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面妻主第16部分阅读
双面妻主 作者:未知
错了,从头到尾都错了,绝无仅有的医例,我一定得记下来。 秋读阁”沈默有些呆愣地坐在床上,是,如果这不是他想要的结果,那什么才是他想要的结果?
根本就没有什么他想要的结果,从一开始,他就被打上了一个无解的结,而现在,这个结解了,却是被生生割断了,承佑,离开了。那个一心要拿下这天下,那个说他最适合做帝君的风承佑,却丢了她心中的江山,离开了。
莫林提着她的手笺回来的时候,就看到沈默已经从床上下来,坐回了他的轮椅上,脸上的泪痕已经干了好几道,她叹了口气,“别想那么多了,有些事顺其自然就好,看看我那老娘,连自己亲生孩子的名字都懒得取,拿两个姓一凑,我们不也都活得好好的。”沈默推着轮椅朝门口走去,佑王府的门槛前后依旧全都是上下坡道,轮椅出了门,他缓缓回过头来,“莫大夫,你知道吗?”“什么?”“你刚才那个安慰,糟透了。”顺其自然,谈何容易。而现在唯一能让他好受些的,就是让自己没有空去想,去念,去痛。他必须有需要去做的事充斥在脑海中,让他从这种窒息的怜与痛中抽身出来。
他推动轮椅上了风承佑的院子,还没靠近房门,就被一道声音从背后冷冷喝住,“你要做什么?”“进去,你看不到吗?”“对不起,远王君,那是殿下的房间,恐怕你不能进去。”沈默深吸了一口气,挪动轮椅转回了身,看着她,“那么,请柳大将军替我进去看一下,那六尊麒麟是否还在?”柳溪蹙起了眉,不过还是飞快地越过他推开了房门,长案上,只剩下了空空如也的琉璃罩。
她一回头,沈默正停在门外,视线扫过房内,火沛果真拿走了那六只麒麟,她没能从拓印下来的刻文中悟出媚王调,她又怎么可能放弃。“那么能不能请柳大将军立刻调兵上阴山?”“还有意义吗?”柳溪缓缓走出了房间,“殿下已经不在了,这一切,还有任何意义吗?”
“所以,你要将西荒拱手相让,将天下交到那个玷污杀害了她父亲的人手里。连你,都不愿完成她的心愿,她真可怜。”“你没资格说这种话,殿下会离开,全是因为你。”柳溪俯低身子扣住了他轮椅的扶手,狠狠地瞪着他,只是那故作阴狠的双眼,已然通红,“这世上最没有资格的人,就是你,若是没有你,殿下,依旧是殿下。”她站起了身,步出房门,沈默转过轮椅看着她的背影,“我知道。”“我知道我没有资格,可你有,你若是真的放弃,你们都会没命,西荒十四将,这上万士兵,她在乎你们。就算是离开前,她都让承远照顾你们。”“风承远?我需要她照顾?”柳溪笑出了声来,“我是死是活和你们没有任何关系,就算我愿意现在就在这里自尽,也和她风承远没有半点关系。”她转回了身,高高举起了手掌,沈默的声音有些颤抖,“你要做什么?你别做傻事。”
五指凝聚了她所有的劲气,她可以将气出在沈默身上,可却骗不过自己的良心,若不是她,若不是她错信了火沛,殿下又怎会出事。说到底,那个罪魁祸首,是她自己。“殿下,我说过,我不会让你离开,不会让你消失,除非我死。”沈默扭过头闭上了眼,可一切声音都突然静止了,他睁开了一只眼,再另一只,秦玦正带着她那只被吊起来的胳膊从院门外冲进来,而柳溪的身边,站着一个人。“鸣沙山告急,你居然还有闲工夫在这里寻死。”那只手,铁铐一样紧紧扣住了柳溪的手腕,“风承远,我的死活与你无关。”
“那就外面去死,别在这里污了他的眼睛。”阴沉的双眼带着风承远一贯的戾气,手一挥几乎让她站立不稳,秦玦扶住了她的身子,“十三。”柳溪还是看着风承远,满是仇恨地看着她。可惜风承远恍若未见,她只是走到沈默身边蹲下了身,伸手抚过他的膝盖,“好好地,走路。”
“你是在和我说话,还是和它们?”“你。”她站起了身,衣摆从他身边擦过,径直朝着院外走去,“十三,要是寻死寻完了,就去备马。”经过秦玦身边的时候,她扫了一眼,“还有你,留在这里听候主君差遣。”所有人都没有动,风承远的背影已经转过了院角,秦玦猛地扯起右手指指着她离开的方向,忘了她自己受伤的胳膊还打着夹板,“她,她什么时候,什么时候也会行军布阵之事了?我的意思是,她什么时候在乎起我们的战事了?”指完才发现自己扯松了夹板,痛得龇起了牙,不过柳溪压根没注意到,也没听到她的话,事实上,从风承远松开手后,柳溪就一直盯着自己的手腕,缓缓蹙起了眉,“她,叫我十三。”
紧闭着房门内不断传出痛呼的声音,莫林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你就不能忍着点?”
