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阙 作者:未知

    中低低回荡。dierhebao

    心头涌起一阵甘甜，我紧抓着他的双臂抬起头，贪婪地注视着眼前的面孔，却仍旧意外不已，“舆怎会在此？”

    姬舆莞尔，低头与我的前额相触，道：“ 子来辟雍， 我一向须跟随在侧。”

    “哦 ……” 我说，却有些失望，心想他要是大大方方地说“ 知道你来辟雍，故特地跟来多好。”姬舆这个人，就是嘴不甜……不过他来了比什么都好，我嫣然一笑。

    姬舆拉着我的手，在榻上挨着我坐下。他将目光在室中稍稍环视，道：“此处乃邑姜太后生前居住之所，姮何以入住？”

    我讶然，又一个这么问的。我答道：“此乃太后之意。”

    姬舆微微颔首。

    “住在此处又如何？” 我问。

    姬舆笑笑：“不如何，我幼时常来此见邑姜太后。”

    是这样，我点头：“如此。”

    两人没有再言语，我看着姬舆，微笑地靠在他的肩膀上。他将一只手臂环着我，额角传来微粗砺的抚摸，只觉发丝被撩拨着，我舒服地闭上眼睛。

    “我前两日曾来此，你那寺人说你正有秽事，不许我踏足。”过了会，只听姬舆轻轻地说。

    睁开眼睛，我抬头看着他：“前两日？”

    “然。”姬舆说，他看看案上的简牍，微笑道：“ 听说你须闭门几日，便往藏室中带了些书简给你。”

    “……嗯，是太子。”想起那时寺人衿回答我的话，心里有些忿然，小妮子居然骗人。

    “怎么了？”姬舆看着我。

    “无事。” 我笑笑，望着他的脸，只觉心里软软的，像塞了棉花糖一般。

    耳边传来起伏的热气，姬舆凝视着我，低下头来，将鼻梁和唇在我的鬓边轻蹭。我伸手回抱着他的腰间，两人静静地相拥，室中只余未平的心跳声高低相和。

    “姮，”片刻，只听他似迟疑地低声问：“可是要淌许多血？”

    我点点头。

    他又问：“可会疼痛？”

    “我不常疼痛，可腹中着凉便会如此。”

    姬舆微微颔首，没有说话。我的侧腹上忽而感到他的手掌轻轻贴过来，隔着衣衫，只觉温热融融。我微笑着，调整了一下位置，享受地眯起眼睛。

    “每日在宅中可觉烦闷？”他问。

    “有些烦闷。” 我答道，片刻，问他：“舆在辟雍需留多久？”

    “ 我也不晓，天子似意欲多留几日。”姬舆道。

    “如此。”我满意地说，长吁了口气，周王偶尔也有不为难他人的时候。

    “舆，”稍倾，我想起了觪的事，轻轻地说：“可又要起征伐？”

    我颊边的呼吸似有片刻停顿，过会，姬舆低低地说：“猃狁不足为惧，且彀父只守豳，必无忧患。”

    122 明月（下）

    这话与觪说的别无二致，我将头靠在姬舆宽阔的肩上，默然不语。

    天色渐渐暗了，姬舆没有逗留多久，对我说他还要去周王那里，稍后再来看我。我点头，起身送他出去。

    “舆”宅门前，我犹豫了一下，终于忍不住问：“我听兄长说，旬伯是舆舅父。”

    姬舆正从侍从手中接过缰绳，听到我的话，似愣了愣，回过头来。“然”他说，片刻，补充道：“此番旬伯与彀父分守歧周豳都。”

    “如此。”我微微地笑，却没再问下去。

    姬舆看着我，也没说什么，继而嘱咐了两句好好待在这里的话，转身上马，沿着道路疾驰而去。

    再回到宅中，一直不见人影的寺人衿却终于出现了。

    她看着我，似在小心翼翼地察言观色，语气恭顺地问我小食想吃什么。我想了想，淡淡地说没什么特别想吃的，寻常饭食就好。

    “诺。”寺人衿点头，目光却仍不住地瞅我。我没再交代，径自回到室中，重新在榻上坐。

    案上，藏室的竹简仍摆在原处，淡淡的光线下，仍是刚才泛黄的颜色，却似乎多了些温润的光泽。

    心中暖暖的，想起姬舆，我却不禁有些后悔。这样一个细心的人，刚才提到旬伯时，又怎会察不出我心里在想什么，他没有回答太多，可是因为自己刚才的话让他觉得我不信任他？

    我长叹口气，两人之间总有些微妙的东西，虽已有立场，但一触及却仍是尴尬。

    “君主”身边传来寺人衿嗫的声音。

    我抬头，只见她站在面前，面色犹豫地看着我。

    “何事？”我问。

    寺人衿咬咬唇，似下了大决心，开口道：“君主可是怪小人未将虎臣来探之事报知君主？”

