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愿第14部分阅读
庶愿 作者:未知
大女儿害得自家小女儿受了伤,如今又是人家的三女儿救了自己的小女儿,平远侯爵夫人有些犹豫,不知是该怨恨人家还是该感激人家。
那位小姑娘却已伸出稚嫩的小手,一边指着傅家三小姐,一边拽着母亲的手:“母亲,是这位姐姐救了我,这位姐姐对我可好了,还送我蝴蝶呢。”
平远侯爵夫人感激地朝傅清菲笑笑,上前致谢。傅清菲赶紧回礼,笑得温熙而谦和,并说了改日亲自上门道歉的话。平远侯爵夫人推脱了一阵,这才带了小女儿先行离去。
“清菲,你大姐刚才怎么回事?像得了失心疯似的,吓死我了。”惊魂未定的人群中终于有人出了声,是一个平日里和傅家三小姐比较玩得来的,登州知州贺明详的二女儿贺晓芙,知州大人一家世居京城,此次外派三年,也不过带了个小妾去照顾生活起居,至于全府上下一大家子人,全都留在京师。
这贺晓芙长相普通,一双眼睛却极不安份,滴溜溜地转个不停。她正坐在石凳上,看着带来的丫环替她擦拭裙边的脏污。方才人群混乱,不知谁在暗中踩了她一脚,在她刚做的蓝色蔷薇花百折裙摆上留了一个脚印,她差点气晕过去。如今见丫头们弄了近一刻钟的光景,还没有帮她弄好,不然心中不愤,便出声讥讽起罪魁祸首来。
在场的众小姐们也是一片狼狈不堪,有的鬓发散乱,有的衣裙皱成一团,有的被泼洒了半身汤汁,有的……如今见贺晓芙问及,都把怨恨的目光投向傅家三小姐。
傅清菲环视了一下众人,竟是一丝慌乱的神色也没有显现出来,含笑向众人道:“各家姐妹,实在对不住,这次事件是个意外。我大姐最近一直感染风寒,如今病情愈发重了,这才病魔上头,失了心智。本来我们几个姐妹都劝她不要来,谁知她要强,硬撑着病体说要来看看,我们也不好太逆了她的意,就让她跟来了。谁知竟出了这样的事情,真是太对不住大家了。”
傅三小姐一番话说得诚恳之至,谦劣之至,何况她本人也是最大的受害者,方才傅大小姐还拿了剑要诛杀她呢。如今最大的受害者都能有这样的大度胸襟,其他人也不好说什么,更何况还是病魔乱了心智,并非她本人的意愿,所以,众人即使心中有些怨言,也不好再说什么。
正在附近指挥现场清理工作的婉儿听闻此言,眉头猛地皱了一下,不由多看了傅家三小姐两眼,先前对于这个姑娘的美好的印象便打了折扣。
赵世子却笑了笑,现出意味深长的神情出来。傅家三小姐还真不是吃素的,这一番话表面看来说得大方得体,合情合理。细细推敲,却不难发现,这是在贬低别人抬高自己。一来撇清自己与自家大姐的关系,排除自己的嫌疑;二来又借机打击了一下自家大姐。让人觉得这个傅家的大女儿真是不识相,明明有病却要硬撑着前来出风头,这下可好,把所有人都害苦了,无形中给傅家大小姐树敌无数,也借机毁了傅家大小姐的闺誉。
又是一条一箭双雕的计策!
赵世子暗暗摇头,看来那些看起来温柔娴淑的名门之后并非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
婉儿处理完狼藉的现场,安抚好众人的情绪,便直接去回复皇太后。
经过这一折腾,众位小姐也没有了再继续玩闹的心情,相继散了开去。傅三小姐面带微笑带着香巧一路行过,一边与路上遇到的各府小姐打招呼,笑得仪态万方,端庄美丽。
待行至走到一处僻静的树林,傅三小姐马上敛去笑容,吩咐道:“香巧,你看看附近有没有水源,给我打些水来,我这满手沾了血污,脏都脏死了!”说着嫌恶地看着自己纤细颀长的玉指。虽然擦了手,但上面隐约有些红色,何况血腥味是擦不掉的。
香巧愣着没动。
“你死人呀,怎么还不去?难道要本小姐脏死啊?”没人处,傅三小姐叉了腰,狠狠地数落自家丫环。
香巧慌忙应道,跑出去找水。心想,这才是自家小姐的本性,方才那副样子,还真是不习惯。
皇太后这边,早就得了消息。众家眷也着急起来,各自散了去寻找自己的女儿。傅大夫人一听到是自己的大女儿惹出的祸事,惊得三魂失掉了一魂,跌跌撞撞地让丫头们扶着去看自己的女儿去了。
等婉儿到皇太后那边时,皇太后身边的人已经走了七七八八,即使有一两个在座的,也显得心神不宁,寻了个借口便闪了出去。皇太后神色凝重,隐约有些怒意。刚才她已经听了身边最得力的太监福顺子的汇报,说是宫廷里出现了幽兰檀香,如今听来人汇报出事情形,明显就是幽兰檀香与酒精相混淆出现的迷失本性的特有现象。想不到这种在宫廷、甚至在民间禁止了数十年的香料竟然又出现了,居然还出现在她所操办的花灯会上,这怎不令她又惊又怒?
