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愿第26部分阅读
庶愿 作者:未知
,轻轻的,没有发出一点稍大的声响。 秋读阁
傅清玉刚一进院子,便有一个穿了桃红色长衫,下身系一条靛蓝色碎花裙的丫环迎了上来,低声道:“六小姐,七小姐喝过药,睡下了,你且到外屋坐坐。”
傅清玉笑笑,便随那丫头朝外屋去。这名丫头应该就是春芳了。七小姐屋里有两名大丫头,春兰她见过,另一个想必就是眼前这位春芳。春芳年纪也不大,十三四的样子,她的哥哥是二公子身边的一个小厮,不用说,她也是二公子相信的人。
外屋里,傅清玉又见到七小姐的奶娘杜妈妈,她正在教女儿春兰做女红。由于是刚学,春兰的手有些笨拙,一下子脑子转不过来,连看了好几遍图样都不知道如何下手。
“春兰你看,你要这样,这里先下一针,然后那边……”傅清玉走过去,顺手拿起春兰的绣花绷子,纤纤玉指上下翩翩,不一会的功夫就起好了头,看得春兰眼花缭乱,眼中放出羡慕的光。
“原来六小姐十分擅长女红啊”春兰敬佩道,“六小姐以后多来坐坐,教教我。”
何妈妈看看绣花绷子,也点头赞道:“六小姐真是好手艺以前在这府里,手艺最好的是红绫,翠巧手艺也不错。后来都随大公子到了边陲去了。”说完,脸上一副惋惜的神情。
说了一会话之后,傅清玉话题一转:“今天我在府里四处绕了绕,看到有一处兰花种得很好,由于我自幼喜欢兰花,便凑上前去看,然后就看到了一个无人居住的院落,旁边还有一大片夹竹桃林,也有一座更大的院落。那是什么地方呢?”
春芳刚好走进来,听到傅清玉的话,神情马上紧张起来:“六小姐,你真的到那里去了?那些地方可不要随便去,前几年闹鬼……”
她的话还未说完,杜妈妈便斥道:“什么鬼魂不鬼魂的,哪有那些东西二公子与七小姐不是每年都要去旧夫人住过的清波阁看看,拜祭一番,也没见到什么东西。”
春芳嘟噜一句:“那是因为他们两个都是她的亲人,她当然不会出来吓他们了……”见杜妈妈一个眼神瞪过来,春芳不敢再说下去,寻了个借口赶快溜了出去。
傅清玉笑笑,这傅府里闹鬼?对于鬼魂一说,她是不信的。不做亏心事,怕什么呢?鬼魂也只是吓那些做了亏心事的人的对于鬼魂出现的说法,她倒有另一番理解,会不会当年傅二公子年幼,无力保护自己生身居住的地方,才装神弄鬼弄出这些事情出来?
“其实我也没有进去,只不过随便走走,就走到那个地方,看到有院落,四处破败,再看到稍小一些的那个院落的墙体上有烧黑的痕迹,觉得奇怪,所以想问问杜妈妈。”
杜妈妈深深叹了口气,用饱含同情的目光看着傅清玉:“那是五姨娘住过的院子。”
傅清玉的眼眸里迅速充盈了晶莹的泪水:“我娘亲住过的……可为什么会有烧过的痕迹呢?”
“那是很久以前发生的一场劫难,真惨啊,旧夫人、五姨娘,老夫人全去了……”回忆往昔,杜妈妈放下针线箩,目光也闪烁出点点泪花。
原来,十四年前的京城,发生过一次大乱。本来是在西北部闹起来的,后来不知怎么回事,京城里也有乱党,四处大乱。有些贼人趁乱冲进官宦之家烧杀抢掠,口茭、y妇女。就连傅府也难幸免。
那时的天都,先皇祟文不祟武,每个官员家里会武的不多,家丁虽然长得壮实,但只会几招花拳绣腿,在武艺高强的贼人面前不堪一击。
当时的傅府,傅老爷与当时还不是大夫人的梅氏,携了大公子、大小姐回了梅氏的娘家,不在府里。府里只剩下一些老幼妇孺。当时的原夫人林氏身怀六甲,即将临盆;五姨娘也有了八个多月的身孕,全府上下由六十多岁的老夫人主持。
贼人冲进来的时候,老太太也慌了阵脚,慌忙叫人去堵门,让杜妈妈等几个婆子把二小姐、三小姐、四小姐还有二公子等公子小姐们一起躲进假山里。
杜妈妈看到四处火光,那些贼子不但抢东西,还放火烧房子,心里慌得很,忙把公子小姐们推进花园的假山里。一群人窝在假山的洞里不敢出声,二公子几次吵着要出去救母亲,都被杜妈妈劝住,说老太太自然有法子保护夫人及姨娘们。
谁知等贼人一走,二公子马上第一次冲出去找母亲。众人来到清波阁,大吃了一惊。清波阁内,老太太倒在血泊中,身上插了两把刀,已经断气多时了,原夫人林氏与五姨娘口吐鲜血,昏死了过去,其他的姨娘们不知去向。
杜妈妈慌了神,忙去找人。过了一刻钟,三姨娘与四姨娘才从背后的矮墙下狼狈不堪地爬了出来。还是四姨娘有主意,马上让管家去请大夫,又着人去梅氏娘家报信,让老爷速归。
当夜,原夫人林氏与五姨娘各生下一个女儿,谁知一天后,两人竟然双双血崩而亡。
说着这,杜妈妈用衣袖抹了一下眼睛,事隔多年,一念及当年往事,她还是忍不住伤感。
春兰似乎也从来没有听过这段往事,不由瞪大眼睛:“原夫人与五姨娘竟双双血崩而亡,怎么这么巧?”
