,就自己笑了笑,起身往外屋走。
走到外屋,下人们已经把浴桶搬了出去,一群侍童正跪在地上拿软布沾干地上的余水,瑞珠被挡得停了一下,其中一个侍童见瑞珠要出去,连忙起身让出了位置,一瞥间那侍童看到瑞珠,脸突然一下烧似的红了起来,其余几个也跟着起身让路,一个个看到瑞珠也全是一副又羞又愣的样子,看得瑞珠自己也有点发傻,不明白那些男孩看着她怎么一个个全跟她那个世界小女生见到偶像似的,却不知那些侍童年纪又小,受得调教又严,平日里只见一堆男妃,连女帝的面都没见过两次,更不要说是见别的女性,这段日子虽被女帝安排到了这里服侍瑞珠,做的却是一般粗使的活儿,连内室都没进过,只隐约明白内室里的人病得沉重,只有四儿一人贴身照顾,其余一概不知,如今突然见了瑞珠梳洗一新鲁鲁莽莽的走了出来,又是一流的品貌,心里哪有个不羞的?
从此以后那几个侍童夜夜最私密的梦里只出现一个人影儿,这是题外话,就不再提,只说那瑞珠出了屋,被那正是晌午的阳光一照顿时觉得身上暖了许多,心想自己今昨两天只差一日,气力却差了许多,昨天她还必须让四儿扶着去厕所,今天却已可以自己做出屋,可见她昨天停吃的药恐怕不只是会让人嗜睡,说不定还加了什么软骨散之类的东西,让她只能老老实实的在床上睡。
四儿一直沉默不语的跟在瑞珠身后,瑞珠走下台阶在院子里左看看右看看,忽然指着不远处挨着垂柳的小空场说了句:
“搬把短榻放那儿。”
四儿应了一声,回过头对跟在后面的侍童说了,侍童跑着出了院子,不大会儿的功夫几个下人搬了个紫红木的三背罗汉榻放在了瑞珠指的地方,瑞珠走过去,望榻上一斜,闭着眼睛晒太阳。
46 宫内(六)
瑞珠原本还真的有心想好好逛一下这皇宫,可是她一走到院子里,立刻就没了兴趣,她住的这个院子,四四方方四面墙,墙里虽然有花有草、青石铺地,可也就是个院子,在从院门往外望,只见一面墙又一面墙,虽然墙头上也是金砖绿瓦的,可一眼望出去,哪里不是一个院子四面墙?她在那个世界被组织过好几次去皇帝住的地方受爱国主义教育,当时她就想,这种一个院套一个院子的地方有什么好住的,来来回回只看到一片上了锁的房子——现在在看看这个世界的皇宫,呵呵,感觉还真t一样!
[还不如她府里呢——]
瑞珠在屋里躺多了,所以现在改用爬的在软榻上晒太阳,正晒着,听到有人走进了院子,随即响起的是陈皇父低而柔的声音:
“你这孩子,怎么在这儿睡?”
瑞珠稍稍睁了睁眼,身子往一边挤了挤,让出个空位,陈皇父走过来,在瑞珠身边坐下,轻轻抚了抚她的头发,轻声说:
“怎么睡在这儿?刚病好就淘气,小心受了风,又要被太医锁在床上几天动不得!”