第七十六章赴约
“去,把御史大夫检校吏部尚书傅政傅大人给哀家请来。”皇太后吩咐道,想了一想,觉得不妥,又叫住正要出去的宫女。出事的是傅家大小姐,如今傅尚书还哪有什么心情去办这桩案子?不管傅大小姐是有意而为之,还是被冤枉的,傅大人都理应避嫌。
婉儿在旁边道:“太后,何不请赵世子过来呢?赵世子聪明能干,皇上大为倚重,如今正好办完差回京休整,何不让他代您这个外祖母好好查探一番?”
皇太后顿时喜逐颜开:“对呀,我怎么没有想到这个外孙呢。看来,真是岁月不饶人,老糊涂罗。”
婉儿含笑道:“太后您这哪里是老了,怕是舍不得这上心肝宝贝孙儿劳累,才故意这样说的吧?”
皇太后呵呵笑着,着人去请赵世子过来。
皇太后办完一件事,想起另一件事情来:“我刚听前来告辞的平远侯家的说,傅家三小姐倒是挺不错的。”
婉儿犹豫片刻道:“这人,有时候也不能完全看表面。”
皇太后微微讶异,看向婉儿。婉儿便将方才看到的情况,还有傅三小姐说的一番话向皇太后复述了一遍。皇太后沉默许久,叹了口气,微微摇头道:“这些姑娘家到底怎么了,好好的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这各个府里的家规啊 ……”
少顷,赵世子到来,皇太后将此事与他一说,他不由笑了:“皇外祖母何须忧心?孙儿已经着人前去查探了,不久此事就会水落石出。”
皇太后呵呵笑道:“好,皇祖母这几天专候你的消息。”
傅清玉、胡三娇与胡大为父女三人逛了一天的集市,又在路边摊吃了爽口水饺、黄金煎饼,还有沾了香芝麻的麻花。眼见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四周灯火通明,花灯一个接着一个,各色各样,要多奇巧就有多奇巧,原来,华灯初上时分,繁华京都的观灯赏灯才刚刚开始。
胡三娇自乡下来的,长这么大还没有看过这么漂亮的灯,笑着跑在了前面。傅清玉则在后面紧紧跟着,一路看过去,她是越来越有信心了。看来这个时代的花灯样式虽然奇巧,但并没有现代她所看过的那般复杂,她的家乡可是花灯之乡呢。这些难不到她,她只看了几眼,便把制作花灯的原理弄清楚了个大概。再看看自己手中的灯笼,新样式新做法,准能把这个时代的人给吸引住,这不由使她突发奇想:如果实在穷得活不下去了,做花灯卖也是一条好的谋生路子。
胡三娇小孩子心性,一下子便跑没了影。傅清玉不由有些着急,这花灯节人多又杂乱,要是发生贩卖小姑娘的事件那就麻烦了。可这人来人往的,怎么去找胡三娇那个小人儿?
傅清玉看了一会四周,再看看前面,瞅准正前方有最漂亮最明亮的花灯的地方走去,一边走一边仔细地搜寻着胡三骄的身影。
果然,在一座气势磅礴的雕龙画凤的石桥边上,她看到了胡三娇。令人不解的是,此刻的胡三娇似乎并没有对面前令人眼花缭乱的花灯感兴趣,而是一个人呆呆地站着,眼睛不知道在看什么。面前人流来来往往,她却仿似看呆了一般,一动也不动。
“三娇,你在看什么呢?这人来人往的,也值得你看得这般入迷?”傅清玉顺着人流来到胡三娇身边,在她身旁站定,莫名其妙地朝前后左右看了好几眼,“这里没有什么特别好看的花灯……”
“嘘”胡三娇把食指放在嘴边,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然后低沉下声音,小声道:“清玉,你看,那边两个人在做什么?”