杜妈妈道:“有什么巧不巧的当年原夫人与五姨娘奋力反抗,已经受了伤,拼死生下孩子,已经气血空亏,当时还没抬为夫人的梅姨娘,把府里的密藏的所有药材都拿了出来,什么人参、当归、首乌、赤芍……加重份量去救人,都没能把原夫人和五姨娘救回来……”
傅清玉托腮沉吟。照杜妈妈说的情形,当年发生的事情应属一个意外,何况当时,大夫人回娘亲去了,没有在场的证据,整个描述听起来没有什么可疑之处,怎么傅二公子那么肯定是现今的大夫人谋害了他的母亲林氏与五姨娘呢?傅二公子会不会弄错了?
第一百二十三章探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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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老爷与大夫人在暖阁里说着话。
傅老爷道:“此次公务办完回京交差,听皇上说起三年一次的武举于年底举行。”他拿了茶盏,用茶盖拨了一下浮在上面的茶叶,眼中有些得意的神色,“皇上的意思是,让烨儿去参加武举考试,三年前的科考烨儿未能参加,皇上一直耿耿于怀,看来皇上是很看重烨儿的。”
大夫人心下一惊,难道那个她心中一直忌惮的人要出头了吗?
表面上装着一副欣喜的样子,笑道:“皇上真的这么说吗?烨儿真是有出息,年纪轻轻就得到当今圣上的赏识,这真是我们傅家的荣耀。”
傅老爷听得很受用,想了想又道:“说起这武举,自十多年前京城大乱那年就创建起来,距今已经进行了四次。”
这武举是先皇经历乱党大闹天都之后,各个官宦之家人员伤亡惨重,财务劫之一空之后,才下令开办的一场考试。从此以后,形成一条不成形的规矩,凡在朝的官员,家中男儿必须习武,以备保卫家国之需。
想起往事,傅老爷又想起了老夫人、原夫人林氏与五姨娘的惨死,黯然半晌,方道:“这武举主要考的是马步弓箭和策试。初场试武艺,内容包括马步箭及枪、刀、剑、戟、拳搏、击刺等法;二场试营阵、地雷、火药、战车等项;三场各就其兵法、天文、地理畅所欲言。”顿了一下,又道,“这一次武举,我看皇上的意思,是想从京城的官宦子弟中挑选能人,这也是烨儿的一次机会。”
大夫人频频点头:“烨儿年少不凡,定能夺得武举第一。”心中却是不以为然,她才不能让二公子夺了头魁,谁愿意自己的敌人越来越强大呢?
傅老爷又想起一件事情来,看着大夫人道:“人常言男儿先成家后立业,但女儿家则不同。我看莹儿都快十七了,你这个做母亲的也该好好为她考量一番,看看那家的少年才俊……”
“老爷,你放心,莹儿的事情我盯着呢。”大夫人见傅老爷如此关心傅清莹,笑得更会舒心了,“这几天忠靖侯爵夫人要来府里,到时我请她留意一下。”
傅老爷点点头。大夫人看看时辰差不多了,便吩咐丫环们摆饭,并把各位小姐叫来,这认亲后的第一顿饭,理论上是要一起吃的。
饭桌上静寂无声,傅清莹吃得极快,与傅清玉相邻,偏偏中间隔了一个很大的空隙,似乎不屑与傅清玉这个乡下来的妹妹同一桌吃饭。
傅老爷要盛汤,傅清莹不用丫环动手,亲自给傅老爷盛了一碗,恭恭敬敬地捧到傅老爷面前,把“孝顺乖巧”演绎得十分到位。大夫人满意地点点头,她的这个女儿,虽然性子被她宠坏了,但有些文章还是做得十分讨喜的。
在傅清莹盛汤的当口,傅老爷的眼睛随意一瞟,便看到坐在他对面的六女儿傅清玉。那副安宁静谧,斯条慢理,不失大家闺秀的稳重端庄,让傅老爷不由微微诧异了一下。这个样子,像极了他死去的亡妻林氏。一想到这,心情不由有些悲伤,又想到之前大夫人对他说的关于这个六女儿的评价,心中便不喜起来,再不看傅清玉一眼,转过头来看傅清莹盛汤。
午饭后小姐们自行散去,午睡的时间,整个傅府静悄悄的。傅清玉没有午睡的习惯,要在以前在曹家的时候,她都是在桃园里支了画架子画桃树的。如今,这个偌大的傅树,不知道有没有桃树呢?