“你就不能轻点?还以为你有多厉害,早知道就去找我们自己的军医…嗷。”
“至少我不是那个明知道自己吊着夹板还把胳膊伸直的人,秦玦副将。”
房门外,日光点点洒落,沈默坐在轮椅上抬起了头,闭着眼迎向夏日艳阳,轻声叹了口气,“很好,她们去了鸣沙山,留下这个断了手的家伙陪我去解决火沛,真是够好的。”
没多久,秦玦提着那只重新被吊起来的胳膊从房内走了出来,“主君,你还在。”
“在这里等我,我有话同莫大夫说。”莫林背对着门口,“又扯断了?”“是我。”她转过了身,扫了他一眼,“看样子不是来找我看病的。”她拉开椅子在他对面坐下,“说吧,什么事?”“有没有可能,承佑没有消失?也许她们,她们只是…”他动了动手指却找不到自己想说的话,莫林摇了摇头,“其实这事你不该来问我,因为我不比你明白的更多,我一直以为她就是风承佑,我以为只有最强烈的刺激才能让她彻底抽离。不瞒你说,我砸过承远的脑袋,还炸过她,当然是不足以炸死的那种力度。”“那我现在可以明白承远为什么总是对你那么不客气了。”“但是如果她真的只是承远的一部分,那么…”她沉吟不语,沈默皱起了眉,“怎么?”
“那么她就不可能彻底消失,她能到哪里去了?可她的意识又确实不存在了…你为什么觉得她没有消失?”“因为承远。”“承远?”“她不像,我说不清楚,她当然是承远,只是,又感觉不一样,我说不上来是哪里,可就是不一样了。”“不一样?”“对,不一样。”“我怎么没觉得?你想太多了。”沈默摇着头推动轮椅缓缓朝门口走去,“怎么可能?她是我的妻主,难道我连这一点都感觉不到吗?”“十四一直都守在雁西,就在阴山附近,我们可以直接过去找她,如果主君你还是坚持一定要亲自去的话。”沈默没看她,推动轮椅朝前就走,秦玦追到了他跟前,完好的那只手搔着头,“主君,你这个样子真的不适合出门。”“找两个士兵跟着,负责把我的轮椅搬上马车,再派一骑快马,让十四立刻派兵上阴山,如果火沛在那个山洞里,就将她困在里面。”“我要亲手宰了那个家伙。”秦玦这次没再争执他是不是能出门,转身就朝外走。
沈默在她离开后缓缓地站起了身,一手握着轮椅的扶手,极慢地迈开了步子。他一定能站起来,一定能走路,当时那一抹杀念起时他就不该让火沛留在世上。既然都是因为当日他那一念仁慈,这件事,他总得去了结。沈默的马车还没有到达阴山,风承远和柳溪倒是已经先抵达了鸣沙山,火渊始料未及,不过倒是大喜过望,“殿下,十…”招呼还没打完,就被柳溪冷冷地打断,“她不是殿下。”“远王?”火渊这才细看了一眼,确实是风承远,只不过风承远来鸣沙山?说不定明早鸣沙山就会起流沙暴。她还没想完,风承远一眼扫了过来,她下意识地站直了身子,“探子刚报回来,风承志的大军有大半数都在庆功,不,不是庆功,是在庆生。”“庆生?”“皇城传来的信,郁贵君,沈约的第三子沈郁,生了一个皇女。”柳溪皱了皱眉头,“风承志的?”“十三,你这问题问得还真有难度,我可不知道,不过听说风承志出征前他就已经怀上了,沈郁不是我们那位影侍,应该玩不来假怀孕这种事,我想,大概应该是风承志的。”
“看起来时候挑得不错。”风承远缓步走到了大帐内,手指敲着案上的行军地图,“今晚会是个好时机。”“你要夜袭?”“不,那太慢。”她抬起了眼,唇角带起一个嗜血的讽刺笑容,“轩辕斯搞定了?”
