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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阙第7部分阅读

      双阙 作者:未知

    头来,用袖子拭拭脸,羞赧地对我感激一笑。haohanshuwu 浩瀚书屋手机版

    我拉她在榻上坐下,两人又开心地说了许久。

    佼一脸甜蜜地离去后,我在空空的室内独自坐着,对着漆案发呆。心里不住犯愁,现在,觪是彻底没戏了,要怎么跟他说才好?

    “姮?”

    一个声音把我从纷繁的思绪中牵扯起来。

    我如遭雷轰,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觪不知什么时候到了这里,正站在我面前。

    忙挂起一脸笑容,我小心地问:“阿兄怎么来了?也不叫寺人通报。”

    觪纳闷地看着我:“为兄无事可做,便过来找姮。我也奇怪为何走到门外竟不见一个寺人,不想一进门就看到姮发愣。”

    “哦……”我讪讪地笑,想起来了,那些寺人是刚才佼过来的时候我打发走的。

    觪坐在榻上,好奇地问我:“姮刚才在想什么如此入神?”

    我遮掩地说:“也没什么,胡想些杂事罢了。”

    “哦?”觪看着我,促狭地笑,尾音拖得长长的。

    我知道他的言下之意是说我在想燮。这个臭小子,光会八卦别人!

    看着他悠然的样子,似乎心情不错,我寻思着,要不要现在跟他说?

    罢了罢了,早过早好,反正以我对觪的了解,他也不是个一失恋就会跑去自杀的人。

    “阿兄。”

    “嗯?”

    我鼓起勇气,说;“阿兄几日前说喜欢君主佼,可是当真?”

    觪讶异地看向我,随后微笑道:“自然当真。”

    我吞吞口水:“那,如若卫佼不喜欢阿兄,喜欢别人……我说的是如若,阿兄又当如何?”

    觪的笑意稍稍隐去,盯着我:“姮的意思,君主佼已心有所属?”

    我忙说:“我说如若……”

    “姮,”觪眉毛挑挑,双眼如炬,似笑非笑地看我:“不可说谎。”

    斗不过他,我泄气地承认:“然。”

    觪问:“姮如何得知?”

    我不敢看他,说:“君主佼亲口所言。”

    觪默然,过了一会,只听他问:“可知那人是谁?”

    这可不能说,我撒谎道:“不知,君主佼并未明说。”

    “哦?”觪顿了顿,说:“如此说来,那人定非贵族。”

    我大惊,抬头看他:“阿兄如何得知?”

    觪无力地笑笑,说:“若是贵族,君主佼如何不肯明说,想来定是个身份无可匹配之人。”

    猜得可真准,觪的判断力有时候强到让我害怕。

    “阿兄……”看着他失意的脸,我一阵心疼,之前曾想好了几句安慰的好话,此时却笨拙地半个字也说不出。

    “为兄无事。”觪故作轻松地笑笑,却掩饰不住眼中的黯然。

    坐了一会,他起身,道:“姮的话为兄明白了,夜色已深,先回去了。”

    “哦,”我答应着,忙也站起身来。知道他想一个人静静,小心地看着他的神情,说:“如此,阿兄慢行。”

    觪点点头,转身离去。

    我送到院门前,不放心地望着他的背影。虽然知道他性格坚韧,却仍然放心不下,久久地立在阶上,目送他离开。

    正文 返国

    [更新时间:2007127 9:16:39本章字数:3584]

    当晚,我一直想着佼和子鹄还有觪的事,整夜辗转难眠。

    第二天,我一直睡到很晚才起,匆忙地洗漱完毕后,我连早饭都没吃就跑去看觪。

    走到堂上,我愣住,只见觪正端坐在那里与太子衍谈笑风生。我向太子衍行礼,走到觪身旁坐下。

    从这个角度望去,只能看到觪的侧脸。他的精神看起来很好,声音像平时一样中气十足,神色并没有甚么不妥,言辞风趣如故,把太子衍听得抚掌大笑。

    我的心稍稍安定,却又感到疑惑。觪的样子正常得出人意料,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若非亲身参与,连我自己都不会相信他昨天刚刚失恋。

    两人谈了很久,尽是些正经得不得了的治国方面的话题,我不愿离去,一直坐着,左耳进右耳出地听他们高谈阔论,心里不停地琢磨觪的表现。

    将近巳时的时候,有寺人来请,说大食已经备好,卫伯请我们过去用膳。

    觪微笑起身,带着我,随太子衍一起到了王孙牟处。

    正堂上,我发现佼也在座,不禁看向觪,他却还是神色如常地望了过去,表情完美得无懈可击,从容地上前与堂上众人见礼。

    宴上,觪的姿态仍然优雅,光采依旧,不过却没有了过去几天那样的微笑。

    我发现这一点后,居然松了一口气——觪总算有了点正常人的样子。

    饭后,觪郑重地向舅舅王孙牟提出三日后返国。

    王孙牟吃惊地问:“三日后?太子为何如此匆忙?”