瑞珠懒洋洋的眯着眼睛向陈皇父的身上偎了偎,用脸蹭着男人的衣角低声说:
“皇姐每天都那么忙,叔父来看我的时间又只有那么会儿,这宫里我认识的人也不多,与其瞎走,还不如在这儿晒晒太阳的好。”
“你这孩子,躺这么多天都躺懒了!”陈皇父笑着小声斥责了一句,手指轻轻点了点瑞珠的眉心,瑞珠抿着嘴轻轻哼了一声,也不睁眼,陈皇父摸了瑞珠脸一会儿,忽然笑着对瑞珠说:
“我知道你心里闷,可是也不能总这么懒下去,今天先跟着我去花园里溜溜,明天叔父再想法子给你找点乐子。”
“叔父真想让瑞珠高兴,就让瑞珠这么枕着就行了。”瑞珠闭着眼,猫着身子把头枕到陈皇父的膝上,撒赖的小声咕哝。
“你就算是在小时候也没见像现在这么会撒娇——”陈皇父微微笑了笑,轻轻摸了摸瑞珠冰丝一般顺滑的头发,把瑞珠摇了起来:
“乖,别赖着了,叔父也老了,哪经得起你这样的压着,和叔父出去走走,就算你陪叔父了。”
瑞珠不情愿的偷睁开一只眼,望到陈皇父那张笑得温柔妩媚的脸,终于吸吸鼻子,一翻身从榻上翻了起来,陈皇父手里拉着她,带着四儿和四个侍童一起走出了院子。
瑞珠这一路走得都拖拖拉拉,陈皇父只是温柔的拉着瑞珠的手,不让她有任何机会说出‘回去吧’这三个字,已过晌午的阳光照在身上还有点热,瑞珠被拉着进了一个偌大的花园,四处望望,倒也看到不少的山石绿树,一汪清水在一个红亭旁汇集成湖,湖水碧波荡漾,载着成片的水莲浮萍倒也算是个佳景。
“叔父,咱们去那亭子里坐坐吧。”瑞珠望了望陈皇父沁出一层薄汗的额头,拉了他走上台阶,在亭子里坐了下。
“你这孩子,还是喜欢水。”陈皇父望着瑞珠,轻轻笑了笑,瑞珠望着偌大的湖面,想了想,笑着道:
“夏天看着水当然喜欢,若是在冬天,请我到这儿我都不来,冷。”
“累吗?”陈皇父拉过瑞珠的手,瑞珠摇了摇头,陈皇父望着瑞珠欲言又止的轻轻叹了口气,转过头望了望四面翠如碧丝的绿柳和灿如春媚的夏花,低低的说了一句:
“看来这夏是要尽了。”
“叔父。”
瑞珠突然轻轻的叫了一声,陈皇父回过头,一双温柔清透的眼睛望向她,瑞珠想了想,还没说话自己已先笑了起来。
“你这孩子,笑得这么皮,想到什么事了?”
“我若说了叔父可不许怪我,”瑞珠笑着,把嘴贴到陈皇父的耳边,压低声音偷偷的说,“我觉得叔父是我今生见过的最漂亮的男子……”
“贫嘴……”陈皇父笑着轻轻打了一下瑞珠的手,睫毛微微颤了颤,遮住眼中的惊讶和欣慰,“叔父都已经老了,还说什么啊!”
“这么说起来叔父年轻时一定更是风华绝代了!”瑞珠抬起头怅怅的叹了口气,遥想着身旁男人年轻时的妩媚风流。
“真是傻孩子,”陈皇父轻轻的抚着瑞珠散在肩上的头发,喃喃的低语着说,“即使是在当年,先帝身边最漂亮的人,也是你的父亲,当年的凤栖国男后……”
“皇父、王爷,千文打扰两位了。”
一个还未脱尽少年稚气的清越男声在红亭外响起,瑞珠抬起头,一个身穿宽袖鲜衣的少年站在台阶下,四个侍童低着头跟在少年身后,只见那少年大约十七八的年纪,衣上是金红二色的牡丹斗艳图,玉瓒斜插,眉若飞柳唇若樱珠,面粉目清,举手投足俱是一派娇贵雍容。
瑞珠还未开口,一旁的四儿已带着身旁的侍童们齐齐的跪倒在地,低首叫了一声:“越后。”
“你这孩子,不是身子不爽快么?怎么只带这么几个人就出来了?”陈皇父看到娇贵少年,起身皱眉,一边下去扶他一边爱怜的低声责怪道。
“陈皇父莫要生气,千文也不是生病,只不过是早上起得猛了,结果胸口涨得厉害,忍不住掉了几滴泪,结果被那些多事的下人看到了,非闹给了皇上知道,弄得又是请太医又是吃药的忙了一上午,好不容易过了中午人都安静下来了,我就说到花园里来走走,听说皇父和王爷在这里,就过来拜见一下。”