想到这,便问冬梅:“这府上可有栽种桃树的地方?”
冬梅想了想,道:“这府上栽种的桃树不多,也就那么几棵,就在后花园矮墙那边……”她看看傅清玉,见后者一副想要出去的样子,忙道,“六小姐如果要去看桃花的话,奴婢带你过去。”
傅清玉看看她手中的针线活,笑道:“五小姐让你做的?”
冬梅有些不好意思:“这是奴婢未来六小姐院子里的时候,大夫人派给我的活,说是五小姐的鞋子已经旧了,我算是个针线活儿好的,就让我给五小姐做一双。”
“那你慢慢做。”傅清玉道,“我四处走走,反正路上有丫头,我随便问一下准能找到。”
说着也不等冬梅回应,傅清玉一跋脚,瞬时走得没了影。
看桃花当然不是她的目标,整片的桃园她都不知道看过多少回,还稀罕傅府上的这几株烂桃花树呢?她要去的,是另外一个地方。
又来到兰花香气袭人的花间小道,傅清玉望着那座孤零零的院落出神。这座被烧得乌黑,四处残墙断垣的院落,就像她母亲的生命一样,短暂而脆弱。
傅清玉直直朝那座院落走去,穿过一道已经干涸多年,上面铺满落叶淤泥的小溪流,便抵达了这座院落的门前。刚才那条溪流,应该是有桥的,想必是断了,不知废弃到哪里去了。
傅清玉行至院子门前,看看头顶上的烧黑的墙砖上有几个字依稀可以辨认:“兰香轩”。
傅清玉心想,这个五姨娘,生前一定非常喜爱兰花,所以在院子的四周都种上了各色品种的兰花,以供玩赏。
兰香轩没有门,这么多年了,木门不是被烧掉便是被雨水蚀腐掉了。傅清玉抬脚进入,地上凌乱不堪,四处是掀翻的桌椅,缺胳膊少腿的屡见不鲜。 几个弯曲变形的铜盆生了绿色的铜锈。傅清玉抬头看了看,屋顶上穿了几个洞,光线从洞口处射进来,那雨水也是从这些洞里进来的,滴到铜盆上,年深日久,氧化作用腐蚀了铜盆,便长了铜锈。
傅清玉一边走,一边看,烧黑的地方随处可见,有些地方的墙砖已经倒了一半,现出一个大洞,可以供一个人钻进钻出。
她心中不由一阵唏嘘,看来,当年那场祸乱对傅府肯定造成了重创。一个姨娘的院落都烧成了这个样子,更不要说别的屋子了。
不过,好像附近不远处的旧夫人林氏的院落似乎根本看不到有烧黑的迹象……傅清玉心中一动,决定到旧夫人林氏的“清波阁”去看看。
她从兰香轩退出,再走过门前那没有水源的小溪,便到了外面的兰花小径。然后走一小段路,看到一大片夹竹桃,穿过去,就是旧夫人的“清波阁”了。
“清波阁”的景象果然与五姨娘居住的院落大不相同。这里非但看不到一丝烧黑的迹象,反而绿树成荫,花草树木修翦得整整齐齐,根本看不到成片疯长的野草。虽然没人居住,但看这景象,就好像真的有人住在里面的样子。
傅清玉心下诧异,尝试推了一下门,木门纹丝不动。这时她才看到木门上挂着一把锁,一把崭新的铁锁这个院落肯定有人定期来打扫,如果是个废弃的院子,哪能是这个样子?傅清玉微微一笑,她想起了那个关于鬼魂的传闻,现在她已经隐约可以猜到这个传闻是谁弄出来的了。
门上了锁,当然不能破门而入。傅清玉正思索间,就听到夹竹桃小道传来一阵脚步声。
这个中午时分,谁会来这个闹鬼的地方?傅清玉心下诧异,一个闪身,闪入了一堵墙的后面。
来人是个年约五十开外的老头,背有些驼,走起路来有些蹒跚。他拿了苕帚,提着一个盛满水的木桶,身形有些摇晃地走了过来。
来到院门口,先开了锁,然后拿了苕帚把里里外外打扫干净,再拿抹布擦拭,最后,用木桶里的水给院子里的花草浇水。做完这一切之后,这个老头再把院门锁上,拿了苕帚和木桶,摇摇晃晃地走了。
