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女谋夫记第9部分阅读
庶女谋夫记 作者:未知
是庶出,便是嫁去做妾,这俗名仍会被人诟病的,旁的不说,这名儿却是真要换上一个了。
出了棠园,他便召来几位夫子进了书房,商议一晚,将定好姓名着人拿去给老夫人瞧,老夫人那头没了意见,隔天他便当着府中众人的面,将这改名一事说了。
就这样,自重生起,经过了一番周折才定下,最终在老夫人的反对声中,这原本该祭祖占卜的大事,便在顾府内悄无声息的完成了。
她的新名便是顾宛华。
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这都是为数不多让她高兴的事件之一,从今日起,自己终是可以大大方方写下顾宛华三个字。
这日午后,顾宛华刚踏出书房,薛妈妈便来了。
拦住顾宛华,她笑道:“老夫人请六小姐。”
老夫人?顾宛华不由抬起头来,望向薛妈妈的神情中便带上了一丝忐忑不安。
薛妈妈微笑道:“六小姐莫怕,老夫人今个心情大好。”
得了她这么一句提点,顾宛华心下稍安,当即她便感激道:“宛华谢过妈妈。”
跟随着薛妈妈一路行至棠园,大老远的,便有婢女自廊下笑道:“六小姐您可来了,老夫人好等呢。”
顾宛华淡淡一笑,加快些许步伐跟着婢女进了厅。
老夫人正与张妈妈几个婆子说笑着,顾宛华进了厅中,她便摆手道:“不必跪了,便坐下说话吧。”
顾宛华柔柔应一声便在下首虚坐了,只听老夫人叹道:“听你母亲前些日子赞你温厚柔顺。”
“这很好。”她道:“女子便该如此。”
顾宛华微抬了眼,不经意间便扫见老夫人面前几上端放的那一盘点心,她心中一动,莫名便有了一丝不好的预感,果然,下一刻老夫人便道:“你也知晓,我那鸳鸯命薄,前些日子去了。”悠长地叹气一声,她说道:“今日祖母看上一婢子,着人一打听才知那丫头是你府上的。”
这话便是清楚明了的要人了,顾宛华强压下心中惊怒,柔柔道:“祖母若喜爱,便是贴身婢女,宛华也是要送来孝敬您的。”
老夫人扫了她一眼,摇头道:“不过是个后厨婢女罢了,唤作秋兰,那丫头我甚是欢喜,分明一个伶俐姑娘,安放在后厨着实可惜了人才,你若舍得,今后秋兰便来我身旁贴身伺候着吧。”
语气中竟也含了几分不满,当下,顾宛华垂眸应道:“是。”
老夫人这才摆手,“人我已派翠玉去接了,你便下去歇着吧。”
第四十四章 野心
秋兰竟被老夫人相中,这消息对顾宛华来说不可谓不惊怒。
对秋兰这婢子,她从来也未放松了警惕,可终是让她攀得了高枝啊……
这一刻,顾宛华心中确实有些气恼了,便这么个前世谋害自己的凶手,尚且还未能得到惩罚,便已活的逍遥自在,这若换做任何一人,定是要懊恼万分的。
今后若脱离了她的掣肘,那人定会更加如鱼得水。
这般想着,她面上抑制不住的有些发沉,脚步也加快了些许,她要亲自问一问张妈妈,这婢子是如何引得老夫人在意的!
便在刚出拱门时,迎面便与顾宛菁撞了个正着,今个她却没心思与顾宛菁周旋,低低叫一声三姐,正欲抬脚,面前便一暗,对上一脸漠然的顾宛华,顾宛菁面色登时难看至极,“怎的见了我便这样无理?”
每每对上二姐,她便微笑相待,虚伪至极,便对上四妹五妹也定是要攀谈片刻的,怎就这般不将她放在眼中!刚自杂院搬出时,她分明不是这样的!
若这样还不足以让她气闷,方才自仆从处听来的消息更让她浑身怒火熊熊燃烧起来,上前一步,她挑衅地盯着顾宛华,“莫以为我不知你打得什么主意,将那丫头送去祖母身边,妄想借此讨好了祖母!”
深吸一口气,顾宛华微笑道:“三姐这话实是莫名,那婢子……”
不待她话说完,顾宛菁便冷冷笑道:“妹妹或许还不知,你那婢子早便不将你认做主子,自春平叛我起,那婢子便夜夜来与我回报呢,可惜,你那婢子不得我欢喜,早便被我轰去了呢。”
眼瞧着顾宛华面色青青白白,她心头便舒坦万分。
对,她想看的便是顾宛华这般模样!听了她那番话,这人半晌仍未回过神,她便知这事与顾宛华来说是个甚重的打击。
顾宛菁神色间愈发轻蔑了,在顾宛华尚在呆愣中,她已抬起下巴,神情中满是了若指掌的自得,“想想妹妹也甚是可怜,好容易将那丫头送去祖母跟前妄想日日讨好,谁料却是个吃里扒外的奴婢,一番如意算盘可要落了空!”