傅清玉顺着她指着的方向望过去,不远的一棵老槐树下,一个男子背对着她们,模样看不真切,在老槐树上的花灯的辉映下,只看到他那一袭一袭宝蓝色的暗纹杭绸通袍显得华贵异常。他似乎在与他身边站着的一个女子说着什么,那名女子时不时用帕子抹着眼睛,想必是在流泪。
灯光下,那名女子样貌不俗,穿着华丽,头上戴了几支价值不菲的簪子,想必是富贵人家的小姐,不远处还有一个丫头模样的人在不住地朝这边张望着。
傅清玉心想,这天都的花灯节,本来就是男女之间最为放得开的一天,这一天里,男子可以结伴出游,可以与街上的女子互相问候,互问姓名。而女子,可以携丫环出来,大大方方地与男子交谈,而不用避忌太多世俗的礼节。
至于那名女子为什么要哭,多半是情郎薄幸,喜新厌旧。而那女子情深似海,死守一片不属于自己的寸土,才会这样悲悲切切。傅清玉看了一会,甚觉无趣,这世是薄情郎君多的是,要是这样哭法,只怕是长江的水也会被哭干的。
傅清玉伸手去拉胡三娇:“三娇,别看了,还是到这桥上去看灯吧,在桥上往下看,一定很美。”
胡三娇不动,依旧看着那边,眼睛里闪现着对那名女子的同情。
正在这时,那名哭哭啼啼的女子竟朝那名男子跪了下来,扯住那名男子的衣袖不肯松开。还是那名男子的侍卫走上前来,拉开了那名女子。那位冷面公子一声不吭,拂袖便走。
亲眼看着一副活生生的抛弃旧爱的场景在自己前面上演,傅清玉心中多少有些嘘唏,怒其不争,才会这么被动,被人像丢根野草般无情抛弃。
换成她,绝不会沦落到这种地方,至少,不会像乞讨一样去求一份早已死去的感情。
“走吧。”傅清玉拽着胡三娇离开。身后,传来那名女子的哀哀哭泣声,转瞬间变成干嚎声,那位女子竟也不顾街上行人众多,一味地大声哭泣,哭声宛如杀猪般,十分难听刺耳。
傅清玉与胡三娇愕然转头,见那名姑娘挣脱身边丫环的搀扶,一味地大声哭泣着,一改刚才雨带梨花楚楚可怜的样子。
傅清玉暗暗摇头,谁说那些富贵人家什么都要注重形象?那不过是未到伤心时罢了。如果到了伤心处,哪管什么形象不形象的?
远离那片杀猪的哭声,傅清玉心情也好了起来,跟后面跟过来的胡大为说了一声,两个小女孩儿便到桥底下放花灯。
天时尚早,在桥底下放花灯的人并不多。这座宏伟的桥,桥身极长,桥底下就有好几十个桥墩,那些来来往往挂着花灯的画舫来来回回穿梭于桥墩之间,倒成了一处美丽的夜景。
“清玉,你说刚才那个男的为什么要欺负那个大姐姐?”胡三娇仍然纠结于刚才看到的那一幕。
“这个……”傅清玉迟疑惑片刻,这个问题还真是不好回答,“或许是因为那位大姐姐想要某样东西,但那位大哥哥不肯给,所以两人才吵了起来。”
“这样啊。”胡三娇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嘀咕一句,“那男的也未免太小量了。”
傅清玉心中暗暗好笑,这感情的东西岂能是说给就给的?她把手上提着的花灯放下来,取出火折子,点着了蜡烛,分几只给胡三娇,然后俯下身子把花灯放到水里。
漂亮的花灯在水中如盛放的莲花,一朵比一朵绚烂,旁边已经有人在轻声惊叹起来。傅清玉不禁笑了,看来她这门做花灯的手艺并没有荒废,以后或许真的可以成为一种谋生的手段。
她直起身子来,伸伸懒腰,转头,瞥见桥身雕刻着的几个大字:“凌云桥”。
凌云桥,这个名字怎么这么熟悉?
脑中火光激闪,她记起来了,在前不久那个寒冷的初春早晨,她去送别赵子宣时,那个小男孩曾远远的朝她大喊:“花灯节那天晚上,京城南门的凌云桥上,我等你一起放灯。”
凌云桥,没错,他说的就是凌云桥。天她怎么会把这事给忘了傅清玉急急朝正在河岸边上全神贯注看灯的胡三娇扔下一句话:“三娇,你在这里等我,我去去就回。”说完不顾胡三娇的呼喊声,匆匆忙忙就往桥上跑。
这座凌云桥是京城最大最高的一座桥,横跨两岸,总长有十几公里,高有几丈高,台阶多得数也数不过来。一路上彩灯装饰着桥梁两边,灯火辉煌,照得整座桥面明亮如白昼。
时候还早,走上桥来的人并不多。傅清玉一口气冲到了桥面的最高处,歇了口气,再朝四周望望,并未见到那个小男孩熟悉的身影。
“难道是我来早了?还是那天我听错了?”傅清玉有些不肯定。她的目光漫无目的地扫过周围零零落落的几个人。一袭宝蓝色的暗纹杭绸通袍的身影映入她的眼帘,那袭身影有些熟悉,她想了一下,好像就是上桥之前见过的那位拂袖而去的冷面公子。
那袭宝蓝色的暗纹杭绸通袍的身影转了过来,一张俊雅的容颜在她面前不断放大。那人一步一步朝她走来,轮廓分明的脸庞上居然带着微微笑容,声音清晰可辨:“小姑娘,你来了?”