傅清玉盯着他的背影良久,终于,她想到了。这个人,就是她那晚进入傅府见过的,看门的林伯林伯一定是受了傅二公子所托,来给亡母的居所打扫的。想想也是,像傅府这么一个守卫极严的地方,外人怎么可能随随便便进入呢?不用说也是府里的人。
可是这个林伯……傅清玉的脑海中一道光闪过,她明白怎么一回事了。在第一次去探望傅清敏的时候,她记得当时傅清敏说过:“……后来看门的林伯的胞弟说,鸽子好养,我就让他去抓了几只鸽子回来……”既然弟弟给七小姐养鸽子,说不定还暗中训练信鸽,那哥哥替二公子打扫这里就不足为奇了。
傅清玉走了出来,又来到那扇紧锁的木门前。
她笑了一笑,从袖口处拿出一个布包,取出一根绣花针出来。
这是她在来之前就预备好了的,本来打算在五姨娘那里吃了闭门羹之后就用这根针来开启钥匙,不想在旧夫人林氏这里派上了用场。
关于这种类似小偷行径的方法,是她在水边村的时候,跟村头住的那个小孩子王二蛋学到的。王二蛋长得瘦弱,但精通此术,村子里的小偷小摸绝对少不了他的身影。后来村民们发现了,告到他爹面前,他爹是个老实巴交的庄稼汉,根本没料到儿子会做这等勾当,当下把儿子打得半死,差点就要拿刀砍了儿子的双手。自此以后,王二蛋收心养性,再也不偷东西了。
傅清玉学这东西纯粹为了好玩,如今利用这门功夫来开锁探秘,令她有种侠盗的感觉,十分的新鲜刺激。
第一百二十四章疑云
进到屋内,傅清玉才真正感到讶异。
正厅,房间,暖阁,小厨房,都被打扫得干干净净,纤尘不染。虽然长久无人居住,但房梁处不见一丝蜘蛛网,桌椅摆放得整整齐齐,不见一点灰尘。
再看看这摆设,花瓶、茶盏、瓷器,一应俱全,仿佛这里真的住着一位夫人。
入到正厅的时候,傅清玉怔了一下。迎面而来的是一幅巨大的壁画。画面上一个眉宇婉约柔美的女子正在俯身拾掉在地上的一只镯子。那名女子二十多岁的样子,面容沉静安详,目光柔和。背后,是一片梧桐树林,片片梧桐叶飘飞,形成一种极致而悲凉的气氛。
这幅画渲染了浓重的悲凉,令看到的人不由有一种压抑的感觉。傅清玉心想,这是旧夫人林氏的屋子,画上这位美丽的女子应该就是林氏了。不过,这里也修缮得太好了,根本看不出一丝受过叛贼洗劫的样子。
傅清玉想了想,推开窗子,果然,窗外是一大片梧桐树林,跟画上描绘的一模一样。
她正在凝神思考修缮这样一座院落该花费多少银子的时候,忽然,背后传来一阵脚步声,一个声音冷冷道:“想不到傅府六小姐还是一个偷盗高手,不请自入。”
傅清玉猛然转头,看到傅二公子站在正厅门口处,手里捏着的,正是她用来开锁的绣花针。
傅清玉大大方方道:“这有什么,我此次来本打算瞻仰一下林夫人的,可惜遇到铁将军把门。如果跳窗而入的话,窗子就会撬坏,这是对林夫人不敬。所以,只好出此下策了。”
傅二公子不由失笑:“你还真是有理。”脸色一端,“你到底来这里干什么?”
傅清玉不理会他的问话,反而转过话头问他:“我听杜妈妈说过,当年傅府损毁最严重的就是林夫人与五姨娘的居所。怎么我这次来,看到的却是这么一副完全没有遭到破坏的景象?”
“两年前,我让人把这里修缮过。”傅二公子走了进来,手指轻轻划过桌面,目光中有深深的怀念。
站在离他不远处,但傅清玉仍能清晰感到他内心深处沉重的悲伤。年幼丧母,这是任何一个小孩子都无法承受的。
不过,话说回来,要重新把一座残败的,被洗劫一空的院落恢复原貌,那得花费多少银子?傅二公子说是两年前修缮的,那么说来,这位傅府二公子如果不伸手向大夫人要钱的话,那自己必须有一笔财产罗?