顾宛华静静盯着地面,好一会才一抬头,朝向顾宛菁,露出一个苍白的微笑,“多谢三姐提醒,秋兰是个有志向的,只要今后一心侍奉祖母,我便安心了。”
顾宛菁口中所说之事于她来说并不觉意外,现下做这般姿态,实是对这三姐的纠缠感到无奈,今日她心情不佳,不愿再与她周旋,只想速速离去罢了。
顾宛菁面上一晒,心道:她方才还那般吃惊,现下分明便是故作镇定。
不过,她很乐意瞧见顾宛华挫败的模样,不仅如此,她还要再火上浇一把油,她可未忘了这六妹那时是如何当着姐妹们讥讽于她的。
她心中愉悦,便连怒火也平息了许多,当下,她虽微笑着,吐出的话语却阴冷无比,“六妹那婢女似是很记恨你呢,往后若是反过来咬上六妹一口,那才叫有趣。”
说完这句话,她不知想起了什么,便在离去之时,忽然哈哈大笑出声,好一阵子,带着讥讽嘲弄的声音远远飘了来,“嗳嗳,这事可真叫有趣,养了一只喂不熟的,居然还被蒙在鼓里,真真自作孽不可活。”
顾宛华冷冷一笑,她这三姐啊,难怪夫人不喜她,便在棠园外也敢这般跋扈,但凡得了些许旁人的秘密,她便要迫不及待地出口伤人,身为一个女子,竟然有着这般强烈的好胜之心,行事哪里还有半点分寸?
比之这倒行逆施的三姐,真正让她气恼的,还是秋兰那婢子。
然而老夫人既开口,此事已无可挽回。
由此可见,世事无绝对,今生不再重用她,便被自己遣去后厨,她仍有本事脱离了她手心另攀上高枝。
只不过再如何聪慧,她仍是任人差遣的奴仆,又怎知她能得意多久?
方踏进锦园,便听得前方花园一阵闹哄哄,一个声音艳羡地说道:“秋兰姐姐这下可脱离了苦海呢,日后可要常回咱们园子来瞧瞧小姐呢。”对她们这般卖身为仆的婢子来说,能够被提拔为大丫鬟便已是无比幸运,更遑论是老夫人身旁伺候的,只不过这却是旁人羡慕不来的,她们一干人等虽与秋兰交情不深,却也同处了数个年头,今个她离去,新主子又是老夫人,不少奴婢便也主动一路相送别。
在众婢子的期盼中,一个冷清的声音徐徐道:“巧云妹妹想多了,原本我便只是后厨下仆,如今虽去伺候了老夫人,想来六小姐对我也没甚挂念。”这话便有些抱怨的意味了,众人自是知晓,秋兰原先是不得重用的,分明便是大丫鬟,却不知怎的惹了小姐厌烦,这才送去了后厨呢。
在众婢子七嘴八舌的宽慰声中,顾宛华怔了一怔,方才那声音可还是秋兰?听起来明明还是那个声音,似又有什么不同了。
是了,那语调中比平日多了几分自持与凉薄。
在婢子中,倒显得更有身份了呢。
很快的,那一行奴仆绕过树丛,转眼便出现在她面前。
对上顾宛华,秋兰面上闪过一瞬间的惊愕,很快她面上便平静下来,略低了低作势一福,笑道:“老夫人遣人唤了几次,却是唤的急,奴婢便未能与小姐您辞行。”
这么一句简单的解释,其中甚至连请罪的意味也无,她便这般说出口了。与以往的谦卑不同,这一次,她满眼都写着得志的轻快,哪里还有昨日半分凄苦的模样?
顾宛华淡淡一笑,说道:“我自是不会为这点小事怪你,秋兰可知,得知你要走,方才这一路上我便难过不已。”微一笑,俏皮般地,她道:“只盼着待开了春,老夫人离去时仍能将秋兰你还于我呢!”
秋兰抿了抿唇,声音却是放低了几分,弱弱回道:“小姐大恩奴婢万不会忘,今后虽不能侍奉小姐,却也断不会忘了您的恩情。”
顾宛华扬起唇角,不再理会秋兰,提步向园中走去了。
秋兰这婢子,前世她便是个有野心的,若非如此,又怎会被顾宛芝以利益驱动为她办事?
惯于作可怜状迷惑旁人以博得同情,同时她又是个十分能隐忍的,这样一个真真正正的小人,心中便只有自己,哪里会有主仆之情。
这么个叛徒,前世谋她性命这笔账还未算,自己又怎能让她安然?