    我一讶，心理好笑，这个寺人衿倒是性急。

    刚要开口，却被她急急地抢先到：“小人妄为，却也是无奈，君主若得知虎臣来探，必定是坐不住的。”

    我哭笑不得：“我为何坐不住？”

    寺人衿一脸笃定：“君主不承认也罢，却瞒不得小人。小人知君主不舍虎臣，那日离丰，君主整日都闷闷的，一语不发。”说罢，她认真地看着我：“君主莫怪小人多嘴，小人以为，君主现下少与虎臣相见也是好的。”

    “嗯？”我想了想，颇觉有趣，问：“此话怎讲？”

    寺人衿认真地说：“君主如今与虎臣尚未成礼，却已有夫妇之实，小人恐虎臣得之过易，将来慢待君主。小人母亲曾语于我众姐，男子不可一下相与太甚”

    我愣了愣，突然笑了起来。

    她的母亲倒是个哲人，没想到寺人衿一个未嫁女子，平日以为她对情事懵懵懂懂，肚子里竟藏有这般见解。

    “君主！”寺人衿的脸窘得发红，跺脚急道。

    我收起笑，坐直身体，看着她，问：“寺人衿，你如今可有二十五了？”

    寺人衿一楞，答道：“小人入冬便二十六。”

    我点点头，想了想，问：“你今后有何打算？与其一世界为奴，可曾想出宫？”

    寺人衿脸上一白：“出宫？”

    “然。”我笑道：“我返杞后便同宫伯说，待我出嫁后便放你出宫如何？”

    杞国的宫人同别处一样，大致可分为三类。一类来自鬲人，挑选来从事繁重的力役，一类来自民间，负责打理宫中的日常杂务，还有一类则是来自贵族女眷，在后宫充任世妇。寺人衿属于第二类，以她的身份不可能成为世妇，将来极可能会随我去梓。毕竟背井离乡，我觉得该让她对自己的去向做个选择。

    寺人衿却摇头：“小人不愿出宫。”

    我愕然：“为何？”

    寺人衿叹道：“小人父母早亡，十岁便入了宫，虽兄姐，却是各有家室，小人出去，却已然无处安身。”说道，她看向我：“小人知道君主一心为小人打算，只是小人在宫中惯了，若出去，却不知该如何生活，还不如跟随君主，可图安身不说，将来做个侍母也好。”

    “侍母？”我再度失笑，这寺人衿倒是想得远。

    “寺人衿，”稍倾，我收敛起笑意，看着她，道：“你我皆为女子，若说要图安身，我何尝不是一样。你母亲所言固然有理，只是世事如何，本也不随我一厢情愿，不若顺其自然。”

    寺人衿愣愣地看着我，半响，道：“君主真怪哉，我比君主多了许多岁，却不像君主般想得这般曲折。”

    说我世故吗？我像觪一般扬扬眉，不可置否地扬起嘴角。

    “小人不管，”寺人衿转过头去：“夫人要小人照顾君主，君主将来去何处小人也要跟着。”

    到夜里，月亮升上了半空之后，姬舆再次来了。

    “欲出去否？”他一进门便问我，似兴致勃勃。

    我讶然，看看天色：“如今已是漆黑，可往何处？”

    姬舆笑笑：“辟雍也有尚明之处。”

    我想了想，有姬舆在，晚上有什么大不了的？莞尔道：“去。”

    姬舆弯弯嘴角，转头叫寺人衿去给我拿件裘衣来。

    寺人衿面有犹豫，去不敢阻拦，依言拿来皮裘给我穿上。她一边给我系衣带一边望着我使眼色，似在提醒我不要忘了白天里她说的话。

    我安慰地拍拍她的肩膀，又笑盈盈地由姬舆拉着出了门。走在马前，他先上去，俯身一手环住我的腰，稳稳地把我捞起放在身前。

    只听他一声低诧，骊驹扬起四蹄，向前奔跑起来。

    光线微弱，夜风带着浓浓的秋凉，呼呼地在耳边。姬舆控住缰绳，不让马跑得太快，又伸手拢紧我身上的裘衣。

    “可觉寒冷？”脑后响起他的声音，我摇摇头，将双眼盯着前方。从来没在这样的夜里骑过马，黑暗像一块巨大的幕布，不断在眼前铺展开，只觉危险而刺激，身后，姬舆的胸膛宽阔，手臂牢牢地环着我，心条有力地传来，却又那样踏实。

    世界在此时构成一个奇异的对比。我将身体依畏向后面，跟他在一起的时候似乎什么都不愿放在心上。

    如果可以一直这样下去多好——————

    密林如泼墨般的轮廓在前方变换，马蹄踏在厚厚的落叶上，绵绵沙响。忽然，我看到远处似有些火光，高高的，似悬在树冠上一样。

    没多久，一阵凉风迎面而来，两旁的树木似乎一下撤去了，眼前豁然开朗。月亮静静的挂在夜空上，皎洁的辉光洒下，在辟池开阔的水面上留下长长的身姿。岸边，阙台高耸，四周烛燎正亮，将屋映得飞舞欲举。

