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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与争疯第12部分阅读

      谁与争疯 作者:未知

    家有喜,歇业半天”的招牌。dierhebao

    掌柜屈尊降贵地亲自跑来伺候,唠唠叨叨地像是生怕把她给怠慢了。

    “十三小姐,听四爷说你最爱吃丰裕楼的点心,我特地让人去买来的,趁热吃。”

    “好……”她是爱吃丰裕楼的点心没错,但并不喜欢被十几个人伺候着用。

    “十三小姐,喝点冰镇酸梅汤消暑,四爷说您爱吃酸的。这是我夫人特地为您调制的,加了不少山楂,味道更酸些。”

    “谢、谢谢。”在四哥手下做事真累,不仅要把铺子打理好,还得动用家眷伺候主子的妹妹。

    “十三小姐,要不要带您参观下铺子?看上什么您说,我找人替您包起来。”

    “……”一家专卖文房四宝的铺子,她能看上什么?完全和她的气质不搭啊!

    姚寅一眼便看懂了她那一脸纠结表情用意何在,忍不住出声,“不用了,这些东西她不会爱的,你就算给她一方镇店砚台,她也会用来垫桌子。”

    “拜托,谁要用那么厚的东西垫桌子。”

    她很卖面子的用反驳间接证明了姚寅对她的了解。一旁伺候的老掌柜紧抿着唇,生怕稍稍动一下,就会笑出声。尽管已经忍得很辛苦了,不安分的笑依旧从鼻间冒了出来,招来四爷漫不经心的瞪视后,他赶紧没话找话地为自己圆场,“我、我我没有嘲笑十三小姐。我一直很景仰十三小姐,见过她的墨宝后,我深信十三小姐的涵养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

    “墨宝?”她怎么完全不记得有流传于世的墨宝。

    “十三小姐不知道?四爷手下每个掌柜天天都是对着您的墨宝干活呢。”说着,他身子挪了挪,眼神状似不经意地撇向身后那堵墙,又拿捏得当地及时收了回来,偷睨起身旁脸颊微红神情极不自在的四爷。

    “噗!”看清墙上那幅大作后,姚荡抑制不住地将口中的酸梅汤喷了出来。见状,候在一旁的丫鬟赶紧上前帮忙拾掇,她任由着别人忙碌,也顾不得自己的狼狈,满眸尽是愕然,“四哥……难道你一天到晚逼着我写‘寅’字,就是为了挂到铺子里证明这家店是你开的?你如果想要我帮你设计招幌,明说呀,我可以把字涂得更漂亮些。”

    “是吗?那回去继续涂。”他不停呷着茶,用来掩饰尴尬。

    “不要了吧,很久没涂了,一定很丑。”她渐渐看懂了他的局促是缘何而来,还在天真以为装傻能把一切糊弄过去。

    “十三小姐,您就算涂只王八出来,四爷也会当宝。”

    这是一句无心的调侃,却让姚荡唇边笑容一僵。她没有演戏的天分,很难继续假装不懂掌柜话中的弦外之音。不安舔唇的动作将她彻底出卖,她不敢去看四哥的表情,干笑着想将一切粉饰过去,“呵、呵呵,这就跟子不嫌母丑一个道理啦,哥哥当然疼妹妹,哪有嫌弃自家妹妹的道理……”

    “不是每个妹妹我都会那么宠,我没那么博爱。”语无伦次又欲盖弥彰的话语,被姚寅轻飘飘地打断。

    辛苦圆场,结果仍是不抵用,姚荡沮丧地扁了扁唇,硬着头皮继续装傻,“我知道你是对我特别好啦,那就像一个窝里生出来的,爹娘也都会比较偏心其中某一个……”

    “可你不知道我为什么特别偏心你。”

    “咦?为什么?”她下意识地抬起头,撞上他的视线后,又匆忙低头避开,回过了味来,扫了眼周遭那一群陌生人,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竟然会蠢到往自己拼命想逃避的问题里跳,“那个……你不用回答我。不是说要我陪你巡视商铺嘛,不要一直坐在这边啦,巡视不是都应该走来走去的……”

    “因为你对我来说,不止是妹妹,还是我想要的女人。”

    “都说了你不用回答我!”她在拼命岔开话题,极力不让这种见不得人的x虐行为摊放在台面上,他却无视了她的苦心,旁若无人地捅破那层窗户纸。

    懂不懂什么叫隔墙有耳?就算这里全是他的人,这种事也有可能会被渲染一番传出去。又懂不懂什么叫人言可畏?就算他们清清白白什么事都没做过,仅仅是一条有悖伦常的罪,也能压垮他在琉阳城里的英名。

    “你如果还要继续装傻,我不介意以后每天都把这句话重复一遍。”他用一种格外坦荡的眼神紧紧锁视着她,思及她的顾虑后,挥手遣退了屋子里的所有人。

    看着掌柜识相领着一群人鱼贯而出,姚荡松了口气,可仍旧觉得他那股视线烧得她脸颊灼热、手心冰凉。一遍遍的深呼吸后,她才有勇气抬头,正视起这个话题,“不要再讲这种话了好不好?我们是兄妹,这么多年你对我来说……就一直是哥哥啊。”

    “如果不是呢?如果我们不是兄妹,你会不会爱上我?”

