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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澹澹兮生烟第8部分阅读

      水澹澹兮生烟 作者:未知

    他们在聊什么?”无聊到开始数蚂蚁的某烟,懒懒的问道。

    “这个……不好猜。”

    “我当然知道不好猜,好猜还问你做什么……”

    唉,蚂蚁搬家,看来要下雨了,也不知道能不能在下雨之前赶到临江仙……

    玉沉烟忿忿:“早知道就不跟着他了,我想去的地方还有很多呢,随便哪个都比在这看蚂蚁打架强。”

    萧子逸望着蹲在地上碎碎念的紫衣少女,融融笑意在他唇边轻轻漾开。

    结界外。

    “其它的你不用管,只要按我说的做就行了。”红衣少年无意再在自己身上的问题纠缠,“让你看你看就好了。快点!”

    应龙没计较他恶劣的语气,从空间鼎中拿出一面青铜古鉴,左手往镜面一拂,蒙蒙碧光自镜中透出。

    “姓名,生辰八字。”

    “玉沉烟,辛未年巳月癸辰日酉时一刻。”

    连续不断的隐语自应龙的口中喃喃而出,随着时间的流逝,铜镜的青光变得愈来愈强烈,最后甚至到了灼眼的程度!

    但镜子的主人却完全不为那道强光所阻,径直往镜内窥去。瞧了许久,讶异出声:“……奇怪。”他眼神古怪地望向身旁的少年,“你给的生辰八字是错的吧?”

    葛怀琚一愣,随即很肯定地说:“没错。”

    “绝对是错了,”对方的态度也很坚持,“百年中六界之内只有一个叫玉沉烟的人,而这个玉沉烟的命星在两年前就陨落了。”

    ……

    “……你说什么?”

    “我说如果不是你给错了时间,那就是那边那个女子根本就不是玉沉烟!”冰冷的声音没有丝毫迟疑,“玉沉烟这个人已经死了两年了。”

    “……”

    桫椤的树叶在寂静的夜里簌簌作响。

    “不过有一点很奇怪,”男人的话语中有着不解,“她的命星虽然陨落了,但星之轨却没有随之消失,而且……”惊讶地顿了顿,“……另一颗命星?!”

    葛怀琚瞪大了眼睛。

    应龙的眼神是少有的惊愕,他催动咒语,同时手上施术,希望看的更详细些。

    然后,异变突生——

    喀!!——整面古鉴陡然从中间裂开!

    结界内。

    “受不了了!再数五百下要是他们还没讲完,我就自己打破这个臭结界出去!”濒临抓狂的某人。

    “应该很快了,再等等吧。”

    “真是的,哪来那么多废话要聊啊。也不考虑一下等的人的心情!”

    “也许真的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呢?”

    “哼……”

    “怎么回事?!”葛怀琚疾声道。

    “强行窥探天命,超过灵鉴能力范围,自毁了。”

    两人无言地看着裂成两半的铜镜,一筹莫展。

    半晌,应龙淡淡开口:“你要测算的那个人命格诡异非常,我运用魁鉴数千年,从未见过双星合用一个轨道这样的情况。”

    其实他这话还有所保留。事实上,他刚才看到的是——三星同轨!

    在魁鉴破碎前一瞬,他在镜中清楚地看见原本毫无交集的三颗命星,将在过去两年到未来一年内,星轨彻底地重合!

    星与星的相撞,通常只有一个下场:尽皆归于虚无。

    然而,那个叫玉沉烟的人的命星却不是简单的陨落,从种种迹象看来,那应该是双星间的……

    ——融合!

    为什么会这样?怎么可能这样?

    双星融合。三星同轨。

    完全没法解释。惟一的解释就是他刚才眼花看错了。

    ……

    ……只可能是这样。

    “你打算怎么办?”灵鉴已毁,凭他的修为也不可能比顶级法器卜算得更加精确。

    葛怀琚似乎还在震惊里,好久才回过神来,奇异地笑了一笑:“那么,你刚刚有没有看到后来出现的那颗命星未来如何?”