    “天子傍晚时曾登台，现已离去。”姬舆轻声道。

    我了然，怪不得今夜会燃起的松明。

    骊驹沿着水边一路奔去，在阙台下停住。姬舆先下马，又将我接落地。

    我仰头，望着阙台巍峨的轮廓，虽然跟白日里看大有不同，却仍不禁忆起两年前登台的情景。那时，我好像是从另一条小道寻来，在阙台上，姬舆跟我表白，却让我拒绝了，还被汹勇和盂一吨搅局—————过往的片段像电影般，犹历历在目。

    “现下台上必定无人。”姬舆栓好马走过来说，拉起我的手便往台阶上走。

    我望着他，不由的微微笑。

    姬舆似乎发觉了我的目光，侧头看我：“怎么了。”

    “无事。”我说，跟着他登上阶去。

    这阙台并不算太高，阶梯却筑了许多层，我们的脚步不快，一边欣赏台下的夜色一边登台。走到最后一个平台的时候，视野已经很宽敞，我们停下来歇息。

    我四处望望，这阙台占地很广，殿阁延绵，在夜色和烛燎的寸托下尤为清晰，想起我上次去的也不过其中一角，却匆匆走了————我看向身旁，姬舆正望着前方的辟池，侧脸在熠熠光影的描绘中尤为深刻。记得那天在这阙台上，他也曾这样拿侧脸对着我，似乎不到说话的时候绝不肯转头——————

    姬舆又看过来。

    我笑笑：“舆，我赠你的何在？”

    姬舆愣了愣，低头，从怀中取出一方折好的帕子：“在此。”

    我接过来，淡光下，颜色不甚清晰，几朵桃花和那个“姮”字却完好地映入眼中。笑意再也止不住，在脸上越来越深。

    “舆可记得你我两年前在此相遇？”我将绢帕还给他，轻声问。

    姬舆凝视着我，似在回忆，片刻，唇角微微扬起。

    我有些不好意思：“那时舆可恨我？”

    姬舆看着绢帕，稍倾，道：“我那时心中气恼，却恨不起来。”

    心中涌起千万感慨，又酸又甜。我望着他，伸手搂住他的腰身，将头靠在他的胸膛上。

    “舆是子。”我听着他沉稳热烈的心跳，闷闷地说：“还有那孟夏之射，彼时若天子怪罪，你当如何是好？”

    颈上传来大手的轻摸，过了会，只听姬舆说：“天子不会怪罪。”

    “嗯？”我抬头。

    姬舆注视着我：“姮可还记得孟夏前日，我等与天子王后在太后宫中用膳？”

    我疑惑地点点头：“记得。”

    “当夜里，我曾往见天子，说要娶你。”

    我吃惊的看着他。

    姬舆笑笑：“天子却道他也甚喜你，且太后已决意要你入宫。”他说着，伸手将我鬓边的几丝散发：“天子说给我三日，若三日后我未将你娶到，你便是王宫中人。”

    我愕然，言语不能。

    回想起来，那时的一却已让我感到力不从心，不料这背后竟还藏着着许多事。当时的片段一点一点的在脑海中联系起来，我忍不住问：“王后可曾参与其中？”

    姬舆颔首：“我见过天子之后，心中计较下来，翌晨便去见王后。她甚赞成，枝节之事全由她一人安排。”

    “如此。”

    我缓缓点头。那时的猜测如今都被一一证实了，太子瑕骑驹赶来，召公毕公不语，宗伯努力为姬舆开脱————所有的这些都出自王姜之手。

    孟夏之射的校场上，姬舆看似一时的冲动，连丰的女子们都说他是被我闽惑了才做出这些桲礼之事，谁又想到他其实下了许多功夫？

    我看着姬舆，不禁想，他到底是长在王宫的人，权术心机或许是与生俱来的吧？不过现在事过境迁，当时发生了什么早已无所谓了，我却感谢命运将这样一个优秀的人推到了我的身边——————

    “登台吧。”姬舆没再多做解释，转头平静地望望上方，拉起我的手便要往前走。

    我却站着不动。

    姬舆回头看我。

    “舆，”我望着他，带笑的：“我走不动了。”

    姬舆一讶，稍倾，似了然般，唇角渐渐扬起。他展开双臂，阙台的光照在眼前一阵旋转，自己已经被他打横抱起。姬舆迈动脚步，踏这阶梯，稳稳地朝阙台的殿宇走去。

    我双手紧紧的搂住他的脖子，将脸贴着他的颈窝，心满满的，只觉什么也不及他宝贵。

    飞砚的长角在头顶渐渐放大，殿宇高大的木柱已近在咫尺。

    “————国君————”