    “这种如果不可能存在。琉阳城里,谁不知道我们的关系……”

    “那又怎样?你也看到了,即便我在那些人面前说爱你,他们也不觉得惊讶,男欢女爱,原本就是寻常事,为什么我们不行?这就是我们之间的事,和琉阳百姓无关。”

    经由他的提醒,姚荡才察觉到,掌柜也好丫鬟也好,真的全无惊愕之情。彷佛所有人都早看明白了四哥的心意,只有她还在为极力粉饰出来的太平沾沾自喜。他不怕会接踵而来的流言蜚语,她自然也不会怕。但问题是,他们之间,没有那些议论就能爱?

    她的沉默,让他领悟到,也许该换种方式,别再像上回一样逼太紧,会适得其反。想着,他变换了口吻,循循善诱逼出她藏在心里的那些话,“待在我身边开心吗?”

    “……嗯。”这一点毋庸置疑。

    “在你心里,有比四哥更重要的人吗?”

    她想了想,摇头。有片刻,脑中浮现出苏步钦的模样,也许将来的某一天,他会是那个对她来说最重要的人,但至少眼下还不是。

    “有没有想过一辈子都不要离开我?”

    她老老实实地点头。有谁会希望离开亲人无依无靠啊,就算是嫁出去了,也要有个娘家。

    “那就够了。”姚寅的想法显然和她不同,亲情抑或是爱情,他觉得没有必要去区分。

    “够什么?”

    “够用来爱我了。”

    “四哥……”她近乎无力地低唤,绕了那么大一圈,又回到了原点,他所关心的似乎与她所介怀的完全不是同一件事。姚荡不气馁,坚持把话说穿,“你这样跟掩耳盗铃有什么不同?就算那些路人甲们不议论,也不代表我们就不是兄妹。”

    “我们的确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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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缕暮色从门边射进屋内,昏黄|色调下,男人举止优雅地交叠着双腿靠坐在厅堂主座上,神态慵懒地支着头,修长指尖搭在颊边轮廓上,把本就精致的脸型弧度衬托得愈加诱人。带着几分迷离气息的眼瞳落在他手边的案上,那种聚精会神的目光,让人着实好奇他究竟在看些什么?

    顺着他的视线,会发现案上摆放着的不是茶盏,远远看来,有些模糊,似乎是尊……泥娃娃?!

    “咳咳!”这是又旦跨进钦云府视线直对上厅堂后,率先钻入他眼帘的一出画面。

    总得来说爷的模样看起来很俊逸,可案上的东西让他忍俊不住地胸口一闷,咳出了声。

    “回来了?”听闻到咳嗽声后,苏步钦总算舍得移开视线,扫了眼甫进门的又旦。

    “嗯。”他应得心不在焉,脚步不断挨近,想瞧见那尊怪东西究竟是什么。

    还没看出什么眉目,苏步钦的声音又一次飘来,“旦旦,这是什么?”

    “哈?”这是他该问得问题吧?收敛起错愕,他凑上前,索性光明正大地打量起来,那东西巴掌般大小,脸儿圆圆的,有两只很招摇的长耳朵,耳上还描绘着精致的纹路,裹着喜红色的袍子,一派福相。很快,又旦就有了答案,满是不屑地移开了目光,“是兔爷呀。快中秋了,百姓用来祭月的,十三荡买的?”

    他很确信只有十三荡才会买这种无聊的东西,他家爷不信这类怪力乱神,何况自小在均国长大的他,更是不懂玄国的中秋风俗。

    “我买的。”

    偏偏,苏步钦脱口而出的答案,再次掀起了他的诧异,“啊?您买的?您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把它给请回来?爷!您……您该不会是脾胃没病了,病到脑子里了吧?”

