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香世家第27部分阅读
书香世家 作者:未知
疑惑:“沈二公子在汴京城中享受盛名,其才华人尽皆知,这事是陛下都略有所闻的,再加上欧阳太傅极力举荐,陛下就赐了这个官位给他并不为怪。浩瀚书屋 你身为他的亲妹妹,怎地连这些事都不知道?”
书华脸上一红,自知问了白痴的问题,但心中的疑惑却是有增无减。为何堂堂的太傅要举荐二哥?难道是父亲在临终前做的什么手脚……
当然,有了前面的教训,书华自是不敢再随便问问题,只压下疑惑了然地点点头:“可惜二哥如今不在家,这任命函可否由我代领?若是不能的话,那只有再等二哥明日回来时候,让他亲自进宫一趟了。”
就在景安又准备拿这事儿折腾一番的时候,那小侯爷却是直接站起身,从衣袖里掏出一本藏青缎面小本递给书华:“这就是任命函,因着你家重孝在身,陛下特别宽容沈二公子三个月之后再入朝为官,你可要收好了。”
书华赶紧接过,感激地谢他:“有劳你跑一趟了。”
见此情景,景安却是盯着小侯爷不放,眼中精光闪闪:“我说子墨,你的胆子还真是越来越大了,竟敢连本王手里的东西都敢偷了?”
偷?书华不由咯噔一跳,手指下意识地抓紧了任命函。
面对景安的质问,小侯爷却是面不改色地看向他:“子墨甘愿受罚。”
景安勾起嘴角,露出诡异的笑容:“你当真以为本王不敢罚你?”
“子墨既是做错了,就自甘受罚,只请王爷快些罚完了,子墨好早些回去完成训练。”
这就是那单枪匹马独闯敌营的庆远侯府的小侯爷?书华不免又偷偷多瞄了他一眼,此人侧身而立,面容清俊明朗,下颚线刚硬且精致,不似二哥与景安那般带着书卷气,而是透出一股子别样的硬朗与强势。
书华悄悄撇了撇嘴,如此不知收敛与低调,难怪当初会干出那等不顾后果的事情来,当真还是个喜欢意气用事的少年郎。
再等她回神的时候,却正好撞上小侯爷讳莫如深的目光,心跳不由漏跳一拍,随即赶紧低下头。
刚才,自己的小动作必然是被他看到了。还说别人不知收敛与低调,现在自己反倒被人抓了个正着,当真是又羞又愧
景安那头盯着小侯爷看了许久,因着他撤去了平常老是挂在脸上的笑容,整张脸忽地陷入无比的冷寂之中。他本就生在皇家,威严之态浑然天成,此刻更是将这股威严毫无保留地散发出来,如同风雨欲来前的乌云压阵般,压得人心口喘不过气。
书华感受到气氛中的不安因素,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肩膀,将手中作为这封始作俑者的任命函藏到身后,头却是埋得更低了。
而那小侯爷却是纹丝不动地立在原地,直到气氛陷入一个极度的冰冷状态之下时候,景安却忽然扬起嘴角,蓦地靠回椅子上,嬉皮笑脸地说道:“那在下要你后院里珍藏的那几坛子好酒,你可是愿意贡献出来?”
小侯爷仍旧面不改色,微微颔首:“王爷若是想要,子墨晚上就亲自送过去。”
“这可是你说的今晚在下要与你不醉不归”
“子墨自当奉陪到底。”
如此,方才还争锋相对的两个人,转眼之间就变得和乐融融,好似方才那一幕只是幻觉,实在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这一幕看的书华暗自咂舌。原本以为女人翻脸比翻书都快,眼下才知道,原来男人翻脸的速度完全不亚于女人。
正事办完了,那小侯爷急着回去,当下就起身告辞。书华更是巴不得如此,赶紧一脸欢笑地将他们送到大门口,只等着他们迈出那道门槛就万事大吉了,她心中不停地念叨,景安这尊瘟神最好是早走早妙,免得祸及他人。
就在她满以为一切都要归于和平的时候,一个熟悉的男人声音忽然传入耳中。
“沈书华,你不是说家中只有女眷,无法招待客人吗?怎地现在却请了两个男子在家中,这个道理我倒是真想听你解释解释”
循声望去,却见一辆马车停在沈家门前的不远处,那马车书华是认得的,正是柳家的。那声音的主人正从马车上跳下来,一脸傲然地盯着自己。
还是那张脸,还是那副神态,清秀俊逸,只是那嘴巴生得刻薄了些,看得书华莫名反感。
不消多想,此人正是那柳家二公子柳志瑜。
每次碰到这人肯定没好事书华不由自主地警铃大作,满怀戒备地盯着他:“你来我家做什么?”