    觪温文有礼地说:“杞国诸务繁杂,出来前君父尝嘱咐我早回。如今外祖母沉疴缠身,我等多留无益,不如返国,将外祖母病情说与母亲知晓,也免得她牵挂。”

    王孙牟沉吟片刻,点头道:“也只好如此,只是区区三日仍急了些。”

    觪笑道:“我等此次出行辎重不多,收拾半日即可上路。日来多有打扰,舅舅盛情招待,觪与妹感激在心。”

    王孙牟见他心意已决,只得无奈地摇头苦笑。

    我暗暗地叹一口气,觪的这番理由自然是堂而皇之,却或许还有一条更重要的。

    看向对面的佼,她完全不知内情,听到我们即将返国,惊讶地望着我,目光里透着不舍。我朝她笑笑,对觪来说,离开或许是摆脱失恋烦恼最好的方法了。

    ※

    回到处所,我没有回房,一直跟在觪的旁边,想跟他说话,又不知道说什么好,闷闷地不开口。

    觪终于忍不住,转过头来对我说:“姮若有话,就说出来吧。”

    被他点破,我讪讪地笑笑,轻声地问他:“阿兄果然不再介怀?“

    觪看看我,道:“介怀如何,不介怀又如何?彼既已付心他人,我再去想也是徒劳,不如坦然处之。”

    我听他这么说,也知道他是个不会轻易被感情左右的人,渐渐安下心来,道:“阿兄能如此想开,最好不过。”

    觪自嘲地一笑,望向门外,说:“只是,我虽能放下,君主佼却也未必可遂心。”

    我奇怪地问他:“此话怎讲?”

    觪看着我,说:“姮不知道?母亲早已同舅舅说过我二人结亲之事。”

    我道:“可舅舅还未应允。”

    觪说:“即使舅舅不允,也会将她嫁与别的贵族,君主佼终难如愿。”

    一语道破天机,我的心一沉,为佼深深地担忧起来。贵族的婚姻向来由不得自己,它只是利益的纽带。子鹄虽然是商王后嗣,但如今也不过一个小小的军吏罢了,无权无势,王孙牟怎么可能把佼嫁给他?

    想到这里,我默然。

    觪见我不出声,把身体往这边挪了挪,问我:“姮在担心君主佼?”

    我望向他,答非所问:“阿兄可会甘心娶自己不爱的人?”

    觪愣住:“姮此话何意?”

    我有些悲凉地说:“无他,只是想到阿兄或许不能与心爱之人相守,姮便觉得伤感。”

    他听了,却看着我意味深长地笑起来,说:“为兄真有些后悔带你出来,姮近来心思多了许多,可是叫燮父带坏了?”

    关燮什么事!我气恼地看觪:“阿兄莫要打岔,姮可不是说着玩!”

    觪笑了笑,摸摸我的头发,认真地说:“姮此话问得奇怪。择偶乃人生大事,必经多方考虑而定。其人若为我所爱则万幸,若非我所爱却也无妨,情不过为一时心动所起,如何与婚娶相提并论?”

    我哑口无言,早该想到他会这么回答,跟觪讨论这种问题真是一点出路也没有。他是未来杞国的国君,标准的大贵族,只相信眼睛看得到的利益,情爱这种东西,比不上婚姻实在,觪不会把它摆在首要位置。

    怪不得他在失恋的打击下仍能保持完美的风度,觪的理智早已让他的神经变成了钢丝,浑身都是厚厚的铠甲,那点力度根本就谈不上打击。

    我有些沮丧,觪的心真的可以冷硬至此?我宁愿相信他还没遇到那个能让他真正为情所困的人。

    接下来的两三天里,佼带着我把卫宫所有值得一看的地方踩了个遍。

    临走前一天,小食后,我和她在宫苑中散步。晚风轻轻吹起馥郁的花香,苑中姹紫嫣红,美不胜收。远处有女子在低低地吟唱,歌声细腻宛转,我们听得入神。

    一曲歌罢,我赞叹着对佼说:“不想卫国连宫中寺人亦精于歌咏,我不懂卫语,不知其所歌者为何?”

    佼微笑道:“无非是些思恋情人的诗歌罢了。”望向歌声传来的方向,她轻叹:“到底是民间女子洒脱,喜欢谁便对谁唱歌,丝毫不顾忌。”

    我问:“佼与鹄有何打算?”