    “听路人说是给家里那口子买的,所以我也买了。”他眨着眼,把原因平铺直叙出。没人知道,在听闻那位路人口中飘出“家里那口子”时,他想到了姚荡,心尖儿不自觉地悸动,鬼使神差地掏了银子抱了尊回来。

    他甚至没有过问这东西有什么用,还觉得那三瓣嘴儿怪惹人嫌的,买它,仅仅因为它长得像兔子,而她叫他兔相公。

    “您不是吧?中秋祭月这种事,都是女人做的,人家家里有那口子,您又没有。”

    “有姚荡。”他歪过头,笑得很满足。

    却招来又旦没好气地斜睨外加一盆当头浇下的凉水,“得了吧,瞧她那样也不像会尊重传统乖乖祭月的人,您要哄她开心还不如给她银子让她去赌坊。”

    “我没银子。”他想也没想就回道。出银子让她去赌?他不是财神爷。

    “您也知道您没银子呀,那还乱买东西!您都把领来的俸银全给她了,剩下那点零花还要给她买东西,您是自己没嘴吃还是自己没身子穿衣裳?真是的,穿来穿去就那几套,还全都一个色一个款的,哪有皇子像您这样缩衣节食追女人的。”

    “我不缺什么,她比较爱打扮。”他不需要天天扮成孔雀去街边招人爱,穿什么目的还不都是把自己包住就好。

    “您是不缺,那九皇子如果缺了呢?”又旦边怪声怪调地冷哼着,边从手上那只装满各种杂物的包袱里掏出三个竹筒,递给苏步钦,“喏,我刚去了趟赌坊,有九爷的信,大概又是缺了什么吧。”

    趁着苏步钦拆开竹筒拼凑那些被故意打乱的竹简时,又旦自顾自地把一肚子不满倒了出来,“真是同人不同命,都是做质子的,怎么生活就差那么多。想当年,您天天活得提心吊胆,生不如死的;哪像九爷,吃好的穿暖的,还有人全年无休地保护着伺候着,蚊子都近不了身……爷,您怎么了?脸色怎么忽然那么难看?信里头说什么了?”

    又旦正念着,一抬眸便对上了苏步钦略白的脸色紧皱的眉心。

    “嗯?”他移开视线,看向又旦,随手点燃一旁的火盆子,将那些写着娟秀字迹的竹简一并丢了进去。那头,竹简烧得噼啪作响,逐渐化作灰烬;这头,苏步钦抬手轻抚眉心,试图想将眉端褶皱抚去,“没什么,报下平安而已。”

    平安?不用报都知道九皇子哪还有可能出事,爷的反应……更像是他自己有事。还是觉得不放心,又旦坚持不懈地追问,“只是报平安吗?就没说其他事?”

    “姚寅年初去过均国。”深知瞒不过旦旦,他随口提了些。

    “年初?十三荡刚来学府那会?难怪突然走得那么急,原来又去均国了,这回去做什么?”

    “我若是什么事都知道,要你们有何用?”他回过神,眸间一反常态地渡上了一层凉意。

    “我这就去找人查。”

    “等一下。”苏步钦微点了下头,揉着眉心的动作放停了,唤停了他。片刻后,才继续,“顺便让人查下……姚荡和他究竟是什么关系。”

    “咦?不就是有过一场婚约嘛。”这事儿,不用查吧,谁人不知。

    很显然,倘若真是那么简单,苏步钦不会特地多此一言,“我想知道婚约之下是利益还是感情。”

    “这要怎么查呀,他们要真爱过,也不可能轰轰烈烈满城贴告示吧。您要想知道,得自己去问她呀,难道九爷提到她了?”

    “算了,没事了,去忙吧。”他颇为无奈地苦笑。

    以为他从未想过要亲自问姚荡?是她给的答案太过模棱两可。

    即使没有体会过情爱究竟是什么滋味,本能使然,他至少也懂得任何东西都能拱手相让,唯独这个想留在身边的人,他不愿放手。他可以偶尔自私,不问别人是否也想要她,只问自己是不是非她不可;却没办法不去理会她的意愿,如果她一早就心有所属,他真能把那些人逐一代替?何况,那些人不仅有她的四哥,还有他唯一的胞弟,要他如何心无旁骛一意孤行将她强留?

    第三十三章

    四哥,这个称呼对姚荡来说已经不仅仅是辈分而已,是习惯是依赖甚至是信仰。

    这层关系是自她出生起便打上了的烙印,根深蒂固篆刻在她脑中、血液中,满心认定一生不会变。

    可是现在四哥却用毋庸置疑的口吻送上一句:“我们的确不是,不是兄妹。”

    不是兄妹,那是什么?