    应龙摇摇头:“还没看仔细,魁鉴就自毁了。”

    “这样啊……”少年微微一叹,“算了,大约是天意如此。”

    他摆了摆手,转身准备离开。

    应龙一直沉默,却在他走出六七步后说了一句——

    “对不起。”

    如果不是三年前我把你的本体明火石从太息山带走,你也不必为了快速拥有人身而使用那种化形大法,埋下元素失衡的祸根。

    “真的不用我帮忙么?”男人问。

    虽然会折损一些修为,但这本来就是他的过错,他理应承担。

    红衣少年的脚步微微一顿,然后继续。

    “不必。就当是赔你的灵鉴了。”他说。

    其实元素失衡这件事不能全怪应龙。要不是那天他正好神游海上,也不会这样轻易地让人将自己的本体拿了去。

    更何况,他其实蛮喜欢那种没有本体束缚的感觉。只是因为那件事的发生……

    终究还是决定要化成|人形入世一遭。

    所以,怪不得别人。

    夜晚。

    玉沉烟百般无聊地把玩着若耶剑。

    结果,虽然那两个家伙在五百声之内出来了,可是她还是没吃成晚饭。因为他们紧接着又回到了应龙的宫殿里。

    然后她和子逸分别被丢到一个小房间,而葛怀琚那厮则声称自己有大事要做,和应龙双双开溜。

    真是不像话,连茶水都没有一杯,就这样任客人自生自灭!

    唉,她就是太有集体意识,当时应该坚持回临江仙去的,他想去哪里让他自己去好了。

    推开窗子,看皎白的月光照进来,感觉心情忽然好起来。

    哎,就当是游了一回故宫,而门票就是晚饭吧。

    赏了一阵月色,感觉困意汹涌,玉沉烟回身准备上床睡觉。

    闭上眼睛就要沉沉睡去,半睡半醒之间却隐约觉得有什么不对。

    影子……好像所有的东西都没有影子……那样明亮的月光……

    ……

    她终于陷入昏沉的梦乡。

    “行了。”葛怀琚甩了甩发酸的双手,“接下来只要三个月内都别妄动灵力,老老实实在她自己地盘上调养,再活个千八百年绝对不成问题。”

    “谢谢。”

    “不客气,我也不是白做好人。不过你居然能说动她同意续命,倒真是大出乎我意料之外。”

    应龙不自然地笑了笑:“要是我劝不动呢?你打算怎么做?”

    “很简单。”他笑得很狡黠,“合你我之力,直接打晕了动工。”

    “……”

    “不然你还能想到更好的办法?”

    “……唔,我很庆幸不必走到那一步。”

    “所以说嘛!得了,我走了。”

    “后会有期。”

    “别,还是后会无期吧,估计玉沉烟今天都想劈我几回了。”

    “呵呵……”

    应龙看着少年远去的身影,苦笑一声。

    其实,天睐始终未曾答应让他们替她续命。

    于是最后,他无奈地选择了将她打晕,然后叫守在门外的葛怀琚进来施术。

    他并不愿意用这样激烈的手段的,但除此之外,他已无计可施。

    应龙站在原地出了会儿神,才转身离开。

    火池。

    “感觉如何?好些了么?”应龙轻声问道。

    “这三个月里我会帮你控制外泄的炎气,你只要安心融合新进入体内的火能就好了。”

    火池中的女子一径沉默。

    男人在池边站了很久,最后似是再找不到可以说的话,转身准备离开。

    “……为什么那么做?”女子似冰泉般清冷的声音。

    他的身形顿住。

    “你知道我等这一天等了多久吗?为什么不让我就这样死去?”愈来愈冰冷的语气。

    这次是他长久的沉默。

    “说到底,你究竟凭什么替我做出决定?”她冷冷一笑,“难道是作为多年邻居的好意?”

    红莲之火在池中静静燃烧,绽放出无数的花朵。

    又见悬圃

    “应龙,你一点也不了解我。”她的语气忽然和缓下来,脸上的笑容也不再拒人于千里之外,“死亡,对于我来说,是我所能拥有的最大的幸福。”

    “刚刚失去灵力的那段日子,是我永远的梦魇。”

    “不断的迁移,不断的被驱逐,不断的离开,不断的寻找下一个安身立命的地方。”

    “我不停地寻找解决问题的方法。我去过南方最阴湿的雨林,去过北疆最边远的荒漠。”

    “可是不行,没有一个地方能够接纳我。我每到一个地方,连当地的山神都慌慌张张地要求调离他处。”

    “最后,我明白了。”

    女子的笑容有着奇异的明澈,那是看透了一切的觉悟。

    “只有死亡,才是我最终的归宿。唯有虚无的大门会永远为我敞开。”

    “你知道的,上古遗族一旦灭亡,就是永恒的湮灭。他们不存在灵魂,没有前世,更没有来生。”

    “这是一种难以言说的痛苦,却也是最彻底的解脱。是我逃离这被诅咒的宿命的惟一途径。”

    “可是,”她的语气陡然转冷,一字一顿都透着刺骨的寒意!“我却连这最后的要求都得不到成全!”