    佼的脸微红,说:“我欲让鹄向君父提亲。”

    我有些吃惊,问她:“可有把握?”

    她沮丧地摇摇头:“并无把握。”

    我奇道:“既无把握何以提亲?”

    佼哀叹一声,说:“不提且如何?我已十四,君父不知哪日就将我许人,如何等得?”

    说得也是,我沉吟片刻,问佼:“若可拖住舅舅,鹄又当如何?”

    佼说:“鹄在师中为殷人之首,又作战勇猛,君父甚重之,委以要职。鹄曾言,只需两年,他可凭战功封得采邑,彼时再向君父提亲,或许可成。”

    我点头,的确比现在这个样子去求亲来得保险。我对佼笑笑,说:“如此说来,此事当务之急,乃如何说动舅舅不将你许人?”

    佼说:“然。”

    我问:“可有良策?”

    佼无奈地说:“若有良策,我何以愁眉至此?”

    我笑笑,手中拈起一片柳叶,说:“外祖母卧病在床,身边无亲人长期守候。吾闻大周以礼治天下,舅舅纯孝,佼若提出守在外祖母床前与之相伴,并誓曰愿侍奉外祖母直至病愈,舅舅必允之。”

    佼恍然大悟地点头,随后又皱眉道:“若祖母早早薨逝,却又如何?”

    我说:“到时若自请守孝,却也可拖延。”

    佼地眼中亮起希望的光芒,她拉着我的手,高兴地晃来晃去,说:“姮真聪明!如此一来,我何愁不能遂愿!”过了一会,发现这样似乎不妥,窘道:“佼并非庆幸祖母卧病,我也很担心祖母的……”

    我苦笑,心里不住地祈祷外祖母千万原谅我的不敬,自己这么做,不过是为了佼的幸福……

    第二日一早,我和觪用过膳食,祭过行神,在国君夫妇及众臣的相送下,离开朝歌,往杞国出发了。

    又一次坐在这辆车上,心情却大不一样。

    我往后望去,朝歌在地平线上渐渐消失,心中感慨,终于要回家了。

    离家以来,我见到了很多人,发生了很多事,见识了这个世界,各种滋味皆在心中停留过。想起母亲,月余不见,她的样子依然鲜明。回去以后,我有很多很多的事想要跟她说,燮的事我也不打算瞒她。我看向腰间的凤形佩,当初若不是母亲叮嘱,一定要我带着,或许就碰不到燮了,不知道把我们的事说出来以后,她会不会为我高兴?

    我望向觪,他的身影一如既往的笔直,脸上却含着淡淡的笑意。这次出来,觪也经历了很多,我能了解,他的心中一定也在为回家而高兴。

    渡过汹涌依旧的黄河,直穿燕、胙等国,再过济水,杞国阡陌纵横的原野再度出现在我的眼前。多日不见,庄稼已经转成一派绿油油的景象,风低低拂过,似掀起碧波万倾,甚是喜人。

    越过田野,雍丘的城墙远远地出现在视野中,我极目眺望,双阙如巨人般,在高高的天幕下映着青灰的身影,似是含笑地注视着我,默默等待我的归来。

    正文 争执(上)

    [更新时间:2007127 14:12:41本章字数:3974]

    雍丘城门大开,早有卿士大夫等候在道路两旁,迎接我们回国。不少国人闻讯而来,涌到街上看,竟比离开的那天还要热闹。

    我和觪往正宫中拜见父亲,他见到我们回来很高兴,见礼后,笑呵呵地让我们坐下。觪正襟危坐,把这次出使的各项事宜一一向他报知,父亲微笑着听,抚着胡子,不断地缓缓点头。

    见过父亲后,又往后宫拜见母亲。她早已站在堂前,看到我门来,顿时满面喜色,不等我们行完拜礼,便一手一个地把我们扶起,笑容可掬地带我们到堂上坐下。

    母亲先把我拉到身前,细细审视许久,满意地笑:“不想出去一趟,吾女倒长了些肉。”

    什么?!我闻言大汗,疑惑地往全身上下看看,又用手摸摸脸,真的胖了?旁边的傅姆丘和几名世妇吃吃地笑,我瞪向觪,都怪他老把我关着不让出去,他要负责。

    母亲又向觪问起一路上各种细节,有没有生病,住的好不好,可有遇到危险……

    觪仔细地回答,说到我的时候,没有提我的劣迹,只说姮很乖,一直很听话。我心里点头,还算够义气。

    用膳的时候,父亲竟然来了。

    难得只有我们一家四口在一起吃饭,我简直觉得受宠若惊。父亲心情格外的好,满面春风,平时总是微微皱起的眉头完全展开,居然看着觉得平易近人许多。

    一顿饭吃得其乐融融。母亲的笑容竟也不像过去那样公式化,而带上了些暖意。

    我看着父亲,发现他的五官其实长得很俊秀,只不过,上位者老是要保持着波澜不惊的仪容,才让人感到板板的。现在看着他和善地微笑,我不禁想,父亲年轻时,大概也和觪一样是个翩翩君子吧?

