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面妻主第14部分阅读
双面妻主 作者:未知
以直接攻取塔台,只不过她既然能被孤身留下独守雁门关,你还是不要轻敌的好。qiuduge秋读阁手机版”
火沛盯着地形图半晌没有说话,突然间大帐外传来一阵惊响,紧接着一阵x福动,守着火沛大帐的女人掀开帘帐冲了进来,“军师,元帅大帐出事了。”
火沛甩开了地形图,一掀帘帐出了大帐,纤长指尖从身后指在沈默身上,“看紧他。”
帘帐落下微微摇晃,沈默眼中原本的迷离散得干干净净,清明如镜,没过多久,就听见帐外两个士兵发出一声闷哼,两道人影倒下地去,帘帐被人掀开,“主君,你没事吧。”
“他做了什么?”
“他失手了,火浔没死,不过他被抓了,主君,我带你离开这里,我们去找十四,雁门关守军再少,也总还能撑上一段时间。”
“火渊。”沈默叹了口气,“他现在是紫风帝后,就算被抓,也与我们无关。”他摊开手,袖子里掉出另一卷纸,“你立刻回去,将这个交给雁门关的守军,照我所画来部署,我会引她入瓮。”
“不行,主君,我不能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
“没时间了。”
进大帐的时候他就准备好了走到这一步,若是之前茶水催动的机关真的要了火沛的命,他就会让火渊来顶替假冒她,若是不成,他就走现在这条路。
他已经让火渊将那几首媚曲的曲理细细解说与他,火沛那几首媚曲对他的影响,他已经可以控制住。
“可是…”
“叫我主君就照我说的做。”
火渊咬牙转身,她当然知道这时候应该怎么做,可是他也不想想,万一他要出事,她该怎么向殿下交代?更何况,如果回来的那个是风承远,谁会知道她的怒火会席卷几座城池?
天色在一点点露白,沈默趴在火沛大帐的桌案上打了一个浅眠的盹,直到被帘帐掀开射进来的微微光亮照醒,一道中气绵长的女声传来,“拔营。”
他微敛着袖子站起了身,才放下的帘帐又被掀开,这次进来的人是火沛,“骑上马,在后面跟着,别想着开溜,我会派人看着你。”
“军师。”
“我不管你是风承志的人也好,是风承佑的人也好,也不想管你为什么要男扮女装,不过既然人已经到了这里,就最好乖乖做事,否则…我很有兴趣让你试试媚王调。”
沈默面上没有动静,心念却是一动,那,就是传说中新罗媚术的极致。火渊说,嫡系血脉中,练成此术的也只有火沛一人而已,便是她自己,也未曾亲眼见过这种据说威力无穷的媚术。
只是施行媚王调对自己本身的消耗很大,不到万不得已,她是不会真的动到这个念头的。
“既然你已经知道我是男儿身,你为什么不怀疑我将地形图将给你,是为了报仇呢?”
“报仇?”
“情仇,你要知道,男人嫉恨心的可怕,不是你可以估量的。”
“怎么?被人抛弃了?”火沛勾唇弯出了一个微带着讽意的笑容,“不管你怎么说,我与元帅已经决定直攻塔台。”
“我找了探子细问过,那张地形图基本上没有问题,只是那个男扮女装的诡异男人满口真真假假连我都实在难以分辨。”
“既然如此,你为何还是决定直攻塔台,若是守军力量不弱,或是她们有援兵…”
“不可能,这个时候,风承佑不可能分得出人马守在雁门关。”
“那个帝后呢?”
“我派人将他送回季火宫看守,风承志打的这到底是什么算盘?明里拱手以雁西七城要我们与她前后夹击,暗地里却又…”火沛话说到一半,突然抬起头来,前方的先锋军似乎缓下了速度,一骑马掉头奔来,“元帅,军师,雁门关塔台已不足五里。”
“原地待命。”火浔喝了一声,火沛一手拉着缰绳微微侧转了马头,示意跟在自己身后的亲兵,“把那个人带过来。”
那个人终究是不习惯马背生活,正自因着连日颠簸带来的椎骨疼痛咬着牙,拍马迎上。“元帅,军师,有何贵干?”
“塔台的构造。”
“主关门七座塔台,以北斗阵排列,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动任何一个其他六台随时都可以营救,每座塔台上有十二名巡兵,至于塔台内的守军有多少就不得而知了。”
“那另外三座呢?”