    我正想同姬舆说放我下来，忽然，一阵隐约话语声传入耳中，不甚清晰。

    有人？我楞住。

    姬舆似乎也听到了，脚步缓下，两人对视，皆写满讶色。

    过了会，那声音近了，只听是一个温婉的女声：“————国君，夜色已深，还盼国君早歇。”

    “不妨，我还欲再留片刻。”片刻，一个低缓的男声答道。

    音量不大，却如子弹般，砰然击入我的心里。

    我募地定住。

    未及回神，一人的身影已出现在殿前。

    角长长，明月半挑，映得那人的脸清俊如昔。

    123章 松明

    视线正正相遇。

    夑身素色衣冠立在殿前，看着们止住步子，清冷而微弱的月光中，表情不辨。

    呼吸似在顷刻间停滞，望着他，笑意凝固在唇边。

    “国君？”正在时，名身裹曳地狐皮大氅的子由侍婢缠着，在他身后款款走出来，声音轻柔。下瞬，看到们，也停下步履。烛爎明灭的光照中，只见眉目明丽，细看之下，竟与齐央有几分相似。

    的视线落在子微微隆起的腰腹上。

    手臂微微发僵，心不受控制地蹦起，脖子上却散着凉意。看着那子，也看着，目光在流转，似有诧色。

    周围的声音像被瞬间抽去般，片寂静。

    臂上忽而疼，几欲叫出声，转头，姬舆的双眸深黯无底。他望着殿上，表情淡淡，抱着的手却握得紧紧的。

    “原来是虎臣。”只听燮开口道，率先行礼。

    “国君。”姬舆道，略欠身，仍未松手。

    心中不免局促，稍稍偏过头去，看着姬舆，低低地张口道：“舆……”

    未等完，身上忽而松，姬舆的手臂放放，稳稳落地。尴尬消去，正当心底长长地舒下口气，手忽而又被他牢牢握住。抬眼，姬舆脊背挺得直直的，目不斜视，面色沉静。

    由他拉着，感到那边两人投来的目光，只觉四周阵奇异的静谧。

    “未知虎臣也登临至此。”稍倾，夑移步下阶，语声从容无波。

    姬舆看向他，唇角微微扬起：“今夜月色正好，舆携妇登台赏景。”

    “如此。”夑从阶上下来。看着他，那面庞在光照中渐渐清晰，许是月光的缘故，他的鬓边似泛着丝丝霜白的颜色，不觉怔。

    他的目光像是朝扫扫，却又不着痕迹地收回去。

    “告辞。”燮淡淡地。

    素白的身形从们旁边经过，微风带起，似有某种记忆中的熟悉气息，却又瞬间不见。窸窣的脚步声被姬舆的身体挡住，没有往后看，却正对上双翦瞳妙目。看着，始终未发语，顾盼中却满是探究。

    那眼神闪而过，搀着侍婢的手，垂眸向前，空气中只余环佩琳琅的轻撞。

    所有响动尽皆远去，犹自愣怔。

    刚才的切如堕梦境般，突如其来又稍纵即逝，脑海中只剩下夑的身影和陌生子的面容……辟池上的风带着寒意吹来，深吸口，想涤清心中杂乱的思绪。

    手上突然紧，姬舆拉着，迈步踏阶向上。

    台顶宽敞的殿阁终于呈现在眼前，四周松明的火光仍旧熊熊，池上的寒风无遮无拦，竟不能消减其半分，火焰顽强地挣扎狂舞。

    姬舆的步子很快，的手被箍得生疼，只觉力道中透着隐隐的逼怒。

    “舆。”唤声，试图缓下脚步。

    姬舆不为所动，手却抓得更紧。手骨疼得像要被捏碎样，大声道：“舆！”拖着步子，伸手用力去掰。

    姬舆声音激动,双眸明亮,却带着压抑的痛苦：“我不在乎你过往如何，亦不在乎有无滕侍，只要你一心待我，何以艰难至此？”

    我又惊又气，臂上被他攥得生疼。他的话如凉水浇下，方才的丝丝蜜意脆弱得瞬间化作烟云，只觉憋屈涌着充溢胸中，撞得心痛。

    “你松手。”万千的情绪搅动在喉头，我一动不动地望着他，唇似有千斤重量，声音轻得发颤。姬舆盯着我，脸绷得紧紧。

    “松手。”我一字一字地重复。

    双臂的束缚依旧纹丝不动。

    我突然挣扎起来，不顾一切，使尽浑身力气。姬舆仍然将我紧抓不放，我手脚并用，更加使劲地推开他。

    “姮”姬舆大喝一声，弓身反剪住我的双手。

    “松手！”我怒极，奋力反抗，脚下却一时站立不稳，连带着姬舆一个趔趄侧着跌倒在地上，身体一阵顿痛。

    “姮”姬舆的声音带着惊慌，松开我，迅速伸手过来查看。心头的酸涩忽而再也控制不住，奔涌上眼眶，我抓住他的手，一把挥开：“竖子！”