    第二天,傅姆丘和两个身边的寺人整理我带回来的行李。这次出去,收获了不少东西回来,大都是在王姒和卫国那里得来的,首饰、器具、衣物什么都有,打了好几个包袱,清出来,堆得跟小山一样。

    这时,母亲来看我,见到这些礼物,微笑着走过去看。

    玩赏了几件精巧的小玉饰后,她拿起一只小匣,打开,里面正放着云形翠玉笄。她把玉笄取出,仔细地观看,问我:“此笄从何而来?”

    我说:“乃王姒初次召见时所赐。”

    “哦?”母亲显出微讶之色,看向玉笄,似有所思。

    片刻后,她将玉笄放回匣子,嘱咐丘收好。又拿起一套精致的礼服,问这也是王姒所赐?我说是。她把衣裳分别挂在我身上比试,只见宽宽地大出了一号。母亲笑道:“王姒想得倒是长远,姮两三年后的衣服都赐下了。”

    的确,王姒下面的人也太粗心了些,那么漂亮的衣服,可惜都要拿去压箱底。

    母亲像是想起什么,让随人拿来一个的小皮袋,鼓鼓的。她对我说:“几日前使者来传简书,捎上此物,说是晋国来的,要交与你,我便一直收着,等你回来。”

    晋国?我的心一动,难道是燮?

    心扑扑地跳起来,我接过口袋,圆鼓鼓的,有些沉。往袋口上看,只见绳结处用青泥封着,清晰的印着一个龙头图案。心里顿时乐开了花,果然是燮寄来的!

    那天要回宾馆的时候,我要他给我寄信。燮笑着说可以是可以,不过信件混杂,若是被别人拆阅了怎么办?这倒是个问题啊,我们之间的关系目前是要保密的。我想起后世的方法,用青膏泥封在绳结上,盖上印章,要想查看必须把封泥拿掉,这样就可以保证文书不会被别人偷看。

    我把想法说给燮听,他略一思索,惊叹地看着我,说此法甚妙,姮真聪明。我不好意思地说这没什么。

    他又微微皱眉,说,不过,印章是什么?

    我倒,这年代还没有印章啊。而且,大咧咧地在封泥上写自己的名字似乎也不妥。于是对他说,印章就是我们的玉佩,他用龙形佩,我用凤形佩,拿到手上一目了然,也不怕被人知道。

    燮点头,笑笑说,好。

    没想到这么快,我看着手里沉甸甸的口袋,高兴得合不拢嘴,热情地在母亲脸上亲了一口。

    母亲莫明其妙,疑惑地问我:“何人致信?”

    虽然很想马上找个地方躲起来读信,但还是先跟她说清楚吧。

    我示意地看看周围,母亲让旁人退下,转向我道:“现在可以说了?”

    笑嘻嘻地在她身旁坐下,说:“母亲可知燮父?”

    母亲想想,说:“晋侯?”

    我点头,把我和燮的事情从头说起。

    母亲一言不发地听,当我一口气讲到约会的时候,发现她的脸沉了下来。

    “母亲……”我有些不安,小心翼翼地观察她的表情。

    母亲凝视我的眼睛,双目如电:“如此说来,晋侯向姮求婚,姮应允了?”

    我被她喜怒不辨的脸镇住,说话竟有些支吾:“嗯……姮确是应允了。”

    “姮!”母亲脸色大变,声音严厉起来:“你怎可轻易与人……”话没说完,却猛地咳了起来,越咳越剧烈。我大惊,忙用手抚她的背,帮她缓气。

    “无事。”过了会,她渐渐停下来,轻轻推开我的手。

    “母亲……”我不知所措地望着她。

    母亲脸色有些苍白,按着胸口:“老毛病了……”她深深吸一口气,抬头望向我,面色稍缓。

    盯了我半晌,母亲忽而扯起一个笑容,幽幽地说:“不知不觉,姮已长成一个小美人了。此次出去,必定受到不少称赞?”

    我诧异,不知该说什么。

    她继续说:“姮也知道自己的长相,又对晋侯动心,便大胆追求,不想竟得偿心愿,心中必是得意万分……母亲说得可对?”