第七十七章对话
傅清玉呆了半晌,才十分不情愿地叫道:“赵大公子,怎么是你?”想到刚才这名卓然出尘的公子竟然与那名女子纠缠不清,最后还冷漠地甩袖而去,心中对这位赵大公子的好感便陡然降了一半。
赵世子走到她面前,看着她,含笑道;“我二弟进了宫陪外祖母去了,他惦记着与你之间的约定,俗话说,君子应当信守承诺。所以,他托我前来,无论如何得跟你说一声。”
傅清玉“嗯”了一声,觉得胸口有些闷。还君子呢,刚才那副喜新厌旧的样子明明就不是君子行径啊。她抬头看他,见他脸上笑意晏晏,好像刚才在桥下发生的事情与他无关似的。
明显地感受到身边这位小女孩低落的情绪,赵世子有些讶然,他凝视着她:“怎么了?不舒服?”说着用手抚上她的额头,摇了摇头:“没有发热啊,是不是这桥顶上太凉了?”
傅清玉侧侧头,躲避着他的手:“我没事,我只不过……”傅清玉咬咬牙,她这个人眼中就是揉不下一粒沙子,尤其是对一些美好的事物,问就问吧,总好过一直憋在心里难受死吧。
她“豁”然抬头,目光清澈地盯着赵世子:“赵大公子,你为什么要对一个女子始乱终弃呢?”
“始乱终弃?”赵世子一扬眉,紧紧盯着面前这个十一二岁的女孩子。这种负面的评价,尤其对于他这么一个赫赫有名的贤公子来说,未免太严重了点。
“为什么这样说呢?”赵世子颇觉好笑,他并不生气,只是好玩地看着傅清玉,“小姑娘,我赵子恒一向不是寻花问柳之人,况且至今尚未婚娶,何来始乱终弃之说?”
傅清玉看着这个男子这副神情,想到那名女子杀猪般的嚎叫声,更气了:“你还笑?刚才在桥下,我都看到了,那位姑娘死拽着你的手不放,你还叫人把她拉开,你这样未免太……”
“太冷酷无情?”赵世子笑意更深了,“你说的可是刚才在桥下发生的事情?这是今天宫中发生的事情,那名女子,”赵世子目视远方,淡淡道,“她犯了不可原谅的错误,罪有应得。”
傅清玉顿时语塞,这才感到自己身边站着的不仅仅是她所认识的赵子宣的大哥,可能还是朝堂上的重臣,代表的是国家的律法,所以处事铁面无私,不循私情。
“可是,那位姑娘哭得那么凄惨……”傅清玉低声道,那名女子的哭声犹如响在耳边,那种不顾脸面绝望的干嚎……“赵大公子你并没有把她提交官府,这不就证明,这事还没有到非常严重的地方,还有回旋的余地。那何不先放她一马?这次算是警告,下次若是再犯,绝不宽待”
赵世子敛去笑意,静静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傅清玉只觉一阵紧张,不由低下头去,脸也微微发红。她这样说,算不算是在让别人循私舞弊?
终于,赵世子开了口,声音很平静,很和煦:“你是一个很善良的姑娘,不过,有些时候,善良会害了自己的。”
傅清玉抬起头来,有些疑惑地看着面前这位男子。他这样说,算是警告吗?只可惜,她出生自和平年代,没有战争,没有勾心斗角,大家和平相处,以诚相待。她前世从事的是救死扶伤的工作,面对的是各种神情痛苦,都把希望寄托于医者的病患。她怀着的是一颗仁爱的心,不泛滥,但也绝不会袖手旁观。
“你会医术吧?”赵世子笑得很温和,这样的笑意打破了她心底最后一丝疑惑,“我看过你给二弟包扎的伤口,很老道,还有,那些特效草药,真的很有用。是跟谁学的?”