“我随父亲过来祭拜沈伯父,却被你拒之门外,如今却见你与其他男人私相授受,你该作何解释?”
瞅着他来者不善,那景安却是生出几分看好戏的心思,脚下也不走了,就站在旁边在两人身上看来看去。小侯爷虽然很想走,但也不好当真丢下景安不管就独自走了,只能暂且按兵不动,跟着一块在旁看戏。
书华却是疑惑地看了柳志瑜身后的马车一眼,试探性地问道:“车内可是柳伯父?”
第3章权利是把双刃刀
沉默了一下,马车一只指节分明的大手从车里伸出来,撩起车帘子,一位身着暗蓝锦袍的中年男人走下来。他生得眉目俊朗,虽已不再年轻,却也别有一番成熟的风流韵味。
只见他上前两步,远远地朝景安作了个揖:“下官见过端王爷,不知端王爷驾临此处有失远迎,实在是罪过。”
景安唰地一下打开折扇,慢悠悠地扇着:“无妨,不知者无罪。”
原本一脸傲然的柳志瑜听到父亲的话,先是一惊,随即满脸的不可思议。但他好歹也是见过些场面的人,即便再怎么诧异,也还是跟着父亲一同行了礼,只那双眼睛仍旧不住地往书华身上瞟,带着几分嫌恶与羞怒。
知他在想些什么,书华全当没看见,恭敬地朝柳老爷行了个礼:“柳伯父安好。眼下二哥不在,家中皆是女眷,不便接待客人,劳您白跑了一趟,书华心中愧然。”
柳志瑜想要说什么,却被自家父亲给扫了一眼,虽然不甘却也无可奈何,只得扭过头去以示不满。
柳老爷谦和有礼地笑道:“确是我们唐突了,该抱歉的是我们,贵府既是不便,我们改日再来便是。”
景安那双眼睛却是时不时地看向柳志瑜,自然是将柳志瑜的小动作都尽数收入眼底,他用折扇遮住嘴角,侧过头朝书华低声说道:“这就之前让你喜欢得要死要活的男人?还真不怎么样。”
书华皮笑肉不笑地扫了他一眼:“比起王爷的千金之躯,自是差远了。”
景安得意地扬起笑脸,趁着柳志瑜往这边瞟的时机,又故意与书华挤眉弄眼:“既是如此,你不如考虑考虑随了在下……”
这个人又来了书华决定无视掉他,朝柳老爷欠了欠身:“二哥明日便会归家,到时候您再来敝府喝上一杯薄茶,为家父上柱香,不知伯父意下如何?”
“这样自然是好的,”柳老爷顿了顿,笑意愈加深刻,“书才如今被陛下看重,沈家重获荣宠,我今日也没带什么礼物,改日登门拜访时自当备下厚礼以贺大喜。”
他的消息还真灵通,任命函才刚发下来,他那边就已经知道了。书华愈加小心措辞:“如今家中办丧,白事未去,所有喜事都应免去。伯父的心意我们心领了,只是这赠礼之事还请收回,还请伯父多多见谅。”
“你说的是,倒是我糊涂了,”柳老爷目中一派歉意,但面上却仍旧一派和煦,当真是极具长辈的风范,“如今沈家已然入仕,这官场之事本就诸多忌讳。书才虽享有才名,毕竟还是年轻了些,为人处世还得谨慎小心点,免得吃了亏。”
书华点头:“伯父说得极是,二哥年纪轻,少不得需要您的提点。二哥也算是您看着长大的,与你也算亲厚,如今父亲不在了,还望伯父今后能多多照应,书华在这里代二哥向你致谢了。”
言罢,她当真盈盈一拜,显得很是诚恳。
那柳老爷的眼中精光一闪:“书才就职翰林院,与枢密院关系不大,怕是我想照应也照应不来。况且书才还是陛下钦点,如此殊荣,怕也不是旁人敢欺辱的,我更是不便于随便插手,你如今这般嘱托,倒真让我有几分愧然。”
这还真是只滑不溜丢的老泥鳅,两只手都用上还是抓不稳,书华心中暗叹功力不够,面上致上歉意的笑容:“书华不懂朝政,贸然提出这等请求,让伯父为难了是书华的不是,还请您原谅书华的不懂事。”
与这人说话比跟那块牛皮糖说话还累,不但一面要维持温和有礼的姿态,一面还要在脑子里不停地运转对策,免得一不小心就陷入了对方的陷阱,最后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柳老爷的目光却变得有些讳莫如深:“你关切兄长之心令人感动,若是你父亲泉下有知,定然会为之欣慰的。”
“伯父过奖了。”
柳老爷又将她从头到尾看了一遍,而后将目光扫向自家儿子,见他因着书华与端王二人眉来眼去而气得脸色发白,不由心中一叹,似有惋惜:“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眼下沈书才已然入仕,身带官职,又是太傅亲自举荐,此刻还有端王府与庆远侯府在旁依仗,自己虽有丞相府撑腰,也是不敢轻易硬来。更重要的是,眼前的沈书华似乎与他原本印象中的形象有所出入,几句话下来,就让他深知此女绝不是轻易能驯服的。
他很清楚,自己这个儿子生性高傲,但经历毕竟尚浅,手段与心智都不足以令她甘愿屈服。若是强行撮合二人,只会令他们硬碰硬,结果弄得两败俱伤,到时却是得不偿失了。