    我脸颊发热,踌躇着微微点头,这话虽然是她的猜测,但不能说不对。

    母亲轻叹,目光犀利:“吾女可曾想过,晋侯阅人无数,观其多年行事,便知心思极深,何人不曾见过?你再漂亮,也不过一幼龄少女,他一个国君,如何在区区几面之间就与你立下婚约?”

    我心中一惊,这是什么意思?

    她看着我,嘴角噙着淡淡的嘲讽:“姮不明白,母亲却知道。唐虞之地,自古夏人聚居,周人虽自谓夏人之后,启以夏政,却终不能尽服人心。晋侯即位以来,欲励精图治,而国人不甚安定,若此时得与姒氏联姻,则夏人必诚服于他,万事可成。姮,母亲这么说,你可明白了?”

    我呆住,心乱如麻。自己从未想到过这一层,或许根本是不愿去想,现在被母亲说破,她分析得很对,简直无可辩驳。

    脑中一片迷惘,燮,真的是这样吗?

    我忆起他那张明月般的脸,泛着淡淡的红晕,双眼眸光盈动,温柔而坚定地注视着我,说他喜欢我。此情此景,每每想起都撼动心弦,我无论如何也不相信它是假的。

    心里一个响亮的声音反复问自己:“你信他吗?信吗?”

    没错,我信吗?如果起码的信任也做不到,这场恋爱还有什么意义?

    我深深吸气,压下心中的疑雾,直视母亲的眼睛,说:“母亲此话确实在理,然姮仍不明白,晋侯若欲与姒氏联姻,可直接向君父求亲,何必多此一举与我立约?姒氏支系何其庞杂,适婚女子不在少数,为何又独独相中姮?”

    母亲皱眉道:“姮为何如此执拗?姒氏以杞国为大宗,杞国嫡女又只你一人,他不选你又能选谁?”

    “可燮他当初并不知我是谁。”

    她冷笑:“可知道后就引得姮私定终生了不是?”

    我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望着母亲。那些让我感到甜蜜无比的事,到了她眼里竟变得如此龌龊不堪!她的心怎么可以如此冷漠?

    母亲的脑子里,第一个想到的永远是利益的权衡,而我永远也无法跟上。

    两人的立场迥然,这话题也没什么好说下去的了。

    母亲见我默然不语,以为我被说服了,脸色渐渐温和起来,拉过我的手,柔声说:“吾女向来聪颖,怎会想不通?乖,听母亲的话,和晋侯断了吧。”

    我抬头,望向母亲。她的脸上,除了几条淡淡的鱼尾纹,一切都没变,依然如十二年前我初见她时那般美丽。这张脸年轻的时候也是这样吧?在那颗永远像一潭止水的心的支配下,可曾为谁展露过羞涩的笑容?

    我惨然一笑,问:“母亲可曾爱过?”

    拉着我的手微微僵住,母亲诧异地看我。

    我坦然与她对视:“母亲,姮自小遵从母亲教诲,从不违逆。姮知道,母亲方才所言,句句真言,皆是为姮设想。然,姮之心早已托与燮父,与他相爱,相信他定不负我。母亲,唯此一次,让姮按照自己的心意可好?”

    母亲满脸震惊与不信,放开我的手,嘴唇微微发白:“你再说一次?”

    我咬咬牙,恳切地望着她说:“求母亲成全。”

    空气在四周凝固,母亲雍容的脸霎时变得铁青,一动不动。眼中利芒乍现,伴着浓浓的失望,惊怒至极,像要将我洞穿。

    母亲“腾”地站起身,怒及反笑,声音陡然变得尖刻:“爱吗?呵呵,如此说来,姮是一心要跟那晋侯了?好!甚好!”

    我从没见过母亲这个样子,也没想到她会有这样激烈的反应,一时竟呆住了。

    她目光明亮,似乎透过我望到别处,笑容中满是哀伤,凄声道:“这便是命!命!”说着,激动的脸倏地刷白,身体晃了晃,竟倒了下去!

    “母亲!”我大惊,忙上去扶住,她的身体重重地压下来。

    外面的人听到呼叫,纷纷跑进来,见此情景,惊恐地上前,七手八脚地把母亲抬到床上。丘着急大喊快传医师,屋子里乱的一团糟。

    我心中悔恨万分,急得哭起来,不停唤着母亲,拍打她的脸,母亲却仍然双目紧闭,怎么也不睁眼……

    正文 争执(下)

    [更新时间:2007127 14:13:11本章字数:3137]

    父亲一早到乡遂中巡视,不在宫中,寺人只得把觪请来。见到不省人事的母亲,觪又惊又急,喝问到底怎么回事。众人伏在地上不敢出声,谁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而我却只是哭,什么也不说。

    “太子放心,夫人身体向来病弱,此次一时气急,难免支持不住,将养数日便无大碍。”医师给母亲看诊完毕,向觪恭声禀道。

    “何时能醒来?”觪问道。

    “这半日便可醒来。”

    觪点点头,让医师退下。他皱眉看向我,疑惑地问:“一时气急?母亲向来豁达,到底何事竟让她一时气急以致晕倒?”