“是。”火渊点了点头,“她原本以为轩辕靳已经死了。”“天黑以后,戌时前,你有两个时辰,将所有人撤到渠城。”“弃守鸣沙山?”火渊睁圆了眼,柳溪沉吟不语,好半晌才抬起眼,神色复杂地看着风承远,“你想…”她话语未尽,风承远已经撩起衣摆在案前坐了下来,饱墨挥笔疾书,寥寥数笔,将信纸折起密封,递到火渊面前,“送到我们那位轩辕将军手里。”火渊扭头看向柳溪,“十三?难道你也同意她弃守鸣沙山?”柳溪俯身按住了书案两侧,“殿下不会这么做的,她不会这么心狠手辣。”
“我不是她,你最好永远记住这一点。”“你们到底在说什么?”火渊一手捏着那封信,看着风承远离开大帐的背影,“十三,为什么你说她心狠手辣,等会,心狠手辣?老天,她不会真的想…我简直是个铁嘴仙。”
“主君。”马车还没到阴山脚下,赵屏已经远远迎了上来,秦玦跃下了马背,“十四。”
“老八,你的胳膊怎么了?”“别管它了,上面怎么样?”“主君果真料事如神。我在那个洞口前围了三层人,我找人翻遍了整个山脉也没发现还有其他出口,她肯定还在里面。”“没出什么问题?”“没,我劈断了她的琴。”“我们上山,不过,你得去准备一个抬轿。”“为什么?”“因为…”秦玦扭过了头,话没有说完,因为马车的车帘被掀开,车里的人,缓缓踩着踏凳走下了马车。
“呦,好一个小美人。”不是第一次,也不会是最后一次,这种调戏声伴随了她太久,太久,即便是清楚了她性别的人,也照样以此来取笑。柳纾总说她们没有恶意,没有恶意,就可以在她的心头扎下荆棘吗?她是女人,顶天立地的女人。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小女孩渐渐长成了少女,绝美的面容没有随着时间淡去,只是越来越冰冷,她那满腔的抱负却从来没有人相信过,她的骑射功夫从来没有输给柳纾,可一个长得如此像男儿的小白脸,能有什么用处?“溪儿,如果你一定想要参军就留在我身边做个副将吧,我可以照顾你。”
“溪儿,记得放雷前一定要来向我请示,你最好也不要亲自动这些雷炮。”
淮江水日日东流,却像是她的牢笼,柳纾的照顾对她来说,就像是一层层的茧,将她禁锢,她要离开这个地方,离开柳纾。再见时,她已不是柳溪,她是十三溪,西荒十四将中排行第十三的十三溪,西荒的大将军。
“溪将军,所有人马都已经安全撤离到渠城内。”柳溪站在被清空的大帐前,被那士兵唤回了神思,“渊将军让我带给溪将军一句话。”
“说。”“六域怎么办?”柳溪抬眉看向了渐暗夜幕下不甚清晰的鸣沙山轮廓,牵着马转过了身朝着反方向走去,“那是她自己的选择,我已经无能为力。”不需要多久,鸣沙山的流沙暴就会侵吞山脚下所有的一切,就算没有落入流沙的人也难敌漫天黄沙的窒息。渠城城墙墙高数丈,比西荒任何一座城池都要高上数倍,就是为了抵挡大风起时飞来的黄沙。只是,那个以一己之力制造出流沙暴的人,该如何脱身?很多年前,也是在这个地方,她遇上了那个眼中带着与年龄所不相符的邪魅笑容的少女,就在那座山脚下,她和所有才被招入西荒军的年轻女子一样,每天清晨不翻过鸣沙山就见不到今日的早饭。
那少女站在山头,挑眉看着她,侧首冲身边的另一个女人笑道,“老六,怎么你招了个男扮女装的小美人进来?”南六域还没来得及说话,柳溪手里的柳叶刀已经飞射而出,那少女偏头闪过,还是在笑,“这么开不起玩笑?”柳溪双手都运起了柳叶刀,可这次还没动手,她的胳膊已经被人架住,南六域走到了她跟前,“还不见过殿下。”殿下?面前的少女,竟就是风承佑。
原来,她离开了淮江水军,也不过是又遇上了一个会拿她的面容开玩笑的女人。她挣开了禁锢住她胳膊的人,不顾南六域的喝声,扭头就走,下了山进到军帐,她背对着帐帘收拾着床铺上的东西,还没收完,背后传来了人声,她一扭头,帐帘被掀开了,风承佑正双手抱胸倚在帐上。
“老六说她这次找到了一个可以给我当左右手的人,我本来满怀希望地过来,结果谁想,就见到了一个胆小鬼。”她啧了一声,摇着头像是要转身,柳溪冷着脸,“你说谁胆小鬼?”