第四十五章 称病
刚回园中,迎面便与张妈妈撞个正着,她面上犹带着铁青之色,刚进厢房,她便沉声道:“这事是老奴疏忽了,那秋兰……”她别开眼,愤懑地叹一声,“老奴也不知她竟存了那般心思,真是个大胆的奴婢!”
在顾宛华探寻的眼神中,她叹道:“也不知她从何处探得了消息,知道老夫人喜晨出散步,今晨她竟带了些点心跑出了锦园外,正午再回来时,薛妈已经着人传了话。”不大情愿地,她继续说道:“却是被老夫人相中了。”
果然与她所料不差啊!寻思一阵,顾宛华却是摇起了头,“妈妈也不必自责,这或许却是一件好事,她既是对我不忠的,留在园中倒是个祸事,这般奴才,留给旁的主子惩治不好吗?”
张妈妈并不多在意她那番话中的含义,她正耿耿于怀自己往日的疏忽,若能对那婢子多些教导防备,也不至于发生今日这般弃旧主攀高枝的事来!叹一声,她低落道:“老奴老了,许多事竟也看不清了,往日只瞧着那丫头那样吃得苦,竟也有几分欣赏,谁料却是个心思多的。”转而她便安慰顾宛华道:“好在小姐喜事也该将近,老爷先头不是与姨娘应承过,新年一过便要带小姐去张家赴宴么?这事若成了,往后便也踏实了。”
她说的便是顾宛华的婚事。
只是张妈妈不知,这亲事原本该是她那嫡姐的,现下张家怕还不知顾怀远已改了主意,若得知嫡女换做了庶女,怎会甘愿?她的爹爹有意于她,多半是相中了她的温厚善良,嫁去张家做个妾室罢了。
妾室,她怎会甘愿?若没了绝对的权威,莫说正妻,便是旁的姨娘们也不让人省心的,便如秋兰那般成日妄想着往上爬,眼盯着妾侍这位子的奴仆不知有多少。
亲生的儿女却要唤旁人做母亲。
若犯了错事,莫说丈夫,便是正妻一句话,她便会得一个凄惨的下场,相比之前种种,这更让她浑身发寒。
无论在前世还是今生,她都是一个愿意自己掌握命运的人。
若能选择,她实在不稀罕荣华富贵,只求能自立门户图个逍遥自在。
然而,生在这般世道,又是女儿身,这便也只能是个奢望般的想头了。
她心中忽然便浮现出那个矗立在葱翠林中,溪水环绕的神秘阁楼来。
如今再想来,那实是一处世外桃源啊!
鬼使神差的,她开口唤来巧月备了车,却在洗漱一番后,对于方才那念想却忽然有些仄仄。
不过,她仍是乘坐马车出了府。
在城中转了一圈之后,她一咬牙,想道:既已出来了,何不顺着心思再去瞧一瞧,若是高人安在,只远远的听他奏一曲也是好的。当下,她眼睛稍稍有了些神采,微微一笑,吩咐老刘朝城外西华亭去。
马车一路兜兜转转,再次停下时,已来到一条羊肠小路上。冬日里的枯树不再茂密,隔着些许枯林,亭台已在眼前,她转身吩咐巧月候着,独自朝着林中缓缓迈开步子。
也不知走了多远,直至来到溪边,她才惊觉,这里四处便是光秃秃的树枝,花海早已枯萎,没有才子佳人,亦没有悦耳的琴声,便连风景也不似夏日那般山明水秀,反而处处透出些苍凉。静静立了一阵子,她失望地想着:若无琴声引领,我却是真的再寻不到那妙处了呢。
即便是如此,她依然尝试着按那日记忆行走了一段路程,然而却再寻不得那日所过风景。
她认命地原路返回,一出林外,巧月便迎上来道:“小姐,时候不早了呢。”
上了马车,她压低声问道:“你说这世上可真有那传闻之中的阵法?”
巧月咂嘴道:“这般奇人,若真有,定是位高人呢!”
顾宛华淡淡一笑,不置可否。
今个若不去,她实是不知几个月前轻易踏足之处竟也是一处秘地。
这会儿再回想起自己方才生出的那股逃离顾府的念头,面上不禁一晒,她终是个俗人,若归隐了山林,再美的面目也不过对镜自赏,琴艺高超却又有谁能欣赏?孤老山中,实是冷清至极。
这一回府,她便断断续续称起了病,她心中知晓,老夫人不喜她,于是她便甚少在家宴中出现,不为旁的,只因与张家那事一日未定下来,她便不愿多生周折,老夫人本就对她无甚好感,若在这事上因着她而生了变,实是得不偿失的。
不管怎样,那张易也是外间评价极好的一位公子呢,这般好姻缘,顾宛芝不愿,她却是要努力争取的!