    她有惊诧、有茫然、有费解,最后是一脸的哭笑不得,“……这种事不是你说了算的吧,是与生俱来的呀。”

    姚荡极力在一片空白的脑中拼凑恰当的说辞,脱口而出的话还是显得语无伦次。她没有余力去思忖他这句话背后的意思,无数让她消化不了的讯息接二连三袭来,压得她胸口闷热,连正常的呼吸频率都抓不到。

    “为什么不能说了算?你不觉得为爱摧毁血缘,也不失为壮举吗?”姚寅侧过身,打量起她的慌乱和无措,忍不住就想逗她。

    “我……”他三言两语摧毁的不是彼此间的血缘,是她吧!这样的四哥让姚荡觉得陌生,她猜不透他哪句真哪句假,上一次可以当做是失了分寸的玩笑,这一次她连继续卖傻的余地都没。

    想说的话卡在喉间,她近乎无力地想求他别玩了,像从前那样不是很好吗?

    还未组织好的话语也没机会说出了,先前那位老掌柜忽然又折返了回来,笑看了眼姚荡,随即附在姚寅耳边,轻声咕哝了些什么。

    姚荡听不清,只瞧见四哥的眉梢挑了挑,片刻后,等到那位老掌柜交代完直起身,他才看向她,“在这等我。”

    “嗯?”她不自觉地仰起头,视线跟随着他移到门边,不解发生了什么事。

    “我有事要办。”姚寅一语带过了所有解释,临走时,又不放心地叮咛了句,“乖一点,哪都别去,我的话还没说完。”

    闻言,姚荡下意识地点头,神情有些呆滞。

    若是换做以前,只要四哥一句话,多久她都会听话地待在这儿等。她能去哪儿?从前在她的认知里,哪都比不上待在四哥身边安心,哪怕他每次忙起来都顾不上她。可是现在,她害怕,如果方才他说的那些都是认真的呢?她该如何去应对。

    拒绝?那是一定的啊,她没勇气去配合他的壮举。

    可是……这个人偏偏是她最不敢得罪、不想失去的亲人。

    她后知后觉地抬起头,闪躲的目光偷睨着姚寅的背影,他走得匆忙,没有再回头看,姚荡暗暗松了口气。

    当视线不经意地掠过他,捕捉到等候在门边的那道身影后,她面色倏地一白。

    ﹡

    记不清是从什么时候起,整个钦云府里彷佛到处充斥着姚荡的气息。即使她不在,那股无形的味道依旧浓得散不开。

    即使是在他的屋子里,仍能感觉到她的无孔不入。架子上全是她扫荡回来的书册,据说是书房摆不下了,挪了些过来。他甚至只需要扫一眼那些排列整齐的书册,便能联想到她当时半天花完他一个俸银时撒娇的模样。

    他不自觉地伸出手,指尖轻滑过书脊,随意地停在了某一本上,指节微曲,书册被随意地拉了出来。

    ——中庸。

    书封上那两个打字赫然映入他的眼帘,苏步钦微诧地挑起眉端。没料到那个看起来完全没有文化修养的女人,竟然会买四书五经。又或者,她只是觉得这样摆着好看,以为待在书堆里就能沾些书卷气?

    苏步钦没有多想,不经意地翻看了起来。

    “……”跃然涌入眼底的画面和词句,让他脸色忽红忽白,如鲠在喉。

    “中庸”什么时候会配这么香艳的插图了?图中那对男女的姿势居然还是如此高难度的?!

    “中庸”又什么时候起会有出现“想要?想要就喊出来”这类的对白了!

    他半眯起眸子,把目光放到了架子上的其他书,才发现,每一本的书封上都中规中矩地写着“中庸”二字,唯一的不同点大概只是字体。

    “兔相公,兔相公!”

    吵吵嚷嚷的叫喊声无预警地传来,苏步钦还没来得及把书塞回架子上,它的主人就全然不顾礼数地破门而入。兴许是因为奔得太急,脸颊被熏得泛红,她喘着粗气顾不上先喝口凉茶定定神,像是有什么重要的事迫不及待想要说。

    只是当那抹灵动的目光落在了苏步钦的手上后,明显地浮上了一层羞赧之色,“你……你你、你做什么随便动人家东西!不要看啦!这个东西不是你能看的……”

    “过来。”他嘴角挂着一丝笑意,看似无害地冲她招了招手。

    声音很轻很柔,于姚荡而言,像种蛊惑。她挪了挪步子,移到他跟前。望着她的动作,苏步钦只觉哭笑不得,“看小艳本到底是件多中庸的事?你需要一再在封皮上强调?”