    我呆呆地望着室内,并不回答。

    我和母亲平生第一次起了争执,而且激烈到差点无法收拾。所幸母亲没事,高高吊起的心总算落了地。

    但我却仍然思虑重重,一点也高兴不起来。觪说得对,母亲处事向来镇定,再怎么糟糕她也能泰然应对,何尝这么激动过?我怎么也想不通,隐隐地觉得这并不完全是因为燮,却又说不出为什么不是。

    头一阵阵地发疼,我该怎么办?

    母亲昏迷的消息迅速传开,叔姬等一应侧室们来了一拨又一拨,堂上一度拥挤不堪。觪应付得厌烦起来,索性让几名世妇在堂前把她们挡回去,和我一起在床前守着母亲。

    让我们意外的是,到了哺时,父亲竟然赶回来了。

    见他行色匆匆地出现在门口,觪和我忙迎上去。

    父亲风尘仆仆,衣服上还带着几点泥星。他一脸焦虑地挥手免去礼节,问觪:“现下如何了?”

    觪说:“君父放心,已无大碍。”

    父亲紧绷的眉头稍稍松弛,却仍然面有忧色,又问:“出了何事?为何会晕倒?”

    “这……”觪迟疑着,看看我,正要回答,一名世妇从室内出来,说:“禀国君、太子,夫人醒了。”

    “哦?”我们顿时喜上眉梢,正要往室内探望,世妇却拦住去路。

    “怎么?”父亲问道。

    世妇看了我一眼,低声说:“禀国君,夫人只让君主入内。”

    “姮?”他们诧异地看向我。

    我也愣住,没想到母亲一醒来,竟然就要找我说话?

    父亲看看我,说:“既如此,姮先进去吧。”

    我应诺,随世妇往里面走去。

    室内悄然无声,幔帐低垂。

    母亲静静地躺在床上,听到响动,睁开眼睛望向我。

    “母亲……”接触到她的目光,我的喉咙顿时噎住,眼泪涌了出来,上前扑到她怀里,泣不成声。

    她长长地叹了口气,轻轻地抚摸着我的头发,良久,听她开口道:“姮可还在怨母亲?”

    我抬起头,哽咽着说:“姮不怨母亲,都是姮不好……“

    她无力地笑笑,说:“姮不怨就好。母亲方才早已醒来,躺着想了好些事,因此未着人传唤。”顿了顿,她看着我:“从此以后,你与晋候的事母亲不再多管。”

    我惶恐地望着她:“母亲……”

    她抬手止住我的话,继续说:“姮莫多疑。母亲想过了,晋侯青年才俊,前途不可限量,当今世上,能与姮相配的,倒也非他莫属,这门婚姻,说来还是不错的。”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又惊又喜,母亲这是同意了?!

    “不过,有些话须说清楚。”母亲深深地凝视我,冰凉的手握住我的手腕,一字一句地说:“你自出生以来,衣食无忧,事事顺心,不知人心叵测。女子一生,惟愿得一良人相伴,母亲是知道的。然,情之于男子,不过消遣之物耳,最不可靠,姮万不可用情,一旦付之真心,将来必受其累。”说罢,母亲盯着我的眼睛,手上渐渐用力,低低地问:“姮可记住了?”

    手腕被她扼得生疼,母亲从昏厥中醒来,一口气说了那么多话,脸色又开始发白。我担心她再受刺激,赶紧答道:“母亲,姮记住了。”

    母亲缓缓松手,疲惫地闭上眼睛,叹道:“记住就好,你要好自为之,下去吧。”

    我应诺,刚想离开,又迟疑地转回来对她说:“母亲……君父来了,正在室外。”

    母亲的长长的睫毛微微一动,眼睛半睁,又闭上,声音带些沙哑地说:“告诉你君父,母亲乏了,只想休息,不欲再见任何人。”

    我轻轻地说:“诺。”退了出去。

    室外站着不少人,除了父亲和觪,还有一些闻讯而至的妾侍,陈妫也在其中。见我出来,纷纷围过来询问。

    我没理睬旁人,只向父亲将母亲情况说了一遍。他点头,正欲入内,我拦住,又跟他说了母亲的意思。

    他听了后,脸上闪过惊诧之色,眉头深深锁起,望着室内,若有所思,竟似有淡淡的怅然。他沉默了一会,说:“也好,让你母亲歇息吧,为父改日再来。”