“一座在原本东南山道的必经之路上,我之前说过山洪冲垮了山道,这座塔台的塔基曾经被毁,现如今只做瞭望台用。另外两座,只知道在东南偏南方向,至于具体情形,我也不清楚。”
火沛眯起了眼,“别给我玩什么把戏。”
“军师,我句句所言非虚。”
火浔拧起了眉,就听得前方传来一道拖长音的‘报——’
“元帅,日头起了,攻不得。”
“说清楚。”
“七座塔台四处围角都被镶上了大面铜镜,日头一起,我们被晃得眼花缭乱,什么都看不清,还谈什么攻取。”
那女人话音刚一落定,火浔的手就探出去一把拎住了沈默的衣领,几乎将他从马背上提了起来,暴躁的几乎将唾沫星子溅到了他脸上,“他爷爷的,你敢耍我们?”
沈默不动声色地擦了擦脸,“元帅,直攻塔台是军师的主意,我一直劝你们走山谷。”
火浔和火沛对视了一眼,后者看向那来传报的女人,“带五百人先行探路。”
那女人驰马飞奔而去,沈默扯了扯自己的衣领,“元帅,你可以松手了吗?我快喘不过气来了。”
她一个用力,他被弹回了马背上,跟着她们一起转了方向,却在这时突然发现,火沛的后背上背着一个蓝色布包裹,看那形状,分明是一把瑶琴。
他心头颤了颤,在这已经没有退路的关头,却涌起了一道不详的预感。
伴随着那一声轰然的巨响,横跨于两侧陡峭崖壁上的塔台中央,像是落下幕布一样垂下巨型铁门,紧紧嵌入地下,拦得滴水不漏。
火浔大喝了一声,却已经来不及,所有的人马都已经进了这么一片狭窄的山道,遥遥能见到进来前那座好似荒废的空旷塔台上出现了些许人迹,又是一扇铁门,将她们前后夹击,彻底堵死在这一片峡谷中。
火沛紧紧拧着眉,对方好整以暇地放过了那五百先锋军,就是为了引大军入局,想那五百先锋军,便是真的入了雁门关,又能成什么大气候,只怕,已经被人在半道伏击全军覆没了。她竟会如此大意。
“这就是你不甚清楚的两座塔台?”她肃厉的眉眼扫过沈默,他避开了她的视线,微仰起的脸看向前方的塔台,只留给她紧抿的唇和瘦削的下颌。
青砖墙上共有四个炮孔,他很清楚塔台上并没有火药储备,那些炮孔外强中干根本没有真正的用处。不过就算是没有火药也无妨,这里缺水缺粮,那两扇铁门坚不可摧,仅凭这些士兵手中现有的冷兵器根本不可能破山门而出。
问题是,他自己该如何脱身?
塔台上慢慢步出好几个银甲女子,为首那个年岁尚轻,想来该是十四将中排行最末的赵屏,“火大帅,怎么样?准备好归降了吗?”
火浔怒不可遏,“他爷爷的,敢给我玩阴招,有种下来真刀真枪地跟我打一场。”
赵屏嗤笑了一声,“免了,我更喜欢在这里等着。”
火沛一直沉着眉眼,这时终于慢慢抬起了眼,拉转马头在原地转了一圈,回身对着峡谷内依旧整齐的士兵,“弃马,布阵。”
她一字一顿,声声高扬,在峡谷中传来朗朗回声,沈默催了催马,朝后退了好几步,离那塔台铁门靠得更近,就站在地势稍高的一角,放眼就能够看得清峡谷内的全局。
那些士兵的速度真的很快,整齐划一,从铁门落下至今都未曾有一人出现过惊惶无措的表现,难怪火渊会说新罗族的野战以一敌五都没有问题,他一手紧紧握着缰绳,就见第一排士兵单膝跪在地上,后背弯曲,第二排紧跟着踏上,叠罗汉一般,堆起了三人高的人屏。
火浔一声喝下,沈默心头一跳,就见到箭如飞雨,密密射向塔台。
赵屏身后冲出来十余名银甲女子,面上都罩着银甲,以人肉障围挡在塔台前方,可奇怪的是,她们只守不攻,仿佛投鼠忌器,一直都没有回箭,更没有下砸巨石让底下人烟俱焚。
如此不合常理,如果还猜不透其中缘故,火沛这个军师就真的不用当了,不等箭雨停下,她唇角翻起一个厉色笑容,身子从马背上飞起,右手成爪伸出,直攻向沈默。
塔台上传来赵屏一声惊呼,她未曾见过沈默,却被火渊千叮咛万嘱咐,却不能让主君伤到一丝一毫,情急之下,竟然脱口而出,“主君。”
沈默暗自叹气,果然是年纪尚轻,竟然这么沉不住气,火沛的手临到他颈项间,突然转而向下,将他从马背上提了起来,甩手一挥,沈默重重摔在地上,那箭雨,也停了下来。
“主君?”火沛冷笑了一声,“真是没想到,堂堂佑王君竟然深入虎||狂c|来诱敌,”她摇着头,面上一层拧色,“你还真是骗得我够惨。”
“兵不厌诈,不是吗?”他一手撑着地慢慢抬了抬右手,手肘一阵剧痛传来,几乎让他泪意涌出,却发现右手竟然一点都使不得力,刚刚那么落地一砸,他的右手手骨,似乎是伤了,也不知道是错了位还是断了骨。