“没大没小,见了我也不行礼,老六的眼光可真是好。”她还在摇头,“只因为我一句玩笑,你就想要走,不是胆小鬼是什么?”“你什么都不懂。”风承佑放下了双手,眉间已无笑意,“就算你真的像老六所说的那样有我所想要的文韬武略,我也不需要一个可怜的用自己本可以引以为豪的一切来自卑的胆小鬼。”她转过了身,衣摆扬起,似在嘲笑,柳溪站在大帐内看着她逐渐远去的背影,许久,许久,都没有变换过姿势。
夜幕下有风刮过,带来一丝黄沙的涩味,鸣沙山的轮廓已经越来越模糊,柳溪紧握着拳的手一点点举起,不,那不是殿下,她只是风承远而已,她不是殿下,不是主子。就算她被黄沙吞没,也与她柳溪无关。她伸手拍了拍马首,“是不是,乌雷?她不是我的主子,不是你的主人。”
是风承远自己说的,“我不是她,你最好永远记住这一点。”是的,她记下了,可是…她的视线落在了马身上,乌雷和血影都在佑王府,风承远却是骑着乌雷走的。“该死。”她一个纵身上了马,执起缰绳拉转了马头,朝着鸣沙山的方向疾驰而去,带起一阵尘沙,远处的夜幕中有一阵阵呼啸声开始响起,鸣沙山的上方似乎升起了一团黑云,“希望还来得及,乌雷,就看你的了。”“是真的吗?”“什么真不真的?”秦玦正嫌弃地看着自己那被吊起来的胳膊,一时没注意到赵屏放慢速度和她并排走在山道上,有些压低了声音,似乎不想让沈默听见。“殿下的事。”秦玦没了声音,移开了盯着自己胳膊的视线,扭头看她,嘴角带着比哭还难看的惨笑,“我倒是希望是我在做恶梦。”赵屏也没再说话,抬起眼继续朝上走,却看到沈默突然脚下微微一个踉跄,伸手捂住了胸口,她疾步追了上去,“主君,你怎么了?需要休息吗?”沈默伸手捂着胸口勾了勾唇,“你每走十步就问我要不要休息?”“是吗?我以为有二十步的。”“天已经黑了。” 沈默很怀疑赵屏将守在雁门关的士兵都给调过来了,阴山山道上的火把几乎从山脚开始,一直沿途燃亮直到那洞口,满山火光,站在山顶望下去,好不壮观。“主君,你看起来脸色不太好,真的不用休息?”“已经到了。”沈默站直了身,赵屏这才发现,那被里三层外三层包围得密不透风的洞口,就在眼前。“主君,我先进去看看。”赵屏没有进去多久,那被火沛带走的六尊麒麟仍旧嵌在石壁上,石门随时都可以打开。
“怎么样?”“她就坐在那里,死死盯着墙,嘴里说些我听不懂的话,和走火入魔了一样。”
秦玦磨着牙,“我现在只想进去捅死她。”“你在外面呆着。”“主君。”秦玦明显不甚满意,不过还是站在原地没有动,赵屏跟在沈默身后替他推开了石门,这是沈默第一次进到这个山洞内,火沛在山洞内点满了灯盏,四面墙上都是满满的字迹,而那个女人,果然如赵屏所说,正坐在其中一面墙前,披头散发,双目无神地盯着那面墙。
“她好像真的走火入魔了。”“要我现在动手吗?”沈默摇了摇头,缓步走到火沛身侧,连叫了她几声。“主君,我之前已经试过了,她根本听不见别人的声音。”赵屏话音未落,火沛突然侧过了头来,蓬头垢面的样子就像是变了一个人,声线空虚而无力,显然一直都没有合过眼,“你居然还活着。”“让你失望了。”“我本来想,风承佑亲手杀了你,等她清醒过来的时候,那种痛苦…”她勾起了唇,“一定会让她带着生不如死的心情自我了断,真是可惜,可惜。”。“你说过,你的媚术控制的是人的潜意识,我想问你,一个人的潜意识,会消失吗?”