当然,按傅二公子如此刚强的性子,肯定不会伸手向大夫人要钱。
傅清玉微微叹了口气,如果她也有一笔财产的话,一定要把附近的五姨娘的住所修缮一下。太破败了,让她这个做女儿的,看得不是滋味,尤其是在这所装饰华丽的院落的比照之下。
“这幅画……是你画的?”傅清玉想起七小姐傅清敏说过的话,她的这位二哥哥擅长丹青。
傅二公子点点头:“那年我五岁,母亲拼了最后一口气,说让我给她画一幅画,留个想念。后来修缮的时候,我把这幅小时候画的画做成壁画,放到墙上。”
傅清玉惊讶地睁大眼睛。五岁的小孩子,也能画出这么惟妙惟肖的画作,太神奇了吧。
她再去看那幅画,画上人物栩栩如生,就连飘在半空的梧桐叶子,也仿似有生命一般。地上掉的那只镯子,不用说就是和她手腕上戴着的一模一样的和田玉飘花镯子了。
她下意识地用手抚摸了一下自己手腕上套着的玉镯子,忽然觉得有些地方好像不对。这位林夫人坐在一把藤椅上,半弯下身子去拾镯子。那把藤椅靠在从左边数过来的第三棵梧桐树上。初初看时没看出来,如今再看,这样的定位马上清晰地显露出来。
第三棵梧桐树……
“看够没有?可以走了吗?”傅二公子不客气的语气从背后冷冷地传了过来。
下逐客令啊?傅清玉没好气地看他一眼:“傅二公子,你说的关于你母亲辞世的真正原因,你会不会弄错了?我问过当时在场的杜妈妈,她说了当时的大概情形,那明显是一个意外嘛怎么会牵扯到大夫人身上去呢?”
傅二公子看着她,看了半晌,方才一字一句道:“杜妈妈有没有跟你说,我是第一个冲到母亲房里的?我冲到门边的时候,看到那名贼子翻窗而走的身影,我还清清楚楚地听到他最后说的一句话。”傅二公子深吸一口气,压抑住心中的愤恨,“那贼子最后对我母亲说的话是:你死了,就什么事情都没有了。”
傅清玉呆住,她愣愣地看着傅二公子,看着他的拳头攥得越来越紧,手背上根根青筋暴起,脸上的神情痛苦而愤怒。
这样的血海深仇,在他的心中,压抑了多久了?
“你怎么到这里来了?”傅清玉终于想起这个傅二公子一直都不是在府里的,她也听傅清敏说过,这位二哥哥斥资买下了城南别院落,专门温习功课备考。今天怎么这么有空跑到他过世的母亲的居所来了?
“老爷把我找来,说是有事要嘱咐我。”傅二公子昂首阔步,眼里有得意之色,“我猜是年底武举之事。”
“你想考武状元?”傅清玉讶异道。这个傅二公子,还真是有野心,这么个冷血的人,怎么得到皇上的赏识呢?皇上一定瞎了眼了“我保佑你最好别中”傅清玉没好气道。
“这由得你说了算吗?”傅二公子冷冷一笑,看看天时道,“现在,老爷与大夫人快醒了,你还是回你的牡丹阁去吧。这个地方你不要来了,我不想你惊扰了我母亲。”
这个自私自利的傅二公子,总是以自我为中心,眼中就只有他的亲妹妹和母亲。傅清玉恨恨地想着,不情愿地退了出去。
整个下午,傅清玉在百无聊赖中度过。傅清敏病了,没有这个府里与她最亲近的人,傅清玉觉得日子一下子难过了许多。
她差使冬梅去问问傅清敏的病情,冬梅应声而去。不一会功夫便连蹦带跳回来了:“六小姐,七小姐让我回来多谢你呢。说你给的药丸真有效,比大夫开的方子都好,大夫开的药太苦,太难吃了。”
傅清玉不由笑笑。这个七妹妹,还是一副小孩子心性。于是让冬梅再送一瓶药丸过去,并详细说明了服用的方法。
冬梅走后,傅清玉把目光投向在门口中发呆的冬蕊。
这个冬蕊,自来了牡丹阁之后一直是这副样子,安安静静地做事,多一句都没有。很本份,沉默的时候多于说话的时候。
但是,傅清玉听下边的丫头说起过,冬蕊原来不是这个样子的。三年前的冬蕊,自恃有几分姿色,体态婀娜,惹出许多风,流闲话,让大夫人很是不喜。
后来,发生了一件意外,大小姐与五小姐吵架,傅清芳掷一个砚台过来,砸中冬蕊的额头,砸出一个大窟窿,正中大夫人的下怀。大夫人对她不冷不热,只派了一个大夫过来,草草看了,敷了些药,血是止住了,从此脸上留了条大疤,难看至极。
这以后,冬蕊心也凉了,再加上破了相,也没有了那么多想头,整个人的性情完全变了,变得沉默寡言,有时候在门口一坐就是大半天。幸好冬梅念及姐妹之情,很多事情上都帮着她点,才使她不致于被大夫人撵出府去。
这一次,恐怕是大夫人看着她没什么用,才赶她过牡丹阁的吧?