至于那个沈书画……根据夫人与女儿的描述,缺了容人之量,作为柳家未来的当家主母,这一点绝对是足以致命的。他想,退亲一事虽不能成,但也也要拖上一拖,且看看沈家日后的发展再说。如果有可能,最好能将沈书才拉到丞相府这一边,两家到时候站到统一战线,那婚事倒是可以继续下去,否则的话……
他如此盘算一番,将事情决定好了之后便向书华说道:“我家中还有事,须得回去处理,就暂且告辞了。”他又朝端王行了一礼,“下官先行告辞,失陪了。”
景安笑了笑,眼睛还是钉在柳志瑜的脸上,瞧着他那张五颜六色的脸,愈发觉得有趣。
那柳志瑜自是也注意到景安的目光,心中虽有不满,却也不敢表现出来,只得愤恨地瞪了书华一眼,这才跟着父亲爬上马车,扬长而去。
等到他们走远了,书华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气,回头看向笑得一脸惬意的景安:“王爷可是还有事?”
景安收拢折扇,眼中笑意更甚,却是暗藏光芒:“啧啧啧,才利用完了在下就急着赶人了,当真是薄情呐”
“王爷说笑了,书华不明白您的意思。”
景安疑惑地瞥了她一眼:“咦?你刚才故意让在下留在这里,不是为了让柳家有所忌惮吗?难道是在下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书华自知自己这点小伎俩逃不过他的眼睛,当下也不否认:“我可没让您留下,是您自己不走。”
“可你也没说让在下离开呐?既是不让在下离开,不就是想让在下留在这儿帮你压阵吗?”景安故意用扇柄敲了下身旁小侯爷的肩膀,“子墨,这女人的心思可真是细腻,你日后可得千万小心点,可别被那些个貌似无害的美人儿给骗了。”
小侯爷习惯了他这般没头没脑的举动,只淡淡地扫了书华一眼,低声道:“时候不早了,再不走就得留下来用中饭了。”
景安扫兴地白了他一眼,随即冲书华灿然一笑:“在下这就告辞了,你以后若是有空,大可以来端王府玩玩。哦,对了,在下送你的那枚翡翠戒指就是凭证,有了它你可以自由进入王府,在下欠你那些银子可还一直候着呐”
言罢,他就打开折扇摇晃着,随即大步离开。那小侯爷当即面无表情地紧跟了上去,一并离去了。
目送他们远去,书华转身走进家里,径直回到了兰苑。
如今二哥入仕的事情已经铁板钉钉的事实,不管这其中是何曲由,如今沈家算是正式进入到皇帝的视野之中。权利是把双刃刀,它为沈家带来了保命的本钱,同时也带来了无数隐藏的祸端,这日后的路可还长着呢。
方才柳家老爷的表现她是看在眼里的,只字不提柳志瑜与沈书画的婚事,即便是二哥入仕需要照拂的事情也被他左右推脱,如此态度摆明了是要继续观望。
面对这么一个亲家,书华心中不由开始考虑,沈、柳两家的婚事是否正确。沈家原本就与丞相府不和,如今柳家却与丞相府走得极为亲近,两家难免要生嫌隙。长此以往地发展下去,沈书画与柳志瑜的婚事反倒会成为两家的眼中钉,真要闹翻了,柳志瑜必然不会善待沈书画,指不定还会故意休她下堂,借此羞辱与沈家。
书华揉了揉太阳|岤,这事儿真是越扯越麻烦,眼下简直成了一团乱麻,扯得人头晕眼花。她只盼望着二哥快些回来,家里这些事儿可真不是她一个人能顶得住的。
她好生将任命函收好,如今惦念了一天,直到第二日午时,自家二哥终于骑着骏马赶回来了。
书华就站在门口候着,见到二哥从马上下来,当即提起裙摆飞奔过去,高声喊道:“哥”
书才站定,含笑看着她:“你倒是小心点,一个大姑娘家这么蹦蹦跳跳的,成何体统”
明明是责怪的话语,却带着不可忽视的宠溺。
可转眼间,他就扫到书华被白布包住的双手,眼色一沉,却是没有多说话。
书华扬起头,刚想冲他笑笑,却见他的脸又瘦了不少,衣裳蒙尘,原本白皙的皮肤上泛着淡淡的暗黄,眼底藏着丝丝血丝,显是许久都没休息了。她心下不由一酸,也不再多说其他,陪着他走进屋里,赶紧招呼下人准备热水,先让他洗去一身尘土,然后又催促着厨房赶紧烧菜,将提前准备好的一桌子饭菜摆上桌。
虽然都只是些素食,但她却是下了个狠功夫,从营养及口味各方面都考虑了一番。她见着二哥换了干净的白色素袍,清清爽爽地出现在眼前时候,似乎感觉到从前那般温文儒雅的气质又回来了。
她陪在旁边,亲眼看着他吃下自己准备的饭菜,虽没有赞赏,却也心中安稳。
第4章人命关天
等到饭菜吃完了,书华见着二哥可能是倦了,便想着先行离开,好让他早些歇息。
奈何她还没站起身,就被二哥给喊住:“你怎么不问问关于母亲骨灰的事情?”