    “伤害上古遗族是大罪!没有谁愿意会冒天下之大韪去帮一个和自己没有利害关系的人。呵,那是当然的。”

    “所以,”她的笑容变得说不出的讥讽和轻蔑,“他们就这样冷眼看着,放任我自生自灭。”

    千年不熄的火池突然喷涌出巨大的花火!

    “你说,这样的世间,还有什么值得我留恋的?”

    这样尖锐的质问,如钢刺般冰冷和决绝,却又透着掩藏不住的悲哀绝望。

    她突然闭上眼睛,紧紧地。

    她偏过头去,对那个始终沉默的男人下逐客令:“出去。”

    世界安静了很久,终于,应龙苦涩的声音响起在闷热的密室里。

    “对不起。”

    对不起,他这么说。

    “我不知道活着对你而言竟然是一件这么残忍的事。”

    “可是,如果时光倒流,再让我选一次,我还是会这么做。”

    他的语气是从来没有的坚定,仿佛这是他这辈子的最不容辩驳的坚持。

    “或许你可以说我自私。因为即使你这么痛苦……”

    “我还是希望你活下去。”

    他说。

    “我希望你活下去,活在这个曾残酷地对待过你的世界。”

    “因为如果你离开,我不知道还有什么理由让自己留下来。”

    “千年前你刚被被放逐人世的时候,我曾经试着让自己忘记你的存在。但是我失败了。”

    “我忘不了你在战场上挥舞着炎戟的样子,忘不了你在涿鹿山顶发动九地玄炎大法时的表情。”

    “我告诉自己要理智。但我的心不听话,它违背我的命令,一如既往地追逐你的脚步。”

    “于是我妥协了,听从它的召唤来找你。”

    “我没有办法放弃你。”

    “我没有办法眼睁睁看着你死去。”

    “天睐。”

    他低低唤着她鲜为人知的小名。

    “对不起……”

    满池红莲,在一室寂静中怒放。

    他推开那被层层结界包裹的密室的门,安静地离开。

    在他走出去的刹那,女魃睁开了一直紧闭的双眼。

    ……这就是你的答案么?

    原来,我不是一直一个人的么?

    ……那么,为什么你从来不说,只远远看着我一个人挣扎寂寞?

    又为什么,到如今却来打破我的宁静?

    她的脸色几经变幻,最后归于平静。

    只是藏在火莲下的双手,长长的指甲不知不觉已刺破了掌心。

    火池漾起一圈一圈的波纹,像是被看不见的泪,激起了阵阵涟漪。

    山洞外。

    “我们就这样走了好吗?要不要跟主人打个招呼?”好孩子玉沉烟提议。

    “打什么招呼,走啦。那家伙现在忙得很,没空理你的。”没家教的葛怀琚反对。

    “嗯,我看还是等应龙回来跟他说一声吧?”永远无条件支持玉沉烟的萧子逸出声。

    约莫半柱香的时辰后。

    “呃,我看我们还是先走吧,我突然也觉得应龙现在应该很忙,我们就不要去打扰他了吧?”看看窗外日色的玉沉烟。

    “怎么,不等了?”早有准备某人会这么说的葛怀琚。

    “……嗯,作为一个好客人,应该随时为主人着想。”开始胡扯的玉沉烟……

    “我觉得有些饿了,不如我们先去吃点东西吧?”永远善解沉烟意的萧子逸……

    “好耶!我赞成~~~”暗爽自己跟子逸果然是心有灵犀的玉沉烟……

    ……

    {魃之卷?完}

    三日后。

    玉沉烟原计划为期三年的狩猎美男之旅,在这个阳光灿烂的上午惨烈地戛然而止。

    “你说啥?!天界的时间和人界是同步的?!”崩溃的女高音直冲云霄!

    葛怀琚白了她一眼:“所谓的‘天上一天凡间一年’只是凡人毫无依据的臆想罢了。要让空间与空间之间的时间流动速度不同,必须是有大法力者对两个空间进行施法,或是有顶级法器布置出的‘时之结界’。天庭里那些光吃不做的家伙哪会费功夫去做这个。”葛怀琚诧异地瞥了面容极度扭曲的某女一眼,“什么啊,原来你不知道?”

    晴天霹雳!!

    也就是说——

    蟠桃会,真的只开“三天”……

    也就是说——

    师父大人,一定早就回到悬圃了……

    也就是说——

    她,死!定!了!