    “才不是咧,那些封皮都是四哥写的,我的字哪有那么漂亮,我连中庸是什么都不知道。”四哥说这样就能在学府光明正大看了,卫夫人说不定还会夸她好学。

    “是吗?”闻言,苏步钦牵强地扬了扬嘴角,想笑,可脸部的线条却是僵的。

    在听她若无其事说出这些话后,萦绕在他心头的是失落感,他赶不走吞不下,任由那种无奈感将自己淹没。曾信誓旦旦地以为,即使参与不了她的过去,至少来得及陪她当下。然而,她总是能无意识地让他领悟到,姚寅已经填满她的世界、她的记忆。

    她的喜好他不明,她的习惯他不懂,似乎一早就该注定像个局外人去看她如何依赖她的四哥。

    “哎呀,不说这个了。我有事要跟你说,你猜我今天看见谁了?”姚荡丝毫没察觉到他的不对劲,只心心念念着自己急匆匆跑回来连四哥都来不及等的原因。

    就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不过是个他庸人自扰的小插曲罢了……姚荡的反应,让苏步钦涌出了这样的念头。也许在看她看来真的没什么,爹不疼她,那些兄弟姐妹以欺负她为乐,所以姚寅于她而言才会是不同的、特别重要的,正常情绪罢了,他该是无需介怀的。

    苏步钦藏掩掉那些微酸心理,看她一脸大惊小怪的表情,同她开起了玩笑,“见鬼了?”

    “讨厌,严肃点。”她嘟着嘴,被他那副完全不当回事的态度激怒了,伸出手用力掐了他下,“是王总管。”

    边说,她的视线边被一旁案上的那盘糕点吸了去。眼前一亮,喉头动了几下。是丰裕楼的!那一团团白嫩糯软的东西,勾得她味蕾躁动,惋惜地想起了老掌柜端来的糕团,都没来得及尝。

    “嗯?王总管是谁?”他轻哼了声,一派泰然自若,看她鬼鬼祟祟地把爪子伸向一旁,他眼眸一垂,手中书册不偏不倚地落在了她的手背上,“这是买给你的,没人跟你抢,洗了手再吃。”

    唔,可是好饿嘛!姚荡可怜兮兮地瞪他,却不见苏步钦脸上有妥协之意。她只好暂时作罢,依依不舍地收回目光,调整心态说正事,“王总管就是之前钦云府的那个总管啊!”

    “在哪见到的?”他总算舍得分出些注意力给这件事。

    “在四哥的铺子里,我看见他来找四哥呢。”

    他抿了抿唇儿,细看她眉宇间的纠结之色,隐约猜到了她大概在想些什么,“这很正常,兴许是去四爷那儿当差了……”

    “可是上一回,我在赌坊有听见那个管账房的说要把王总管毒哑了送回他主子那儿去,那这么说……他的主子不是你就是我四哥?没理由啊,你们俩怎么可能得罪赌坊的人。”于事无补的安慰被姚荡掐断。

    “有你在,得罪赌坊很正常。”

    “喂!你现在长出息了啊,居然敢亏我!我能得罪他们什么,不就是欠点银子嘛,再说了,当时你不是都已经帮我还清了……”

    她手舞足蹈,说得很兴奋,大有打算集合一堆人好好分析下这件蹊跷事的趋势。比之,苏步钦则完全不为所动,她四哥得罪了谁与他无关,那个王总管是死是活是聋是哑他不关心。准确来说,他没兴趣听她一口一个四哥地念。

    “姚寅的生意你懂吗?”他声音微凉,很轻,却有足以让姚荡闭嘴的气势。见她摇头,他哂笑,“那不该你去关心的事,就别自寻烦恼。去洗手,准备用膳了。”

    “咦?那是什么?”她听话转身,正打算离开,一抹不该出现在苏步钦屋子里的亮红色狠狠抓住了她的视线。

    她走近那尊小小的泥娃娃面前,想拿起来瞧,又生怕自己笨手笨脚地摔坏了,索性弯下身子,歪着头,定睛端详了起来。

    “旦旦说是兔爷。”他尴尬地轻咳了声,有问必答,却不懂该如何更主动些。

    “兔爷?!你买的哦?买这个做什么?这是人家姑娘家中秋祭月用的吧。”不得不说,这个兔爷做得真不地道,他要不说,她以为是只彩色团子。随口问出的话,很快堵住了她自己,顶着心口那股窒闷感,她狐疑地抬眸,对上他的视线,干笑着问,“……该不会是要送给哪个姑娘吧?淑雨?”

    “送你的。”

    “啊?”他的回答,成功让她呆滞了。

    偏偏像是觉得还不够,他非要再补充上那么一句,让她深刻感觉到什么叫受宠若惊,“我……第一次送女人东西,不懂怎么挑,你若是不想要……”

    “要要要!当然要!”她护宝似的捧起那尊兔爷,笑弯了眼眉,毫不掩饰那股子爱不释手,左右环顾了圈,找不到布把它包起来,她就索性扯松衣襟,把那东西藏塞进怀里。又像是想到了什么般,忽然抬起头,“你送兔爷给我?是想说把自己送给我?”