“好一个兵不厌诈。”她突然笑出声来,笑声在峡谷中回声不绝,她笑了许久,直到火浔不耐出声,“老二,别跟他废话了,害的我们如此境地,一刀结果了。”
“大姐,只要有他在这里,那上头,就不敢放箭,如此好用的盾牌,你舍得废了去?”她缓缓伸出手去,朝后落在后背上,晃眼间,那把瑶琴已经落在她手上,她看了火浔一眼,后者了然地带着已经撤了阵的士兵齐齐后退,全都退到她身后三丈开外
她的右手已经按上了琴弦,低眉看向沈默,“既然佑王君这么看得起在下,竟然亲自前来,我也不能怠慢了你,这一曲,就当是礼尚往来。”
沈默痛苦地闭上了眼,手肘的疼痛刺骨地阵阵传来,他的额上已经布满了汗滴,只听得一串悠扬深远的乐音传入耳中,他心神恍惚,那乐音仿佛远在天边飘飘忽忽,绵绵如在云端。
他似乎已经不记得自己身在何处,脑海中仅剩下的所有意识,都随着那乐音忽高忽低,突然间,那乐音一转,调子带上了七分哀戚,呜咽之声隐隐传来,他只觉得自己的心境也沉入了谷底。
仿佛尘世间的所有快乐都被抽离,只余下让人窒息的痛苦,侵袭过全身,手脚冰凉,四肢百骸都像浸泡在刺骨的冰水中,一丝丝扎进骨血的疼痛封住了肌肤的所有感官。
他究竟为什么要活着,为什么要这么痛苦地活着?
不受控制的画面在眼前一幕幕闪过,历历在目,清晰地仿佛就发生在眼前,娘亲合上眼时的脸,硝水泼在脸上带起的那一阵焦味白烟,安玥插着长剑滴着血的胸口,风承远看得见白骨的身子伴随着那刺耳的刮骨声,淮江上被炸得血肉模糊的一个个鲜活人影,司南死不瞑目倒下时眼中刻下的他的倒映,一张张临死的,惊恐的,狰狞的面容侵占了他眼前所有的画面。
不要看,不要再看,他不要再看了,就在他几近崩溃时,一道悦耳的女声突然悠悠传来,“把门打开。”
他根本不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他不明白,他只知道这道声音就像是九天甘霖,将他从那一片痛苦中带了出来,所以,他愿意无条件地照做。
无条件地照做。
乐音歇去,手肘上的疼痛又在慢慢回来,沈默恍恍惚惚依旧如在云端,耳边却突然传来一道像是铁器撞击的声音。
轰然作响。
这是什么声音?
他闭上的眼睁了几睁终于张了开来,突然间如雷击般清醒过来,铁门,她用媚曲迷惑了塔台上的人,让她们打开了铁门。
不,不行,可是他之前因为有火渊细细解说过几首媚曲的曲理,今日遇上这一首新曲他也还能这么快醒过来,塔台上的人就没这么容易了,铁门已经打开了一半,几乎已经能够容人进出了。
不,他不要功亏一篑,沈默起不了身,完好的那只手紧紧握在身侧,心如乱麻,却无计可施。
火沛勾起了唇,她身后的人马仍旧尚在三丈开外,她伸手将沈默捞上了马背,率先催马动身,眼见着已经到了铁门前不足十步之遥。
咔,似是什么东西断裂的声响,从头顶上来传来,沈默讶然抬眼,那开到一半的铁门突然又轰然下落,依旧是那速度,火沛面色大变,飞身下马,一个旋身落地,带着沈默一起紧贴着地面在那铁门落地前滚出了峡谷。
身后传来火浔不甘的怒吼声,沈默却安心地闭上了眼,因为就在他在地上翻滚而出的那一瞬间,惊鸿一瞥,峭壁上那道长衫飞舞的身影,太过熟悉。
可惜,短短一眼,他没看见她气息不稳的胸口上下起伏,可见她赶得有多急,也看不见她眉间时而收起时而散开,神情倏忽即变,却只有一种不曾变化,那是强忍着头痛欲裂的狰狞。
所有大军都被困在峡谷内,有她在,不管是哪一个,他都一点不再担心新罗族之患。
只是右手的疼痛越发难捱,火沛夺了绑在塔台下的马,将他甩上马背一路向北狂奔,山间小道错综复杂,别说是后面有人想追赶,便是她自己,大概也不知道自己走了什么路。
火沛像是不要命一样骑着马,沈默只觉得双耳畔刮过的风越来越冷,终于,那马不支地朝前翻倒,口吐白沫,将两人全都从马背上抛了出去。
火沛堪堪站直了身,过来提着他的手想将人拉起来,却正好拉在他受伤的那只手,扎心的疼痛。
“你既然逃了出来,就走吧。”他喘着气,好不容易说完了一句话,她却笑出声来,“哈哈,你害我全军覆没,现在还敢用这种恩赐的口气对我说话?”她一把扯着沈默将他从地上拉了起来,“我倒要看看,她会不会找到你,就算她没有寻来,有佑王君陪葬,也总比我自己一个人死来得好,你说是不是?”