书华心下咯噔一跳,一时光顾着给二哥接风洗尘,竟是忘记了正经事儿,不由暗自为自己的大意而懊恼。她小心地瞅了二哥一眼:“我想着二哥累了这么两天,需要休息,那些事儿等你恢复了精神再说也不迟。”
二哥却是无奈地笑了:“娘亲的骨灰被我迎回来了,方才已经叫人安放到祠堂去了,你等下也去拜一拜。”
书华点头,却是面带疑惑:“你怎么将娘亲的骨灰给迎回来的?”因着白家那些人的态度,怎么可能会答应将白氏的骨灰轻易送回。
二哥淡淡一笑:“大家毕竟是一家人,这事儿也不大,并不难解决。”要是不难解决的话,当初为什么白家还会和沈家为这事儿闹得不可开交?这事儿有蹊跷。
但依他这般语气,想来是不会将事情说明的,书华虽然好奇,却也只能死了心,不再在此事上多做纠缠,顺手从袖子里掏出事先准备好的任命函,递给他:“这是昨天端王爷与庆远侯府的小侯爷一并送过来的,说是陛下钦命你为翰林院学士,三个月后就职。”
二哥接过任命函,眼睛不免又扫了她绑着白布的手,至于任命函,他却是连打开都不打开一下,直接放到了一边:“这两日除了这事儿,家里可还发生了其他事?”
书华想了想,道:“柳家大小姐前天早上来了,看上去有退亲的意思……”
二哥神色一顿,随即恢复正常,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她也只是这么一说,却没真的定下来,毕竟柳家也是有脸面的人家,不至于做出这般明显的逢高踩低的事情。另外,她说柳家急着抱孙儿,等不得那么多年的时间,说是要给柳志瑜娶一房平妻,让柳家以续香火。”
二哥听完之后,却是面无改色,仍旧那般淡淡的神色:“沈书画呢?她是不是又大闹了一场。”
他还真了解沈书画的为人,书华暗自腹诽,面上继续答道:“闹是闹了,又摔了些瓶瓶罐罐的,顺带还弄伤了自己的胳膊,如今正老实呆在屋里将养着。”
“她那性子迟早会闹出大祸,伤了条胳膊就当做是教训。”他顿了顿,“另外呢?还有什么事?”
“唔,太太昨天早上病了,”书华又将姚氏生病的情形说了一遍,“今儿个我又去看了回,已是好多了,估计等下就会喊你过去,你还是早些休息一下得好。”
二哥却仍是不动:“除此之外,就没其他的事了?”
“唔,还有昨天柳老爷带着柳志瑜来了一趟,只是没进门就让我给打发了,估摸着今明两天还会再来一趟。”
“还有呢?”
还有?书华一愣,满脸茫然:“还有什么?”