那娇贵少年笑了笑,拉着陈皇父的手一起走上了台阶,听到少年如此说,陈皇父依然忍不住埋怨的低声说道:
“你的身子不同以往,就算你以前是个爱笑爱闹闲不住的,现在也该多歇歇,这三个月是最要命的时候,你现在刚第一个月,那胎晶只刚是个芽,以后越来越疼,碰、碰不碰得,忍、忍不下,这罪要到胎实完全长熟才算了解,身子若是弱点的,恐怕都要给折腾死……”
瑞珠望着和陈皇父一起走进亭子来的娇贵少年,从四儿他们跪地的那一刻她便知道了眼前这弱冠少年就是当今皇上的男后、现任吏部侍郎之子越千文,原本她只是觉得眼前的少年十分年轻,可听了陈皇父的话以后瑞珠的一双眼睛就再也离不开那男后的身上。
[听她叔父的话……难不成……眼前这少年……有、有孕了……?]
瑞珠觉得自己的嘴角似乎有些抽搐,目光只盯在少年遮得严严的胸前挪不开,越千文虽为男后一年有余,但毕竟还是个十几岁的少年,一抬头见瑞珠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自己,忍不住面上微微红了红,略有羞涩的低下眼睛。
陈皇父一抬头,望见瑞珠发愣的样子,忍不住微微笑了笑,男后那一低头和陈皇父这一笑只把瑞珠的魂弄飞了一半,只在心里暗暗的咽口水,心想难怪不管是哪个世界人人都爱做皇帝,只看这美人就足以激起人心中所望,就不要再说别的了。
“你这孩子,哪有这么不知羞的?见了越后也不见礼,亏叔父那么疼你!”陈皇父笑着半真半假的轻斥了一声,瑞珠怔了怔,脆脆的喊了一声“姐夫”,随后曲身要拜。
“王爷别这样,”那男后有些慌的上前一步,止住瑞珠的动作,“连皇上私下里都免了王爷的跪礼,千文又怎敢越矩?”
“姐夫……”瑞珠抬起眼刚想说话,忽见男后柳眉微微皱了皱,一双原本拦着瑞珠的手,也情不自禁的捂上胸口。
“怎么了?”瑞珠被唬了一跳,连忙扶住少年羸弱的身子,男后原本有些白了的脸被瑞珠一扶之后又红了红,陈皇父上前一步接过瑞珠的手,扶着千文坐到亭子里。
“没事……不过刚才又疼了一下而已……”男后捂着胸口有些羞涩的笑了笑,瑞珠只觉背上微微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实在是……对男人怀孩子这事……不习惯啊……
陈皇父瞟了又傻在那儿的瑞珠一眼,抿嘴笑了笑,低声在男后耳边说:
“那孩子矩手矩脚的样子,你别笑,她病了一场以后,性子反而比以前更像小孩了……”
年轻娇贵的少年面上又莫名的红了红,抬起头,他想什么的向还跪在地上的四儿等人伸了伸手,几个侍童规规矩矩的站了起来,守到了一旁。
“这是我特地带过来的雨前滴露茶,请陈皇父和王爷尝尝。”千文招了招手,由他带来的侍童捧上一个嵌金丝的食盒,从里面拿出用滚水喂着的珍珠套壶,小心翼翼的把茶奉给了陈皇父和瑞珠。
“千文不喝吗?”陈皇父望着没接茶杯的男后,男后有些羞涩的笑了笑,身旁一个侍童已把一个巴掌大的小盒捧给了他,瑞珠看着男后用又白又细的手轻轻打开螺钿盘丝的小盒,盒子里有一个小小的白玉碟子,碟子上是十几颗腌制得黑津津的蜜饯果,一股又酸又甜的味道从盒子一被打开就飘了出来,瑞珠闻着那熟悉的酸甜味道,觉得味蕾又有点松动。
“这不是若狭进贡上来的蜜果吗?”陈皇父有些惊奇的望了望那碟子里的蜜饯:
“我听说今年若狭风雪太大,把唯一能产这荆黎果的地方给封了,所以今天若狭的贡品中没有这样东西,要说这东西原本不是什么百年难求的金贵物,但这荆黎果只有若狭出产,而且男儿若吃了它不但去火化痰还可滋补养颜,所以一直是这后宫里男妃们最爱的小零碎,原以为今年这宫里会少了它……”