“你想做什么?”她一路朝着崎岖偏僻的山道走去,渐渐入了阴山境内,冷风阵阵刺骨刮来,天色越来越暗,沈默无力地被她扯着,“你别上阴山,山上这时节都是积雪,你这是在自找死路。”
“全军覆没,你以为,我现在还有脸回去吗?”她突然回过头来,“倒不如赌一把,若是她真的能寻来…”
沈默心里一凉,她面上的神情,分明就是抱着同归于尽的念头。
脚下由黑变白,抬眼已经能看得到绵延山巅盖满了皎皎白茫茫一片,在渐暗的夜幕下如同笼罩在蒙蒙沙尘中,寒风已经麻木了他右手的疼痛,他现在真的希望自己只是骨节错位,否则的话,这只手只怕就要废了。
他不记得自己究竟走了多少路,被积雪麻木的双腿像是灌了铅一样重,右手软绵绵地垂在身侧,无力地像是成了一件多余的摆设。他弯着身,另一只手搭在沿途的山岩上,张嘴,字字沙哑,“我走不动了。”火沛退了回来,同样冰冷的手扣在他颈间,带起他身子一阵战栗。“起来。”
“就算你杀了我,咳咳,我也走不动了。”她被冻得发青的脸显得越发阴沉起来,眼神在周围扫过,夜幕已经降临,月色被云遮得忽明忽暗,打在积雪上反射出的亮光还能够看得清四周的环境。她们已经接近阴山其中一座峰的峰顶,崎岖的山道被积雪盖得看不出本来面目,只是前面不远处有一块峭壁前有不少还算平整的大石。“去那里坐着。”她偏了偏头,随手扯着沈默的胳膊把他拉了起来,也不顾他脚下踉跄,拖到那峭壁下。沈默用那只完好的手扫开了一块大石上的积雪,小心翼翼地慢慢坐下,火沛看了他一眼,也在旁边坐下。“我们会死在这里的。”没有食物没有御寒的衣物,他的唇齿已经开始打哆嗦,火沛皱着眉,“你闭嘴。”“这是事实。”“我叫你闭嘴。”她一拳砸上身后的峭壁,用了全力,却不曾想,一打打了个空,积雪扑朔朔地落下,堆了她满身,沈默惊讶地站起了身,掉光了积雪的地方,长满了已经枯萎的藤蔓,他用一只手拨开那些密密麻麻的藤蔓。里面竟是一个山洞。沈默蜷缩在角落里,火沛蹲在一边,她似乎在努力想生出火来,没有了刮在身上刺骨的寒风,他超出负荷的身体终于开始支撑不住,昏昏欲睡。“不想死就最好别睡过去。”他被一个激灵吓醒了过来,缩了缩双腿将自己盘得很紧,“你不是想要我陪葬吗?”
“我更希望风承佑一起来陪葬。”沈默没再说话,只是闭着眼养神,她丢了那些藤蔓站起了身,也找了个地方坐下,“害死我那么多新罗族人,你心里真的好受吗?”一个男人,居然这么心狠手辣。她真的是从来没见过。沈默慢慢睁开了闭着的眼,嘴角扯了一扯,“如果你想让我内疚,那就算了,我手上沾的血腥,已经足够让自己麻木了。一个会对敌人心软的人,就没有资格上战场。”他轻轻将自己的身子靠在岩洞壁上,后腰脊梁已经越来越酸疼,他自己都不知道还能撑得住多久,只是在火沛面前,他不能示弱,“几个人的欲望,赔上万具白骨,你为什么不说,害死她们的,是你和你姐姐的野心。”
她半哼半笑,“野心?我有野心,她风承佑就没有吗?”“是,她有,她的野心比谁都要大。”他的眼皮逐渐在无力地耷拉下来,声音也越来越轻,“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喂,你最好别睡过去,你听到没有?”有人在晃他的肩膀,沈默难受得想吐,隐约间,岩洞外突然传来脚步踩在冰雪地上发出的吱嘎声,火沛猛地回过头去,岩洞外的光线比洞内要亮,站在洞口的人,身上落满了雪花,沈默半张着眼,“你来了,承…”话到嘴边,他却不知道该如何称呼眼前的人。风承佑也会冷眼沉面,风承远也可以温眉安然,有时候,他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分辨她们两人。
雪已经盖住了她们两人上山的脚印,他不知道她是如何找到这里的,紧绷的心弦一放下,他迷迷糊糊终于昏睡过去。“默儿,醒醒。”沈默睁开眼,眼前的女人眉目平和,他有些不确定地张开干涸的唇瓣,“你是,承佑?”
