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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阅读57

      十二年,故人戏 作者:墨宝非宝

    沈奚在风里,道了别,将段孟和送走。她从厨房的玻璃窗望出去,确信段孟和已经离开后,掉头跑上楼,慌张张地将皮箱子打开。

    把最厚的大衣和帽子找出,当下换下睡衣,预备出门。

    她信段孟和的话,也信段孟和家人不会欺瞒自己人,就因为“信”,才一刻不能耽搁。全国到处都是剑拔弩张,军队和革命党一直在打仗,这还是在共和的体制下,都难以平复战争。如果袁世凯真的决定复辟,重新搞封建帝制……她完全不敢想。

    到那时,又该像清朝末年一样,到处都是宣布独立的省,宣布独立的军队……

    趁着还算太平,今晚就走。

    先前房间早收拾妥当了,抽屉和柜子全清空,物归原位。

    只是要多留一封信。万一,真的和傅侗文错过,也有个消息给他。

    她将钢笔从拿出来,寻不到信纸,把行李箱的书掏出一本。里头夹着一叠,都是他在船上写给她的,一个个的“一见成欢”。她有用信纸夹书的习惯,再去翻找另外的书,和几张白纸在一处的,是傅侗文抄给他上海公寓的地址。

    那时没留意,再展开,却发现这纸摺得十分技巧。

    信纸一共是三摺,一摺在前,一摺在后。

    前头是手抄的地址,后头写了短短的两行字——

    身付山河,心付卿。

    两处相思各自知。

    喉头一窒,这话狠撞到了心坎儿上,撞得她手指发抖。沈奚一字字,复又读了一遍,好似他此时正坐在她的面前,气定神闲地摺好了纸,递过来……

    手里的信纸,被她打开,又合上,两指轻轻沿着那折痕滑过去,她再想不到别的,全是他。

    干坐着,足足十分钟人终于回了魂。

    她从书里找到白纸,打开墨水瓶,把信纸铺平在桌上,端坐着写:

    三哥,

    见字如晤。假若你看到这封信,那是我同你又错过了。一位朋友帮我打探到你的消息,说你在北京,我想试一试,北上去见你。你的病情,还有如今的时局都让我不能再等下去,我怕战事一起,你我南北两隔,不堪设想。

    假若错过,我会在北京等着你,只要你在傅家,我就有法子去找你。

    还有,这房子被外人发现,是我不够小心。经一蹶长一智,日后我会更留心些。

    仓促手书,望君见谅 。

    央央

    十一月四日

    下笔意万重,却是匆匆道不尽。

    她把信纸摺好,心觉不妥,再展开,把落款撕掉。谨慎些,还是不要留名字。

    她从书架上挑了个品相好的空墨水瓶,压在上头。关了窗,又怕被窗缝里的风吹跑了,于是多添了个空墨水瓶。

    信纸留在书桌上,只盼着,他没机会见到这封信。

    沈奚出门时,祝先生恰好归家,和她错肩而过。

    “沈小姐,”祝先生好似记起什么,喊住她,“这几日那位先生一直有来。先生真是个好人,我同他说‘储金救国’的事,他便给了我钱,嘱托我去捐了。你们两个都是好人。”

    沈奚让自己微笑着,点头:“他是心好。”

    “沈小姐这是,要搬去新家了?”对方见她一副远行模样,关心问。

    “年关了,想回乡看一看。”沈奚微欠身。

    上回她是受义士安排,北上逃难。此番,却是不同,都要自己来操办。

    初冬的雨来得急,排山倒海淋下来,根本避不开。

    沈奚在火车站下了黄包车,连人带皮箱全都湿了,也顾不上自己的狼狈,先去问今日的火车票。从上海往南京去的票十分紧俏,三等和二等早已售罄。

    她不得已只好买了头等票,一张票就用了半月薪水。上了车,马上有列车上的招待人员递上热毛巾,再带她去休息室换了干净衣裳,对方见她只有这一件大衣,就想法子帮她把衣帽晾在休息室。当对方问她是否要去西餐厅用餐,她再舍不得花钱,谎称自己用过了,饿着肚子,在位子上坐到了天亮。

    车到南京,隔着一条长江没有列车,只能做游轮。她赶集似的,从火车站叫车叫不到,索性走去码头,买票过江,再换浦口去天津的车。

    这里和上海不同,人多,也杂,还有许多没钱买票的人,簇拥着,爬上火车顶。

    沈奚在这轰乱吵嚷里,被人半推搡着上了车。有个大娘拉她一把,将她推到了墙边沿。寻常民众、教书先生,大学生,抱孩子的女人,每个人都前后大包袱裹着行囊,提着、扛着、肩背着。等车开动了,沈奚的后背也扛上了一个包袱,动弹不得。

    上百口人在车厢里呵出的气,凝结在玻璃窗和车厢壁上,水珠儿流下来,把她手背都浸透了。这样,真像回到多年前的逃难。那时她还小,被两个陌生男人护着,圈在车门边沿,一路不说话不哭不笑,谁见着都以为是被家人卖了女孩子。

    ……

    等到了天津,再换去北京的列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