    姬舆怔住。

    泪水模糊了视线，我一拳捶在他的肩上：“你要我如何？！你明知我与晋侯已无往来！你明知我已要嫁你！你”

    哽咽将话语卡住，喉头发疼，我说不下去，却仍不停地用力捶打他。

    姬舆没有说话，似默默地承受，待我的力道弱了些，却突然伸手过来，把我拥在怀里。

    我蜷起身不想看他，将头埋在袖间，任凭泪水滚滚地打湿衣襟

    一场秋雨在深夜里袭来,哗哗地下了几个时辰。

    光线暗淡，我靠着抱枕坐在塌上，望着门外络络的雨水出神。

    昨夜像梦一样。

    我们相携登台时，何其心满意足，却在遇见燮的一瞬转折开去。我知道自己遇到他该怎样，我该大方地行礼，对他自然地微笑，将过去永远埋在心底。可当我看到他和他身边的齐萤，心情都变得那样的不同，而这一切落在姬舆眼里，又成了另一番意味

    游台的兴致烟消云散，姬舆仍旧拉着我，走下阙台回到马上。夜色比来时更浓，骊驹的速度却快得让人心慌，颠簸中，姬舆的手臂硬硬的，硌得我肋下生疼。

    泪水早已在风中干去，头脑也渐渐地冷静，情绪却依然纠结。谁也米有再说话，到了宅门前，姬舆将我放下马，两人对视着，似要言语，却一阵默然。

    “我明日再来。”姬屿低低地说。

    我看着他要转身上马，心中忽而一阵虚空，伸手扯住他的衣袂：“舆”声音出来，干涩不已。

    他回头看我。

    我低下头，按着紧攥的手指，稍倾，一字一句地说：“舆，有的事，我从未与你说过，可那皆已过往，我自决意跟你便已无二意。”

    时间似静止了般，姬舆仍不言语。我想再补充些什么，张张口，却再说不出来。

    一双手臂环来，将我牢牢拥起。

    “姮”大手附上我的发间，温热的气息和着低沉的嗓音在耳边轻喃。鼻子忽而又是一阵酸楚，我反抱着他，手指紧紧抓着他的衣衫，将头埋在领间

    姬舆一向知道我和燮的过往,却从不在我面前问起,我也不曾跟他交代过什么,虽然谁也没有说,但燮似乎已经成了两人之间不可触及的话题。现在，我们的关系已经不再青涩，燮却始终横在两人之间，可以忽视却不可抹去，一旦浮现，便是一道狰狞的鸿沟。

    阙台上，两人都有过激之处，却何尝不是在各自发泄。而冷静下来，又觉得相对无言。

    我闭起眼睛，长长地叹了口气。

    不禁想起两年前的孟夏会射之后，我在宫的树林里对他说，自己无可担保太多。那时，我对姬舆怀着愧疚，知道自己心里还装着燮，说着话未尝不是为将来开脱。而现在，我会为姬舆脸上的不快而心虚解释，一切又都不一样了

    觪遵守承诺,果然来看我了。

    他精神不错，脸色却有写疲惫，像是没休息好。

    “阿兄这两日可甚疲惫？” 我看着他问。

    觪活动了一下脖子，叹了口气：“战事临近，卿事寮如煮沸了般，偏偏天子还在辟雍。”

    我想了想，问他：“姮也觉怪哉，这等大事，天子为何不在王城？”

    觪笑笑：“也并非大事，此次征伐乃诸侯之师，王师不过留守，天子无须过多参与。”

    我点头：“如此。”

    觪瞅瞅我，突然问“姮可见着了子熙？”

    我一怔，片刻，颔首：“嗯。”

    觪唇角弯弯，笑得揶揄：“姮，教为兄说你什么好？子熙待你可谓殷勤，你却总着般后知后觉。”

    我听着有些莫名，却看着他：“何兄今日见到了舆？”

    “然。”觪说。

    心忽而一动，想起昨晚的别扭，我又问：“他说甚？”

    “未说甚，”觪不急不缓地说：“子熙要为兄转告与你，他今日须返王城。”

    我愣了愣，就是说姬舆今天也许不来了？心微微沉下，忍不住揣测，还是是因为昨晚

    “稚子。”觪的表情忽而忿忿不已，叹道：“你二人倒无虑，可知为兄在卿事寮须时时同那旬伯比眼色。”