    天啊!地啊!娘啊!来个雷把我劈了吧!我实在是没有勇气面对我惨不忍睹的将来……

    “对不起子逸!我突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必须得赶紧回悬圃去!就不和你们游晴明湖了,对不起!”慌慌张张地跳下正要起航的小舟,玉沉烟抽出若耶剑打算立刻御剑回去。

    “现在就要走了吗?”萧子逸有点失落。本来昨天说好要一起游遍晴明山的呢……

    “啊,必须回去了,对不起,真是对不起!”突然想起这周围都是一般的凡人,只好改变主意,又将剑收了起来,“我会找时间再来找你的——你什么时候回碧忽?”

    萧子逸顿了顿,才回答:“还是我去找你吧。”话音刚落自己就先一愣,然后低低一笑,“瞧我这记性,竟忘了我是不能进悬圃的。”

    玉沉烟望着他的笑容,不知怎么就觉得那笑里有些泛苦的味道,再说话的时候声音不自觉地就轻了许多:“那个……不要紧的啊!我会来找你的,我一有空下来就来找你!”语气是刻意的欢快,“哎,你都不知道你多幸运,悬圃那个鬼地方烂透了,什么好东西都没有,人待在上头迟早要闷出毛病来!我都巴不得我进不去呢!”

    子逸,拜托你不要露出那样的表情,我看着觉得我自己都变得闷闷的……

    听着她轻快到夸张的语调,他眼神微微一黯,却转瞬恢复为温柔浅笑:“好,那我等着你来找我。”

    就算这次你又是连着两年都不下悬圃,我也会一直等。

    “那么说定了,你办完正事就赶紧回碧忽啊,我的‘他心通’练得还不到家,隔得太远我就找不到你了。”目光一转,凶巴巴地道,“喂,葛怀琚,你可不要趁我不在欺负我家子逸啊,不要以为他老实好骗,我这个大师姐罩着他呢!”

    “切,就你?这里哪个人不比你强?”他嘘了她一声,“走吧走吧,看你那恨不得插了翅膀马上飞回去的样子!”

    我的确是很想马上飞回去啊,可惜环境条件不允许。“好了,我走了,你们俩玩得开心点。”

    她淡紫色的衣裙很快隐没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怎样,还要继续游湖吗?”葛怀琚凉凉地问。

    月白少年的目光一直望着刚刚那人消失的方向,半晌方淡淡道:“为什么不?”

    波光粼粼的湖上,无数轻舟在飘荡。即使走了一些,也很快又会有新的加入。

    秋日里的晴明湖,实在是一个适合放松心情的好地方。

    ==============

    渺渺云间,五希山脉隐约在望。

    玉沉烟现在最希望的就是来一场《圣经》里的世纪洪水,把整个碧忽淹了!然后大家都忙着救人和重建,就没人会注意到她了……

    话说回来,其实会注意到她的人,全碧忽大概就一个——她的师父,郁师尊大人……

    啊啊啊!他要是不注意到她就好了……为什么她要倒霉地撞到他手中,做他的弟子?

    又懒又腹黑,动不动就算计她,成天以捉弄她为乐的家伙……在悬圃的两年,简直是血泪斑斑的两年……

    唉~~~

    唔,等等……或许师父现在不在悬圃也说不定……

    ——嗐!就想吧你玉沉烟!以他那恨不得一辈子都呆在一个地儿的个性,除了悬圃他还会去哪里?发白日梦也要有个限度……

    啊,愁啊愁啊愁,问她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柄钢刀挂上头~~~

    悬圃,近在眼前。

    不行,越想越不敢回去了,等她寻思个万全之策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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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悬圃。临远斋。

    郁师尊今天的心情,很不好……

    她还打算在悬圃外头磨蹭多久?连回来的路都不记得了吗?

    居然能让他这个号称碧忽有史以来最懒的上仙都动了出去揪她回来的念头,沉烟徒儿,你很了不起么……

    今儿的临远斋,甚是阴凉……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奔赴流弹纷飞的战地前线,抱着必死的决心又怀着难免的侥幸心理,是玉沉烟同志此刻心情的真实写照。