“……你的手。”
书华暗叹一口气,这事儿还是不得不搬出来说,虽然知道自己现在不说,他等下还是会从其他人口里得知,但不知怎的,她就是不大想让他知道三爷四爷那两个人的事情。二哥不似自己,三爷四爷与他而言是真正的亲叔叔,如若知道他们那般对待自己,心中不可谓不寒吧。
见他已然将事情挑明了问,书华只得将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只是那段打群架的事情被她稍稍缩减了一些,这事儿就算让他亲自去问王管事与刘管事,估计他们也是会隐藏一部分。毕竟在家里闹出这种事情,头一个跑不掉的就是他们两个,他们不至于傻到自己给自己定罪。
等书华将事情讲完之后,二哥面上却不见有什么特别大的变化,只是那双原本温和柔和的眼睛,渐渐蒙上了一层阴霾。
瞅着他尚未完全长开的侧脸,书华心中无不叹息,所谓的人情冷暖,他想必早已清楚,但眼下这么发生在自己的身上,心中若无难受那都是不可能的。
书华不是个会安慰的人,她能做的就只有安静陪在身边,直到他面色逐渐缓和。
他道:“这几日辛苦你了,接下来的事情我自会处理,你好些养伤,凭地留下了疤。”
书华顺从地点点头:“还有太太那边,你得多上些心,眼下家里的情况容不得再横生枝节。”
“只要姚家那边不闹事,她自是不会有问题的。”
听他这般说,想来是已经有了应对之策,书华也不再操心,顺口问道:“白家现在怎么样?我走的时候三舅妈正好怀了孕,眼下可是一切安好?”
“她这些日子天天在家安胎,听说是胖了不止一两圈,三舅逢人就说自己要当爹了,那样子当真是高兴得不得了。”说到这里,他的脸上也不免浮上一层笑意,那小两口的确是恩爱的很,看着就让人觉得心中欢喜。
书华点点头,笑了起来:“三舅从前总是没个正型,眼下要做父亲了,想必是要收敛了,估计大舅与大舅妈都高兴着呢”
“不只是大舅与大舅妈,还有外婆也一直笑得合不拢嘴,前两日还寻人给那未出生的孙子打了一套长生锁,隔三差五还要去趟白马寺祈福,整日就琢磨着那小孙儿的事情。”
人逢喜事精神爽,想必她老人家此刻正乐呵着,书华忍不住又是一笑,自家要是也有那么热闹就好了。相比之下,这个家里可真是冷清得很。
“只是你二舅的病情又恶化了不少,”二哥的神情忽地暗了下去,“他只怕是过不了今年这个冬天了……”
说道二舅,书华就不免想起那个曹氏,以及她与三舅之间的牵扯,不由问道:“那二舅妈呢?她可有受打击?”
二哥显得很是淡然:“她还是老样子,那张嘴巴整日不但没个停歇,最近还变本加厉了,弄得人人见到她都绕道而走。她现在估计就盼望着二舅快些没了,她好趁机分家走人。”
每个人提及曹氏,好似都没什么好口气,即便是脾气很好的二哥也如此。书华知道她还没闹出什么幺蛾子,心中也就还暂且安下不少,不怪她瞎操心。那曹氏在白家就像是颗定时炸弹,随时都有引爆的危险,不能不叫人担心呐。
二哥又道:“家里接连闭门三日,眼下也该开门见人了,宫里虽然已经报上去了,但正式的通报却是还没有。我赶明儿还得亲自去一趟宫里,向圣上禀明此事,顺带将爵位传承的事情一并办了。唔,你也随我一并去。”
书华一愣,不明所以:“为什么连我也要进去?”
皇宫耶,那可是传说中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去一趟都要短两天命虽然,她对那地方也存了一丝丝的好奇……
“你明年就要及笄了,该是进宫见见皇太后的,”二哥顿了顿,不由自主扫了她一眼,似是已经习惯了她的“健忘”,“而且,你从前每年上元节都会进宫一趟,今年因着家里的事情已经推迟了,务必要再去一趟的,免得失了礼数。”
书华倒是没想到自己这具身体竟然还与皇太后扯上了关系,那种高高在上的老太婆,见过了那么多的风浪,定然是个极难对付的人,自己这个冒牌货还不知道能不能混过去。
她暗自叫苦,今天可得恶补一下宫中礼节,凭地再闹出了破绽惹人怀疑。
心中这么想着,脚下不由自主地就站了起来,她一边往门外走去,一边回头说道:“你也累了,还是休息一会儿吧,我就不打扰你了。”
言罢,她就蹭地一下溜出了墨香苑,飞快地回到了兰苑,将书架上所有与皇宫礼节扯得上关系的书籍全部翻了出来。青巧大字不识几个,见她这般勤奋,还以为她是书瘾又犯了,也不没多加怀疑。