赵氏请来郎中,虽诊不出大病,却也直言她身子有些虚寒。如此一来,她这样称病,府中自是无人怀疑的,顾宛菁更因她每每缺席而暗自高兴不已。
日子一时之间便也平静万分。
一晃便是腊月底,一日冷过一日,顾宛华便每日只在园中闭门不出。行事也越发低调。
直至年三十那一日的家宴,她才利落地换上一件崭新的红衣,又描眉画了粉,精神奕奕地出现在棠园中。
四姨娘只当她调养大好,席间便对赵氏眉开眼笑道:“今冬六姐儿这一养,身子似是好的多了,我瞧着气色也极好。”赵氏如何不知她心中所想,当下便当着众人面道:“我与你父亲五日后要去张府上赴宴,你便与宛芝同去吧。”
在些许愕然的目光中,顾宛华轻点了点头,不动声色放下筷子,对上赵氏,她柔声道:“但凭母亲安排。”
赵氏满意地点了点头,转向老夫人,在她耳旁轻言细语地解释了一番。
老夫人从鼻中嗯出一声,不冷不热地摆手道:“她这一冬也着实憋闷了,逢年过节便走动走动吧。”
下一刻,她漫不经心扫过顾宛华,眉头一皱,不情愿般地缓缓开口了,“弹琴作画乃是次要,平日得空还是多学些规矩的好。”
第四十六章 赴宴 一
年夜席上,便当着所有姨娘与姐姐们的面,这是一句不轻的斥责!
顾宛华脸色登时白了白,在众人的注视下,她半低着头,并没有出声反驳。深吸一口气,她便自座上起身,一躬身,却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怯怯道:“宛华知错了,日后必遵祖母教诲,不敢再成日只顾抚琴弄乐。”
弱弱吐出这句话,却未得到任何回应,事实上,便在她方才跪地之时,老夫人已若无其事般与身侧赵氏闲话起来。
她便被这般晾在当场。
便连顾怀远也轻咳一声,笑道:“母亲,宛华这孩子知错了,您便宽恕她往日错处,许她入席吧。”
老夫人这才正眼瞧她,终于摆手道:“这孩子?祖母不过训你几句罢了,快起来吧。”
顾宛华这才起身,刚至席间坐下,便听身侧顾宛菁小声说道:“父亲为何要带着六妹赴宴,她这般人才品行,便连祖母也是不喜的呢,更遑论那张家。”
话音刚落,一个目光便直直扫向她,让顾宛华心中忐忑万分的是,那目光似是掠过顾宛菁看向了自己!不待她多想,老夫人威严的声音便喝道:“这可还有半分规矩?!”
吓得顾宛菁登时便咧起了嘴,她娇笑着,声音仍有些抖,“祖母息怒,宛菁再不敢了。”
老夫人阴沉着脸,气恼地站起身,朝着秋兰道:“这便已气饱了,扶我去歇着吧。”
当下,赵氏冷冷瞥一眼顾宛菁,忙起身跟随着老夫人出了厅,便刚出门,老夫人便长舒出一口气,不满地责问道:“宛芝这般任性,你们便由着她?”
她面上生气万分,口里却责问着另一件事,既是因顾宛芝,必与张家有关了,赵氏哪里敢再激起她怒火,一时便也沉默下来。
老夫人又道:“那宛华却是美貌,只不过一庶女罢了,怎配的起张家那般官家?”
这句话几乎是自牙缝中挤出的,吐出这句,她无比失望地瞪一眼赵氏,冷哼一声,抬脚便走,赵氏只得又急急匆跟上。
老夫人在时,诸位小姐们俱是压抑万分,大气不敢出,真真的吃也不敢吃,喝也不敢喝,便底下叙话也不敢,她这一离席,众人也只不安了片刻,随即便也轻松了起来。
唯有顾宛菁,她仍是魂不守舍地呆坐着。
她方才实是没忍住,那张家不就是母亲说与二姐的亲事吗?
若非今个母亲特意允了顾宛华同去,她也不会在方才便当着老夫人的面质疑起来,论起学识人才,府中余下的小姐中不是只有自己吗?她该顺理成章跟随着父亲母亲去张家赴宴的!何时竟轮的上那顾嫣红!她凭什么?她狠毒地想着:还是顾嫣红叫着顺口。
这下可好,便连昨日才夸赞过自己的祖母今个也生了气,这都是那顾嫣红惹得!