    我讶然看他，这才猛然记起觪跟我说过旬伯这次和他一样要守城。“旬伯有甚言语？”我问。

    觪一笑：“不过与为兄说起送滕之事，悲言子熙族支单薄，见为兄未加回应，似不喜。”他看着我，神色稍稍敛起：“姮，为兄倒不惧旬伯，只恐你将来为人言所伤，你心中可有主张？”

    “阿兄，”我沉吟一会，说：“舆有今日之荣，所恃为何？”

    觪道：“子熙双亲早逝，几无人依托，乃勇力征伐方有今日。”

    我看着他：“阿兄，送滕之意岂单为嗣源？舆虽出身贵胄，名下一田一土却是出生入死搏来，今日尊荣所依仗者，却不是那些姻亲家世之利。”

    “嗯？”觪调侃地看着我，目光狡黠，却颔首：“话虽自私了些，姮以此为借口却也在理。”

    我笑笑，他说得不错，我反正是在为自己找不妥协的理由。

    话题打开，我们却没有再继续说这个，转而谈起出征的事。

    “阿兄万事须当心。”我仍有不安，嘱咐道。

    觪一脸自信：“姮勿虑便是，为兄何尝教人担心过？”

    “何时？”我瞪他一眼：“阿兄若不教人担心，我何以至此？”

    觪却不以为意：“为兄不是到底无事？”他狡笑地拍拍我的头：“姮，下次不可再听人讹言。”

    我拍掉他的手，继续指责：“还有上月，陈国欲扶益，阿兄却无只字表示，害我与长嫂在宫中苦等。”

    “稚子，”觪没脸没皮地笑起来：“为兄做事何曾大意，你以为国中卿大夫是好相与的？为兄那时不是教尔等不必担忧？”

    我反驳：“阿兄要我等不担忧，也该在信上说出个所以然。”

    觪勾勾唇角：“妇人家，安心内务才是，为兄告知我，现下公子益在做甚？”

    “在成周为甲士。”

    我愣住。

    “姮，”觪笑笑，认真地跟我评价道：“益曾跟随我两载，其人尚算质朴，只有些许不甘罢了。”

    我看着他，咀嚼着他的话，脑海中却忽然想起了另一个毫不相干的人——姝。她就是一个何其不甘的人，高台上凌厉的言辞，滨邑的设计，即便与我当面对质也绝无愧意。益如果有她那样的心思，不知事情会发展到什么程度

    “阿兄，”良久，我轻轻地说：“但愿你我的儿女将来不必再应付不甘之人。”

    “嗯？”觪看着我，片刻，淡笑：“稚子。”

    觪明就要率师从镐京出发，还要回去准备。

    想想，明去送他。

    觪起初不同意，还是不要露面为好。不以为然，坐在车里看看就好，明送行的人那么多，谁会留意车里的人？况且，自从住到辟雍，王宫那边就再没消息，可见王姒他们也并没有要多管的意思。

    他听的话，思考会，头同意。

    “明朝遣人来接便是。”觪似乎心情不错，出门时，微笑地对。

    应下，送他登车，看着马车轧着雨后的道路辚辚离开。想着明有事做，就闲不下来，考虑着要给觪做些干粮，便径自去庖中。

    正当跟庖人着浆食的事，寺人衿却匆匆跑来，对外面来寺人，要见。

    寺人？不解：“何处的寺人？”

    “小人也不知，”寺人衿道，神色狐疑，补充道：“君主还是去去为好，小人见他言语有些架势，却似有些来头。”

    看着，心下诧异，交代庖人几句，随寺人衿到宅门处。

    只见名寺人模样的人正等候在那里，见来，他躬身礼，宏声道：“小人见过公。”

    颔首，打量着他，只见寺人衣着不似普通仆从，却有些上等宫侍的模样。“尔见何事？”问。

    寺人答道：“主人欲见公，遣小人来请。”

    微微皱起眉头，话得没头没尾，问：“不知主人是谁？”

    寺人仍旧神态从容，却不正面回答，只：“主人让小人谓于公，醴宫琴音犹在耳否？”

    醴宫？思索着，电石火花间，心中忽而突。

    手心沁出丝丝凉意，盯着那寺人，好会，问道：“主人现在何处。”

    寺人垂目回答：“正在前方水畔。”

    124　秋苇

    暗暗地平定气息，微微颔首：“还烦引路。”

    寺人应诺，却看看欲跟着上前的寺人衿，对礼：“主人吩咐只见公人。”