    “……”姚姑娘,你想太多了。要是从前,他可以淡定地回她这么一句;现在,他脱口而出地想承认。

    然而,不过是个简简单单的“是”,最终还是没能跃出他的唇瓣,视线所触及到的景象,让苏步钦硬生生地吞下所有冲动。

    他抬起指尖,撩开她松垮的衣襟,蹙眯着的眸子死锁她细白的脖颈。原先上扬的嘴角弧度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紧绷的唇线和近乎凛冽的眼神。

    “怎么了?”感觉到了不太对劲的气息,姚荡愣了愣,放低声音试探性地询问。

    “姚寅带你去哪了?”良久,他缩回手,也拉开了视线,强迫自己不去看她脖间那抹不太寻常的红印。

    “就巡视商铺啊。”

    “仅此而已?没发生什么特别的事?”

    咄咄逼人的问话,让姚荡心虚地飘开视线,以为掩饰得足够好,可一张嘴打结了的舌头还是出卖了她,“没、没有啊,能有什么、什么特别的事……”

    不等她把话说完,苏步钦伸手拉过她,动作有些蛮横,一直将她领到铜镜前,他扳过姚荡的身子,逼着直视镜中的自己。在她没反应过来时,忽然动手撩开她的衣襟,让她的视线可以清楚瞧见自己的脖子。

    “你应该不会想说这是蚊虫叮咬出来的吧?”他也不想满口呛酸之意地去质问她,然而,那道显然是经由吸允造成的痕迹,狠狠钻刺着他的心尖,惹得他连呼吸都觉得肺叶在抽痛。

    “不是,这个是……是、是四哥他……哎呀,反正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们是很正常的兄妹关系……对!很正常,你不要乱想也不准乱说……”

    “不准乱说?怕坏了姚寅的名声?的确,和自己妹妹做那档子事,是不该张扬出去。”他很叹服,她急不可耐地解释并不是生怕他误会,而是担心连累姚寅的盛名?

    “都跟你说了不是!”

    “你可以不用解释,我没兴趣知道了。”他承认是没勇气去听她详细赘述,眼中映出的是她脖颈间的吻痕,脑中窜出的是方才小艳本里的画面。

    这算什么?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就自行将她定了罪。她有无数烦躁想要尝试跟他讲,可他压根就不屑听。姚荡眨了眨眼瞳,干涩的眼眶刺得她眼睑泛酸,呆看着苏步钦撂下话后便抬步朝着屋外走,那丝从背脊里透出的冷漠气息,让她惶然。

    是他变了还是她从未真正了解过他?从前认识的苏步钦,不会莫名其妙生她的气、不会无端对她耍个性、更不会想走就走丢下她不管不顾。

    “你要去哪?我陪你用晚膳呀。”她震回神,追上前,抓住他的衣袖,尝试着放低姿态去撒娇。

    他是有脾气的,没办法宽容大度到不去介怀,可他更没办法在面对这样娇嗔讨好的她时表现出无动于衷。衣袂间的拉扯,困住了苏步钦的脚步,他垂下眼帘,撇了眼她那只紧紧攥成拳头的手,衣料在她掌心被捏出了褶皱,就彷佛他那颗蠢蠢欲动不再安分的心,被她抓在手心里随意把玩,甜味总能盖过痛感,让他盲心盲眼地甘之如饴。

    “那天真不该把你接进钦云府。”他认输地叹了声,掰开她的手,用掌心牢牢包裹住。

    如果没有那个开始,也不会有现在的后续,免去为难免去纠结,他可以是从前那个什么都已经不在乎的苏步钦。但现在,他再也无法否认他在乎她,很在乎。

    偏偏这感慨在姚荡听来满是悔意,他在后悔招惹了她,就像外头那些人一样,都把她视作麻烦,是该避之不及的。

    卡在彼此之间的言辞误会没能解开,姚荡本想把话问明白,神出鬼没的旦旦忽然闯了进来。

    “呃,爷……打扰您了?”又旦急匆匆地没有敲门,眼见门虚掩着,便索性直接跨入。眼前画面,让他收住了脚步和莽撞,揪起了眉头。

    “还好,有事?”