傅清玉把箱子里的瓶瓶罐罐清了出来,摆满一桌子,玉瓶与玉瓶之间相互撞击,发出叮叮咚咚的声音,终于把冬蕊吸引过来。
“六小姐,你在摆弄什么?”冬蕊走过来,看着桌子上一堆大小不一、形状各异的玉瓶,妩媚的眼睛里闪着惊奇的光。
“这是我平日里闲着无事做的香膏,这是荷花玉露膏,对冬天皮肤皴裂最有效了。这是小一点稍扁平的瓶子装的是桂花胭脂……至于这个,”傅清玉拿起一只很奇特的,倒三角形的羊脂玉瓶,自顾自道,“这是曾在宫里做过女官的薛大娘教我的独门秘方,要用长白山的人参,武夷山的首乌,天山的雪莲……”傅清玉一连说出数十种名贵药材的名字,顿了顿才道,“耗时三年,终于制成这一小瓶香膏,对于去疤痕最是有效。我在水边村的时候,有一次,胡家的大女儿摔破了头,头上留了道疤,就是用这种香膏,每天挖一些,涂于患处,七天之后,疤痕根本看不见了,很有效哩。”
说到这的时候,傅清玉看到一旁全神贯注听着的冬蕊,那双没有神采的眼睛里露出一丝光亮。
“六,六小姐,”冬蕊的呼吸忽然急促起来,连说话也变得结巴了,她惴惴不安地看着傅清玉,不确定地问道,“你方才,方才说的薛大娘,是宫里的女官薛红英吗?”
第一百二十五章裁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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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清玉很认真地点点头,再很认真地看看冬蕊:“薛大娘说,这是去疤特效药,任何疤痕都可以去除,像冬蕊你这样的……”
傅清玉伸手拨了拨冬蕊垂落于额前的碎发,顿时,一条长而深的伤痕便显露了出来。她不由倒吸一口凉气。那是一条丑陋的伤疤,呈肉红色,乍一看十分的狰狞,明显是当时处理不当引发炎症导致的结果。如此看来,那些传闻是真的,大夫人真的对这个叫做冬蕊的丫头很忌惮,不然的话,不可能只草草敷衍了事。那种做法,明显没把这个丫环当人看。
一个姑娘,脸上有这么狭长的伤疤,肯定会自形惭愧,更不要说曾经那么漂亮的姑娘了。难怪冬蕊沉默寡言,把碎发放得低低的,不敢与人说话。
冬蕊见傅清玉伸手把她的碎发撩开一半后,突然沉默了,以为吓着她了,慌忙自己把碎发放了下来,惶恐道:“六小姐你没事吧?我这个样子……”
“没事。”傅清玉安慰她道:“你这样的案例算是小的,还有更厉害的,都已经面目全非了,我也看过薛大娘把她治愈的。所以,你这个伤疤,不要紧的,慢慢来。”傅清玉吩咐她,“你先去洗把脸,我先帮你抹上,再配几副中药给你服下。时间可能会长一些,但是,会好的。”
冬蕊的眼眶里已经沁出泪花,三年来,她从高空跌入低谷,受尽冷眼,遭受了无数奚落,心中方才明白自己之前的所有高姿态,都斗不过大夫人。她也就不再去奢求什么,只盼跟个好心的主儿,平平安安过日子就好。
“你放心,我会帮你治的。”傅清玉笑道,“怎么说我也是薛大娘的关门弟子呢,我一定会尽力而为。”
冬蕊喜极而泣,居然要跪下来给傅清玉磕头。傅清玉忙拉着:“哎,你别这样,只要以后在我院里多上点心就好了。”
冬蕊拼命点头,这时的她,就好比溺水的人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把傅清玉当成了再造父母,救命恩人。
冬梅刚好走了进来,目光闪了一下,道:“六小姐,药瓶我已经送到七小姐那里了,七小姐让我带些吃食过来,说是二公子从府外带给她的,是京城有名的荷花糍粑。”
傅清玉抬起头,果然看到冬梅手里捧了一下食盒,不用是也是七小姐那边的谢礼了。
“那我试试。”傅清玉用银箸夹了一个,放进口里,顿觉荷花清香盈绕于唇舌之间,不由赞道:“香糯可口,果然好吃。”又夹了几个,放在银碗里,然后余下的让冬梅与冬蕊分了。