她正暗思之时,耳旁却响起一个压低的声音,她猛然间便意识到,此刻凑近了自己的竟是顾宛华,下意识般地,她刚想跳开,冷不丁却被她所说之话吸引住,她说:“宛华多谢三姐那日提醒,只是……”
顾宛菁疑惑地瞧向顾宛华,又听她道:“往日我从未责打过秋兰,若说待她不好之处……扪心自问,也只将她遣去了后厨,若以秋兰的心性,寻仇自是不会。可三姐从前竟轰走了我那婢子,这便不好说了呢。”有意地,她意味深长地朝向窗外看去。
顺着她的目光,顾宛菁面色便一青,阁楼之上视野自是宽广,她清晰地瞧见了搀扶着老夫人的秋兰,正停在小路上,嘴巴一张一合地正对老夫人说着些什么!
淡淡说完这句话,顾宛华便低眉敛目地退回了自己的席位,方才那句话,她便在席间哄乱,姐姐们正交头接耳谈笑之时抽空前去,又刻意将声音压至最低。
在她走后,顾宛菁重重拍打着桌面,蓦地拳头攥紧,咬唇道:“贱婢!”
她这不小的声音立即惊动了旁里,对上疑惑万分的数道目光,她抿唇倔强道:“我在说一个不懂规矩的仆从罢了。”
顾宛华讽刺一笑,她这三姐实是愚钝呢。
方才便连她都瞧出,老夫人实是得知了张家一行的真实目的,不愿促成这件事,这才借由方才那事离了席。
这会儿……她的主母赵氏定是受了好一顿责骂。
旁的不说,顾家若与张家结了亲,于顾府今后实是好处多多。
可若换了自己这么个拿不出手的庶女前去代了嫡姐,张家却未必肯呢,即便是应下,也不过许一妾位,这却不是老夫人想要看到的结果。
尽管老夫人不甚开怀,这事却在顾怀远的极力劝说之中定了下来,便在初五那日,赵氏派了薛妈妈亲来替顾宛华打点收整了一番,在薛妈妈的极力推荐下,穿上了她平日想穿却从未穿过一次的紫色狐皮斗篷。
赵氏十分贴心,便连样貌上乘的婢女也送来了几个,顾宛华不由也感叹着俗语说的好,人靠衣装,穿上了质地华贵,色泽艳丽的衣裳,便在这些个貌美婢女的簇拥下,她一举一动都显得阔绰贵气了许多。
这样张扬,明显便是赵氏的主意,今日赴宴本就是为着将她嫁去张家而做的准备,顾宛华自是不必担心由于她太过花哨而喧宾夺主。
马车一路向张府驶去。
半个时辰后,马车停在了张府门口,顾怀远与赵氏相继下车。
便在顾宛芝下车之时,一回眸便瞧见了刚由婢女搀扶着走下车辇的顾宛华,这让原本还漫不经心的顾宛芝登时便惊的瞪大了双眼。
这可还是她的六妹?平日那个素淡恬静的六妹,今日竟这般艳丽四射!
她心头顿时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嫉妒感,是了,便这么个向来在府上唯唯诺诺的六妹让她生出嫉妒了!
好一会,她才回过神来,不似往常那般微笑以对,对上顾宛华,她皱起了眉头,半晌,一转身,带着些恼意,她快步行至赵氏身旁,丝毫不顾及身后数步的顾宛华,她便高声问道:“母亲怎把她打扮成这副模样?”
赵氏在她耳旁低低一叹:“本已是庶女,又无才,若不美貌些,如何叫张家相中?”
(感谢为庶女投票的亲,明日双更哦。)
第四十七章 赴宴 二
说完这句话,赵氏便摇头道:“你眼光也太浅,将来你是要做主母的,母亲的教诲又不记得了吗?”
顾宛芝怔了怔,一时间便也不再开口,想起赵氏往日里的教导,她马上便意识到方才冲动了,怎能因一件小事便将怒意表现在脸上呢?平日里她表现尚可,唯独今个亲眼所见顾宛华那般出彩,却是没抑制住,现在想想,不过一个庶妹而已,她实是不该如此。
就像是忘了方才那阵火气,她微笑着牵起行至赵氏身侧的顾宛华,柔声道:“六妹莫在意,我只是担忧你这样穿着是否得体。”
事实上,方才赵氏本已压低了声音的几句话,因两车辇之间实在是太近了,早便一字不落地飘进顾宛华耳中。
她此刻便垂眸想着:事实大抵如赵氏所言,或许她本也不在乎避忌。
当下,她朝着顾宛芝微微一笑,摇头道:“姐姐事事为我考虑,我哪里会在意?”