    寺人衿面露疑色，头，让留下，自己随那寺人往前方的林中走去。

    秋日的森林里积累着厚厚的落叶，踩在脚底软绵绵的。刚下过雨，总有小水洼隐藏在落叶底下，走在道路上却要特别小心。

    寺人在前面引路，走得不慌不忙，的手提起裳裾，专注着脚下，却冷不丁地被树上的水砸中脖子，露水的寒意蜿蜒探入，身上微微颤。

    区区小段路，却走得极为缓慢。回头望望，宅院的庑顶已经被密密的枝桠挡在后面，再看向前方，道路顺着地势又分出两三个岔口，寺人没有停顿，径自引着朝其中条小路继续往前。

    走许久，道路的尽头终于出现片茫茫水色，再走几步，豁然开阔。池上的风却无拘无束地迎面而来，森林环抱中，辟池的水面依旧广阔，池心学宫的巍巍飞檐遥遥可见。

    再远些，阙台的身影带着几分模糊，静静地矗立在对岸。

    忽然，声弦响传入耳中，似近似远，清晰不已。心头似被什么勾起，蓦地望去，却见附近除小路，便是低矮的灌木和竹林。

    寺人仍旧不语，沿着小道走入竹林。弓弦声渐渐变得更加明亮，竹子在眼前稀疏开去，脚下的路被段栈桥取代，竟是伸到水边的芦苇荡里。望去，摇动的长叶那头，个草庐结在当中，庐外立着人，皮弁青衣，正以水中立着的苇束为侯引弓搭箭。

    心不由地吊起，只听寺人出声禀报，他回过头来。

    触到目光的瞬，垂下眼帘，暗暗地深吸口气，片刻，缓步上前。

    “杞姒见过吾王。”下拜道。

    栈桥木板微微钝响，双舄停在的眼前。

    “免礼。”周王缓声道。

    应诺起身，依旧垂眸，只觉他正看着，虽然没有抬头，却仍能感受到那不怒自威的目光。敛眉观心，日头透着苍白的颜色，只见影子在地上映作淡淡的团。

    “公甚速，”周王似转身面向辟池，声音随意：“遣寺人去请时，至今不过刻。”

    “杞姒不敢怠慢。”答道。

    周王没有接话，少顷，只听他淡声道：“庐中有琴，公可愿抚上曲？”

    怔怔，瞥向草庐，正中果然摆着张琴。

    “……醴宫琴音犹在耳否？”脑海中浮起刚才寺人转达的话，心中忽而惴。

    “诺。”稳稳心神，朝庐中走去。

    周王没有跟过来，待坐定抚琴，他却再度将身体转向辟池，拈箭张弓。

    心底稍稍松下口气，按音挑弦，琴音如流水般淙淙漾开。栈桥上传来“铮”的弦响，似能穿透切，却不慌不忙，未几，余音伴着琴声悠悠散去。

    尽力让心思沉静下来，却仍禁不住地猜测，周王找来究竟是为什么事？看看他的样子，又觉得似乎没什么上心的事，或许也只是想让弹琴助兴罢……

    正思索间，曲弹完，正起头接上下曲，却发现周王收弓，朝边走过来。

    垂目，心却再度提起，手指的动作微微僵硬。

    面前的光渐渐被遮去大片，盯着手指，只见洁白的丝弦被笼在若有若无的阴翳中，指腹被振动触得微麻。

    几乎屏住呼吸，却没有停下。

    璜佩轻响，周王拂拂袖子，在席上坐下来。

    时间在指下静静流淌，却似伏着万千的小心。

    “公每当心有杂念，琴音便入耳虚浮。”最后个音终于完结，只听周王声音淡淡地：“公抚琴，却是隔墙而闻方妙。”

    抬起头。

    周王的脸背着光，只有唇角丝浅笑隐约可辨。

    有些不明，只得开口答道：“杞姒琴艺未精。”

    周王不可置否地笑笑，却看着，凤目中深沉无底，似在审视，目光隐隐透着犀利，像能贯透人心。

    “公果然如众人称颂般貌美，如此近看，却更是动人。”稍倾，只听他轻声道。

    语中似有赞叹，传入耳中却别有意蕴。的手心沁出黏腻的凉意，努力地保持镇定，听他下去。

    周王笑笑，将手指轻弹弓弦，继续道：“子熙与熟识十余载，只向请告过两次。次是他十五岁时，请准他随师征伐；次是两年前，他同要娶。”

    怔怔。

    “公也果然出众，”他唇边微微勾起，手指轻抚着长长的弓背，语速不急不缓：“未婚同宅，恃宠擅专，可当庆幸未入宫？”

    番话得直白，威压迫人，将事情统统挑明。

    心咚咚地撞起来，惊诧不已，却暗暗告诫自己不要慌，俯首道：“杞姒不敢。”

    “好个不敢！”周王冷笑：“子熙拒媵，丰镐两城议论纷纷，宗室贵族都告来。”阵气息拂来，他的声音在耳边低低响起：“可知现下便可命太宗撤去婚事。”

    寒意骤然漫上脊背，蓦地抬头。

    周王双目凝视着，明亮慑人，却似怒非怒，教人捉摸不透。

    定定地与他对视，按捺着心跳，尽量让脸色平静：“杞姒虽胆大，吾王宽厚，必不理会。”