冬梅又道:“刚才我去的时候,见到大夫人房里的晴紫,她说听到大夫人与老爷在屋子里讲起到天恩寺还愿的事情。老爷还将小姐的名字入了族谱。”
晴紫是大夫人让陈伢婆带过来的两名丫头之一,另一名叫丫头叫做向兰。自冬梅冬蕊拨给了傅清玉之后,大夫人房里便少了两个大丫头。这两名丫头聪明伶俐,大夫人便留在了自己屋子里。
傅清玉心想,虽然老爷不喜她,但是入族谱这样的头等大事,老爷也记得去办,看来,这位傅老爷,她的生身父亲,也不是一个十分糊涂的人。不过,为什么对于刚见面的女儿如此冷淡呢?十四年未见,照常理应该是悲喜交加的表情。即使做为男子,感情没有女子那般外露,但也不应该表现得如此冷淡啊?除非是……
“六小姐,你该准备一下,可能很快就会有裁缝上门来做衣裳了。”冬蕊殷勤道。
傅清玉笑笑。当然要做衣裳,她箱子里的衣裳,拢总也不过春夏秋冬各一两件,实在有些寒酸。在水边村的时候,由于是乡下,也不计较那么多,但在这里就不同了,一则是京城,二则是堂堂二品御史大夫检校吏部尚书的府第,以后避免不了官宦各府之间姐妹们的赏花游戏,身上不穿得光鲜靓丽一些,大夫人的脸上也不好看,说不定又会落得个什么“不会妥善处置府内事务”的罪名。
所以,傅清玉笃信,大夫人绝不会让自己出去丢她的颜面。
果然,隔了一天之后,马上有一个中年妇人带了两个婆子入府来裁衣裳。中年妇人长得有几分姿色,一双妩媚的狐狸眼闪着精明的光,脸上堆着生意人热情洋溢的笑容,大大把傅清玉夸了一通。说什么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美人儿,身段这么好,看气韵就应是官宦人家的小姐,幸好老天有眼,终于找回来了云云。
这话听得冬蕊眉头紧皱,不由打断她:“林家娘子,你还是快点给我们六小姐量衣吧,待会大夫人那边可能要催了。”
林家娘子这才收住话头,吩咐跟随而来的两个婆子帮手。忙乎了近半个时辰,又详细地问了傅清玉喜好什么颜色,什么款式,记下半个本子,最后裁定春夏秋冬各三套,方才作罢。
傅清玉不由有些佩服地看着林家娘子。这个中年妇人,做生意真有一套,很会照顾顾客的情绪。而且,重在十分心细,看来‘华锦坊”的生意一定十分红火。
“林家娘子,帮我们小姐把衣服做好一些。”冬蕊自打傅清玉开始帮她治疗伤疤之后,因为心存了希望,整个人开朗起来,话也多了,处处都为傅清玉着想,倒像是一个忠仆。
“放心吧,我华锦坊出品的衣物,能差到哪里去?”林家娘子妩媚的狐狸眼眨了眨,颇为自信地笑道。如今“华锦坊”出产的衣饰已成天都的风尚,整天顾客盈门,店铺门前车水马龙,银子哗哗而来。要不是看在二品御史大夫检校吏部尚书府的份上,她还不想亲自过来呢。
三年来的丰厚利润,使她觉得,当年的计划,一点也没错。
林家娘子想了想,又道:“我听傅夫人说起,过几天要到天恩寺进香还愿,到时候六小姐可是主角儿,这衣服不能太朴素。傅夫人也说了,花多些银子没问题,主要是要好看,大气。我看,就在现时要穿的衣裙边上缀些银钱,珠片吧,这样更富丽堂皇些。”
傅清玉微微诧异,大夫人说什么,说花多些银子没问题,她几时变得这么大方了?
林家娘子随意一瞟,瞄见门口处张婆子的身影一闪,马上明白了怎么回事,于是朝傅清玉笑道:“六小姐,你的衣裳已经量好了,一定包您满意。我还要到别处去,先告辞了。”
傅清玉微笑道:“林家娘子请便。”让冬梅把林家娘子及两个婆子送出门去。
林家娘子走出院子,才走几步,便看到张婆子的身影闪了出来。她暗自冷笑一声,不过脸上的神情却如沐春风般,笑着迎上去:“张妈妈,好久没见你了,近来可好?”
走近张婆子,看看四下无人,迅速塞给张婆子一个沉甸甸的布包,低声道:“张妈妈,问过夫人的意思了吗?”