“今儿个皇上来看我时见我因为喝药不想再吃别的东西,所以赏下来的,”少年红着脸低低的说,“一会儿我叫下人们给陈皇父弄上点送到您宫里去。”
陈皇父笑了笑,摇了摇头道:“这东西既然是皇上赏的,你就留着吧,我原本就不喜欢吃小零碎的,不过是前两个月听男妃们抱怨说今年吃不上这荆黎果了、所以今天见了有些惊奇罢了,物以稀为贵,这东西若在往年价值也就一般,但在今年恐怕连产国若狭的宫里都没有多少这个,如今皇上为了你把它弄了来,这才说明皇上对你的心意呢!”
“皇父……”少年一脸娇羞的低下头,瑞珠闻言,目光不经意般的扫向在一旁垂手站立的四儿,四儿端正清秀的脸上平静无波,瑞珠心里暗笑了一下,回过头继续品着手上的热茶,不该管的事不管,更何况这是她那个姐姐—— 一代女帝的风流事儿,那就更不该她管了……
47 宫内 暗战
第二天,瑞珠吃完了比前两天丰盛很多的早饭以后原本想叫人继续在院子里柳树下支起个软榻,爬在上面晒太阳的,但软榻刚刚叫人搬到了树底下,就有个年轻的侍童快步走进院子,见了她下跪说女帝请她去琉涛殿小聚。
瑞珠想也没想就点了头,反正她的病也好了,多活动活动也是应该,原本立刻就要跟着侍童过去,四儿却在一旁拉住了她,被带进私室里重换了衣服,瑞珠望着铜镜中粉面朱唇、墨发高竖、身着艳色长袍的人影笑了笑,带着四儿走出了屋,院子里,早已备好的软竹小轿停在院里,几个身强体壮的女卫等在一旁。
瑞珠理所应当的坐进了轿,四儿默不作声的跟在一旁,年轻力壮的女卫一语不发的抬起软轿走出了院子。
感觉中女卫们走得不慢,轿子虽然抬得很稳可瑞珠坐在里面还是有点晕,心里想等回来,她宁愿用走的也不让人这么晃她了。
瑞珠一直到下了轿才知道琉涛殿就是女帝的寝殿,宫里有内外之分,内宫是一干男妃男后的住处,而外宫就是女帝的住处、书房和觐见文武大员的地方。
进了琉涛殿,几个当值的侍童引着瑞珠过了后殿一直到后院里一个不大的小书房里,屋子里两个人正站在女帝面前不知说着什么,瑞珠进了屋子见除了女帝还有别人稍稍一怔,随即毕恭毕敬的撩衣袍长身跪倒低首道:
“臣,瑞珠,叩见吾皇。”
坐在红木桌案后的女帝笑了笑,轻轻说了声:“起来吧。”
瑞珠起身,站好,这是她第一次跪拜除了神仙以外的人,她原来小时候很信神,会恭敬的把用三块钱买来的泥菩萨放到桌子上然后自己在下面闭着眼睛许愿,但后来她就不信了,不是不相信这世间有没有神的存在,而是不相信他们会实现她的愿望,虽然后来与骷髅先生的见面和她现在的经历告诉她这世间还是有那种奇怪东西的存在的,但她现在依然不会再去跪那种东西了,她现在跪的是更实际的东西,她的王上。
“别拘束了,”女帝突然笑着把瑞珠叫到了身边,“过来看看,这两个人是朕要介绍给你的,其中一个你已见过了。”
瑞珠抬头,第一次用正眼去看面前的两人,其中一个果然是她见过的,是今年的文选第二名,原本白丁的李竹君,那李竹君见瑞珠看她,笑着施了个礼,依然是一身浅葱色的素锻衣裙,举手投足间也依然流露出一派儒雅自然。
瑞珠也微微笑着向她点了点头,再把目光移到另外那人身上,还未及细看瑞珠心中便已不自禁的暗暗感叹了一声,只见面前的女子猿臂蜂腰,身材比一旁的李竹君略高半头,一身暗绯色的锦衣劲袍更显得身若螳型,眉若剑锋斜飞,目若点漆分明,唇色微淡,颔首间流露出七分沉稳三分冷淡,刚刚看完,女帝已指着那人对瑞珠笑道:
“竹君你已见过,朕便不多说了,这人你看怎么?”