“跟薛大娘学的,她以前在宫里侍伺过。”傅清玉老老实实回答。对于这样清澈如水,至诚相待的男子,她也不想瞒他。
“宫里做过的薛大娘?是薛心如吗?”赵世子笑意更深了。这个薛大娘,以前可是他忠靖侯府的常客,自母亲搬离忠靖侯府之后,她又成了仙女湖区公主庄园的常客。
“薛大娘是个不错的人,医术高超,驻颜有方,你有空的话就好好跟她学学吧,对你以后有好处的。”赵世子的口吻里充满对那个薛大娘的赞赏。
傅清玉点点头,赵大公子这样说也是为她好。然后,她再想起方才桥下那位姑娘来:“赵大公子,那位姑娘……”
她的话还未说完,就听到一个人突然朝他们喊了过来:“原来你们在这里啊,害得我好找”话音一落,一个小男孩的脑袋冒了出来。那个小男孩一身暗红色的刻丝团纹锦袍,领口、袖口皆以素绫压边,上面再用金线刺绣,形成连绵不断的藤蔓花纹。胸前依旧戴着金麒麟长命锁,一双丹凤眼落在傅清玉身上,脸上嘻嘻地笑着。
“既然二弟来了,那我的使命完成了,先走一步。”赵世子含笑看着赵子宣,再看看傅清玉,挥挥手,踏级而下。那样子在傅清玉看来,一片云淡风轻,仿佛应了那句话:“我挥一挥手,不带走一片云彩。”
傅清玉的目光朝他追去:“赵大公子,那位姑娘的事情……”赵世子似乎闻所未闻,不一会便消失在远方。
傅清玉懊恼地瞪着远方。
“我大哥已经走远了,你还看什么呢?”赵子宣大大咧咧地跃上桥两边的围栏,在一处较为宽阔的平台上坐了下来,然后,转身招呼傅清玉也坐上来。
傅清玉看看他,站着没动。
“你是在埋怨我没有及时赶来吗?”赵子宣忽然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本公子也没有办法,本来我已经打算好了在家时装病的,等晚上好与你一起放灯。可是没想到外祖母派人来催我入宫,所以弄到这个时辰才脱身出来。”说着又深深地叹了口气,好像这番从皇宫里逃脱出来也费了好大功夫一般。
傅清玉不由笑了:“你想到哪里去了?我才没有这么想呢。”
“没有就好,过来坐。”赵子宣高兴起来,竟然半俯下身子去拉她,桥栏颇高,底下便是深不见底碧幽幽的深水区。他倾斜着身子,突然猛烈地晃了两下。
“行行,你别动。我自己上去就行了。”傅清玉吓了一大跳,这坐在桥栏上本来就是一件十分危险的事情,这个小家伙竟然还侧着身子去拉别人,要是万一摔了下去……
她赶紧上去,稳稳当当地在他身边坐好,转头,见他投过来捉狭的目光。
“你……”她气极,竟然有人在利用她的同情心,太可恶了她瞪住他,怒道:“你怎么和你大哥一样可恶?”
赵子宣马上端正了面容,冷声道:“我大哥怎么了?我不许你这么说我大哥。”
傅清玉怒道:“我有说错吗,你大哥连一个姑娘都不肯放过……”
赵子宣愕了一下,很认真地看着傅清玉:“什么姑娘?”他刚跑上来就听到傅清玉追着他大哥在说一个姑娘的事情,想必这就是她说他大哥可恶的原因了。
“反正就是桥下那位姑娘。”傅清玉觉得理亏,也不好意思再说下去,毕竟这是人家执法的事情,不可能为了她的同情心无缘无故循了私。只是,她心中仍觉得愤愤不平,如今面前这位十二三岁的小男孩又来捉弄她,这令她更加气愤,把刚才的怨气都洒在了这个小男孩身上。
赵子宣这才明白过来:“你说的是桥底下那位哭得鬼哭狼嚎似的,那个工部侍郎家的……”他冷哼一声,“哭得这么大声做给别人看的吧。要是真的害怕,早前干什么去了?她做这些事情的时候怎么没有料到这个后果?”