林家娘子问的是租赁“华锦坊”的事情,毕竟,三年的期限到了。
张婆子的眉头皱紧了一些,收银子的时候似乎有些犹豫:“最近情形有些不太好,不知打哪里杀一个商贾出来,出的价钱很高……”
林家娘子的心突地一沉,把布包强硬地塞到张婆子手里:“张妈妈这是孝敬您的银子,你拿去喝茶,这事还需你尽力帮忙。”
要在往日,如果张婆子是故作姿态的话,眼睛里会有一丝掩饰不住的得意神色。今天看张婆子有些为难的样子,林家娘子直觉遇到麻烦了,或许,真的有一家资金充盈的商贾来跟她竞争。这样的话,她要多花费些银子来疏通了。
张婆子想拖脱,但终究抵不过布包里沉甸甸的银子的诱惑,咬咬牙道:“你暂且回家等消息,我尽量探探大夫人的意思。”
林家娘子的神色沉重起来,也只能这样了。想她在京城经营“华锦坊”这几年,京城里的官宦之家的太太们,她都有几分交情。她有些好奇,到底是谁,敢公然跟她明抢“华锦坊”呢?
冬蕊出去一会儿,然后兴冲冲地跑了回来,一进门就叫道:“六小姐,我听说,你的衣裳…”
冬梅一把把她拉进来:“在门口瞎嚷什么有什么话进屋说去,吃这么多暗亏,还不长记性”
冬蕊笑笑,知道冬梅为她好,快步走进里屋,见傅清玉正搁了个画架子在作画。
她绕到傅清玉身旁,抑制不住兴奋的神色道:“六小姐,我刚才出去转了一小会,你猜下边的丫头婆子说什么?”她激动道,“她们说,六小姐你的衣裳是花最多银子做的,单是现时要穿的那件,那些饰品,点缀什么的,就用了十两银子连大夫人亲生的五小姐都没你的衣裳来得贵重呢。”
傅清玉真正诧异了,大夫人这么做是什么意思?难道突然喜欢上她这个五姨娘生的庶女了?
第一百二十六章还愿
(感谢石上胭脂同学的粉红票票,这是本书的第三张粉红,呵呵,多谢。)
五小姐正在大夫人房里发脾气。
“娘,你怎么突然反倒对那个,不知从什么地方钻出来的人那么好啊?”傅清莹把地板踏得“咚咚”响,一屁股坐下来,拿起桌上的茶水猛灌一气。
“五小姐,这茶水凉了,吃了对身体不好,待奴婢拿杯热茶给你。”晴紫走了过来,端着一杯热气腾腾的茶水捧给傅清莹,堆着笑脸讨好道。
傅清莹看也没看,一把拿了过来,灌一口,马上吐了出来,直烫得像个小丑一样蹦来跳去的。
她当即把茶盏摔了,狠狠地指住晴紫骂道;“你这个死蹄子,你安的是什么心,想烫死我啊?”
晴紫吓了一大跳,脸马上皱了起来,一副要哭的样子:“五小姐,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刚才试一下水温,没那么烫啊……”
本来傅清莹在做衣裳这件事情上,被别人抢了风头,一口气不顺畅,如今这个大夫人房里的新丫头又如此堵她,当即气疯了,指住晴紫道:“你给你滚出去”
这明显着要把晴紫从大夫人屋子里撵出去了。
晴紫脸色顿时变了,“哇”地哭了出来,“扑通”一声跪到大夫人面前:“夫人,我不是故意顶撞五小姐的,你不要撵我走,千万不要撵我走啊”
大夫人近来被一堆琐事弄得烦闷异常,如今自己的亲生女儿又为了衣裳这么小的事情跟她闹,当即怒声斥道:“都什么时候了,还要为这些小事吵早知如此,我不如早早找个人家把你嫁出府去,免得如今在鼓躁我”
傅清莹来大夫人这里闹,本来就是来寻找支持的,如今看这情形,连自己的亲生母亲都帮着那个新来的妹妹了。她从小到大,母亲都是顺着自己的,何曾有帮着外人来指责自己的时候当即伏在桌子上大哭起来。
这下热闹了,丫环哭,小姐也哭。晴紫哭了一会,见到小姐也哭了,吓得不敢再哭,拿眼睛去看大夫人。
大夫人心烦意乱,挥挥手,让晴紫出去,少不得好言好语安慰女儿一番,并答应女儿,在她生辰的时候,打一对纯金的镯子给她,方才止住了她的哭声。
不出五天,“华锦坊”果然将衣裙赶了出来。冬蕊拿过来的时候,眼睛都差点被裙子上镶嵌的珠片晃花了眼睛:“六小姐,你看,多美的裙子,你穿上准能让所有人刮目相看。”
傅清玉无所谓地笑笑,看过去,果然是庄重而不奢浮,银线绣的底纹,亮闪闪的,片片珠片嵌在上面,反而有种赏心悦目的感觉。再看衣裙的料子,质地,还有绣功,果然是下了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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