    我应诺,和觪一起恭送他离开。

    陈妫上前,想跟他一起走,父亲却头也不回,挥挥手,把陈妫晾在当地,一脸尴尬。

    我讶异地目视着父亲慢慢地走下阶去,宽大的衣袂垮垮地垂下,或许因为赶路,平日里总是一丝不苟的头发稍显凌乱,有几根纷杂地在空气中扬起,苍老的背影依旧挺拔,却透着说不出的落寞。

    堂上众人各自散去。

    一只手落在肩上,我转头,觪正看着我,欲言又止。

    我知道他想问什么,但我不想说,向他艰难地扯扯嘴角,轻轻拉下他的手,径自走了。

    回到寝室,我虚弱地倒在床上,一动不动。

    眼角的余光扫过不远处的案上,我看到燮寄来的皮口袋正静静地躺在那里。

    母亲刚才的话在耳边响起。

    “……从此以后,你与晋侯的事母亲不再多管。”

    “情之于男子,不过消遣之物耳,最不可靠。姮万不可用情,一旦付之真心,将来必受其累……”

    我从床上起来,走到案前,拿起口袋。

    印着龙头的泥封仍然好好地附在上面,我将它揭去,拆开绳结,只见一小卷竹简露了出来。我将竹简取出,放在案上节节展开。

    燮的字很俊秀,笔划间有些不羁,不像文书上那样规正,却风雅贵气。信写得不长,都是些琐事,并没有让人面红耳热的话语,只是说说他和我分别后的生活,但字里行间无不流露着对我的思恋,情意绵绵。读着信,我仿佛听到他温柔的声音在耳边低语,眼神灼灼地注视着我,心里变得暖烘烘的,浓浓的阴霾几乎一扫而空。

    看完了燮的信,我感到悲喜交加,鼻子阵阵发酸,积聚已久的憋屈瞬间涌起,泪水夺眶而出。

    我从未像现在这样想见他想得发狂,想听他亲口再说一次他喜欢我。

    自己的心意如此坚决。母亲也许没有说错,燮对我的身份或许另有考量,但是,只要他真心地喜欢着我,我就愿意不顾一切地跟他走!

    我伏在案上大哭,久久不能自已。

    淡淡的竹简清香萦绕在鼻间,我流着泪,又困又倦,眼前渐渐模糊起来。

    恍惚中,我又回到了那日的雒水边,燮正站在老榆树下,微笑着看我。我喜悦地跑过去扑到他怀里,抱着他不肯松手,有无穷无尽的话想要跟他说,却怎么也开不了口……

    夜晚沉沉地过去。

    第二天,我在床上醒来,觉得下身怪怪的,黏黏潮潮,像极了前世某种熟悉的感觉。我掀开被子,果不其然,褥子上红红的一片——初潮来了。

    正文 豆蔻

    [更新时间:2007128 11:04:07本章字数:3607]

    耳边围绕着汩汩的水声,迷蒙的眼前一片幽暗。长发千丝万缕,如墨汁般在四周袅袅化开,绢衣柔柔地漾动,若即若离地拢着身体,我窒住呼吸,向头顶浮动的潋潋波光划去。

    “哗”地一声冲出水面,世界明晃晃地豁然开朗。

    时近九月,日丽风和,苑中草木仍葱葱郁郁。日头西斜,水边的树林投下巨大的阴影,把半个湖面遮了起来。

    岸上的丘手里拿着巾子,一脸焦急地向这边张望。

    丘对水很恐惧,当初我说要觪教我游泳的时候,她第一个反对。我向她解释说水并不可怕,学会游泳是淹不死人的,像我阿兄那样能泅水过河的贵族也不在少数。丘说君主年轻不知道,水神是极凶恶的,我年轻时见过一次河伯发怒,大水几乎把雍丘都给淹了,死了好多人,连长在河边的凫水好手都没躲过。我不以为然道,那种事多少年才来一次,我不过在宫苑中找个水清池浅的小湖游游水,能出什么危险。

    丘见反对无效,也只好放弃,但我每次来她必定跟着,如临大敌,一步也不离开。

    在觪的指导下,我学会了传说中的狗刨式,可以哈吃哈吃地从小湖的一头游到另一头。不过这个似乎初级了点,我想起游泳比赛那些优美的花式,对觪说我要学仰泳,觪奇怪地问仰泳是什么,为兄只会这一种。我无语,只好自己慢慢摸索。

    母亲开始对我游泳这件事的态度,不赞成也不反对。她的意见是,懂水性没什么不好,说不定哪天真能用上,但是,毕竟要顾及体面,学到淹不死就行了。后来有一次,她到湖边看我,见到我练习那些花样练得开心,觉得挺好,就一直没有让停,还让人在湖边砌上石阶。

    我朝丘招招手,向她那边游过去。

    踏着石阶上了岸,丘忙把巾子包在我身上,一边擦一边说:“君主方才可吓着老妇了,游着游着竟沉下水中半天不见上来。”

    我笑笑说:“丘,我不过是潜入水中闭气,你以前不也见过?”