傅清玉十分惊讶:“这事你也知道,难道说宫里面传开了?”她暗想,如果那位姑娘真的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宫里又传开的话,那在这个时代,这位官宦小姐也只有等死的份了。
“本公子我有什么不知道的?”赵子宣斜睨了傅清玉一眼,“你很同情她啊?放心,此事也没几个人知道,我大哥还未将此事报给外祖母知道。”
傅清玉暗自吁了口气,勉强笑笑:“我也不是同情她,只是眼睁睁看着一个花季少女……”医者天性,她还不至于冷血到眼睁睁看着一个人去送命。如果不是触犯了律法规定的重罪,给别人一个重生的机会也未尝不可。
“好吧,这事我去跟我大哥说说,只要能过我外祖母那一关,就什么事都没有。”赵子宣想了想,转头看她,皱了皱眉头,“幸好你生长在乡下,要是长在那些大户人家里,就你这副同情心,连怎么死都不知道呢。”
傅清玉很奇怪地看着他,有些讶然一个娇生惯养的富贵小公子竟会说出这样的话来。看来,面前这位小男孩的经历也不同于常人呢。
“行了,这事暂告一段落,就别想了。还是说说你的愿望吧。”赵子宣望着江中,问道。
这时月悬中天,桥下的人群也多了起来,绚丽多彩、大大小小的花灯布满了整个江面,如一条发光的锦缎,十分的好看。
第七十八章愿望
傅清玉在花灯节前夕,就听胡三娇说过,花灯节的时候,要对着花灯许愿,来年这个愿望就一定会实现。本来刚才在桥下与胡三娇一起放花灯的时候,她还记着这件事情的,谁想到她突然记起了与赵子宣见面的事情来,就把许愿的事情给忘了。
她想了一下,没有想到什么现实一点的,明年就可以实现的东西。目前她这副样子,命运不是捏在京城里傅府的大夫人手里,就是捏在傅二公子手里,所以,一丁点想法都没有,完全是任人摆布的命。
“你呢?”她侧头问他。对于愿望这个东西,面前这个小富贵公子的想法更令她感兴趣。
“我啊,”他清清嗓子,挥一下胳膊,颇有战场上的将军振臂疾呼的豪气,“像我哥那样聪明能干,为皇上所倚重,光宗耀祖…… ”
傅清玉点点头:“你的想法很好。”是这个时代的男子通俗的想法。
谁知他却语音一转;“像我哥那样活得多累啊,我才不想那样呢。寄情山水,及时行乐,才是本公子的最大志向……”
傅清玉惊讶得差点跌下桥去。这个赵子宣,未免太没有志向了,长大以后准是个纨绔子弟。
“你这话最好别在家里说。”傅清玉撇撇嘴,“你上次逃课你爹都大发雷霆,要是知道你就这点志气,他非打死你不可。”
赵子宣拧紧眉头,重重地叹了口气:“在家里我哪敢说?只有对你,我才偷偷说一说的,就连我大哥,我也不敢说给他听。”
他自顾自又叹息了一番,然后看向傅清玉,问道:“我的愿望说了,你的呢?”
“我能有什么愿望……”傅清玉自嘲地笑笑,见赵子宣一副不依不饶的样子,只好说道,“我的愿望很简单,我希望自己能够过上自由自在的生活,不需要太多的钱,也不需要什么身份地位,更不要别人管束……如果可以的话,最好是有一片湖,然后在湖中心建一幢房子,再起个名字,叫做……”
傅清玉侧头正思索着该取什么名字好,赵子宣马上接口道:“神仙居”
傅清玉眼前一亮:“对,就叫做神仙居,像神仙一样过快乐逍遥的日子。然后,在湖上种上一大片莲花,夏天可以采摘莲子,钓鱼,还可以摇着小舟穿梭于碧绿的荷叶之中,晚上观看莲塘月色…… ”
傅清玉说得眉飞色舞,心驰神往。待她说完,见赵子宣正亮晶晶地望着她。她不由有些尴尬,借着笑意掩饰道:“我在痴人说梦是不是?”
赵子宣很严肃地摇摇头:“不是,你有这个想法,就一定能够实现。”
这是鼓励的话语了,傅清玉当然能听得出来,想她过不了多久也许就要回到京城傅家去了,侯门一入深似海,到那个时候如笼中小鸟,还有什么自由可言?这样说说无非给自己一些对未知的未来的一些希望罢了,好让自己有一个可以撑得下去的理由。
傅清玉诚挚地望着他:“你的愿望也一定可以实现的。”想他并非独子,上有一个得力能干的哥哥,光宗耀祖的大业当然会寄托在大哥身上,而他这个二公子,尽可以做他的二世祖去。
赵子宣笑了起来:“你说得这么胸有成竹的,我就信你一次。”
又坐了一会,赵子宣忽道:“我该走了。”说着跳下桥的栏杆。
傅清玉知道他府上家规森严,于是点点头,也跟着跳了下来。
“我会记着你的。”他从怀中小心冀冀地掏出簪子,在她面前晃了一下。
见他如此郑重兼小心,一副把草当成宝的样子,傅清玉不由笑了:“我也会记住你的。”
赵子宣越走越远,傅清玉朝他挥手,心中有些怅然若失。忽然,赵子宣又折了回来,跑到傅清玉面前,把两样东西塞到她手里:“今天晚上我从外祖母赏赐给三妹妹的礼物里随便挑两样出来,你收好,如果没钱的话就拿去换些银子用用。”
傅清玉看自己的手心,是一个玉镯和一串玉珠子串成的手链,样式精巧,拿到当铺去少说也值个几十几百两银子的,绝不是随便挑挑就拿出来给她。傅清玉看着觉得心里暖暖的。
不过,想到她埋在山上的那二百多两银子,傅清玉不好再收别人的东西,忙推脱道:“不用了,我不用什么银子的。”
“拿着,你不用的话就留着,以后可能会用到。”赵子宣的话语里带着不容置疑。
傅清玉笑笑,她也不好太拂这个小男孩的好意,便勉为其难收下了。
“我走了,我去做我的二世祖去了。”赵子宣戏谑地笑道,然后真的是走掉了。
傅清玉看看手中的东西,不由笑了。这不是二世祖的行径是什么?年纪小小的就开始败家了。
这时,胡三娇已经走桥下走了上来,见到傅清玉便道:“清玉,你说去去就回,怎么去那么久?我已经帮你把花灯全放到江里去了,而且,我还帮你许了愿……”她看看四周,有些纳闷,“清玉,你难不成是跑到这桥面上来吹风的?”