张府家仆早便急匆匆知会了张连,说话间,他却是已带着夫人张王氏迎了出来。
张连任吕阳盐政司掌督,虽只是个州府级地方官,俸禄也只千石,却是个不折不扣的肥缺,且不说旁的,只富甲一方的顾府,出手便十分阔绰,自他八年前上任起,便与吕阳各盐商结交不浅,更是顾怀远巴结省级盐政大吏的重要纽带。
顾怀远自是大笑几声迎上前去,两人寒暄数句,顾宛芝与顾宛华相继见了礼,顾府一家人便在张连的殷切招引下进了庭院。
与顾宛芝跟在赵氏身后,穿过广庭,又过一花园,直至进厅后,顾宛华依旧敛目垂首。
只因她心中实在紧张万分,方才进门之时,赵氏竟默允了她跟随嫡姐自正门进入,这举动,便连张氏夫妇也多看了她几眼。
张连与顾怀远好些日子未见,自是相携去了书房商谈正事,张王氏便与赵氏坐在厅中闲话家常。
顾宛华刚虚虚一坐,便听上首张王氏道:“早便听闻府上几位小姐才姿过人,芝儿往日是见过的,这位六小姐却也是位不可多见的美人胚子呢。”
不比顾宛华的紧张局促,顾宛芝自进了厅起便十分放松,闻言便咯咯一笑,“六妹不但美貌,品行也是温柔淑惠的。”
赵氏干笑一声,“这孩子却是极柔顺可人的。”
张王氏却只不甚在意般地随口附和一句,很快便揭过这话不提,又道:“宛芝年后也该有十四了吧?”
赵氏闻言,慈爱地目光投向顾宛芝,笑道:“她生辰三月初三,算来也快了。”
张王氏是个干瘦的妇人,却生了一副和气的面相,笑起来时温温和和,“易儿生辰正月里,生辰一过,便也十八了。”
赵氏淡淡一笑,在张王氏的注视下,却是轻托起茶盏,啜一口茶,不再接那话。
顾宛芝见赵氏竟不急着拒亲,不由抬眸,双眼无辜地望向赵氏,“母亲,你不是说过牛兔相克么,张家哥哥可是属牛呢!”
她这话便有些放肆了,事实上,在张府上,顾宛芝早已不在乎他人评价,若惹得张王氏厌烦,于她更是好处多多,亲事无论如何也是不成的,至于顾宛华,她是不会多为她着想半分的。然而赵氏却顾虑着顾宛华,当下面上也难看至极,便连张王氏也面露尴尬,心道:这宛芝小姐可真无礼。
瞪一眼顾宛芝,赵氏道:“夫人莫在意,这话却是不知从何处听来的,便当了真呢。”
张王氏笑着摆手,“宛芝心直口快,实在活泼爽利,我怎会计较。”
吐出这句话,再一看顾宛芝,她面上竟带了些许不忿,想起过些日子便要登门议亲,这让王氏心头暗暗有些不适,比之顾家这嫡女,反倒旁里坐的那位不怎吱声的庶女要恬静的多,这顾宛华是跟随着顾怀远夫妇自正门进入的,可见这庶女在她府中也是极得长辈疼爱的。
这些年,府中却是多多倚靠这些盐商们,张家出身寒门,老爷若无那些银钱打点,朝中大伯也断无可能那般平步青云,张易已有一房妾侍,正妻虚位以待至今,便是在此事上张连多有踌躇。原本她与张连也曾考虑过寻一位官家之女,只商议过后,仍觉顾家财力雄厚,若得这样一门亲,比之寒门新贵的捉襟见肘,往后张家可谓得个极强的助力。
顾家有怎样的实力她自是无比清楚,今年大旱,各处田地颗粒无收,贵族们失了一半银钱来源,莫说贵族,在城中各商贾都节衣缩食之时,唯有顾家仍能那般锦衣玉食,丝毫未受影响便可见一斑。
再次望向顾宛华,她暗暗叹着,姿色品行都乃上乘,可惜了,却只是个庶女。
寒暄小半日,直至午间张连才与顾怀远一路笑谈而至,这一次,在他们的身后跟随着一位身量高挑的少年,张连一边笑说着,回头为赵氏等引见,“嫂夫人,这是小儿张易。”
那人随即上前几步,朝着赵氏躬身揖了一揖,温厚的声音自堂上响起,“张易见过顾家婶婶。”
此时,顾宛华忍不住稍稍抬了眼,极快地一瞟便低下头去,心中暗忖:前世虽见过一面,却无多深印象,今个再看,那张易却是面相老成,若不是知晓他未及弱冠,顾宛华几乎要以为那是一位二十出头的青年。
面目周正,除了这个词外,对于张易,她找不出更多的赞美词汇。
这人相貌实是平凡。
她这一番寻思,张王氏已起身邀请赵氏母女入后园,张家早便备好一席酒菜,只等正午便开席。
踏出厅,她随身带来的婢女便自左右上前团团簇拥住她,然而才踏出几步,她便敏锐地察觉到,在她身侧不远处,一个灼灼的目光一瞬不瞬地打量着她。
她心中稍有些忐忑起来,好在,那目光也只停留了片刻,便大步自前去了。
瞧着他的背影,顾宛华心中便叹息一声,难怪嫡姐死活不愿嫁去,只因他的样貌,比之刘琳也相去甚远。
(祝大家周末愉快哟!)