    “是有些事。”他欲言又止地撇了眼姚荡。

    “去书房说。”苏步钦即刻便会意,“你先去用晚膳,那些糕点拿去房里吃。”

    “哦。”姚荡闷闷不乐地应了声,同样是因为有事而抛下她,却是截然不同的滋味。

    她不会生四哥的气,可以体谅他的忙,懂得自娱自乐不去打扰他。可她气苏步钦,气他每次都把话讲得云里雾里,让她摸不到猜不准,若即若离的姿态,让她想入非非却又不敢轻易深陷。

    第三十四章

    对姚荡的在意是该放纵还是收敛,苏步钦还没来得及拿捏好尺度,就被旦旦带回来的消息搅得胸口闷窒。如果她不是姚家的人多好,明知不可能,这种念头仍在他脑中不断滋长,直至一发不可收拾。

    多希望她仅仅只是苏步高偶尔提过的十三荡,一个没头没脑爱闯祸又总是自以为可以保护任何人的傻瓜。

    如此,他们之间便不会存在利益和对立。

    他或许就可以不顾一切地把她禁锢在身边,任她撒野。

    然而……苏步钦沉了沉气,调匀呼吸,才再度开口,“他去均国只是面圣?还有没有其他动静?”

    “不清楚,姚四爷很谨慎,据说面圣也是为了进贡,皇上是知道的。不过……”又旦欲言又止地顿了顿,回来的路上便一直在思忖,这件事究竟该不该说,到底还是启了头,很难再吞回去,即使有丝悔意在流窜,他还是继续道:“前些日子九爷被人行刺,好在只是皮外伤。”

    如又旦先前所料,闻言后,苏步钦本就不太好看的脸色又沉了几分,“先前怎么不说?”

    “九爷让那边的人瞒着,说怕你担心。”

    “我没空担那么多心。”话虽这么说,可他瞳间倏然透出的森寒之气分明表达了另一层意思,“有确定是谁做的吗?”

    “还不能却,但……”

    “好了,我知道了。”这脱口而出的话,苏步钦没有给他机会说完,其实心里有了答案,可他不想让旁人来确定,存着些许侥幸,认定自己还可以站在局外,过些悠然的小日子,每天最大的烦恼至多是为情所困。

    不着痕迹地叹了声后,他起身,跨出书房,余光瞥见旦旦不识相的尾随。他无奈地溢出声感叹,“让我安静地陪她吃顿饭。”

    “……”活像是句近乎无力的请求,让旦旦跟着喉间涌出苦味。

    他收住步伐不再打扰,却依稀能从爷的背影里看到那丝风雨欲来的前兆。

    这样相安无事的平静还能维持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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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顿饭真的是很安静,席间几乎没有人说话,连丫鬟上菜都是轻手轻脚的,彷佛生怕打搅了这种沉默。

    就连平日里最吵闹的姚荡,都只是埋头扒着饭,偶尔偷睨苏步钦,猜测他那股莫名其妙的气消了吗?会不会还在后悔当初把她接近钦云府?一肚子的疑问,她没胆问出来,生怕一旦把话说开,连这种面对面一块用膳的场面都会不复存在。

    那些糯香的饭粒咽进嘴里是酸涩的,彷佛卡在喉间下不去,她动手为自己盛了碗汤,囫囵吞咽,以为这样能把那种有东西梗着的错觉冲淡。

    结果却烫麻了舌尖,惹得她下意识地痛呼,即便如此,苏步钦也只是淡淡撇了她眼,叮嘱了句:“吃慢点。”

    “哦。”她闷闷点头,听话地开始细嚼慢咽。

    这是他们整顿饭席间唯一的一次交谈,之后彼此都默契地没有再开口。

    苏步钦在享受这种恬静,甚至满足于两个人一餐饭的滋味,在别人眼里看来是柴米油盐的琐碎,在他品来则是难能可贵的安稳。也许有一天,等到他们之间不再横亘那么多闲杂人等,他可以笑着告诉她——姚荡这个名字于他而言是种萦绕着甜蜜的麻烦,初见时那道好似萝卜的身影也渐渐成功在他心底烙了印,她存在的意义是让他知道原来所谓幸福就是他人眼中的平淡无奇、原来所谓爱情就是跟一个人在一起时可以对其他任何事都心如止水。

    只是真的会有那一天吗?闲杂人等……对她来说或许会是一些分量重过他的人。

    如他那般百转千回的复杂心思,姚荡没有。她有的只是女儿家的小烦躁,比如……她开始懂得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滋味,就是这般如履薄冰的。多说一句怕他会嫌烦,不说话又想念他的声音;多看一眼怕惹他不高兴,不看又忍不住……

    但在姚荡看来,这些纠结苏步钦似乎都没有,甚至在那顿饭之后,他们鲜少再有独处的机会,他变得很忙,又像是在和她冷战?至少姚荡是这么想的。

    以至于,她开始变得闷闷不乐。

    起先这样的安静并没太惹人注目,持续了两三天的沉默后,察觉到她不对劲的人却是四哥。

    “似乎你没什么资格摆脸色给我看,要我提醒你吗?那天爽约的人是你。”他一直没舍得去责怪她的落跑,倒是她,还好意思见了他连笑容都吝啬给。

    “哼!还说呢,你那天做什么假装咬我,结果偷偷吸我脖子。还吸得那么大力,三天!足足三天那个小红印才褪掉,害我大热天的还得把衣襟系得那么紧。”