傅清玉伸了个懒腰:“是啊,三娇,你站在这个位置看下去,风景多美啊,不是有句诗这样说的吗?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说话间已经悄悄把手中的玉镯玉链子藏好,这些东西并非她不肯让胡三娇知道,如果要是让江氏知道,追问这些东西的来源,那就有些麻烦了。目前她的处境,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毕竟这些佩饰的东西,在古代都有私相收授的嫌疑。
胡三娇有些疑惑地看看傅清玉,她听不懂傅清玉口中说的“那句诗”是什么意思,但站在这里风景确实是美,整座天都的美景一览无遗。光顾着看风景,她也忘了去深究傅清玉话里的含义了。
“你爹呢?”出来这么久了,傅清玉想胡大为一定等得着急了。
胡三娇这才想起来:“爹爹在桥下边等着我们呢,我们走吧。”
两人拉着手走下桥去。每走一步,傅清玉都会觉得这离别的气氛浓烈了一些,那个小男孩留在这桥面上的气息慢慢淡了。或许,这就是人们常说的“缘聚于此,缘散于此”吧,她与那个小男孩是两个世界的人,从此以后,再无瓜葛。他继续做他的纨绔子弟去,而她,还要应付未来不可预测的变数。
傅大夫人一回到府里便病倒了,没了主事的人,傅府一下子乱成一锅粥。
算起来,这次进宫参加花灯会,傅府大房这边可谓损失惨重,没得到什么好处,反而损了名声,还得罪了平远侯。傅大夫人撑着病体,带着张婆子,拿了最贵重的礼品去了一趟平远侯家,好话说了一罗筐,才求得平远侯爵夫人的谅解。
四姨娘所出的傅家三小姐傅清菲也算收获颇丰,她那一招临危救人,不仅赢得了乐于助人,温良贤淑的好名声,还笼络了一片人心。名气一传出来,上门提亲的人也多了起来。
说到底,得到最多好处的还是傅二小姐傅清婵,这二小姐是三姨娘所出,与赵世子合作一幅画作,顿时名声大振,大家纷纷猜测二小姐极有可能未来的侯爵夫人。
傅府里,四姨娘笑得开心,傅老爷也摈弃前嫌,在她院子里留宿的时间也多了起来。对她们母子的态度也大为改观,赏赐也多了一些。
三姨娘依旧一副谦逊的样子,吃斋念佛,比以往待人更加和气了。
起风了,大风把窗子吹得乒乒乓乓地响,张婆子看一眼床榻上歪着的,一脸病容的傅大夫人,起身去关窗子。
“别关得严严实实的,留一扇窗子出来,好透透气。”大夫人微微动了了一下身子,刚说完,又咳了起来。
张婆子担忧地看了大夫人一眼,“夫人,你可要保重身体,这府里上上下下都靠你操持着呢。这大风,关上窗子免得受凉,你身子虚……”张婆子还想再说,见大夫人瞪过来的目光,只好乖乖地打开了半扇窗子。
“我胸口闷得慌。”大夫人有气无力地说。从窗子里传来那边院子的欢声笑语,听得大夫人的心头更是烦躁。
“四姨娘那边也真是,知道大夫人病了,经不起吵闹,也不知收敛一些。”张婆子嘟噜道。
“她巴不得我死呢,想得美我绝不会遂了她的意”大夫人喘了口气,昔日容光焕发的容颜,如今形容委顿,蹶蹶不振。但那深陷的眼眶里却放出光来。
冬梅拿了熬好的药进来,张婆子亲自接过,放在一旁的桌子上摊凉,然后把大夫人扶起来,在她身上垫一个泼墨山水软枕,低声劝道:“夫人,您就放宽心,安心养好身子,还愁斗不倒她们这一大家子的人和事,还有大公子大小姐他们几个,都还要靠您呢。”
大夫人叹口气,正要说话,就见冬蕊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大夫人,不好了,外面大小姐身边的巧燕过来说,五小姐到大小姐房里去,不知何事两人打了起来,丫头婆子们劝都劝不住……”
“什么?”听到两个亲生女儿竟然大打出手,大夫人急忙想坐起来,眼前一黑,又倒在了榻上。