她点了点头,将手里的水囊递到他嘴边,又用一件厚重的披风把他包裹起来,“我本来想等到白天再下山,可是你手上的伤,还有脚上的冻伤,再不下去我怕你的手脚会废掉。”
沈默这才发现他不过睡过去这么一会,刚刚还能勉强支撑的四肢已经完全麻木了。
他喝完水头一偏,就看到倒在地上的火沛,“她,死了?”“没有,只是晕了。”“你不杀她?”“她的媚术确实登峰造极,杀了太可惜。”她转过身将沈默背了起来,“十四带人跟在我后面,到了会把她一起带下山去。”“塔台那里怎么样了?”“九渊会解决的。”她站起身出了那岩洞,风雪又扑面而来,沈默的身子缩了一缩,这里的山路马匹都上不来,只能用走的,风承佑走得很快,她怕沈默又睡着,一直和他说着话。
沈默也知道,何况他也确实有问题想问她,“听到媚曲那晚上,你究竟怎么了?”
“头痛欲裂。”“然后呢?我在新罗大军的时候听到人说夜里看到了你,和承远,你们,好像同时都在。”
她似乎顿了好一会,“是。”又隔了半晌,“一直到上阴山前,我们两的意识,都同时在。”
“那为什么现在…”“她和我一样清楚,我闭着眼睛都能爬上阴山,而她根本不了解阴山的地形。”
“所以,她自己消失了吗?”沈默低声轻喃,不知道为什么,心头涌起一阵莫名的酸楚,为着风承远自己心甘情愿的离开。两人都安静了好一会,沈默这时才反应过来,虽然他清楚她们两人的身份后和风承远风承佑分别相处的日子并不多,可也够他感觉到,她现在似乎有些反常。“你怎么了?”“没什么。”她停了好一会,才慢慢又开了口,“只是这么多天,她知道了我的一切,我也看到了她的所有记忆。”每一点每一滴,都清清楚楚,也包括莫林递给风承远的那纸卷宗,白纸黑字,字字扎心。
紫风七年九月初七亥时,絮衣贵君诞双生女一对,排行六、七,赐名承远、承佑。六皇女身有异象,内脏反于常人,心房位右…这个身体的心,长在右侧,原来,那晚,随着父君一起走的人,该是她。
风承远呐风承远,你明明知道你才是这个身体的本尊,你却宁可把选择权交给他,我究竟该说你蠢,还是说你痴?其实,她们本该是最亲密的双生姐妹,她们明明有着一样的恨一样的爱,都会被这个男人无可救药地吸引,可到头来,却成了世间最反目的敌人,有你,便无我。沈默趴在她肩头,总觉得她话中有话,“看到了什么?”风承佑没有回答他,“如果有一天我会永远离开,你会伤心吗?”“为什么这么问?”“没什么。”她总说他是最适合做帝君的人,如果,如果从一开始,她就只把当做最合适的帝君,而不曾爱上的话,也许,一切都会简单很多。她就不会一次又一次地为他抛下大局,不会在樊城需要兵力部署的当口上临丘关找他,不会将俘虏新罗大军攻打季火宫的事交给火渊而上山来追赶他。她感觉得到风承远的狂炙,她从来没有同意过风承远,这次,大概会是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有资格决定她们两个去留的人,只有他。沈默的手臂原本不曾伤及骨头,没什么大碍,可是长时间的寒冻伤透了他的四肢,尤其是一直踩在雪地上的双脚,从雁门关回到樊城,几天后,依旧毫无起色的双腿自膝盖往下,完全没有了知觉。
火沛被软禁在佑王府的一个偏僻小院内,有着重兵,因为她的媚术,柳溪派来的士兵全都是聋子,看得懂唇语,却听不到任何声音。“风承志的大军已经到了临丘城外,和先锋军会合了,不过暂时没有动静。”