“消失?消失到哪里去?”她伸出手指指了指脑门,“在这里,你感觉不到,你意识不到,可全都在这里。”她转过了头,继续看那面墙,“等我参详透了媚王调,何止潜意识,我一定能控制所有人的意识,我一定夺回属于我新罗的天下。”她已经再也注意不到身遭的事,炽热的双眸死死看着墙上的字迹,沈默转了身,出了那石洞。
洞外的火光比洞内更加耀眼,他走过秦玦身边,低敛了眉眼,“去做你想做的事吧。”
他没再在山顶多做停留,一步一步,缓缓地下山而去。所以说,现在这一个,曾经风承远的面容,神情,性格,意识,却在潜意识里拥有着风承佑的一切的人,才是真正的风承远。夜幕正在淡去,天边,晨曦已微露。“什么声音?”风承志的大军在为新出生的长皇女庆生,不过仍有士兵在外站岗,轩辕斯带着人马在巡逻。觥筹交错,酒香满溢,一直都没有任何人进来报告外面有任何不正常,直到那呼啸声越来越大,再也难以忽视。门帘被掀开,一股夹杂着黄沙的风吹了进来,“啊,我的眼睛。”帘边的人全都痛苦地倒下地去,几个亲兵挡在了风承志身前,老将军司徒刑已经跳了起来,“陛下,是流沙暴,快走。”
鸣沙山脚下的沙地已经松动,不断有黄沙陷落,没多久就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流沙坑,并且不停朝前扩张。最靠近鸣沙山的军帐已经开始陷落,那些前一刻还在举杯畅饮的士兵下一刻就滑入了流沙之中,风承志上了马,和司徒刑还有几十个逃出来的人迎着漫天飞舞的黄沙死命逃离。
“有没有人见到轩辕将军?”“我一直守在外面,没有见到轩辕将军,早前的时候将军说陛下有令,今晚不管什么事都不得进去通传,一律等到明早再说。”“轩辕斯,你竟敢出卖朕。”风承志的怒吼声很快就被刮满黄沙的风吹散,流沙坑还在蔓延,片刻之间就将所有扎营的军帐侵吞,只有一匹黑马,冒着黄沙如风一般疾驰而来。柳溪伸手一拉缰绳,可乌雷仍旧在狂奔,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到了流沙之上,也就只有乌雷这样飞霞骠中的神驹,还能在流沙上奔跑,可只要它一停下来,也必然会陷入流沙中去。
她眯起眼在黄沙中寻找,乌雷在鸣沙山下不停地奔跑着,跑了好几圈都没有见到人影,很快乌雷已经跑出了流沙,停在坚实的地上,她一抬眼,就看到一道黑影如鹫鹰般在流沙上掠过,停在离她不远处。她居然忘了,以风承远的身手,踏雪尚可无痕,何况区区流沙。没有了风承远的内息搅动,那些流沙坑停止了朝外扩张,原本不停陷落的黄沙也逐渐停了下来。
“我有叫你回来吗?”风承远倒背着双手走在她前面,柳溪一手牵着乌雷,冷眼盯着她的背影。
“若非你骑着乌雷过来,我又岂会多事?”“我骑它怎么了?”“乌雷是殿下的坐骑。”“你不会还觉得你的殿下仍旧在?”风承远突然停下来回头看她,眉梢下的双眸沉如深潭,“我骑它过来,不过是因为这匹马比较熟悉这里的地形罢了。”风承远转回了头,和她一前一后走在渐渐平息的黄沙之中,“天一亮我就回樊城,你留下来和九渊一起善后。”柳溪没再说话,默默地走在她身后,莫名的,竟觉得这种感觉无比熟悉。
沈默回到了樊城佑王府,天在渐渐转热,好在他的双腿已经恢复,不用再整日坐在轮椅上。
还没等风承远回府,风承志大军在鸣沙山脚全军覆没的消息就已经传了回来。
“还真是你的作风。”他一个人在咫尺阁前自言自语,突然有道低沉的声音从院门外传来,“什么作风?”“承远,你回来了。”风承远走进了院门,视线落在他站在地上的双腿上,就算是她,一贯阴沉的眉眼中也亮起了欣喜的光芒。好半晌,她才没有再盯着他的双腿看他走路,视线终于回到了他脸上,他弯了弯唇,她微微一愣,总觉得他的笑容里多了些什么,就像是拨开了云雾的朝阳,洒满霞光。“默儿…”“殿,不是,远王,我听说你回来了。刚从皇城来的消息,风承志下落不明,风承义那个小人打着暂代帝位的幌子掌了大权,又在皇城散步风承志在西荒战死的谣言,自己黄袍加身登了基。我们打的仗,竟然被她渔翁得利。”秦玦的声音越来越近,终于在她说完话的时候出现在了院门口,“主君,你也在。”“她捂不热那张位置的。”风承远走进了咫尺阁,没多久将一封信交到了秦玦手里,“你立刻动身,到皇城将这封信交到莫尚风手里。”“那风承义呢?”“自会有人来解决我这位二皇姐的。”
宿毒