第四十八章 喜归
心中失望自是有的,哪个女儿家不愿嫁个俊俏郎?只是现下,这却是摆在她面前不可规避的现实,于这件事上,赵氏已然定下心思,若非嫁去做正妻,那便是要做妾了。无论如何,这亲事怕是无法逃避的,顾家不愿更不能失了与张连的交情。
这样想着,她心中更加清醒了几分,目光不由坚定了些许,既不愿做妾,明知做妻的希望渺小,她仍要做出些努力来。
而对于心中生出的那股失望感,她不由一遍一遍在心中提醒自己:不同于顾宛芝,我却没有挑拣的资格,往日不是盼着寻一位善待自己的夫君么,那么只要张易能永生待我好,便再丑陋的面貌又如何?
席间她便不再刻意垂着面目,只她这般一抬首,立时便对上一双直勾勾的眼,被人这般盯着瞧,让她心中有些着恼,从未听闻那张易是个好色之徒,为何今日却这样无礼?
这般想着,她朝着对面矮几上投去一眼,眼神中自含着一股娇羞嗔怪。
张易似是收到了她的娇恼,面上腾地便红了个透,似是为这掩饰此刻的慌乱,他极快地举起酒杯,一仰脖灌下,放下酒杯便讪讪地将目光投向上首。
顾宛华唇角微扬,这人却也有趣。
酒过三巡,顾怀远于席间万分委婉地说道:“宛芝年尚幼,易儿也未及弱冠,议亲一事却也不急。”
赵氏自一旁几子上笑道:“老爷这便是舍不下宛芝呢。”
“哈哈,既是这样,此事暂缓也好。”张连不做他想。
只有张王氏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态。
席间谈笑甚欢。
刻意般的,赵氏吩咐几位婢女前去为顾宛华布菜,对上张王氏,她呵呵笑道:“你瞧瞧我这六姐儿,与她姐姐一般高低,身子却也太单薄,若不好生提点着她多吃些,旁人只当我亏待了她呢。”
张王氏不由又面有所思。
顾宛华顺势柔柔一笑,起身谢过赵氏,她这一起身,便露出了纤细的腰肢,便在冬日厚袍下依旧不盈一握,抢眼万分,眼瞧着张易的目光再次黏着在了顾宛华身上,赵氏心中甚是满意。
一晃便是一个时辰过去,顾怀远有些醉了,连连吆喝着吃饱喝足,宴席这才结束。
张连殷切地挽留着顾氏一家入内小憩,顾怀远却摆手告辞道:“时日不早,便不打扰了,五日后顾家家宴也望贤弟能引家眷前来。”
张连连声应下,与张易将顾怀远一家一同送至府外,又寒暄片刻才上了马车。
此时张连已转身离去,唯有张易仍痴痴站在阶上,对上张易,顾宛华微屈身福了福,道:“公子请回。”
张易面上一惊,似是未想到顾宛华这般对他开口,脸上立时便淡淡地红了一圈,嘴唇一张,正要开口,身侧车帘便一晃,却是赵氏招手道:“宛华,来与母亲同坐。”
顾宛华淡淡应一声,转身上了车辇。
马车缓缓驶开,赵氏笑道:“今日你这般表现甚好,母亲看那张公子对你有意。”叹气一声,她道:“若非你这身份,母亲定是要想法子将你嫁做正妻。不过,便是嫁去做妾于你来说实也算不得委屈。张家这般官家,下辈子吃喝自是不愁了,张易公子又是百里挑一的人才,实是美事一桩。”
便连顾怀远也喜道:“你母亲说的是,现今张家公子对你有意,若此事成,今后嫁去了,更要端正品行。”他已迫不及待叮嘱道:“莫忘了,你今后身在张家,却仍是顾家之女,一举一动都要进退有度,日后张易公子有出息之时,你便是顾家最大的助益。”
在赵氏与顾怀远殷殷的注视下,顾宛华略侧过头微笑道:“若此事能成,女儿定会珍惜,必不为爹娘抹了黑。”
对于这般毫无内容地回答,顾怀远无不可地点了点头,便连赵氏也想着:这六姐儿仍是个不开窍的,因此便单纯了些。
但这仍不妨碍赵氏的好心情,吐出一口气,她感叹着:“就怕张家公子不喜你,如今看来,这事却是要成了呢。”
顾宛华默不作声,心中冷冷想道:你自然高兴,你的女儿自此便不必嫁去张家,却仍能向张家交了差事。只是若不能为正妻,我却也不会坐以待嫁呢!