    周王仍勾着唇角，却动不动。稍倾，他直身回到原位，似毫不在意：“？”

    “然。”深吸口气，垂下眼帘：“吾王若理会，杞姒今日必不得安然在此聆训。”

    空气似乎停止流动，庐中只余指头轻弹弓弦的声音，下下，似直直撞在心壁上。

    “公倒知度势。”周王缓缓道。

    仍低眉：“杞姒愚钝。”

    “抬首。”

    愣愣，片刻，抬起头。

    他注视着，睫下，眼眸片幽暗沉凝，却似深藏着不可探知的意味。

    好会，周王的唇边回复贯的淡笑，收回目光，从席上起身。

    心里不觉地舒口气，却还是不敢放松，仍看着他。只见他走出草庐，伸手从楅中抽出支羽箭，搭在弦上，将身体转向水面。

    “公请回。”他淡淡地，抬臂拉弓。

    伏身礼：“杞姒告辞。”

    脚踏在厚厚的落叶上，却轻快如飞。

    提着裳裾顺着来路往回走，越来越快，茂密的竹林接着乔木光秃秃的枝桠向两旁开去，清风拂在在身上，后背阵湿凉，却满心的解脱。

    刚才池边的幕幕仍留在脑海中，仿佛眨眼就会浮起周王似笑非笑的脸。不曾打心底畏惧过什么人，但每每面对周王，自己都不由地小心翼翼。尤其像今般，他当面斥姬舆拒媵的事。

    那样的回答算是过关吗？心里没法完全放下，只肯定——对于周王来，姬舆拒媵，他的姻亲便只有杞姒，个背景单纯的人永远要比身后势力错综复杂的人有利得多……

    “君主如何般匆忙？”宅门前，寺人衿看到小跑着回来的，脸如释重负，又惊讶不已。

    犹自喘着气，蓦地转头，入眼尽是林立如盖的松柏，方才的情景竟恍然如切断般。

    深深地吸口气，肺中阵沁凉，心中仍有余悸，却已不再忐忑。

    “君主？”寺人衿疑惑地看着。

    “无事。”笑笑。

    事或许过去，或许还有后文，自己却不愿再去想。现在，心中只盘桓着刚才对话，如同撕开角光明。

    总在思考，们的问题在哪里？是燮，还是们之间那不全然的信任？而现在回想起，自己又是多么的愚蠢。些事本来就是两个人的，在回答周王质问的那刻，忽然明白，媵也好，燮也好，自己有足够的勇气去面对。

    将来会变成怎么样不知道，但是现在，想跟姬舆起走下去，任何事情，再不会让姬舆独自承受。

    “何人见君主？”寺人衿似不甘心，继续追问。

    笑着摇摇头，转身朝屋内走去。

    觪的侍从不亮就来，快马轻车，载着路奔向镐京。

    待赶到城外，太阳已经在云层后面露出红红的脸庞。只见城外，旌旗飘飘，干戈林立，宽阔的周道上站满出征的兵卒，城门前车马俨然，早已聚集许多送行的朝臣贵族。

    侍从将车停在路旁处不起眼的地方，四处瞟瞟，只见旁边的空地也驻着许多车马，其中也有不少眷的安车。侍从告诉，觪现在与贵族们处，须待他去告知声，要暂且留在里。

    头，让他快去快回。

    车上只剩个人，坐会，挑开帘子，继续望向外面。

    今日确实热闹，自从两年前的大丰之礼，再没看到过么多贵族聚在起的场面。只见衣冠如云，满耳谈笑见礼之声。

    忽然，不远处走过个人，看着极眼熟，竟是姬舆的家臣申。

    心中动，叫他声。

    申停住脚步，循着声望过来，看到，脸惊异。

    “公？”他走到车前来，向礼。

    微笑地看着他，问：“可是随梓伯而来？”

    申微微抬眼，道：“然。”

    “梓伯何在？”

    “邑君正与旬伯送行。”申答道，着，向旁示意地稍稍让开身体。将目光往大路那边的人群中搜索，未几，果然看到姬舆身素缯朝服，正与名半百老者话。

    那就是旬伯？仔细打量，那老者须发已灰白，却仍看着精力充沛，身诸侯弁服衬得身形硬朗。他与姬舆会，转向身旁，才发现那里站着两名少，虽距离太远不清面容，只望得笑靥灿烂，身姿窈窕，正与姬舆盈盈见礼。怔怔，正待再看，队徙卒忽然开到前方，将他们挡在身后。

    看看旁边，申目光微闪，正瞥着。

    抿抿唇，道：“梓伯稍后若空闲，可告知他在此处。”

    申应诺，行礼离开。

    看着他的背影，心中有些不出的希翼。原以为要在么多人里见到姬舆，必定极其费事，已经做好回去再找他的准备，不想竟?br /免费电子书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