七月西荒一役,风承志损军数十万,几名主将全都下落不明,北疆南陵东野三路元气大伤,再难与西荒抗衡。风承义甫一登基,便立书修和,言辞恳切,详叙姐妹手足之情,望以天下黎民苍生为念,平息战乱。并且加封佑王为郡王,统御西荒,脱离其他三路,是为国中之国,虽然仍旧归属于紫风境内,却已经完全自治。风承远只看了一眼,眉梢连动都没有一动。“与我何干?”沈默有些不解,接了过来看过,漫卷洋洋洒洒,都只提了佑王。一如既往的别扭呐。沈默在心底叹了口气,他抬头朝柳溪道,“我与你去见那来使。”可他一步还没迈出去,胳膊就被一只手紧紧箍住,风承远沉着眼,冲柳溪道,“你去。”
柳溪的背影消失在了院门外,风承远松开了手,日光下,一切又恢复了寂静。自从她从鸣沙山回来后就变得如此,几乎不让他离开她身边片刻。沈默隐隐约约觉得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对劲了,那日看到他双腿恢复后她眸中的神采明明是欣喜的,似乎是在她陪着他去找莫林复诊他的双腿之后,那抹欣喜,便消散了。
“很好,两条腿都恢复得不错。”莫林点着头,“还有没有哪里觉得不舒服?肌肉有没有觉得紧绷?”“没有,腿没事,不过我那天在阴山上突然胸口痛。” 她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胸口?”沈默点头,伸出手给她号脉,“也许是我自己累着了。”莫林没再说话,那日她替他看了很久,比以往任何一次时间都要来的长,末了,她对他道,“都检查过了,没问题,不过你大病初愈,一定记得好好休息。”沈默没往心里去,所以没注意到莫林冲风承远使了个眼色,自然也不知道将他送回房后,风承远又回到了莫林的房内。“怎么回事?”“你记不记得,当时在皇城,我就对你说过,他的体质很差,这么长时间没有调理,又加上那么重的伤…”莫林摇了摇头,风承远双眉间明显收拧,不过莫林话锋一转,“不过这都不是大事,身子骨差而已,我可以慢慢替他养好。”风承远的神情明显松了,可莫林还没歇停,继续大喘气,“难办的,是当日冰火相交的后遗症。”“什么意思?说清楚。”“你带回来那株血红色的草。”“记得。”“七灵蓿长在温泉泉眼之上,性极热,七灵蛇却是冷血爬虫,它的蛇毒极冷无比,你中过它的蛇毒,你该知道当时那种冰寒的感觉。”“蛇毒与他何干?”“七灵蓿边必有七灵蛇,没有七灵蛇,便长不出七灵蓿,难道会没有关系吗?那种蛇,连呼出的气息都带着毒素。”莫林在屋里转了个圈,也不知道是不是在防着风承远冷不防伸手掐住她的脖子,“这种毒素,比起你中的那些,原本是微不足道根本不值一提,正常人自己就可以化去,可他的身子实在太差了,那么一点点冰毒就一直留在了他身体里,被七灵蓿的热性一激,慢慢发作了出来。”
“他胸口疼…”“开始发作了。”她伸手挠了挠头,“不过我也没见过被七灵蓿热性激发后的蛇毒发作是什么样子,说不好之后会怎样。”风承远站在原地没有动作,莫林看了她一眼,“你还好吧?我以前也没遇上过这种事,那毒素太微弱,所以一直都没有发现。你要是还好的话就先出去吧,我得好好想想该怎么医他。”
“承远?”“风承远。”回忆在她怒起之前被打断了,沈默站在她跟前挥了挥手,“我在和你讲话,你这两天怎么了?”
其实风承远的不正常很难被发现,反正她正常的时候也总是阴着脸,所以至少其他人就没觉得她有哪里不正常了。“我怎么了?”“你怎么了?你就差没在我身上拴条链子了。”她的唇角抽动了一下,没能弯成一个弧度,“也许我会。”沈默没理她这话,“天气不错,我这几天在细看你之前拿回来那张行军图,那张图上樊城附近有几个我琢磨不透的朱砂点,我总觉得有些不放心,你陪我去检查一下那条地下渠。”
“你回去休息,我会找人去。”沈默看了她一眼,转身朝屋里走去,“你以前从来不会这样锁住我的。”
他回过头,她还站在日光下,视线紧紧跟随着他,发丝笼罩在浅浅的光晕中,竟生出了几分寂寥。她从来都不懂该如何表达,她以他的方式在对他好,笨拙地像个孩子。胸口似刀割一般,他以为那是他心疼的错觉,直到那抽痛感强烈地让他不由自主地弯下了腰,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这是真的。“承远。”皇城的三伏正是最热的几日,沈郁带着小皇女,和原本风承志的君妃一起搬到了后宫冷僻的北三殿,而原本二皇女府中的正君侧君所有侍君倒是全搬入了后宫。莫尚风这几日拒不上朝,在丞相府内摇头叹息,风承志虽然人品差了点,但至少还是真材实料,可这位二皇女,紫风落到她手中,真的是前途堪忧。“丞相,府外有人求见。”“不见。”“可来人说是西荒来的。”她心头一惊,出了书房迎人进来,却不是没见过的陌生人,“秦玦副将,你怎么…”
“殿下给你的。”莫尚风打开了信封,一目十行扫完,点头道,“此举倒是肯定会得到朝内大臣的赞同,毕竟二皇女上位,看好的人实在不多。”她收起信来,“可佑王为何不回朝取而代之?”