“火渊已经拿下了季火宫,少了新罗的助力,她不敢轻举妄动,我们应该有一阵子休整的时间。”柳溪和风承佑正站在咫尺阁外,沈默坐在松树下的软榻上听着她们说话的声音,太阳一照,他便昏昏欲睡。他的膝盖上盖着一条毛毯,不知道过了多久,风承佑的声音从他身后传了过来,“想出去转转吗?”他的双手紧紧揪住了膝盖上的毛毯,苦笑道,“我还能转吗?”“看那边。”柳溪已经走了,咫尺阁正堂的门外,正放着一张楠木制的轮椅,风承佑抱着他过去安顿好,“难得有清静日子,我们出去走走。”
草长莺飞二月天,西荒的二月尚未春到,寒气料峭,只不过依依稀稀也已经有些草木开始抽芽了。。樊城建在绿洲之上,西荒地广人稀,没有其他三路的繁华,不过樊城是西荒的中心地带,商铺林立,已经算得上很是热闹。“这里的风土人情都和其他三路不太一样,连服饰,都差了许多。”沈默的视线落在来往的行人身上,轮椅突然停了下来,他侧过脸去,“怎么不走了?”“想试试吗?”“试什么?”“试试,换上这里的衣物发饰,你也入乡随俗一次。”“我这样,怎么换?”他摇了摇头,“远远看看就好了,没必要一定穿到自己身上的。”
他的视线逡巡过沿街鳞次栉比的店铺,只在其中一家多停留了片刻,原来,这里也有胭脂铺子啊。他的手,不由自主地抚上了自己面颊的伤疤,又慢慢放下,“我们走吧,我想去郊外看看。”
风承志的大军仍旧在临丘城外按兵不动,季火宫已被拿下,宁炽也被救了出来,沈默有些刻意回避关于他的事,不过还是听到柳溪在交待人将他送回风承志身边去。 沈默依旧坐在轮椅上,在咫尺阁外的松树下晒着初春的太阳,正有些昏昏欲睡,院外突然传来两道脚步声,却是柳溪和火渊一路走进来,“我怀疑临丘城外的大军是个幌子,她的小部队已经绕过了临丘城,到时候绕过来倒取临丘城。”“也不是没有可能,但是六域那边并没有传来任何消息。”“那家伙一向大而化之,你又不是不知道,当初要不是主君,临丘城早就被攻下了。”
沈默被她们给吵醒了,微微抬起眼,就见到两人直接进了咫尺阁,没多久将原本摊在书桌上的整张西荒的羊皮地形图都搬了出来,摊在他面前的地上。他抬起眼来,逆着光,两人站立着的身影都有些看不清楚,“干什么?”
柳溪还是冷着脸,火渊蹲下了身子,指着地形图,“主君,你看,如果她们绕过临丘关的话,这里一带绿洲上最大的城池就是渠城,可是再要翻过鸣沙山的消耗太大,所以我觉得我们应该加大兵力部署在这边两座小城,以免她们突袭。”“绕过临丘关?”“没错,临丘城的护城湖到底难攻,依我看来,风承志不见得会拼着死伤惨重的后果硬攻临丘城,绕路虽然耗时良久,但至少可以为她保住所有兵力。”火渊歪过头来,“你怎么看?”
沈默摇了摇头,柳溪还是站在那里,“摇头是什么意思?”“我又不是风承志,怎么知道她会怎么做,再说,他不是回去了吗?”火渊把脑袋转回去看柳溪,“他那边没消息吗?”“没有。”日光穿过松枝间的缝隙,在地形图上撒下一块块斑驳,沈默低着头,视线一路从临丘城滑过鸣沙山,过渠城,最后来到樊城。 风承志是从来不会吝惜人命的。他安静了片刻,双手一直都放在自己的双膝上,突然开口问道,“你们的排泄物都是怎么处理的?”火渊刚站起的身子打了个踉跄,像是见了鬼,连那冷面柳大将军也显然被惊了一下,沈默没注意到自己说的话引起了什么效果,还在继续问,“运出去当肥料吗?”樊城并没有护城河,绿洲上的水本就珍贵,不可能用来倾倒粪尿。“这个,和我们在讨论的问题有什么关系吗?”“没错,运出去当肥料。”一道突兀的声音传了过来,柳溪和火渊都回过身去,“殿下。”
沈默也抬起了眼,她慢慢走近了,扫了那地形图一眼,“当初就做好了临丘城早晚会被攻下的打算,如果发现她真的在绕临丘关,就让六域尽早撤离。”小院里只剩下了她们两个人,风承佑在他身前缓缓蹲下,“怎么样?还是没有知觉吗?”