顾怀远仰靠在塌上,亦彻底松弛下来,附和道:“只盼着宛芝一事,将来张连莫要介意才好。”他虽人脉广,现今却也得罪不起张连,于公两家可说是互相依赖,互为利用。论私交,他与张连向来交好,若非宛芝拒婚,他也不必为难这些时候了。
想起什么,他阖着的双眼猛然睁开,坐直身子道:“五日后,你可要好生表现才好,近来琴艺可有进益?”
顾宛华一怔,他便哎呀一声,愁道:“你还没有拿得出手的才艺,这可怎么好!”
赵氏笑道:“老爷心急了,宛华不过十二,便是技艺略逊些,也是情有可原。”看向顾宛华,她柔声叮嘱着:“这几日便练一首曲,务必弹的顺畅了,知道吗?”
顾宛华淡淡点个头,这时马车一停,赵氏一掀帘,却是已经回府了。
叮嘱顾宛华几句,赵氏便打发她回了园子。
一进厢房,张妈妈便急匆匆赶来问道:“小姐今日可顺利?”
顾宛华微微抿唇,垂眸道:“顺利。父亲母亲十分高兴,若张家有意,这事便也成了。”顿了顿,看向张妈妈,她低低道:“却不知张家公子是如何想的,怕不愿许我一个正妻呢。”
张妈妈面上一喜,笑道:“小姐糊涂了,小姐为庶女,若去张家,如何做正妻?便是做妾却也仍是一门好亲事。”这件事实在让她欢喜不已,她满心的感慨,一时竟也激动起来,含着泪哽咽道:“老奴实为小姐感到开怀。”
顾宛华失神地想道:原来张妈妈与旁人也是一般想法。
这足以让她再次看清,她嫁去张府做妻,在旁人眼中是多么荒唐的一件事。
可他们却不知,便是这么一个荒唐的念想,却是她自重生以来唯一的执着。
第四十九章 应承
这一夜,张府书房中灯火通明,张连坐于案前久久皱眉,与顾家联姻一事可说是早在两年前便已与顾怀远私定下,只因那时宛芝仍小,到了今年刚满十三,对这亲事两家便也心照不宣了。因此今日席间顾怀远顾左右而言他,顾赵氏那般强笑之时他才并未作他想,想他张家如今在当地也算炙手可热,这么一门亲事,顾家自是欢喜,嫁来嫡女,自此两家结为亲家,今后互惠互利,也算是和美了。
若非夫人瞧出不妥,对于顾家存了反悔的心思,他实在也瞧不出任何端倪,原也是对于这事,顾家实在没有反悔的理由。
这般想着,他叹一声,朝向一侧妇人道:“如此说来,这亲事便作罢了?”
对上张连疑惑的眼神,张王氏柔柔一笑,“于这事上,老爷却是失察了,今日老爷可曾注意厅中那位顾家带来的另一位庶女?”
张连双眼渐渐眯起,忆起今日赵氏言行,马上便明白了些什么,面上登时便露出一丝恼意,拍案道:“他顾怀远可真打了个好注意,却是要送个庶女来嫁!亏着我前些日子已着人在筹备聘礼了,顾家这般诚意,将你我置于何地?”
“老爷何必动怒?”张王氏起身踱步道:“眼下亲事尚未议定,即使顾家不愿,于我张家却也未有损失啊,聘礼也可用作日后易儿娶妻之用。”顿了顿,看向张连,见他面色缓了缓,她徐徐说道:“今日晌午在厅中,那宛芝言语间似是流露出些心思来,却被赵氏暗中制止。席上他夫妇二人又含糊其辞,语焉不详,明明已是出尔反尔,却并不将这事言明,分明仍存着讨好之意。”
张连闻言抚须寻思片刻,想明白些许,却仍旧难掩怒意,皱眉道:“想我张家三代皆入朝为官,不计门庭,娶他商贾之女做妻已是格外开明,如今他顾家却反悔在先,实是辱我太甚,难不成便连庶女也要易儿娶来?”
张王氏对顾宛华却是有些满意的,刚想开口劝说几句,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进来的人却是张易,他这般急匆匆进了门,朝向张连与王氏时却支支吾吾起来。
张连向他投去冷冷一瞥,不悦道:“这样夜深了,怎还不歇着?”
张易闻言便是一愣,方才想要说出口的话更加有些难以出口了!不知不觉间,袖间两手已捏紧,好一会,他才鼓起勇气说道:“儿不愿娶顾家二小姐。”
张连从鼻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