    蠕动着穿过重重银绿交织的植被,在苏合林里徘徊了又徘徊,最终,还是又见到那座叫她爱恨交加的建筑物……

    临远斋……

    雕花木门以三秒一厘米的速度缓慢打开……

    暖洋洋的阳光照进来,照得一室明晃晃的。

    可是,玉沉烟却觉得,以往冬暖夏凉的临远斋,今天好像……特别的阴冷啊……

    她偷眼瞅瞅,意料中的,师父大人已经坐在那儿了。

    郁舒寒这会儿的姿态,那真是悠悠然如闲云野鹤,正譬如一只自由自在于云间翱翔,断断不会注意到地上卑微的丑小鸭的雪白丹顶鹤……

    ——她多么希望他就把她当个丑小鸭啊!看不到她看不到她……

    “师父……”弱弱地唤一声,再次意料中地看见他毫无反应。

    ——有时候她真是超级痛恨这该死的“意料之中”!害她连个自欺欺人的幻想都做不到……

    “师父啊……不肖弟子玉沉烟回来领罪了……”语气再弱点,尾音再哀怨点……

    看在我这么诚恳地做小伏低的份上,师父您就高抬贵眼赏我一个眼神呗……这么不上不下的吊着太憋屈了……好歹要给我一个揣摩领导意思的机会啊,连头都不抬这叫我怎么察言观色……

    满室寂静。

    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每次玉沉烟觉得忍无可忍决定要为自己说几句公道话的时候,抬头一看郁舒寒的那似乎散发着低气压的身影,所有的不平和勇气就瞬间临阵倒戈,只恨不得当场咬指写一封血色检讨书以求师尊大人原谅她的少不更事少不更事……

    唉,果然还是不回来比较好吗……其实她有考虑干脆从此浪迹天涯来着,不过这个美妙的想法只在她脑海停留三秒就被大力否决了……

    日影一寸一寸的倾斜。

    “回来了。”那边,淡淡的声音终于响起。

    啊!说话了说话了!

    她以前怎么就没发现师父大人的声音这么天籁呢!

    吸气,蓄势,万事俱备,只待他问她为什么在外面逛了这么久。

    郁师尊果然开口了,不过说的是:“《阳春白雪》练得怎么样了?”

    咦?!《阳春白雪》?

    完了,她怎么把这茬给忘了!课后作业!本来以为三年后才验收,所以高高兴兴地一早忘到脑后了……连琴谱的封面都没有瞄过……

    数罪并发,这下死得不能再死了,恐怕连个全尸都保不住……

    “怎么,不会?”头也没抬,仿佛预料到她的反应似的,他再丢出一句:“也罢,你一向在箜篌上没什么天分,短短二十天自然是练不出什么结果的。那么,且将《符集》的十遍抄写呈上来罢。”

    玉沉烟囧了。

    这都半年前的事了,师父你竟然在这时候翻旧账……太无耻了……难道我那一百天绕着悬圃的晨跑都是我的幻觉?

    “还没抄?”闲闲地翻过一页,无耻的某人继续打击她饱受摧残的神经,“你如此惫懒,教为师甚是失望啊。”

    惫懒的玉沉烟敢怒不敢言……

    郁舒寒浑没在意她的幽怨的神色,兀自换了个话题:“这次你离开悬圃,到俗世中修行,收获如何?”

    ……居然还把她的开场白给抢了!本来她想说自己之所以在凡间停留这么久是为了考察人世百态来着。算了,他不提她不辞而别的事更好,她会很高兴地配合。

    “嗯,收获很大。弟子深刻地认识了凡人的智慧。”

    “哦?说来听听。”

    “比如世间有一种叫‘金丝芙蓉八宝羹’的食物,小小一份,调料之丰足,工序之繁复,烹饪之精细,足可叫风云变色日月无光,正是应了人间那位孔圣人的一句‘食不厌精脍不厌细’。以区区凡夫俗子之力,创造出这等堪比龙肝凤髓的绝妙神品,实在是令我肃然起敬!”

    “……还有呢?”

    “人间的风土人情很有趣!各个地方的服装差别很大但是都很好看,尤其是一个叫厘原的地方,那真是——美男子和靓姑娘那是一抓一大把!简直就是待嫁少女鳏夫寡妇的天堂!喔,对了对了!厘寨还有一种在阳光下看起来五颜六色,喝上几口就可以叫人醺醺然大醉一整天的佳酿,而且据说所有醉的时间超过三天的人都会在醉梦中实现自己最大的心愿,所以又被人称作‘仙人醉’。要说这‘仙人醉’呀……”正说得开心,一瞅师父越听脸色越不好看,忙转口道,“本来我想带一壶孝敬您老来着,可惜现在是秋季,而这酒又只在春天才有得卖,而且限量发售一千份……”

    “不必了,为师不好杯中之物。”郁师尊揉了揉额角,“看来沉烟徒儿这一趟人间之行过得甚是惬意啊。”

    “还行吧,嘿嘿。”

    “我看你待在这儿也没什么意思,成天恹恹的。这样吧,”他笑了一笑,“为师放你假,你下去待个十年八年的,玩够了再回来如何?”