“器宇不凡,国家栋梁。”瑞珠笑着回了八个字,那人虽听到瑞珠赞她,也只客气的点了点头,没有言语,倒是女帝在一旁笑着点了点头,道:
“她便是今年武选的魁首周灵,字盏青,今天早朝上朕已钦点了文武文生,也各自封了官职,竹君现职户部,只是一个司曹,盏青现职兵部,是个参校。”
瑞珠听完女帝的话,微微笑着重又向面前两人抱拳拱手,叫了一声:“李司曹,周参校。”
李竹君也笑着以官礼重向瑞珠施了一礼,那个一直没动的周盏青也用官礼向瑞珠施了一礼道了一声:
“盏青见过王爷。”
“大家既已见过面,就不要太客气,”女帝笑着指了指瑞珠低声说,“此次朕叫你们来只是为了私会,不用顾忌太多朝堂上的礼节,这位纳兰小王也是天下性子最温吞的人,以后大家相处总可相互关照着点。”
“……”瑞珠在一旁笑着听着,目中微微闪过一抹琢磨的光,眼见面前那二人对女帝的话并无一点惊讶,心中也渐渐明白了许多。
之前她只知道这个李竹君是被以前那个瑞珠保入三甲之中的,期间以前那个瑞珠顶住了四面涌来的压力,一改往日温吞唯诺的作风都只为这个李竹君,甚至现在的她可以得到这个皮囊,也可以说是因为这个李竹君的缘故——据怜香惜玉告诉她的,这个李竹君以白丁之身连闯三试,终以非凡文采夺得文选第二,但现在看来,她之前一直疑惑的为什么李竹君能一路横行无阻的进入殿试终于有了答案。
之前那个瑞珠舍命所保的……只怕不是那个一身白丁的李竹君……而是今日这个被女帝封为户部司曹的李竹君……眼见面前两人一文一武,虽然目前所居并非高位,但只怕日后此二人的前途将不可限量……也就是说,女帝终于看腻了两派争斗,开始在其中布置自己的人马了。
“今天天气晴爽,”女帝突然对沉浸在自己思路中的瑞珠笑了笑,道,“瑞珠你的身体也好了,不如跟朕等一起去外面散散心吧。”
瑞珠一下清醒过来的笑了笑,点点头,女帝亲昵的拉着瑞珠的手带着李竹君和周盏青往殿外走,走出后殿角门,几匹英挺的御马已由女卫牵着等到了门外,瑞珠回头看看,见四儿也和一干女卫跟在一旁,女帝和李司曹及周参校已上了马,瑞珠望望独给她准备的青帘布轿,忍不住苦笑了一下,低声问:
“我非要坐这个吗?”
她不晕车不晕船,她晕轿!
“王爷会骑马?”李竹君回头望了望一直站在轿门前不想进去的瑞珠,瑞珠摇摇头,说了声?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