他摇了摇头,突然吸了吸鼻子,她身上带着一股很淡的香味,有点,像是男子用的胭脂味。
“你出门去了?”“季火宫的战利品不少,有些东西需要处理一下。”她顾左右而言他,“要不要去看看?”
沈默点了点头,她站起身走到了他的身后。这些天的日子过得很宁静,没有了沙场上的腥风血雨,他沉溺在这片祥和中,鸵鸟一样躲避着那个已经困了他无数个日夜的心结。眼前的女人和他,究竟算是什么?他心里的那个人,是她,是承远,还是一个将两人糅杂在一起他自己都分不清的影子?
“墨麒麟?”“你认得?”“在火沛那里见过,她说是新罗的圣物。”风承佑点了点头,“这六尊炫彩麒麟都是,我看不出来有什么特别,但总觉得不简单。”
沈默将那尊墨色麒麟拿到腿上,细细端详了一遍,又放回案上,重新罩上琉璃罩,“你觉得它们像是什么?”风承佑看了他一眼,又看向那六尊麒麟,“钥匙。”“钥匙?”“麒麟本身只是一种象征,新罗的瑞兽,可是圣物?”她轻轻摇头,“我总觉得内有乾坤,这六尊麒麟,倒像是用来打开某样东西的钥匙。”沈默又吸了吸鼻子,那股胭脂味更浓了,他自己推动轮椅朝前走了一段,就在那长案的一角,有一个很小的瓷盒,胭脂味,正是它发出来的。“这不会也是季火宫的战利品吧?”风承佑没说话,沈默拿起那胭脂盒打开,却被那胭脂的颜色惊讶住了。盒里的胭脂被分成了两半,右边一半米白中泛着微黄,左边一半则是很淡的红色,就像是正常人脸上露出的淡淡血色。沈默不受控制地伸手在两种胭脂的中间一起抹开,两种颜色混合在一起,他摊开手,手指尖却几乎看不出来有胭脂的痕迹,因为那两种颜色所混合出来的,就是他原本的肤色。
他抬眼看向风承佑,她正低眉看着他,他又低下了头去,拇指轻轻和食指一起揉着指尖胭脂的触觉。他那天抚伤疤的动作,终究还是被她发现了。“谢谢。”他的声音低如蚊吟,风承佑弯起右唇,“其实比起谢谢,我更希望能听见别的。”
沈默没接她的话,她走到他身前又蹲下了身子,叹了口气,“我知道你有很多烦心事,也许我还是那让你烦心的根源之一,可我希望你能面对它。”她伸出手轻轻揉开胭脂,沈默下意识地闪避,她的手指还是落在了他的脸上。“就像对待你的伤疤,你回避不了它的。”“那你知道,最让我烦心的是什么吗?”“风承志的大军应该还不至于让你整日眉头紧锁,所以,是我吗?”“是你们俩。”“这种事,我给不了你答案。”她站起了身,背对着他,门外的日光依旧逆目而视,扎眼得让人有些睁不开来。“我只知道,不管你的选择如何,你都在我心上,哪怕我会失去一切,也无法磨灭这种感觉。”沈默并没有理解她话中的意思,只觉得日光太刺眼,心头被重重压住,竟让他有一种想要流泪的错觉。冬天的尾巴终于断尽,接连几场春雨过后,复苏的土地上绿意渐长渐浓,就连咫尺阁外,也在草丛中开出了淡紫明黄的小野花。虽然柳溪和火渊谁都搞不清沈默到底是怎么想的,可他就是和整个樊城的排泄渠道较上劲了。
为了方便他的行动,佑王府的台阶旁全都架上了可以供轮椅上下的坡道,他总是一个人推动着轮椅在几张书案间前后徘徊,几天后,拿出了一叠图纸,看得柳溪眉头紧皱。“就算这些地下渠道可以改善樊城百姓的生活,可现在是合适的时候吗?战况加急,难不成还得在这上面耗费人力物力?”“我派人去城内各处核实过了,这一十七条地渠已经避开了可能的水源,也不在房屋地基之下,不会影响百姓的生活。我也去问过几个曾经挖过地渠的工头,她们说如果日夜轮班赶的话,最快可以在一个月内完成,就是需要抽调一部分守城的大军。”他伸出手落在最上面那张图纸上,“你看,这些收集点会分散在城内各处,排泄物通过地下渠道,最后全部汇聚到城外,最后这一条会是所有渠道中地势最低的一条,绕城一周。排泄物会在地下渠道流通中渗入地下溶解掉,但是不管如何,围绕樊城的这一条,必然不可能是空的。”
“抱歉,这种时候抽调大军是不可能的。”“你不明白吗?这就是我想在樊城设的护城河。你还记不记得栖凤山上那些被下了尸蛊的士兵?这些排泄物,就是解药。”他拍了拍那一叠图纸,推着轮椅转身离开,柳溪追了上去几步,“当真?”