不时,书华就搜出了三四本书,开始一本本的翻阅,只可惜双手都绑了白布,不便于翻书。她当下不顾青巧拼死拼活的反对,强行拆掉了最外面那层白布,露出手指去翻书。
青巧含着眼泪在旁边瞅着她,不停地念叨:“三小姐,您要看书可以让奴婢代劳,何苦这么折腾自己的手啊万一保护不当,留下了疤痕什么的,那可怎么办才好而且,您中午的午饭还没用,要是饿坏了怎生了得?二少爷才刚回来,要是见到你这样子可怎么好……”
经过了牛皮糖的锻炼,书华现在对于一般的唠叨完全免疫,眼下即便是青巧说得嘴巴都起泡了,她照旧抱着本书看得专心致志,连带着眼皮儿都不眨一下。
想当初,她参加高考的时候都没这么努力。毕竟高考牵扯的只是一个大学的问题,这次进宫可是直接关系她脖子上的那颗脑袋,想她现代的年龄加上现在这具身体的年龄,左右也不过三十多岁,要是现在就命丧黄泉,她不甘心呐。
一想到这里,她看得就更加专注了,唯恐落下任何一丁点儿的细节。
人命关天,绝对不能掉以轻心。
第5章 不问自取视为偷
当天,书华就窝在兰苑里一直没出来,青巧在旁好劝歹劝,方才让她在把忙之中抽出空闲吃了些点心,算作是午饭。
就在书华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家里还发生了不大不小的事情——沈书才让王管事通知下去,让家中所有奴仆都到后院的空院里集合,当然,自然也包括书华屋里这一屋子的丫鬟。
青巧等人不知何故,但见来传话的人一脸匆匆,也不好多问,当下向书华说了一声,就一并离开了院子。
偌大一个兰苑,忽地只剩下书华一个人,如此反倒让她放开了心。
邓爷爷曾经说过,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她依照书上所记载的,一个人在屋子里来回走动,务必要做到走路无声,裙带不动且上身不动分毫;还有说话时候,必须要颔首敛眉,目光绝对不能直视对方;甚至于下跪的时候,一定要双腿并拢,距离对方三尺远,下颌微收……
如此来回折腾了半个时辰,她的肚子不由自主地叫唤了起来,无奈之下,她只得端起茶杯以水充饥……等等,这喝茶也有喝茶的姿势,端茶时候一定要在下面加托盘,敬茶时温文尔雅、笑容可掬、和蔼可亲,双手托盘……
就在她端着杯茶折腾的时候,青巧等人总算是回来了,她们才刚一进门,就见君翠与君瑶跪倒在地,红着眼睛道:“三小姐,求您救救奴婢们”
书华端着茶碗的手一顿,疑惑地看着她们,见她们眼含惧意,肩膀缩成一团,眼下正眼巴巴地瞅着自己。她又扫了青巧与君庆一眼,青巧面带叹息,而君庆则依旧一派木然,好似一切都与自己无关。
书华缓缓放下茶碗,缓缓道:“出了何事?”
君翠与君瑶互望一眼,最后还是君瑶先开了口,只见她扑在地上,声音略带怯意:“方才二少爷将家中所有下人都聚集到后院,说是……说是老爷刚去,家中事务须得彻头彻尾地查一遍,但凡曾有过动过手脚的,如今都要将拿走的全部还回去,倘若查出来有人故意隐而不还,直接打死了处置”
听她这么一说,书华心下已是通透,看向她俩的目光蓦地变得犀利:“你们可是拿了不该拿的?”
如今沈家不比从前,要知道翰林院学士的品阶并不低,更重要的是,北周历代的宰相基本上都是从翰林院提拔上来的,那里是靠近皇帝非常近的一个部门,算得上天子近臣。肉肥惹人眼红,眼下不知有多少人在盯着二哥的一言一行,一旦稍有差池,那些妄图往上爬的人定然不会放过。
爬得越高摔得越惨,这一点大家心里都明白。
承家初始,二哥眼下要做的,必然是清理门户,将沈家彻底清洗一遍,但凡有问题的都要全部卖掉,若是无法卖掉的,也自有办法处置。只要将他们的卖身契尽数攥在手心里,即便是弄死人,也只需到官府报备一下而已,断不会有人为他们多说一句话。
这就是资产阶级的好处,虽然书华很鄙视,但眼下也却也无耻地认为这对沈家而言是个保障。
君翠与君瑶俱是浑身发抖,头也不敢抬一下,颤声答道:“奴婢们当初也是见着别人都这么做,所以就……就跟着拿了一点点,奴婢们这就还回去,求小姐替奴婢们说说好话,奴婢们不想死啊”
“跟着别人拿的?别人是谁?”
她俩停顿了一下,显是有些犹豫,但一想到二少爷下命令时候那冰冷的神色,不由打了个哆嗦,当即将事情全盘托出:“之前秋分在太太屋里伺候的时候,就时常拿些东西出来卖,奴婢们见着了,一时被猪油蒙了心子,就……就跟着做了糊涂事,从您这儿拿了两只金钗……”
“家中所有物什都有标记,你们如何能卖得了?”