    玉沉烟心里“咯噔”一声,心道坏了!

    说得太哈皮结果一时忘形啥都拿来乱说一通……她这次是不告而别啊,还在俗世这花花之地停留了这么久,功课什么的都丢到一边,现在东窗事发,正是哭着喊着表决心都来不及的时候,她却还在这里大肆赞美凡间怎么怎么好,这不是嫌日子太舒坦了找抽么?

    “那个,其实也没多惬意的!”

    郁舒寒眉梢一挑。

    “真的真的!人间很闹,人们总要为了这样那样的事到处奔波,想安安静静地修身养性实在太难了。唉,到了俗世才知道悬圃的好啊……”越说越声音越小,“我在人间待了不到一个月就待不下去了,所以才回来的……”

    唉,这话听着太假了,真是有些挑战她所剩无几的良心……师父肯定会觉得她这话大有水分,毕竟以她的个性要真那么讨厌早就肯定回来了,怎么可能还在下面磨蹭那么久?

    越想心里越没底,不安地瞅瞅那边的反应。

    但是郁舒寒并没有反驳她那明显不对头的解释,只是不置可否地低下头去继续看他的书。

    ——这什么意思?放她一马,不追究了?这么好?

    怀着一颗忐忑的心,玉沉烟悄无声息地挪回久违的座位,拿过一本书遮了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眼睛继续观察敌情。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一切如旧。

    难道是她想太多了?师父现在的情况难道不是所谓的“暴风雨前的平静”?

    哎,怎么才过一个月他就转性了?莫非是这次短暂的分开让他终于意识到她的独一无二,决定要好好对待她这个从来任劳任怨师父说向东走她绝不敢往东南方瞄一眼的好徒弟?

    唔,很有可能啊……哎呀!早知道就再晚点回来了,真是失策失策……

    ——不过,这是不是意味着她以后可以再做点出格的事呢?

    摸着下巴,玉沉烟同学笑得很是猖狂……

    作者有话要说:因为之前有人说这文实在太慢热了,于是我忍痛删掉了整整五章……就是关于“半妖”那几章……后来实在心疼得紧,于是决定放到番外去……啊,以后一定要将情节弄得紧凑些!握拳!

    三大战役·上篇

    有道是“得意莫驶顺风船”,对于这句古人总结出来的谆谆教诲,玉沉烟真是万分后悔没有放在心上。以至于后来她时时扼腕,当初就算不相信自己那次百年难得一准的直觉,也该及时回顾一下两年来成百上千的惨痛历史教训,怎么可以抱有侥幸心理,甚至还很殷勤地去找那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简直是自作孽不可活啊……

    回到悬圃后的第三天早上。

    “师父,我想下碧忽一趟。”

    郁舒寒正提起紫毫的手一滞,接着他仿佛漫不经心地问道:“出去做什么?”

    “下去找子逸,我寻思着他说不定已经回来了。可是他进不来啊,所以只好由我去找他喽。”

    “……”短暂的沉默,然后是听起来更加心不在焉的声音,“看来你的功课都做完了,嗯?”

    玉沉烟一呆,没想到他又提起这话头,下意识地就要打退堂鼓,却又想起前天那个关于“独一无二”的推断……

    嗯!现在时代不一样了!拿出气魄来玉沉烟,告诉他你就是要下去玩,作业什么的通通以后再说!

    玉沉烟心里呐喊着,可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弱弱的请求:“那个……我回来再学不行么?”

    为什么!为什么话到嘴边却变了味?她是想很霸气地吼一句“那个以后那说,我现在要出去玩”来的!

    “不行。”毫不留情的拒绝。

    “我回来一定会学的啦……”更加微弱的请求。

    “不行。”

    “……我回来立刻去将《符集》抄十遍!”

    “不行。”

    “二十遍!”

    听到这话的郁舒寒凉凉地瞥了某个说话不经大脑的家伙一眼,后者头皮一紧,蓦然发觉自己悲剧地掉进了一个大坑里。

    最悲剧的是这坑貌似还是她自己挖的……

    “那个,我刚刚说的可不可以不算数……”二十遍,二十遍!会死人的……

    他不说话。她也再不敢吭声。

    于是沉默占领了整个临远斋。

    玉沉烟很郁闷。

    他凭什么不让她去?为什么他们之间的对话好像贪玩的女儿跟父亲要求出去和伙伴玩一下却被坚决拒绝?她都说了回来会学的啊,用得这么赶尽杀绝么?一点商量的余地有没有。太不近人情了!