    丘絮絮叨叨地说:“以前可不会下去这么久,老妇差点让人下去救。再有,方才君主回来,为何又用那仰着的游法?前后都看不见,出了差错可如何是好?老妇知道君主聪慧,总能玩些新花样,但这是在湖里,没着没落,不比踩在地上。君主已经十四了,万不可再如此任性,那些动作连太子也不曾试过,难保无事,水中是很凶险的……”

    这些话她说了不下一百次,我要是反驳的话她会说更多,于是乖乖地保持沉默。

    去年春天从旅行一趟回来,我深深地认识到这具小女孩的身体的无奈。

    虽然十二岁的我和许多同龄人比起来,已经算发育得不错,晏和娡当年出嫁的时候也不过身形稍大一些,但是,我觉得这个程度是远远不够的,我可不想下次见到燮还是一个黄毛丫头的样子。于是,我拼命地回忆前世里那些促进发育的琳琅满目的招。

    据说喝牛奶很有效。这个时代没有奶牛,我就让人找来两头母羊,天天早晚喝羊奶。

    据说运动也很有效。我尽管在前世是个运动白痴,但一些基本知识还是懂的。于是,缠着万能的觪学会游泳和骑马;条件所限,满世界跑步不现实,平时我就在庭院里适量地跳跳绳做做体操。

    母亲早已对我层出不穷的新鲜玩法见怪不怪,只要不太过分,听丘说起都是一笑而过,没怎么管我。丘则感到很费解,觉得一个公女有这样的行为实在怪异。每回我在庭院里运动,她都让人把各处入口看守起来,不让外人见到。还曾经忍不住疑惑地问我,君主为何回宫以后就摆弄上这些,是不是成周的贵女也每日饮羊|狂c跳麻绳比划手脚?

    这些努力还是有回报的。一年多过去,我的个子高了不少,身体各处也渐渐长开了。

    十四岁生辰那天,母亲把我找去量身做新衣,看到尺寸后,满脸的不敢相信,又拉过我仔细地打量了一遍,惊叹道:“吾女竟俨然是个大人了!”看着我的目光却有些复杂,似喜似忧。

    我知道她在想什么。母亲仍然介怀我和燮的事,虽然不阻止我们的书信往来,却不时或直接或含蓄地提醒我那天说过的话。我觉得自己和母亲的分歧在于价值观不同,谈这些没什么意义,总是技巧性地岔开。

    一旁的叔姬看看我,对母亲笑道:“夫人说得极是!君主貌若天人,杞国上下谁不知晓,名声都传到别国去了。婢妾曾闻,诸国已有不少公子贵人遣使问询,人数竟比正待嫁的君主姝还要多出许多!”

    母亲听着受用,但笑不语。

    这些事我曾听丘说起过。姝今年已经十五了,必须赶快许嫁及笄,陈妫看好了几个适龄的诸侯公子,正等着他们提亲,择优录取。没想到,半路气势汹汹地冒出我这个只比姝小一岁的嫡女,不少人见状立刻转而打听起我,姝那几个待定的夫家也没了下文,她们母女又一次在“嫡“字上吃了大亏。

    开始的时候,我不以为意,反正自己等的是燮,有母亲在,父亲也不会那么快就把我定给谁,那些人见久久没有答复,自然会散去。但陈妫不会这么想,一次我在宫里和她迎面相遇,她竟无视我的行礼问候,眼也不抬地当我透明径自走了。我这才意识到自己在她敌人名单上的排名已经超过了觪,高于或等于母亲。

    其实我对陈妫母女是抱有歉意的,毕竟嫁人对女子而言是天大的事,我也不想坏了姝的婚姻。

    过去,我很少露面,别人虽然知道我,印象却停留在小孩子的阶段,说起待嫁的杞国君主,人们也只会想到姝。

    而现在我之所以会一下子声名鹊起,全都是因为觪。

    今年的三月三上祀日,觪兴致勃勃地说要去体验民间春游的乐趣,于是,带着我易服到城外的水边踏青。

    没想到,觪的出镜率太高,被旁人当场认出,“太子!太子!”地喊了起来?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