    那张嘟起的唇落入姚寅的视线,他满不在乎她的瞪视,只回了句,“我喜欢。”

    “是有多喜欢啊,这种恶作剧很无聊,会害别人误会呀。”其实,时至今日,姚荡已没底气去用“恶作剧”来诠释他的种种行径。在她脖间留印儿,任是笨蛋都能瞧出,这不会是兄妹之间的单纯玩笑。

    “很喜欢,已经很难用简单词汇来形容的那种。”姚寅挑了挑眉,话中有话,看向她的目光别有深意,“至于误会……秋千妹,你觉得事到如今,我还会让你有路可逃吗?”

    的确,在他把压抑在心里那么多年的话倾倒而出时,就带着孤注一掷的心情。他可以不介意她诚惶诚恐地逃避和拒绝,重要的是结果,而他要的结果就是不允许自己输。即使手段必须是封杀掉她所有的选择,让她从此没的挑,只有他,也在所不惜。

    面对姚寅的强势,她拧着眉头不说话,怕溢出唇间的话会很伤人。

    她承认自己的自私,很享受有哥哥疼爱的日子,她不想失去。

    但姚荡也很清楚,这样的模棱两可持续不了多久,有一天,她必须选择,而答案也是再清楚不过的。他们之间,就算是无人反对或是议论,她也跨不过自己心里那道坎。

    “好了,不说这些了。”多年的了解不是假的,只需一眼,姚寅就能读懂她眼中的为难,“今儿中秋,爹让我晚上带你一块回去吃饭。”

    “唔……可不可以不要?不想回家。”所有节日里,她最讨厌的便是中秋,就因为姚府的团圆气氛始终让她觉得格格不入。

    她也不是没渴望过中秋一家人一块的滋味,却渐渐发现,其实有没有她都一样。

    “不行。”姚寅想也不想就打消了她的念头。

    “为什么呀?你明知道我最不爱那种场合了。”

    “因为我要回去陪爹,而你必须跟我一起。”

    这答案很简单,但包含了他这些年来一直的坚持,让姚荡免不住鼻头泛酸。逢年过节,四哥再忙都一定会赶回来,听说对于商贾来说,这都是能大捞一笔的好日子,偏偏他总是执着地不愿让她一个人过。

    往年,这份来自四哥的宠,她会毫不犹豫欣然接受。而如今,她皱了皱鼻子,佯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你不用担心啦,今年我不会一个人的。我的姐妹团啊,她们今年终于有约我一起去拜月呢,学府很多人都会去,我都已经答应了。让我去让我去嘛,好热闹的呀。”

    是那些趋炎附势的姐妹团重要,还是他重要?是跑去瞎凑热闹比较有乐趣,还是陪他团圆更有意义?

    ——推掉!不准去!

    他就该不为所动地回她这么一句。然而,强硬的拒绝经由齿关过滤,变了味也变了词,“……什么时辰结束?我来接你。”

    语末,姚寅咬牙切齿地闭上眼眸,明知道他抵御不住她的撒娇,她还偏爱玩这一套!

    “好呀,亥时末……”

    “亥时初,再晚就不准去。”妥协,也是要有个度的。

    “好啦好啦。”

    “还有……”这个莫名其妙拜月活动的参与者名单里,最好不要有苏步钦的名字。

    最重要的警告来不及说,门外就传来一阵杂乱脚步声,阵仗很大很庄严,随之而来的通传声更是又添了道肃穆,“圣旨到。”

    圣旨?给谁的?干什么的?

    仅仅是三个字,就让姚荡整张脸皱成一团,无端排斥起这种繁文缛节。

    尽管如此,满屋的人齐齐下跪,连四哥都不得不屈膝,她也只好傻乎乎地跟着一块跪。

    那头在宣读些什么她没兴趣听,滴溜溜的眼珠在眼眶里滚得欢,偷觑着四周人的表情,当瞧见四哥忽然一白的脸色后,姚荡方才察觉到不对劲。想要认真去聆听圣旨内容时,只听闻头顶飘来太监颇为和缓客气的提醒声,“姚姑娘,谢恩呐。”

    “啊?哦……民、民女叩谢圣恩。”是这样说吗?

    也顾不得对与错,姚荡一见那位太监笑眯眯的表情,暗自松了口气,也跟着回以一笑,伸手接过那份明黄的丝帛卷轴。

    “嗯,小的也谢过姚姑娘的恩惠。”

    “谢我?我没给过你恩惠呀……”她不懂官道也不懂?br /好看的txt电子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