    胸腔里一股气堵得难受,玉沉烟觉得那股气一直往上窜到眼睛里,让她整个眼眶都涩涩的。

    “很想下去?”很久之后,他淡淡开口。

    “嗯……”她没抬头,只低低回答。

    “把《阳春》前三段练好,你就可以下去了。”他不再看她。

    “呃?”她愣了愣,然后惊喜,“我知道了!谢谢师父!”

    转过脸,玉沉烟对自己比了个胜利的手势,口茭笑得好不得意:“独一无二”果然发挥功效了,哦吼吼吼吼——

    当天晚上。沉烟居。

    啪!琴谱《阳春》被无辜地摔在墙角。

    她真是太嫩了!

    三段,三段……她怎么会以为三段很简单呢?她怎么会以为最多几个星期她就可以搞定三段然后下去玩呢?真是太天真了!太幼稚了!太无知了!

    凭她现在在箜篌上的“造诣”,能在半年内弹好一段《阳春》就不错了,更别提“三段”!

    ——丫的郁舒寒,你狠,我算是看错你了!

    世界上有一种人,专门以挑战权威为己任,以离经叛道为风尚。

    此类人有一个共同的称呼:学生。或者精确点:叛逆期的学生。

    玉沉烟一直以为自己的叛逆已经随着青春期一去不复返了,没想到它只是一直沉睡在体内。

    而现在的情况,用拿破仑的话来说就是:这只沉睡的猛狮终于醒过来了……

    然后她成了这只凶兽利爪下的牺牲品。

    玉沉烟逃课了。

    在回到悬圃的第四天,在刚刚逃过一次抄书危机、《阳春》的琴谱都没翻完一遍的情况下,出于不合时宜的叛逆心理,和那个见鬼的“独一无二”理论鼓舞下,她毅然决然地在蒙蒙晨光中溜出了悬圃,跑到碧忽山去找萧子逸。

    结果,人没见着不说,还误了早读。最惨的是当垂头丧气回到悬圃的她徘徊在临远斋外头,咬着手指纠结着要不要进去的时候,被据说是出来看风景的郁师尊英明神武地逮了个正着……

    她真的不懂,真的——你说这个时间点师父他不在书斋里看他的书,却跑到外面来看什么风景啊?!

    临远斋。

    “也就是说,你连第一段都没有练好,就跑下去了?”辨不出喜怒的声音。

    “嗯……”心虚的女音。

    “去找萧子逸?”

    “嗯……”更加心虚的回答。

    玉沉烟此刻非常后悔。因为师父的声音听起来……很不妙。不过不是他不妙,而是她不妙。

    她确信这次绝对是“暴风雨前的平静”了,而她就是那即将到来的暴风雨中岌岌可危的小船。

    也许她不该跑出去的,毕竟她才刚刚回来,毕竟她已经在外面疯了一个月,就单从学习角度来讲,也是该收心好好用功一下了。

    或许她应该道个歉,为她今天的行为。虽然她还是觉得师父不该干涉她的自由……

    “师父……”

    “玉沉烟,你太令为师失望了。”

    她小声的呼唤被他打断。

    “自你上悬圃到现在,为师从来没有见你刻苦过。本想着修仙之人寿命漫长,而且你年纪尚小,难免好玩,所以没有多加督促。可是两年过去了,你却依旧如此。”

    他的声音冰凉冰凉。

    玉沉烟从没有听过他这样冰冷的语气。即使是在刚来悬圃的那几个月,他也不过是几乎不同她讲话而已。她一度以为他是天性就懒得搭理人,后来才发现那大概是他给陌生人的一贯待遇。

    时隔两年,她的愚蠢让她见识到了这个总是懒散以至于好像永远不会发火的人那不为人知的一面。

    她从来不知道,他也是会生气的。会对他一直放纵的她生气。

    “师父……”

    “玉沉烟,从明天开始,你不必来临远斋了。”

    她听见他的声音,冷冷地这么说。

    耳畔空落落的回音像旷野的风,呼啸着席卷了她所有的感觉。

    很沮丧。

    玉沉烟很沮丧。

    这沮丧像是病毒,从不起眼的一丁点迅速发展成绵延不绝的百万大军,攻占她全身每个角落,叫她连动一下手指头的力气都没有。

    房间里油灯昏暗不清。

    玉沉烟长长一叹。

    果然还是她太任性了吗……这下完全不知道要怎么收场。

    一直以为她已经成熟到能够为自己的每个决定负责,结果今天才发现她远远不够格。

    做事情之前不考虑后果,闹出乱子后又没有解决麻烦的本事。实在是……没用得很。

    其实她以前也常常拖欠作业来着,不知道师父这次为什么发这么大的火,甚至连临远斋都不让她进了……

    将这几天的事前前后后仔细地过了一遍,越发觉得师父这次的生气真是毫无征兆。明明前一天还好好的……等等!