“你别问我,我可不知道现在这位殿下是怎么想的。你照她说的做便好。”
柳溪遣回去的来使还没有回到皇城,风承义还在做着她的皇帝美梦,她自认为开给风承佑的条件已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名正言顺的国中之国,风承佑没道理不答应。夜幕降临时,她带着宫侍上了四贵君居所之一的晨风殿,新上任的贵君是她一向宠爱的侧君,她在殿门外屏退了左右宫侍,进了寝殿。殿内只燃着一盏昏黄的灯,绣台前有一个背对着她梳发的背影,身上仅穿着单薄的衬衣。
“爱君不等朕来就自行宽衣解带了,还真是迫不及待。”她的笑容窒息在那男子缓缓转身的动作中,那昏黄的烛火照亮了他的双手,狰狞错节的指骨,那是受过拶刑后才会有的伤疤。“是的,陛下,您永远不会知道我等这一刻等了有多久,您不知道我现在又多么迫不及待。我本来以为,我这辈子都没有机会再见到您了,没想到陛下您将府内所有男眷都接入了宫,是您给了我这个机会混到您的身边。”沈念安笑着一步步朝她走近,“我是如此迫不及待地想让你去见那个活活被你勒死的人。”
此路不通
夜幕的小酒馆门前点着昏黄的灯笼,被风吹得上下晃动,城外官道上遥遥地有马蹄声传来,空旷的酒馆里也就坐着一桌两人,安安静静得几乎就只剩下了倒酒与呼吸的声音。
沈默看着风承远推到他面前的杯子,张嘴抿了一小口,“你想灌醉我?”
她伸手擦去他嘴角不小心淌下的酒渍,“你的眉头让我觉得你需要它。”
沈默下意识地松开了自己一直微蹙的眉梢,“有什么用呢,醒过来,一切都不会改变。”
“喝醉酒的意义,可远比逃避要大得多。”
她的眉眼在昏黄的烛火下没有太多白日的肃戾,“明早卯时,临丘城的城门就会打开。以两匹飞霞骠的速度,不出三日,我们就可以回到樊城。”她取过那杯酒一饮而尽,沈默掀眉看着她,千言万语,却在嘴边尽化成了两个字,“承远。”
她伸出手,食指的指腹轻轻摩挲过他的面颊,“我是你什么人?”
他微微一愣,许久才开了口,“妻主。”不过两个字,萦绕唇角的感觉却似已在心中百转千回,难以言喻。
“所以别用这种自责的眼神看着我。”她的话里带着些赌气的意味,抓过了他的手,捏着食指触上酒杯的杯沿,沈默不明所以,她抓着他的手一圈一圈摩擦过那酒杯的杯沿,杯内酒水旋转出了一个凹陷的漩涡,停下时漩涡中心一点水滴弹起复又落下,在未曾平息的漩涡内打下反向的波纹,撞击在一起。
心如漩涡,情陷难离。他放不下,从卷入这一切中开始,他就再也难以抽离。
承远,可不可以,不要这么懂我?
沈默低下了头,话到了嘴边却不知道该如何来说。
第二次了,这已经是第二次他说要抛下一切与她一起离开,一起去过她肆意的生活,可他迈不过自己那一关。
如果可以,他也想放下这一切,只是心中有愧,又如何能安享自己的生活?