“是秋分说,她在外头有熟人,是专门做金饰生意的,可以帮忙将金银首饰全部融掉重铸。奴婢们已经将金钗融了卖掉,眼下要奴婢们还回去,奴婢拿什么还啊,还请三小姐饶命啊”
想来这事儿不是一天两天的了,书华微微皱紧眉头:“你们共卖了多少回?”
“一回”君瑶抢着答道,“真的就一回,那一次是奴婢的老子娘患了重病,家里没钱请大夫抓药,奴婢这才吃了豹子胆做了那么一回”
君翠也赶紧解释:“奴婢也就一回家里妹妹要嫁人,实在没钱置办嫁妆,奴婢实在是没办法了,方才做了这件蠢事,奴婢保证,绝对不会再有下次了,求三小姐饶命”
听她们这么一说,别说是将金钗要回来,即便是卖掉金钗的钱也已经没了。再追究下去,想必也不会有什么结果,只不过……眼下是家里清理门户的时候,即便是情有可原,也不能无视家规,她说什么也决不能给二哥拖后腿。
“你们先下去吧,明儿个就自己去王管事那边报备一下,至于接下来的事情,你们自求多福吧。”
君翠与君瑶俱是一愣,随即哭出了声,不停地求书华救命。
她们都是伺候有段时间的人,按理也算得上半个心腹,但眼下这事儿由不得她感情用事。她狠下心让君庆将两人赶出去,警告她们若是再胡闹,就直接关进地窖,这才让她们安分地闭上了嘴。
等到人都走了,屋子也清净了。
书华扫了一眼一直站在旁边没做声的青巧:“你可有什么话要说?”
只听见扑通一声,青巧跪倒在地,一字一句道:“奴婢身为兰苑大丫鬟,却让下人偷得物件出去倒卖,是奴婢的疏忽,还请小姐责罚。”
瞅见她面不改色的从容模样,想来这些话早已准备好了的。书华的目光变得若有所思:“这事儿你早知道了罢?”
“……是。”
“隐而不报,视为同伙,这罪名可不小。”
青巧重重地磕了个头:“奴婢有罪,甘愿受罚。只请小姐念在平日里奴婢们对您的忠心上,留君翠君瑶一条活路,她们真是被逼无奈,否则也不会赶出这等傻事。”
书华冷笑:“你倒是善解人意。”
青巧又是一个磕头:“小姐生在富贵人家,自是不知贫苦人家的艰辛,她俩从进得沈家时候就在奴婢身旁做活,奴婢了解她们的性子,也知道她们家里的难处,绝不是那种心术不正的人。如今二少爷下了狠命令,如若小姐不出面说句话,她们真的会被打死的”
“家有家规,这些从你们进得沈家第一天应该就有人交给了你们。”书华顿了顿,又稍稍放缓了些语气,“如若你们家中真有急事,大可以向我和太太说明,我们虽不能感同身受,但还不至于见死不救,区区几十两银子,就当是积德我们也会做的。不问自取视为偷,你们自己说说看,我该拿你们怎么办?”
“小姐,奴婢们不敢奢求小姐原谅,只请小姐放她们一条生路”
看着她跪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样子,书华也开始在心里进行着理智与情感的较量,如若能在这件事上救了她们,她们日后必然会更加死心塌地地守在自己身边,对她而言不可谓没有好处。但这样做的后果,也等于是在包庇纵容了她们的犯罪,同时还妨碍了二哥的用意,与沈家而言却是不利。
两方权衡,书华缓缓站起了身:“也罢,暂且去一趟墨香苑。”
青巧又惊又喜,先是连磕了三个头,随即迅速从地上爬起来,小心扶着书华出了门,径直来到了墨香苑。
才一进门,就见紫灵从屋里走出来,见是书华来了,紫灵赶紧走上前来行了一礼:“二少爷说了,若是三小姐过来,就请您到书房去寻他。”
想来二哥是早就算到她会来了书华心下不由打起了小鼓,二哥定是早有准备,自己此刻前去只怕也讨不得好,看来等下还得小心着点儿了。
进到书房,书华见二哥正坐在书案前专心看帐,在他面前,正对着一摞账簿。
在他旁边还站着王管事与刘管事,两人俱是低着头,一派的小心翼翼,只那双眼珠子仍会随着二少爷翻页时候的动作而稍稍跳动。
见到书华来了,王管事与刘管事俱是松了口气,想着救命的人终于来了,当即上前作了个揖。
书才也跟着停下手中的活儿,一面让书华到旁边的太师椅上坐下,一面朝王管事二人说道:“你们且下去候着,我等下再叫你们上来。”
“是。”二人心下暗喜,面上仍旧恭敬,应声退下。
书才让尹阳给她上了茶,方才道:“你怎地过来了?”