第七十九章大打出手
“夫人”张婆子与冬蕊同时冲上前去,扶住大夫人。两人的手碰在一起,随即缩了开去,目光对视片刻,因是各怀心事,所以眼神里便多了几分防备。
大夫人心里着急,大口大口地喘了几口粗气,马上道:“冬蕊,你马上过去,多带几个仆妇去,无论如何要把她们姐妹俩拉开两位都是小姐身份,在家里居然大打出手,成何体统要是传了出去,傅家的面子还要不要了?还有,芳儿房里的那些丫头婆子是干什么用的,平日里好吃好住地养着,关键时刻倒懒惰起来了?养这些人有什么用,倒不如全撵了出去,换些好使唤的来”
见大夫人发了怒,冬蕊也不敢说什么,马上应了声就快步走出去找仆妇劝架去了。张婆子则赶忙叫梅香进来,给大夫人梳洗打扮。
梅香才把大夫人的头发挽起来,梳了个流云髻,还没来得及插几枚簪子,大夫人就已站了起来,抓起一件银灰色貂皮斗蓬披在身上,就急急忙忙奔了出去。
还未到大小姐居住的沁芳阁,远远的便听到了一阵瓷器摔碎在地上的巨响,间杂着一些惊叫声,和一些含糊不清的说话声。
大夫人更急了,三步想并作两步走,无奈身子虚弱,一个摇晃,就要摔倒。张婆子赶紧冲上前去,大力地托住夫人,叫道:“夫人你好生小心些可要保重身体啊。”
“顾不了那么多了。”大夫人气喘吁吁,“张妈妈,你把我拖过去,我倒要看看,是谁要造反了”
张婆子迟疑惑片刻,见大夫人凌厉的目光扫了过来,只好叫几个婆子过来,连拖带拽把夫人弄进了沁芳阁。
大夫人刚在门口站定,就看到一个黑色的不明物体朝自己飞了过来。她本能地侧了侧身子,不明物体越过大夫人,越过张婆子,直直地朝张婆子身后的冬蕊砸了过去。
冬蕊没有防备,待想要躲闪时,已是不及,那个坚硬的黑色物体迎着她的面门而去,直直砸中她的额头,她惨叫一声,眼前一片星星乱冒,一股热乎乎粘稠的液体自伤口处流了下来,她用手抚了抚,满手鲜血,登时眼前一黑,身子一软,仰面“砰”地倒了下去。
众人举目去看,方才看清原来砸人的是一方砚台,砚台有多坚硬,而人的脑壳又有多坚硬,这本来就不能比的,只是可怜了冬蕊,那么一个容颜如花的姑娘,如今额头上被砸了个窟窿,只怕要毁容。
大夫人又气又心疼,冬蕊被砸伤毁容她倒不怎么上心,反正这丫头生性轻佻,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隐隐约约好像有要爬老爷的床的意思。这一砸,毁了她的容颜,倒是帮了大夫人的忙了。
她气的是好好的一个家,怎么就被弄得天翻地覆?心疼的是这一屋子里里外外,都是破碎的瓷片玉器。白玉托盘、官窑出道的上好的茶具,玛瑙石筑成的天马雕像,还有珍珠链子,玉镯子……金簪银簪玉簪子,书藉纸张也散了一地。
整间屋子一片狼籍,大小姐傅清芳披头散发站在屋子中央,叉着腰,喘着粗气,而五小姐傅清莹则捂着脸,坐在地上嘤嘤地哭。满屋子的丫头婆子似乎吓傻了,连冬蕊带去劝架的几个腰圆膀粗的仆妇也是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大夫人也顾不得冬蕊了,厉声喝道。不管怎样,先把这群人镇住再说。
眼见大夫人动了怒气,整个屋子里的丫头婆子噤若寒蝉。
“芳儿,你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的屋子怎么弄成这副样子?”大夫人转向刚才拿砚台砸人的肇事者,傅家大小姐傅清芳。
傅家大小姐眉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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