“不然,我耗费这么多天的心血,是好玩吗?就算风承志不出这一招,这些渠道也没有害处,可万一呢?若是她攻到樊城城下,这已经是她的最后一步,她还会舍不得下狠手吗?”
她沉吟了片刻,很快就有了决断,“我去安排。”“你今天有见过你的殿下吗?”“殿下?”她摇头,“殿下和九渊应该去了守城军的军营。”沈默推动轮椅离开了咫尺阁,慢吞吞地回他如今独居的院子,他最近很喜欢晒太阳,那院子坐北朝南,离咫尺阁较远,他总是走的那条路,还会经过软禁火沛的地方。其实若照他的心意,留着火沛总是个心腹大患,就连火渊那不成器的媚术都能蛊惑一整殿的人,何况是这一个?还是除了的好…脑海中的念头还没想完,他放在膝盖上的手突然紧紧揪起了自己衣裳,嘴角漾起一抹苦笑,他什么时候,已经变得冷血如斯?他缓缓抬起眼,日光在屋檐飞脊的青铜瑞兽身边凝聚成一个光点,刺眼夺目。
战火涂炭,非我所愿,却无从选择。“九渊?怎么你一个人回来了,殿下呢?”“殿下比我先离开啊。”黄昏的时候,火渊只身回到佑王府,刚好在前厅遇上柳溪和秦玦,“怎么殿下还没回来吗?”
“没有。我有事要报与她,老八,你出去找找。”
秦玦应了声,可才转过身,就直愣愣朝外盯着,“我想,不用去找了,这几天估计都见不着殿下了。”落日余晖下黑衣飞扬,金色绣线随着风吹起衣裳的褶皱泛出一波波的光芒,却未能软去那阴沉冷然的眉目一分。“你怎么…”房门被突然推开,沈默诧异地抬起头来,她看着他,或者说,是看着他的双腿,压抑着痛苦的双眼越发阴沉起来。“承…远?”她没说话,只是走到他身前蹲下,指尖触上他的膝盖。“你不用这么小心,这两条腿,我已经感觉不到痛了。”她垂落身侧的左手紧紧扣着拳,开口的声音有些沙哑,“多久了?”“半个多月了。”她紧握的拳有些许颤,突然间站起了身就朝外走。“承远?”她的背影转过门口消失在了他的视线中。“你要去哪里?”却没人回答他。风承远失踪了,确切的说,也不能算是失踪,她只是不在佑王府,当然从这一点上来说也挺正常,毕竟,她是风承远,不是风承佑。可是照目前的情况上,就算她现在是风承远,她似乎也不应该离开佑王府,尤其是不应该离开樊城,可这么多天过去了,别说她从未出现在佑王府过,连樊城,都失去了她的影子。
她究竟去了哪里?”柳溪每日见到沈默的的问候都变成了这句话,他只是摇头,一个人空落落地晒太阳,默书,作画,对着地形图发呆,或是在咫尺阁听地渠的进度。 直到这天清晨,一个临丘城的守兵快马加鞭连夜赶到樊城,“大将军。”
“你怎么来了?临丘关出事了?”
“不,临丘关最近没有动静,是殿下,殿下离开了西荒,南将军拦她不住。”
“她去了哪里?”柳溪的声音有些变了调,那守兵还没发觉,接着道,“她朝北疆路去了,看方向,是,是皇城。”砰,书案的一角被手掌活生生掰下,“这个时候回皇城,她是在找死是不是?”
“大,大将军。”“她有没有想过如果中途殿下回来该怎么办?她可以仗着自己武功够高,可是殿下怎么办?”
那守兵一头雾水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只是被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柳大将军突然的发狂吓得不轻,好在火渊在柳溪身后挥了挥手要她离开,她这才从咫尺阁全身而退。“十三,你冷静点。”“冷静?若是殿下回来,孤身一人在皇城,还有活命的机会吗?”“你要想殿下突然回来这种可能性并不大。再说风承志和几大将军都不在皇城,就算风承志将殿下的画像贴满大街小巷派兵巡守下令一见到就就地处决…会这样子吗?”柳溪拂袖转身,留下火渊一个人搔了搔头,风承远怎么就会突然想到要回皇城去?
皇城的春日一直淅淅沥沥下着断续不绝的小雨,满街蓑衣斗笠,也看不清谁是谁。
这天清晨,天还未亮透,一道黑色的身影踩过满地潮湿,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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