天下未安,无心于室。十多年来,已经成了一种习惯,再难改变。而这一切,都是因为那个人的一句话,一句钦定未来帝君,左右了他的人生,害死了他的娘亲。
最可笑的是,到头来,他还是嫁进了风家,爱着她的女儿,放不下她风氏天下的安宁。
不知何时,画下了一世纠缠。
他低低叹息,抬眼看她,昏暗中的眸色格外清晰,四目相对,半晌,风承远竟掀起了唇角,“为什么要叹气?不管在哪里,我总在你身边。”
算不上笑容的弧度,在烛火映衬中,驱走了他心内惶惶难安,呢喃般的喟叹,“是啊,你总在。”
风承远满了两杯酒,指尖轻推,一杯酒又送到了他面前,“既然如此,那就再陪我喝一杯。”
“我会醉的。”他撇了撇嘴,手却已经端起酒杯送到唇边,不远处的才刚远去的马蹄声停歇了不过片刻,又有一大批卷尘而来,“今晚这官道上可真热闹。”
风承远轻轻哼了一声,提壶倒酒,沈默接连喝了两杯,面颊开始泛红,“那方向,是向临丘城去的吧。”
她低低嗯了一声,听着还是像在哼,沈默眯了眯眼,总觉得自己面前的酒杯变成了三只,还在摇晃着,她那声哼孩子气的厉害,他觉得好笑,歪过了脑袋问她,“你哼什么?”
她的视线锁在他脸上,眸中亮色已然盖过了烛火,夜风从窗外袭来,掀起她鬓边碎发几缕,沈默似醉非醉恍惚间,看着她莫名竟想起了秀色可餐几个字来。
他拍了拍自己的额头,摇了好几下头,伸手还想去倒酒,风承远在他之前移走了酒壶酒杯,掏出碎银放在桌上,“我们该走了。”
“很晚了,你该休息了。”
酒意一上来,还真的昏昏欲睡,他站起了身来,摇摇晃晃打着踉跄,在他身子歪倒前风承远一伸手揽住了他的腰,他站立不稳,只能靠在她身上,“你故意的…故意灌醉我…”他口齿不甚清晰地低声嘟囔,风承远扶着他出了那酒馆,微凉的夜风有些清冷,她干脆弯身将人背了起来,“也许。”
不一会,沈默倒是安静下来,像是睡了过去,官道上的赶路人确实多的有些异常,马蹄所去的方向,正是进入西荒腹地的必经之路,临丘城。
风承远一步步慢慢走近,抬眸扫过那些马蹄扫起的尘烟,突然在其中有三骑马经过的时候腾出一只手反袖弹了颗石子过去,破空扬起飞烟,受惊的马匹猛地人立而起,嘶鸣出声。
那马背上的女人扯住缰绳勒住了马,“什么人暗算老娘?有胆的给我站出来。”
夜幕下似乎有人哼了一声,这声音太熟悉,那三个女人对视了一眼,“头儿?是你吗?”
“为什么来这里?”
那三个女人翻身下了马,“头儿,还真的是你,你不知道吗?说是雁门关附近的阴山顶上,有个山洞内壁,刻着失传已久的内功心法。”
“阴山?”
“没错,就算是空||狂c|来风也肯定有些根据,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我们想宁可信其有,过去看看也好。”
“哪里传出来的消息?”
“这就不知道了,好像有些日子了,正好现在仗也打完了,临丘城也不像之前那样进城得被盘查祖宗十八代了。你看一路这些人,都在往这方向赶,我看都是冲着这去的。”
风承远拧着眉,不过那几个女人习惯了她这阴沉表情,也没觉得有些不正常,那差点被甩下马背的女人探过脑袋看了看她背上,“主君怎么了?”
“醉了。”她的双手都朝后护着背上的人,“去也白去。”
“为什么?”
“打不开洞门,去也白去。”
那女人却还是嘻皮笑脸,围着风承远兜了个圈子,“头儿,可我觉得你知道怎么打开那山洞。”
风承远扫了她一眼,“如果你们真要去,就顺便替我找个人。”
“什么人?”
“散这消息出去的人。”
那女人摸了摸脑门,看向另两个女人,“这也能找?”
“头儿,照你的意思,如果是有人刻意传出这个消息,那她肯定有目的,难道是为了引什么人过去?”
“也许。”
“你不去吗?”
“晚些时候。”说话间又有些马匹从官道上奔驰而过,“你们走吧。”
那三个女人翻身上了马,“头儿,我们在那等你。”
风承远微微颔首,看着那三个女人驰远,背上的人似乎动了动,她侧过脸去,“醒了?”
没有动静,她迈开脚步走入了夜幕中,放低的声音自言自语般,无人听见,“如果真的放下了一切离开,你会倦的,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单调日子,从来都不适合你…”
看来他这辈子都和好酒量无缘了。
这是沈默醒来时的第一反应,才喝几杯就不醒人事,睡得被人卖了都不知道。他没有睁眼,身边很暖,还有熟悉的呼吸声,他微微朝那温暖的源头挪了挪,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手脚,竟也暖洋洋的。
明明,一到了秋冬季的夜晚,他的四肢都会变得冰凉?br /免费txt小说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