    ——该不会他其实一直对她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跑到人间去的事耿耿于怀吧?

    天!一定是!

    她就说师父这次怎么如此轻易就放过她,原来是等着秋后算账来着!而她还傻傻的又跑出去,再给他一个发飙的理由。

    真笨啊!想想都唾弃自己!

    好吧,不管怎样,总算让她找到症结了,接下来就是对症下药。现在可不是自怨自艾的时候!

    铺开一张大纸,玉沉烟兴致勃勃地列出计划一、二、三……

    翌日。

    玉沉烟兴冲冲地带着两叠纸前往临远斋。一叠纸上非常详尽地列出了她未来五年内的学习计划——详尽到几乎根本没有可实施性,而另一叠纸上则是没完成指标时所相对应的惩罚。在施罚者一栏,玉沉烟很诚恳地填上了郁师尊的大名。

    所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她琢磨一晚上,得出的结论就是师父是对她的学习态度非常不满,而且她屡次不告而别的行为大大地折损了他作为长辈的面子,于是他很生气地给她一个教训,告诉她以后要看人下菜碟,别老虎不发威你就拿它当hello kitty……

    ——所以啊,她现在就拿着计划书表决心啊:你看我都将师父你作为最高领导恭恭敬敬地奉在纸上,黑字白字写得清清楚楚,以后绝对不会再像这次一样荒废学业,所以你就大人有大量,表再跟我计较那么多了嘛~

    如此正式而真挚的悔改,却没有得到郁舒寒的回应。

    计划失败的原因基本可以归咎于临远斋外那个可恶的结界——不大,也就刚好将整个书房笼在里面,但是胜在相当尽职尽责,不要说玉沉烟这么大一个人,就是芝麻大的蚂蚁也甭想爬进去。其明察秋毫的才能,绝对比最老资格的女宿舍监更加卓越。

    于是,那份玉沉烟呕心沥血苦心孤诣了一整宿的“五年计划书”,很不幸地连碧忽上仙的玉容都没有见到,就被“pia”地打进了冷宫……

    挽救师心大作战之计划书战术:出局!

    第二天。

    从郁师尊的起居处到临远斋的必经之路上。

    郁舒寒远远地就看到一个打扮得非常像是鬼上身的家伙,极招眼地杵在路中央。

    一身破破烂烂的衣裙,看起来像是从哪只疯狗嘴里抢出来的胜利品;披头散发,眼下是重重的淤青,背上稀稀疏疏插了些枝条,脖子上挂了一个木板,上头五个泼墨大字:师父,我错了……

    说实话,就她眼下这副尊容,那木板上更适合写上:“卖身葬父”……

    唔,这个疑似中邪的家伙,正是郁师尊座下那位不成器的弟子——玉沉烟同学……

    碧忽上仙淡淡地扫了这个堵在路中间的障碍物一眼,然后仿佛没发现似的继续前行,雪白的衣角转眼间就要越过某人的黑手范围……

    “师父……”障碍物说话了,“我知道错了……”

    可怜兮兮的声音,软糯糯的,像是你要是不理会她下一刻她就会化作一滩水融进地里不见了。

    但是他不为所动。他继续向前走,连眼角都没有多往后瞥一下。

    “师父……”声音的主人更加委屈了,见他真的没有停下的意思,迟疑着追上前几步,“徒儿下次不敢了……”

    他仍是走,坚定的步伐昭告着他不是在拿乔,而是很认真的不打算听某人无谓的解释。

    玉沉烟有些急了。眼看临远斋就要到了,再这样下去今天晚上她非得又是失眠到月落乌啼霜满天不可。

    “师父!”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她快跑几步赶上前去,石柱似的挡在他面前。

    郁舒寒终于停住。

    “那个,我,我知道错了!”她慌慌张张地开口,目光四处乱瞟却不敢落到他脸上,“我会改,一定会?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