书华却是不以为然地挑了挑眉:“你都已经提前让人领我到这儿来,又怎么会不知道我来这儿做什么?”
书才却是笑了笑:“如果是为了你屋里那几个丫鬟的事情,你大可不必亲自前来。”
书华诧异:“怎么说?”
“你完全可以自己将事情瞒下来,到时候即便账房查出了什么不对,你只需说是自己不小心弄丢了,这事儿也算是被你混过去了,你那两个小丫头不但不会受罚,还会对你感恩戴德,如此你还来这里就完全没有了必要。”
第6章 假账
二哥讲话说的如此直白,书华自己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她小心翼翼地瞅了瞅二哥的神色,见他眼中并无不悦,反倒还带着几丝笑意,好似在看小孩子过家家一般,又让书华生出几分不甘,复而嘴硬道:“那要是我没来这里,当真为君翠君瑶瞒下了所有事,你可会将我做的事情都抖出来,然后按照家规处置我?”
“我没证据,光靠瞎猜是没办法处置你的,”二哥眼中忽地精光一闪,露出狡黠的笑。
书华猛地醒悟过来,又羞又怒地瞪着他:“感情你刚才都是瞎猜的,故意匡我的”
二哥不置可否地笑笑,却是将话题转移到了其他地方上:“眼下家里定然乱得很,估摸着等下沈书画和太太都会过来一趟,这彻查之事说难不难,说容易也不容易呐”
书华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这是你自找的,活该”
“呵,你亲自跑到我这儿来,不可能就为了骂我活该吧?”
书华撇了撇嘴,喝了口茶之后方才道出自己此番来意:“你查账的原因我明白,但这么个做法却是有些过了。贪心是人之常情,让他们经手不刮油水,除非母猪都会上树了。你这般从头彻查,即便到头来真的都查清楚了,但下头的人心里却不免生出几分怨怼,凭地留下个暴虐的坏名声。”
二哥略一思忖:“依你之见,该给些甜头给他们?”
书华点头:“不要给多了,就说拿走的东西他们可以自行留下一成,至于其他的,必须尽数上缴。若还有人死不悔改,此人必然是贪心极大,肯定留不得,到时候你自可以随便处置。”
二哥低头想了想,查账本是想给家里人一个警醒,免得他们趁着旧主新丧,就来欺辱新主。再者,家里的的人事需要重新调动,关于这次归还物什的事件,他几乎就可以看出谁可以用不可以用。
与这些相比,钱财反倒成了最不紧要的那一点。
他点点头:“这事儿我会好好考虑。”
书华点点头,她又瞅了那满桌子的账册一眼:“查了这么久,可是查出了什么端倪?”
一说到这里,二哥就忍不住笑了,只那笑容里透着十二分的嘲讽:“我当真是高看了这群奴才,连改个账目也改得乱七八糟。不说别的,就光拿那一个‘伍’字就被人改了不下三遍,横竖笔画被改得不成样子,真当我不识得字?”
他的声音不低,正好够呆在偏房里候着的王管事与刘管事听见,二人俱是被吓得一身冷汗,大气凑不敢喘一下。
书华了然一笑:“亏你还能认得那是个‘伍’字,到真是个识字的人,小妹大感佩服呐”
“明明是七八年前的账本,交给我的账本却还是崭新的,我倒真想请教一下,到底是什么办法可以让七八年前的墨迹和纸张都保持得像刚做出的一样?”
瞅着二哥那张无语的脸,书华忍不住笑出声来:“他们也就是在试探一下你的深浅,就像是上回那陈掌柜一般,新主上位之前要试探一下情况。说来也怪,貌似这都成了做下人的通病。我估摸着呢,他们若是觉着你好拿捏,就群涌而上,能拿多是多少;若是觉着你不好糊弄,那就老老实实地做奴才,收了那些鬼心思。”
想起上次对付陈掌柜时候的情景,二哥面上不由浮上一丝笑意:“你若是个男儿身,我这身家定然分你一半,如此也可让我少遭些烦心事。”
如若自己真的身为男儿,只怕他俩的兄妹情谊就不会如眼下这般融洽了,眼下三爷四爷与父亲的关系便是最好的证明。书华心下无奈苦笑,面上却也只是随和地与他说了些家常话,再三嘱咐了他要多加休息之后,方才起身离去。
等到书华一走,书才就将王管事与刘管事交了进来